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餐，汐子把饭盒端走，倒掉汤。这次的饭盒又是非一次性的，过一会儿交给护士就可以。
汐子要把我的床摇回平的，我没让：“别了，我再坐一会儿吧。”
“但是医生说你还不能坐太久呢，过一会儿就会把你放回平躺哦。”
刚说完，一位护士就来到了病房，是帮我拔针的。吊
瓶杆有重力感应系统，便不用陪护人员或患者本人负责看守吊瓶。
熟悉的一套流程后，护士并没有直接走掉，而是把用具和要带走的空饭盒一起放在了旁边的床上，把那床两边的帘子都规整到最靠墙。汐子和曦雨看到急忙让开。然后，随着后面进来的护士，一起把那床，辘辘地推走了。
是要有新患者进来了吧。
果然，随着一阵新的辘辘声，几个狐推着一张病床进来了。病床上是个少女，身穿的是市一中的学生制服——毕竟就是我所在的学校，我认得出——但是双腿和左手都裹着白色的绷带。银白色的短发和狐耳……
没有尾巴。
推她进来的是两个医生，还有一个同样身穿一中校服的男生，留着不短而有些干涩的茶色头发，戴着眼镜。我似乎见过他。
也许是我看的太久了，病床上的女孩回过头来，羞赧地对我笑了一下，我慌忙扭过头去。
医生帮她固定好床铺，挂上输液瓶，纷纷的离开了。
汐子似乎已经跟那个女孩子聊上了，曦雨也在搭腔。
这时候才另有一位女学生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好了好了，缴费什么的都办好——”
“冷健？！”
我的目光被她的声音吸引，正好与她的对撞：“水尾洋鸟？！”
“你怎么在这里啊？欸，等等，你的尾巴呢？你到这里是，做切尾巴的手术了吗！是不是马上就能回去了啊！同学们都想你了啦！”
“欸，你们认识哦？”
“我……”我想回答，但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当然认识啊，这是我们班的，叫冷健。”水尾洋鸟回头向我介绍，“哎对了，介绍一下，受伤的这位是三班的，叫凛川季冬，然后他呢，叫做林之盛，十六班的……哦对，他在校刊工作的，所以说你们两个可能见过。”
我突然有些庆幸幸亏没让汐子把我放平，否则也太没面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也太……”凛川季冬吐槽道。确实。
“欸，咱们居然又见面了呢。嘿嘿，我还记得你的排版呢，当时我还去学，但是到现在似乎还差点味道……刚刚居然没认出来你呢，十分抱歉。”林之盛扶了扶眼镜。
我有些害臊，此时谈起这些，似乎非常的不是时候。
水尾洋鸟干脆坐到了我的床边，用力**着我的脸：“你为！什！么！不去上课了啊？你那帮哥们天天念叨着你呢！而且你还答应请我吃炸鸡！”
“唔啊唔啊——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个？”我被她揉弄得几乎说不上话来。
“他瘫痪了。”汐子在旁边冷不丁地说，
“欸？瘫痪了？怎，怎么弄的呀……”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惊异。
“把自己的尾巴剪掉了……也恢复不了了，唉。”我叹口气，“这些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啊……那你还能不能请我吃炸鸡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那个？”
林之盛倒是很惊奇：“欸，你剪掉尾巴做什么？”
“他是跨物种者来着，通俗的来讲，就是他觉得自己是人类，所以当然要向人类的方向进发呢。”
“是这样……我倒是听说过跨性别，跨物种倒是只在课本上看到过。也许下一次可以试着调查这方面。”不愧是文科班的同学，林之盛。
“话说凛川同学为什么也……难道你也是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发问了。毕竟谈论这些看起来似乎并不算什么难为情。
“啊哈，我不是啦。我是混血种啦，爸爸是狐狸，妈妈是人类，所以生出来的时候两种特征会都带有一些。”
“啊，抱歉呢……”我有点后悔问出来了。
“没事的啦~”凛川微笑道，“毕竟像你这样的也不很多，难得见到一个会认错也情有可原啦。至少，我认识的狐里还没有呢。不管怎样，是真的很钦佩你的勇气呢。”
“这就像孕妇走在街上会更在意别的孕妇嘛，好像有这个效应来着……”曦雨如是说。
“对，我之前调查跨性别者的时候来自人界的有些就说过，会发生把别人，比如说长发男性错判成同类的案例。原因我觉得嘛，还是人类社会包容性比较低，所以和别人不一样的更容易被注意吧。”林之盛显然已经把我当成人类来思考了，这让我小小的感动了一下。
“有道理。”水尾洋鸟做托腮思考状，“所以，什么时候请我吃炸鸡？”
“我有答应过吗？”
“可是我想吃了。”
“我可以请你吃哦，嘿嘿。”病床上的凛川季冬笑道。
“啊嘞嘞，你这么可爱我怎么忍心让你请我吃东西呢~”
* * *
随父母安顿下来，首先的几天是母亲拉着我到处游览。我们到过东平的老城区，我看到那些慈祥的街巷，还有那个银色四棱锥形状的钟塔——它立在老十字路口的正中，靠近尖端的部分象是被横着切了一刀，上面那部分悬浮着，缓缓转动，上下起伏。刚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有钟声，刚开始没以为意，这才知道是钟塔的报时。我们还去过东南角公园看老城墙，去过东平最繁华的从欣然里到东平商城的商业街一条线——商场之间有列车相连，穿过一栋又一栋的楼之间。我们还去过夜间的凌小路商店街，这里的夜从来不会冷清——狐狸按照作息时间不同分昼狐和夜狐，夜间也和白天同样繁华——，我们还去过森林里的立花镇，去过草田，去过各个地方。
然后的一天，我和父亲坐在家门口台阶上，父亲问我：
“你以后想干嘛？”
“嗯……我还没想好。”
“那你得决定，接下来你还要不要上学？如果不上学，你想做什么？”
“嗯……应该还是上学吧。等到上了大学，看看什么工作好找，就去找什么工作好了。”
“哈哈，你找工作干什么非上大学啊。退一万步讲，你也得先确定以后要做什么工作，才能决定大学学什么啊。”
“有了学历才能找工作呢吧？”
“没有证件。”父亲提醒道。
“唔……”我羞红了脸，“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啊。”
“你以前上的学校都没有职业规划课程的吗……算了，慢慢在生活中你应该也能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
“其实我挺想当公务员……但是我觉得这里应该没有公务员吧？”
父亲摸了摸我的头：“咱们这里……说不清楚，管别的狐的职业倒是也有，但是……要是想跟人界那边的领导一样，还是难了点。”
“算了，你的路你自己看吧。”半晌，父亲又说，“那你想上哪所学校？总得报名吧。”
“按分数线啊，当然是我能上的最好的一个。”我看着父亲，“这边的招生考试信息网呢？咱们登上去看看呗。”
父亲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傻儿子，你真是我的傻儿子哦。在那地方都给你待傻了吧。你自己去看啊，看到哪所学校顺眼，去报名就行啦，还要什么，哈哈哈哈，狗屁的考试网，不用那些的孩子。明天我上班，所以你得自己去。”他拍了拍我的肩，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你以后还得自己出去呢，我们最多再供你一学期。”
第二天我按计划是独自一个去了。我坐着公交车，去看了城市里出名一点的学校。其实并没有什么名校，严格来讲所有的学校水平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还是从市一中，市二中和茂林中学之中进行选择，因为在人界一般这样的都是名校，说出去会比较有面子。
茂林中学重视学生自由发展，这个我首先不选；二中重理论，一中重实践，我在茂林门口的公交车站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中。我担心二中偏重理论我会跟不上。
于是我就乘坐4路公共汽车到了市一中。走进报名处，柜台后面坐着的竟然都是学生。我来到其中一个柜台，对面的学长看起来是个阳光的男生，穿的也是男式校服，但是一开口却是女声：“报名？”
“嗯。”
“把这个表填了。”
东平市一中4019报名表。姓名，冷健；性别，当然是男；生年，200——不对，划掉，4003；主修科目，要勾选的，看了一遍，不知道，幸好下面还有个“未定”选项，勾选。这就填完了，把表格还给学长，学长用拍立得给我拍了张照，贴在表格上，递给我一张入学须知，就结束了：“下一位！”
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在市一中度过了两年零一个月的学生生涯。
* * *
我感到床被放平。汐子默默地把我的床放平了，小炕桌也插了回去。
“健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呀~”水尾洋鸟又坐了过来，“等你回来让凛川同学骑摩托带你去教学楼好喽！不过，你这位黑衣服姐姐会吃醋的吧？”
“如果他愿意那么等复健做好了就可以回去上课。还有，我是他室友。”汐子淡淡地说，水尾洋鸟立马露出一副恐惧的表情：“哇——姐姐好凶！”
“哪里啊，这个姐姐明明很和善的~”凛川季冬笑道，“让我带他也不是不行啦，只是万一我这三脚猫功夫把他连带着一起摔了就不好了呢。”
“噫，你可是全校比赛第一名耶，不要凡尔赛好吗。”水尾洋鸟又跑过去捏她的脸蛋。
“毕竟今天路上确实突发特殊情况来着。要不是突然蹿出来的那只猫你也不至于这样，情有可原嘛。”林之盛正拿着手机记录着什么，抬起头插了一句。
“嗯……谢谢你们呀。”凛川季冬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捏了捏水尾洋鸟的脸颊，洋鸟没有躲开，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话说你们居然都认识吗？”我有点好奇。
“没啊，是因为刚刚路上遇见了，就随手帮忙嘛。嘿嘿，不过以后大家就都算认识了！”是水尾洋鸟。
“嗯哼~”凛川表示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