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广场卡希尔
奥塔丽经常会伫立在书桌旁,每次看起来都心事重重。有时候,她会坐在肥厚的红木椅上,那是一把年代久远的椅子,之所以没有被丢出欧斯帕克,并非出于奥塔丽单方面的念旧,而是因为它的材质非常特殊。
在世上,总有一些东西越旧越有价值,情感也会因为无数特殊的回忆而浓厚。
“奥塔丽……你怎么在这里……”
维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她连触碰眼前之人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这都是一场梦,当梦者回想起她的现实,也就意味着梦的终结。」
浑身乏力的维斯倚着房门,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木香味,它们既是来自书本的馈赠,也是奥塔丽的衣服散发出来的。
奥塔丽经常呆在书房里,这是为奥塔丽量身定制的房间,尽管书柜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空间,却留有一道隐秘的小门,里面放着洗澡用的浴盆。到了用餐的时间,女仆们会亲自将食物端给她,不过一般只有雪露和维斯得到了这份殊荣。
“我在这里很奇怪吗?”
奥塔丽的声音低沉却极具魅力,宛如常年堆积在山峰的冰雪。
“不……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她会在欧斯帕克,实在太奇怪了。
维斯用手狠狠敲了敲头,虽然平常头痛的时候也会出现记忆断片的现象,可是现在面临的情况要比平时严峻一万倍。
奥塔丽坐到椅子上,动作的幅度比平日更小,也更加轻盈一些。
“维斯,昨天过得愉快吗?”
“挺好的……大概……”
“你是第一次见到其他女妖吧,感觉如何?”
“感觉怎样……”
完全没有记忆,所以也不知道感觉如何。单从蒂亚来考虑的话,维斯脑中也只残留着她的残暴的行径,这些残暴行径的记忆真实吗?
看着奥塔丽,还有先前伙伴们的面容,那些记忆简直就像杜撰出来的。
“蒂亚……很漂亮。”
“是的。”
她起身朝着房门的方向缓慢走去,在维斯跟前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然后走出了书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孤零零一人站在房门口的维斯,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奥塔丽的背影。
不知多久后,调整好的心态的她闲逛一般的走过欧斯帕克的每一处,富丽堂皇的大厅,雕刻精致的石制阶梯,还有厨房、更大的藏书楼、雪露和薇茵的房间等等。
“真是粗心。”
维斯随便瞧上一眼,便发觉薇茵房间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枚戒指。
平常的她可没有这般强大的观察力,如今的进步则是拜一名女子所赐。
这名女子叫玛拉,在驿站二楼的寝房,维斯与她曾有一场交锋,结果是她不出意料的以完胜姿态获得胜利。
粗心大意的维斯没有察觉到的许多细节,被她一一揭露后,大受打击的维斯开始不自觉地注意观察起自己的生活。
在走廊上闲逛的维斯,她的手中捏着一枚被遗弃的戒指,她再度混乱的思绪也在慢慢得到归整。
「……诺姆。」
记忆中的驿站老板,这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女性,不仅牺牲睡眠时间来照顾她,而且还曾用“睡美人”这样的词来提醒她要谨言慎行。
接下来,流亡王室后裔——玛拉。
她有着匹配野心的强大势力,并且领导着一批被称之为“摩纳珂”的军人。那些摩纳珂们都是值得尊敬的,为了救众人而牺牲的“简”,屡次帮助自己的“蓝鲸”以及看起来笨,性格却非常好的肌肉男“基拉”,这些人很有实力,也很有趣,就像故事里的英雄一样。
「英雄啊……感觉真是浪漫。」
少女时代的自己想过很多这样的事迹,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要拼命成为像奥塔丽那样的强者。
「既然你都已经出现在这里……那也就意味着我的记忆不可能是假的对吧?心湖回响——」
她在书房见到奥塔丽的一刻,眼前就多了一样可怕的玩意——心湖回响,饱含着奥塔丽力量的武器突然现身,这已经意味着迷局走向了终结。
锋利的刀尖,新月般的刀形,心湖回响就像在烛火闪闪发光的珍珠项链一般,它浮在维斯的身旁,看样子在醒来时就跟着她了,只是包括维斯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它。
「不过,我暂时还没有打算依靠你的帮助。」
维斯回到自己的卧室,洗完澡,换上平日的装束,衣服还是那么漂亮,那么讲究。
遗憾的是鞋子内侧的鹿纹上没有那颗晶莹的小宝石。
她进入了欧斯帕克城内的每一间房,凭着自己的记忆将那些摆放错误的花盆、碟子、书本还有椅子一一整理了一遍。
最后,维斯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将捧在手心上的烛火床单边上,看起来非常易燃。不过,欧斯帕克的烛火有着魔法的加持,而家具们也有着魔力的保护,除非做过特殊处理,否则不会因此而燃烧起来。
“呼——这才是欧斯帕克本来的样子。”
她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之前还泛着亮光的天蓝色瞳孔,不由自主地黯淡下来。
“你现在怎么可以下床!”站在房门口的雪露大声呵斥道。
然而,她的突然出现完全在维斯的意料之中。
“不是要你好好休息吗?虽然你才睡醒没多久,不过你再睡一个晚上身体会恢复得更快。”
“再睡一个晚上吗……”
“没错,以后给我老老实实呆在欧斯帕克,别再乱跑了。”
维斯紧紧凝视着雪露,视线怎么也不肯移开,她被雪露的这句话刺痛了心灵。与此同时,一旁的心湖回响似乎也有所触动,黑色魔力缠绕在刀身。
不一会儿,刀体分裂出一条极细微的黑线,它钻进了维斯的心脏。
“雪露,一会儿去花园里转转好吗?”
“不行,夜里的风最冻人了!你要是给吹病了,该怎么跟奥塔丽大人交待!”
“就一会儿,行吗——”
维斯揪着雪露的袖子,嘟着嘴撒娇道。
这只是跟薇茵学来的坏样,事实上她不懂该怎么撒娇。据说,自己在孩童时期做过几次类似的事情,不过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好吧,由你这一次……”雪露叹息道。
“嗯——还有,我想叫上薇茵和奥塔丽。”
“薇茵是没问题,但是奥塔丽大人不一定有时间陪你。”
“一定有的!你跟她说,花园里有好多萤火虫,她就会出现了。”
“这是什么理由啊!”雪露扑哧一笑道。
“总之,就让她一起来吧!”
维斯说完后,便推着雪露去找薇茵和奥塔丽。雪露的办事效率很高,一刻钟不到,奥塔丽和薇茵都聚在花园里了。
聚在花园的四人,除了仰望星空之外,并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因为,深夜里无法体会花朵的艳丽,并且维斯也未能如愿看到任何一只萤火虫。
反倒是奥塔丽最吸引人的眼球,因为她没有穿那身令人窒息的正装,没有巨大轻柔的披风,没有包裹全身的丝麻料,她的正装除了脖子以上的部位与双手以外,全身没有一处裸露在外,看起来就闷得要命,这种设计一点不像出自雪露之手。
与书房里的奥塔丽不同,在花园里散步的她穿着宽松的纯白色睡袍,上面没有多余的修饰,却因为采用了手工丝制,所以也像是特意设计过一样。
奥塔丽修长的双腿穿着黑色的长筒高跟靴,踏过石子时会发出“咵”的声响,身旁的维斯紧贴着奥塔丽的手臂,一直沉默不语。
“薇茵!”她终于鼓起勇气,张开了紧闭许久的唇齿,“这是我送你的戒指,下次不要再这么粗心了。”
对于维斯而言,那是非常珍贵的信物。
她的眼睛是天蓝色的,并且这枚戒指上镶着一枚闪耀着微弱光芒的蓝宝石。这是精挑细选的礼物,薇茵也非常喜欢,将它带在身边,就连洗澡的时候也未曾离弃过。
「该做的都做完了,只是还差一件事。」
薇茵正欣喜地看着维斯给她的戒指,突然感到脸颊上一阵温热。被贴脸的薇茵感受着维斯鼻腔呼出的热气,而递到脸颊上的温热却是维斯的香唇。
接着,维斯也这样亲了雪露的脸颊。
在紧紧拥抱过奥塔丽后,维斯向前迈了几步,背对着奥塔丽等人。她决心不再回头,因为自己也不希望再被人看到夺眶而出的眼泪。
深夜的冷风吹拂着维斯的面颊,使她回想起了某人的话:“要改变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则要花费一番苦功。”
当时的自己没有细想,以为只是单纯的自身努力。现在想来,也有可能是指某样东西的深刻影响,而这样东西应该是不能无视的痛苦,为了克服它,必须承担更多的痛,吃更多的苦。
「这是最后一次……」
维斯单膝跪地,抹去了眼泪。
砰——!
漂浮在身旁的长刀“心湖回响”立在维斯的眼前,魔力不停地涌现出来。
“海姆戴尔!!!”
话音刚落,维斯身边的一切瞬间被剥夺了色彩。当维斯打量着自己,心湖回响与海姆戴尔,发现他们就像立在纸面上的彩色玻璃珠,两者之间的世界格格不入。
远不止如此。
前方,还有一名长发飘飘的女性,她也是那颗纸面上的彩色玻璃珠。
欧斯帕克幻境的缔造者,就站在维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