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中的焰形剑,曾经是佣兵团的标配武器,无论谁都有一把,而且团长会亲自在剑身刻上他们各自的名字。
佣兵团长对他们而言,拥有着非凡的凝聚力,可与此同时,他的死,也是对佣兵团最大的打击,没了佣兵团长的「狼犬佣兵团」,已然有名无实,失去威信,战友们故心灰意冷,在为团长立完碑之后,四散离去了。
如今,他要用佣兵团长赠予的这把剑,作为铭记过去的象征,砍下杀害了佣兵团长的仇敌首级!自己绝对不能在此败退!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叫,是为壮胆,削减埋藏心中的恐惧,创造杀阵所需的血性环境。
面前的女孩浑身漆黑,唯独肌肤显出些许病态的白。她那层漂亮的皮囊下,充斥着毫无生机的诡谲,像极了到地狱走过一遭,然后将来自地狱的死亡披挂在了浑身上下!再加之那双赤红眼眸,光是看着就让男人倒抽一口冷气。
此外,女孩双手戴着鲜红的蕾丝手套,那红色宛若滴着血一样扎眼。
但他非斩不可!不管对方是怎样骇人的存在!
随后,焰形剑挥出道道亮光,剑影在地面缭乱疾走,每一剑,无不灌注了他的全力,但凡擦到一下,他就有自信把女孩劈成两段!
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承受住这样的剑击——他忘我地进行着挥砍,一遍又一遍自我麻痹,把一切不利和现状抛到脑后,着了魔地怒吼,化身只懂得挥斩的无脑人偶,任由剑刃随肌肉记忆和愤恨而动,只为给那可恨的女孩劈个粉碎!
然而他越是挥斩,越是感到徒然,那股无力感施加在手中和剑身,使得剑刃愈发沉重,他感到自己的武器,正逐渐变成不可理喻的铁块,令人恼火生厌。
最教他耻辱的是,女孩仅仅闪躲和招架,并不反击,看上去单纯是在试探,完全没有沉浸于战斗的迹象。
所以他愤怒,愤怒,愤怒!比任何时刻都要憎恶眼前的仇人!
经过一段时间交战,男人终于发现了久久未看明的一点,那就是这场战斗自从开始,女孩就一直与他对视。
这双眼睛到底在看什么?想寻觅什么?
如此冰冷,如此满溢着凶光的赤红,一路上都不曾移开视线,简直要穿透他的眼球,从他的深处挖掘出一些与她相似之物。若确实如此,那必然是名为“仇恨”之物。
他与她,都是抱有复仇心的人,大体上说是同类,其实并不草率。
一个人面对复仇对象时,将无比疯狂,誓死不罢休,也就是在一方倒下之前,这场战斗不可能结束,绝无谈和可能,胜利的一方拥有择败者死活的生杀大权,若想败北的一方善罢甘休,那么最好将其杀害。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宁可对不起所有人,也不能让任何人对不起自己。
这是身为佣兵的他,以及整个佣兵团最为懂得的道理,所以一旦目标有组织家人,并且近在眼前,他们就会把所有人杀个干净,前来复仇的人败北时更是不得好死。「狼犬佣兵团」这样的作风,使得鲜少有人为仇恨前来追讨,有时反而过得比安分守己的佣兵团更安稳。
所以,眼前女孩的眼睛,到底在寻找些什么?寻找那必不可能存在的回心转意吗?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不想思考这些,只管挥斩剑刃,势必要劈下女孩的脑袋,拿着首级去祭他们佣兵团的旗!
这不知是他第几次挥舞手中的剑。
大脑发胀,意识空白,记忆也好,思考也罢,通通在愤怒下远去。
眼睛瞪圆,差一点就要迸出眼眶。
喉咙干渴得即将冒烟,渴求着饮下仇敌鲜血的同时,却逐渐涌出一股甜味。
身体跟着发红,体温升高,心脏狂跳,那搏动声几乎在耳中循环,血液更因愤怒而在血管里掀起狂澜怒涛!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去死吧!!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乱剑,当头劈下!
这一击,吐尽了他全部力气。
这刹那有如窒息,时间几近凝固,带给他片刻安宁。
但是他看见,一双冰冷的赤红眼直直盯着他,死死攥住他的心灵,透出一股哀怜。随后这眼前的赤红,带着遗憾与无奈,在凝固的时间中缓缓闭合。
哀怜?哀怜谁?
女孩哀怜的自然不可能是这个男人。
她所哀怜的,是通过男人眼眸所倒映的她自己。因为她深刻地知晓,所谓复仇,本身就是一种疯狂的化身,只要不达目的,决不善罢甘休;即使败北,也会鞭挞着心灵再站起来,困兽犹斗。
她自己也正是如此。
男人的疯狂浮于表面,而她也静静地疯狂着。
......
凝固的时间即刻迸散!万物飞速地流转,剑刃破风,迎着女孩的面袭来!
与此同时,赤红从黑暗中释放,这对目光冰冷至极的眼眸,从微闭中睁开,并着两束闪光一同到达前方!
第一束闪光击飞了焰形剑,第二束闪光落在男人右肩,由此顿时引爆的剧痛就像是闪电,从肩头贯穿到脚底,灌入地面。
旋即两束闪光如期而至,一束从左而来,一束从右而来,对准男人膝盖外侧照面就是两下,将他两条小腿形状打成一个朝内的“八”!
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巴都没来得及悲鸣,双膝便已重重砸地,两臂垂直瘫下,焰形剑也啪啷一声摔落下来。
他就这样跪在女孩面前,张着嘴,两眼望天。
“咕哇啊!!”
腹部传来足以让他抽搐痉挛的剧痛!
只见女孩的刀鞘精确戳在他腹部,刀鞘末端深深陷入硬皮衣物里,不论近观远看,都似正面穿透了那样骇人。
仅一瞬间,他已身中四击,短时间内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任人宰割。
那把刀并未出鞘,自始至终都在鞘内,换言之,女孩把刀作为了钝器,进行打击,而非斩击,且每一击都是刚好让骨头在开裂边缘,不至于引发严重伤势的力度。
女孩赢了,赢得毫无悬念。
男人匍匐着蜷缩在地,腹部激烈地痉挛着,他尚未失去意识,但眼睛已无焦点,话也说不出口,唯有口水裹着从胃里反上的脏秽,自嘴角不停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