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毕竟洋鸟和林之盛明天还要上课，所以汐子就主动接下了照顾凛川的任务——反正是顺手之劳嘛。再说，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在康复灵的作用下她应该就能站起来并少量走路了。酬劳嘛，凛川提出请汐子和曦雨吃炸鸡（水尾洋鸟成功地把话题带偏到了这里），但是洋鸟觉得应该干脆直接由我来请客。
总之闹哄哄了一会儿两位便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我们四个。
嗯，毕竟在这种地方，像我这样余生都动弹不了的才是少数的存在吧。
水尾洋鸟走之前说要叫同学们来看望我。我说不用了，毕竟我明天要出院了，结果她说直接到我家去看望就好。更完蛋了。
天黑透了。窗外传来二十声敲钟，现在是夜里二十点整。在东平市呆久了，这钟声就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存在，仿佛它是天然的一个东西，自古以来就那么顺利应当——为什么什么东西都会这么快变成顺利应当呢。但是新年祭除外，那天的零点狐们会聚集在钟塔下，等待新年祈福的一百零八次钟声敲响。
* * *
在东平的第一次新年祭，我是和同学一起去的。虽然当时我还没被清窝，但是同学们邀请了我去，我便跟父母讲了，父母同意的很高兴。
那次邀请我的是水尾洋鸟和另一个玩乐队的男生，叫做杨野大正，是个很壮实的男生，两条手臂上有不少纹身，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一个很不好惹的角色，后来才发现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再后来发现全班只有我一个这么认为。这下小丑竟是我自己了。
第一天入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洋鸟。班主任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女生，刚走进来的时候同学们都没注意到，只有我发现居然有那么一个“学生”一进来就在讲台上晃悠，难道是以前在初中当官当惯了？
而且还有一点。在场的其他学生似乎都穿着从前学校的制服，只有我因为以前的校服是难看而不透气的面口袋型而没有穿出来；除我之外，便只有讲台上那个“学生”没穿着了。这让我更对她有了浓郁的好奇心。
“来，大家随便坐，随便坐就好了。”她说。霍，好大的官威，我心里想，看来我有一个强有利的竞争对手了。班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然后我听到了她的下一句话：“我是大家的班主任，我叫波山阳子，”说着在黑板上写下来，“是生物学老师。如果不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三年我们将会一起度过。”
我直接当场石化了，但更让我惊惧的是，居然立刻有一个学生站起来问：
“您真的是我们的班主任吗？”
老师接下来一定会大发雷霆吧。按照我对这样的老师猜想，她一定会大发雷霆，用尖利的声音质询：“我哪里不想班主任了？啊？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没样了！目无法纪！……”
“请问这位同学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班主任呢？”但她只是微笑着说。
“因为您看起来太年轻了，完全不像老师，倒是有点像高中生。我一开始还以为您是我们班的同学呢。”
“嗯，很好。谢谢这位同学夸我年轻——”老师停顿了一下，“事实上呢，我今年也确实只有十九岁。我初中毕业以后，因为我的老师认为我有教师方面的天赋，我便直接去鹿尾师范学院就读了，今年夏天刚刚毕业，所以不仅仅大家第一次当高中生，我也是头一次做班主任，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要大家多多指点哦。”她环顾班里，没有学生说话，她便继续说下去：“当然，大家是不必担心我的教学水平的，毕竟我受过正统的师范学院的系统教学，所以在这方面，大家还是不用担心的！”
“谢谢老师！”提问的那个女生猛的鞠了一躬，马尾辫甩了一下，又瞬间坐下，双手放在桌上，一脸乖巧。
“那么，若大家接下来没问题了的话，我们就开始进行自我介绍吧。老规矩，每个人用一分钟说完，同学们可以提三个问题。哦对了，水尾洋鸟——”
“在呢！”是刚才提问的那个女生，
“精神可嘉，加三分。”老师笑道，“刚刚我发现很多同学似乎都有疑惑，但是水尾同学是第一个提出的。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请你第一个做自我介绍吗？”
“当然可以！”
水尾便跑到台上：
“大家好！我叫水尾洋鸟，因为特别喜欢一首歌叫做洋鸟消夏录所以叫做这个名字！我是在三八路小学读完的九年级，之前在学校组过乐队，平时的日常喜好是读小说，弹琴，摇滚乐以及学习电学！希望在这里能交到更多意趣相投的朋友！谢谢大家~”
说完又是猛地鞠躬。
我还是不太敢发言。太出风头不好，这是生存哲学。老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今天看来打的就是这个洋鸟。
“请问你在乐队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第一个站起来发问的就是杨野大正——当然我当时还不认识他，只是想起了以前跟兄弟们看过的本子，无端的想这个出头鸟会不会很快变成这糙大汉的玩物。
“我是乐队贝斯手哦，有时候会唱主唱或者和声什么的。”
第二个问问题的是一个个子不高银色的九尾狐，梳着齐耳短发，穿着裙装学生制服，但是声音却有点偏少年的感觉：“请问，水尾姐姐的乐队是到外面演出过吗？”
“是的~不过从今年夏天才开始的，仅仅演出过十几场，还要多多努力才是。”
“请问洋鸟一般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呢？”最后发问的是一个女孩。
“嗯，一般比较喜欢偏日常系的，小说吧。比如西上健三的《家的树》，永时伊写的《我的欧雁海》，还有乱世银娘的《我是我妻》，就都很喜欢。”
紧接着上台自我介绍的就是刚刚那个男生：“同学们，大家好，我的名字叫杨野大正，来自克夫小学九年级，今年十七了，喜欢弹吉他，民谣，非常喜欢地理学，以后的志愿是当一名地质考察队员……”
“自古有小云城美地，在辛国寺下，北新泽畔，今英豪才俊皆汇于此，在下沐川衡，喜文字，好诗书，慕盛名而来，今有幸相逢，还请——多多指教~”
“各位亲爱的听众朋友，大家上午好。我是结业于一中初中部的旭日程序，日后希望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播音员……”
“我叫青丘智敬，今年已经二十了，之前一直在创业，现在在文创方面稍有成就，决定继续学业来补充自己的知识……”
介绍的方式简直是五花八门，而同学们提的问题更是琳琅满目，场面仿佛成了闲聊。当然我并没有掺和其中的意思，我还在对我的发言稿进行修改，以期能在这个阶段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要新奇，我只想要稳中求胜。
“大家好，我叫风久紫灵，是来自三八路小学九年级的同学~目前是一个跨性别的女孩子，今后还希望大家多多包涵呢。紫灵目前主要进修的方向是药剂学，当然平时也喜欢看看书什么的~此外对果酒也有一定的喜好呢，希望能跟同学们多多交流呀。”
这时台上的一个声音吸引了我。抬头一看，正是之前的那个九尾狐。我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句：“这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嗯，跨性别女的话，就是指派性别为男生，但是实际上自我的性别认同是女的个体，所以日常生活中还是希望被当作女生看待的呢。”
诶，我的自言自语被当成问话了。没关系，这么一个异类，以后拿他在班里立威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风久紫灵的另外两个问题也问完了。紧接着，班里陷入了寂静。
直到我身后的一个女生戳了我一把：“该你上了！”
“诶？”
“你刚刚第一个问的，这把你上！”
我慌忙拿起刚润色了一会儿的讲稿，差点把几根水笔掉到地上，我急急护了一下，跑上讲台，拿起稿子念了起来：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叫冷健，毕业于归绥的莱薰桥中学，我是一名有理想有抱负的中学生，成绩优异，品德正直，爱好广泛，曾在小学连续四年担任中队长和班长，在初中多次获得三好学生等各种奖项。今天，我怀着无比荣幸的心情来到我们新的班级体，有幸遇到和蔼的老师和亲爱的同学们，我希望在新的集体中继续为大家发光发热，贡献自己的……”
“一分钟到了。”波山老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我回头看了一眼老师，她一脸憋笑的表情：“冷健同学，那你的问题我想第一个来问。你刚刚说自己有理想有抱负，请问你的理想和抱负是什么呢？”
“……”我犹豫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说，“我会把自己的未来同社会的发展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为社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那么我会觉得你没有理想的哟，冷健同学。”老师带着笑意说，“空喊口号可不算是理想。做煎饼也是对社会有贡献，去狐狸队抵抗异兽也是有贡献。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的找到自己的理想，这样也方便你以后的发展。”
“请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人类假扮进来实施毁灭目的的？你是不是真正的狐狸？”
紧接着站起来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生，头发是浅灰色，眸子冷冷的盯着我。
“不是不是，我可是真正的狐狸，只是之前生在人类那边，所以可能会习惯什么的比较像人类。”
“希望你能同我们愉快相处。”她冷冷地说完，坐下了。
第三个发问的居然是之前那个风久：“请问冷健同学，你来自人界，会不会不太习惯咱们这里的各种习惯，学习生活是不是会有困难呢？需不需要同学们的帮助呀？”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认为我完全能够凭自己的能力适应这里的生活，学业也完全能够跟上。”
直到走回座位，我都很愤愤的。可恶，一个小娘炮倒明里暗里的看不起我来了！以后路还长着呢，别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 *
啊，在病房悠闲的日子，思维也变得发散了。明明只是想水尾，又想到开学的自我介绍，想到别的人，别的事。有人说老了才愿意回忆往事，难道我是老了吗？
我自嘲的笑笑。
现在想想，当时的风久是真的想帮助我吧。回忆起来，感觉有点对不起她，误解了她的意思。也许我骨子里就是贱吧，别人的一点好意我不领，非要有人跟我作对我才乐意。
当然，和水尾他们成为好朋友，一起去看新年烟火会，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刚开学的时候我只是注意到水尾，正式的认识，还要等她跟杨野在一起以后呢。
“汐子，你的理想是什么？”
“呣……我想，大概是做出好的作品，赚好多的钱，然后和曦雨在一起吧嘿嘿嘿~”
“我的话呢，应该和她差不多？”曦雨贴住汐子。
“我希望能骑着摩托车走遍全球呢，看看各地的风景啦什么的。”
“那你呢？”
“我……不知道。”
“变成人类算不算？”
“额，这么一说也不是不行？”
“狐生还长——”汐子伸了个懒腰，“理想什么的，慢慢去找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