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行员们纷纷归队,去办公室报道的时候,都能看到Drew那张憔悴的面容,要说有多可怜——她连酒都喝不动了。
在飞行员们愉悦的一周内,她则一直和计划中的一样,申请重建、申请装备、申请整训。从批示来看,这些申请都通过了,从结果来看,和没申请一个样子。所以她还得故技重施,开着车东奔西走。她拜访了装备局、人事局、训练营、战斗机工厂,要不是空军总司令部的高官们被她搞烦了,她还得再拜访军令部。高官们没办法禁止她的这种行为,就下了道命令,让《每日电讯报》派两个记者去跟踪采访一周,再让Drew必须“完全配合他们的采访,让空军争取到更多的舆论支持”,就这样,Drew没办法跑到距离基地太远的地方了。
《每日电讯报》是由一家名为“爱国新闻社”的臭名昭著的报社主办的报纸。正如这家报社的名字一样,这报纸相当爱国。每天早上,订阅了该报的人们不得不在电子阅读器上重复阅读一遍一成不变的陈腔滥调。三个月之前,这报纸的市场占有率还不高,可是在总动员令发布后,却成了市面上能订阅的最大的一份(总动员令发布的当天这份报纸便宣布免费了)。有谣言指出爱国新闻社表面上是一家民营报社,实际上却是由军方在暗地遥控的,最大的证据是在总动员令被发布的前夜,其董事长就因为“突发的心肌梗塞”死掉了。
后来发表了这篇谣言文章的网站不知为何就再也连接不上了。
Drew对这些并不在乎,只要那两个记者不惹出什么麻烦,她就没什么好说的。当然她也对采访本身没什么兴趣,于是就把这事推给了Leoncini,让他们去拍飞行员们轮流使用六架库存的战斗机进行训练。
闲着无事的Drew很快迎来了身体的恢复。当Ritian独自走进了她的办公室,再叫了一声“Drew姐姐(Drew不得不把这种特殊的声音形容为‘甜甜的’)”,她就立刻来了精神。那种尴尬的感觉渐渐地消退了,她像着了魔那般抓住Ritian的肩膀。
“再说一遍嘛!”
“姐姐~”
“啊!不行我受不了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出去干什么?”
“散步!喝酒!”
“好的姐姐!”
“啊啊!我的弟弟啊!”
“嗯!”
“说起来这个,你还记得Liberta吗?”
“当然。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儿。”
“可惜和我们一样疯。上面来了通知,过一段时间她会以志愿者身份加入A-2航空队,上面让我们对她照顾一点。”
“好呀,就是注意别让她死了对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两人走出了基地大门,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有注意那两个记者吗?其中一个还好,那个又瘦又高的男人,另外一个女人总让我觉得怪怪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Ritian的眼睛盯着前两天刚去过的电子商店,“她似乎对我们的战斗机很感兴趣,非要问为什么仓库里没有几架战斗机。”
“还是别说这个了,一想到这个我就头疼。我是说其他的方面……不想了不想了,我们去酒吧喝吗?”
“现在才是中午,酒吧不出售酒精饮料的。”
“那就买点一边走一边喝吧。”
“宪兵会看到的呀!”
“那我们就换上便服吧。走,回基地。”
Ritian第一次看到了Drew的“便服”。她戴上了一顶灰色的贝雷帽,下面是黑色的麻布衬衫,还有看起来有些过时的棕色背带裤。
“你有在戏剧里表演卖报儿童吗?”Ritian问道。
“那是什么?”
“你的穿着很像是几百多年前记载的卖报儿童。”
“你是在说我很穷酸吗!”
“没有啦姐姐~”
“声音……不要这么甜!”
当他们一人喝了半瓶,已然醉意盎然的时候,看到了远处基地的一角围满了人,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动听的歌声。
“走,去看看。”Drew拉着Ritian从路边站了起来。
“我以为你不会去围观这些的。”
“可是很少见啊。街头卖唱之类的,我只在电影里看过。”
“我以为你不看电影的。”
“小时候看过。”Drew猛灌了一口酒。
歌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我小小的心♪”
“已经憧憬幸福♪”
“在家乡一直等着你♪”
“坚信你会回来♪……”
Drew推开了人群,拉着Ritian挤到了前面。
“我小小的心♪”
“始终无法平静♪”
“漫漫长夜我辗转难眠♪”
“流淌的满是回忆♪……”
一个穿着附近高中校服的女孩儿站在电子琴旁边自弹自唱,而她面前的罐头盒内已经堆满了小额硬币。周围的人群没有起哄,他们静静地看着女孩儿的手指在键盘上跃动。
连间奏也很好听。
Drew似乎多少被触动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点上了一根。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在缭绕的烟雾中,那女孩儿的身影变得更迷人了
“Rico还没有女朋友吧?”她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他自己说自己还是个处男。”
“那让他表现的机会到了。给他发个消息,用紧急信道。让他带着萨克斯过来伴奏。”
“你这是在欺负他吧,姐姐?”
“讨厌~才不是……咳咳,谁让他一直嚷嚷着想找个女友。”
Rico背着萨克斯过来了。他找了好一会儿,才从人群中发现这两个穿着便服的低级军官。人们看到穿着军服的人来了,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Rico,上去伴奏。你看这女孩儿合不合你的胃口?”Drew拍着他的肩说。
“这……”Rico有点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上去就是。这是命令!”Drew假装正经地说道。
待一曲结束,大家纷纷鼓掌。Rico尴尬地挪到了那女孩儿旁边,磕磕巴巴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把他走上前来的理由全都扔到了Drew身上。
“我……我能用萨克斯为你伴奏吗?”
“好呀!”那女孩儿开朗地笑了。
“你……你……你……”
“我叫Katharina。Katharina Svolza。”
“那好Svolza小姐……”
“叫我Katharina就好。”
“Katharina小姐,您要什么调,什么和弦?”
“嗯……降B,舒缓一些就好。”
Rico从盒子里取出了萨克斯,由于紧张,盒子摔到了地上。
“Rico!”Ritian开心地笑着,“放轻松,来点这个!”
他把口袋里的酒筒扔了过去。Rico迟疑了一下,看了一下Katharina,她也正带着笑意看着她。这给了Rico莫大的勇气,于是他把盖子拧开,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半。
周围的人们又鼓起掌来。不过Rico又打了个嗝,这惹来了一阵哄笑声。
Rico试了几个音,很快面色变得红润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示意Katharina先开始。
“……我想你我的爱人♪”
“痛苦像长久离别一样强烈♪”
“在没有你的时候♪”
“我的内心一片空白♪……”
尽管在之前没有任何的配合,但Rico的萨克斯恰如其分地表现了歌曲的抒情与激烈之处。随着一首又一首的歌曲,像是引爆了半个城的热情一样,聚集在基地周围的人们越来越多,而小罐头盒已经被硬币淹没了。硬币堆旁还有两个音箱——这是军用货,不知道是哪个飞行员搬过来并调试好的。
“我第一次看到人们如此欢乐,”Drew的脸上似乎也有些笑容,“上次看到类似的场面是总统宣布稍微降低税率的时候。”
“我也很惊讶。我一直以为人们是没法聚在一起发自内心的快乐的。”
“飞行员们一起狂饮的时候不算吗?”Drew有点不快地说道。
“我们吗?就算是发自内心的,那也是绝望的快乐。”
Drew又喝了一口,拉着Ritian走出了人群。这时他才发现,很多飞行员都在周围。
“嘿!Leoncini!”Drew大叫,“你们在做什么呢?”
两个记者也在旁边,架着摄影机拍摄。
“他们觉得这对空军是很好的宣传。”Leoncini说道。
Drew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把酒瓶递给了他,和Ritian在路沿石上坐了下来,随后又点了一根烟。
Rico不知疲倦地演奏,Katharina不知疲倦地唱下去,直到嗓子已经有走音的趋势为止。
“感谢大家,”Katharina带着歉意说道,“我已经唱不动了……”
人群喧闹起来,很多人要求Katharina再来一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求助似的望了Rico一眼。
“诸位!诸位!”Rico向前一步,“我们已经没办法再强迫可怜的Katharina了……”
人群还是没能达成一致的意见。
这时记者显示出了自己职业的过人之处。他挤过人群站到了“舞台”上,邀请大家听一曲飞行员们自己创作的,从未发表过的曲子。
这就很尴尬了,毕竟这个提议从未和任何飞行员商量过,特别是作为作者的Rico。飞行员们也在犹疑不决,而Drew则懒洋洋地坐在路沿石上对着Ritian说些什么。Leoncini见Drew无意插手,于是他站了出来,大喊了军队的口令:
“航空队,‘舞台’集合!”
于是《大队长之歌》这首带着戏谑劲儿的曲子还是在基地周围响了起来:
“大队长吃完了最后一根面条 擦擦嘴就登上了战机……”
人们不再骚动,为这满是悲剧色彩的歌曲而欢笑。Drew冷漠地看着他们,把最后一点酒倒到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