我去摸手机,但是摸了个空。
手机又一次震动。我听到了,似乎在我右边,但是伸手摸了,哪里也没有。想要抬起身子看看,这该死的身体却又丝毫不听使唤。
那边的汐子发现了我的异动,放下手机:“怎么了吗?”
“唔,没事……”
“什么没事啊?都看到你的爪子在那边乱摸了。你是不是在找手机?”
“真的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你这样子可是不好的哦……其实我很能理解你的感受呢,你一定是想要让自己尽快地恢复正常吧?”汐子摸了摸我的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要这么逞强,所以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等着她继续说。
“我以前也有过这样子的时候啦。有一次我因为药物中毒,也是被送进医院,而且身子很虚弱,需要曦雨照顾来着,我当时就真的就觉得自己很没用,还要连累曦雨照顾我。”汐子慢慢地讲述着,“我那个时候就恨不得立刻起来啊,告诉曦雨我可以不需要照顾。但是我还是没这么做,我告诉自己,只有先好好接受照顾,让自己的身体快快好起来,才能最少的麻烦她,而且以后要需要的话,才能照顾好曦雨……所以说呀,这段时间,你还是安心养伤,就不要想太多啦,以后有的地方需要你帮忙的,我们两个也会尽管跟你提出的哦。”
“嗯。谢谢。”
我知道她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安慰。一旦说出这种话,就说明她将来真的会叫我帮忙做事情。这是人类之间没有的坦诚,此时却让我稍稍放宽了心。
“那你这段时间就乖乖躺好哦。别的事情,我们就先代劳啦。”
汐子站起身来,一边绕到我的另一侧,一边看着床上有没有手机的踪影。当她绕到床的另一侧,顿了一下,然后蹲下从地上捡起一个玩意儿,递给我。我的手机。
“可能是你刚刚摔下去的时候弄掉的……下次还是当心点吧。”汐子说。
“嗯。”
汐子又坐回去,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机。我打开手机,
果然是窦可萱。
【啊啊……又被噩梦惊醒了】
【好歹精神了一点】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睡得着……】
【好难过 一想到那个梦就好难过】
“摸摸……怎么了,梦到什么了?”
【又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没事的,缓缓就好了】她回复的很快。
“摸摸……还是赶紧忘掉的比较好,这种事情”
【我忘不掉的……】
“一个梦而已,怎么还会忘不掉呢?”
【我梦到的是……】
【是我爸把我的尾巴扔掉那次】
“……”我的回复只能是这省略号。
* * *
那件事发生在“3.9地街凶案”尘埃落定后不久。当时我已经迫不得已而下定了随父母回狐界的决心。
但是我两天后才知道这件事。因为之前的两天,我一直在同父母忙来忙去离开之前的各种事项,到狐狸快递公司把要带走的行李们通过星际快递邮寄出去。直到踏上了星际列车,我才有闲暇再联系窦可萱。
我们之前约定好了,我要给她拍一些星际列车的照片。这是我要离开的时候邀请了所有朋友聚会时她说的。
“也好给我个盼头吧。看着这照片,我也能想想,要是自己有朝一日能变成狐狸坐上这列车是什么样的。”
“要是能跟你换一下就好了。”我不由得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哈哈哈~咱俩真是心有灵犀了哈哈哈,来,干一个!”她拿着可乐对我说。
于是我一路上拍照,从我们一家人的旅途伊始。我们坐火车沿着包兰线一路向西,在一座因为星际交通而繁荣起来的小城停留了一晚,又换乘专线列车来到了戈壁滩上的一座老牌航天发射场的非保密区域,在经历了一番严而又严的检查以后,乘坐国产的C9119大型空天客机从特别加固过的跑道扶摇直上,历经几个小时的飞行航程,终于来到了太阳系的星际列车站。
车站很大。当初建设的时候,据说各国争着抢着要这座建筑按照自己国家的风格来,最后联合国认为星际车站是人类文明的体现,要把所有国家地区的建筑特征都体现出来,结果建好的东西被网民戏称为“韩国式建筑”——其实这种东西在我国更常见。就算是这样,第一次乘坐星际列车的我,还是为其壮观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不过我没有体现出这震撼,毕竟东张西望很没面子,而那些人类富商更是这样,四平八稳,就算左顾右盼也是摆出一副检阅的架子来。
星际列车很长,我们乘坐的这列就有四十多节车厢,车上除了卧铺车还有餐饮车厢、酒吧车厢等等。
检票上车。去往狐界的旅程只需要一天一夜,我终于能从舟车劳顿之中稍稍放松下来。
父母都去前面的功能性车厢玩去了,只留我一个坐在卧铺车厢。我趁机把照片都发给窦可萱。宇宙里信号竟意外地还不错,后来我才知道星际信号传输系统是沿着这些铁路网铺设的。
发过去没多久,她竟然打电话过来了。我惊了一下,
用最快的速度戴上耳机。
接起电话,是她的抽噎。
“不哭不哭啊,这是怎么了?”我急忙安抚。
“好羡慕你啊……能够去那么美好的地方生活……”她还是哭着。
“哪里好了啊,要可以的话我巴不得留在归绥呢。”
“这里一点都不好……每天都是那些鸡毛蒜皮的烂事,哪里好了啊?”窦可萱哭喊道。
“狐狸界要遵守好多清规戒律的……”
“我都无所谓的!我内心里真的就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狐狸的……”
“别哭了别哭了嘛……到底是怎么了?”
“我爸爸……他把我买的那个系绳的尾巴和狐狸耳朵都扔掉了……还说我不要整的跟妖精似的,说什么败坏人类的尊严……操(国骂)的,死(国骂)人类有个屁的尊严!!”
她从来没有如此暴躁过,至少我见到的是这样。
“他天天低三下四卑躬屈膝的,(国骂)的腆着脸伺候这个伺候那个,回了家倒好意思跟自己的孩子讲什么尊严了!他(国骂)有尊严吗?还说我呢……呜啊——”
我赶紧安慰她。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平息,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均匀。大概是睡着了,我才挂了电话。
那时我就想,要是能将我的这条尾巴像挂饰一样扔掉就好了啊。
* * *
【哎,要是我真有大尾巴和尖尖的狐狸耳朵,一定会很可爱吧。】
刚刚一边回忆一边安慰她,看起来她已经从噩梦的影响里恢复过来了。
“哈哈,咱们两个正好反过来呢。”
【啊?什么】
“我一直在想,要是能把我的尾巴像挂饰一样扔掉就好了呀。”
【哈哈哈】
【不想要的尾巴可以送给有用的人】
“要是能送给你就好了”
键入了这句话,我又找了一个熊猫人表情包。
【怎么不能了】
【我最近听说你们那里有种技术】
“对了,跟你讲件事”
【什么?】
“啊,你先说”
【没事,先听你讲吧】
她发来一个小猫的表情包,表示自己很有兴趣。
“嗯……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呢?”
【那就先听好的吧?】
“嗯,好消息就是,我终于脱离了讨厌的尾巴了”
打出这些字的时候我的手有点颤抖。可能是激动吧。
我和窦可萱的关系,基本上就建立在同病相怜之上,毕竟有相同的病根,也更能互相理解。我这么跟她说,她会祝福我吗?还是,会因为我的“进度”比她快而自卑呢?
【啊?】
“割掉了。”
【这这这】
【没了尾巴在你们那边不会受歧视吧?不会】
【就是】
【不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什么的吧】
“应该不会的,毕竟我们这里对待每个物种都很平等的嘛”
【那你们还对人类实行好人证什么的】
“……”确实有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
【好啦,你在那边不会受影响就好了】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吗”
“我以后走不了路了”
“可能这就是要付出的代价吧”
【?!】
【怎么会这样】
【你怎么了】
“切掉尾巴的时候感染了”
【是腿不方便了?还是?】
【拄着拐杖还能走路吧?】
“就是瘫痪了。”
“彻底瘫了”
【没有希望了吗】
【真可惜,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瘫痪掉了呢】
我发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包,她却紧跟着发来一大串消息:
【对不起】
【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真的,你是个好人】
【但是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
【有缘再见吧】
奇怪,她为什么发出这么奇怪的消息?
难道说,她对自己的前程失望了,要……
我不敢再想,手指飞快地敲击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