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广场卡希尔
突如其来的暴雨如山巅之雪般寒冷,横指前方的长刀泛着金属独有的青光,一滴晶莹透亮的雨珠粘在刀尖上,摇摇欲坠却久久未落,仿佛做着进退两难的选择。
雨珠映着薇茵的侧脸,还有她的沉默。
身为前任孤独女妖最信赖的贴身侍卫,她正面对着的是新就任的孤独女妖,也是她一直当作挚友看待的少女——维斯。
此时,那根系在两人身上的长线,犹如遭到蹂躏的纸片一样断裂了。
薇茵身上消耗的体力逼近临界点,她没有想到控制维斯会变成一个如此艰巨的任务。继任了孤独女妖之力的维斯,在体力与魔力都有着质的飞跃。对自己而言,倘若接下来还是单纯的消耗战,形势将变得十分不利。
更加不利的局面是失去了海伯利安的帮助,如果维斯要趁机逃走,那么自己顶多只有暗中跟随的能力了。
“薇茵……”维斯主动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并充满怨气地说道:“我们在这里做一个了断吧!”
“了断?”薇茵歪着头,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承认我作为孤独女妖的实力。”维斯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给薇茵开口辩解的机会。
——实力。
在欧斯帕克的幻境中,与女妖相见的维斯察觉了自身实力的羸弱。当然,她还没有迟钝到从未感受过,只是那一次令她看到了巨大的差距,所以有着十分深刻的印象。
两天前,趁着在驿站短暂的休息机会,她来到蓝鲸的房间里……
“我感到十分抱歉。”
“抱歉?”蓝鲸不解道,他转过身打量着维斯,这位曾受他照顾的女孩身上的气质变了,尤其是她的目光,变得像失去妻子时的自己一样令人讨厌,“你做了什么需要对我说抱歉的事情吗?”
“你救了我,还有薇茵,而且我听说你还要帮忙去……”
“那是我自己决定的。”蓝鲸打断道,“既然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你就没必要管了。”
“可是很可能会丧命。”
“哈哈!也是,不过我未来的妻子会瞧不起我吧?她很在乎你……”蓝鲸的掌心放在维斯的小脑袋上,突然劝诫道:“比起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我?”
“嗯,我记得你那边有关于女妖的说法吧……”
出于关心,蓝鲸对维斯耐心的解释起许多事情,包括权力,包括一些来自人类世界的价值,被引用的观点大部分来自阿多诺城邦的贤者们,它们听起来十分新颖,对于深居在欧斯帕克的维斯来说,有些观点甚至超出她的认知。
“我不是很明白,他究竟是谁?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一位无名的贤者,由于观点过于激进,王室们把他当作恶人处死了。”蓝鲸叹息道,他当初只是一个旁观者,与众多安居乐业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都是沉浸在短暂和平中的庸人,“他的意思是说——对于必需战争的人们来说,战争就是正义的。当除了拿起武器以外别无他望时,武器就是神圣的。”
“战争怎么可能会是正义的……那只是为人类的愚蠢所寻找的借口!”
“那么你的复仇又是什么?”蓝鲸反问道。
“她们杀害了……我不想讨论这件事。”维斯觉得自己仿佛能够听到心脏的跳动声,每当想起奥塔丽的时候,自身的理智便被情绪悄然无息的占领了,“杀人偿命,也许我并不代表正义,也许这只是纯粹的仇恨。”
“你能意识到就好了。”
“但是……”维斯的双手放在胸口,轻闭双眼,犹如感慨一般说道:“现在的我做不到遗忘这份仇恨——所以,要想消解我心头的恨意,战争是必需的!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望,哪怕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不可理喻的。”
“……你是要对付那个叫欲望女妖的家伙,还是要杀死所有的女妖?”
“我只会找那些参与者算账。”
“是这样吗……”蓝鲸凝视着维斯的眼睛,直觉告诉他,未来的维斯所要面对的恐怕是一个策划已久的阴谋,估计所有女妖都脱不了干系,:“根据你朋友的阐述,女妖是不小的权力体系,你公然破坏它,她们可不会放过你。”
“我不在乎。”
“是这样啊……”蓝鲸叹息道,他放弃已经劝解维斯了,这名少女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幸运的是自己遇到了诺姆,这位美丽的女子将他从仇恨者拯救出来,如今的维斯正缺少这样一个存在,“对了,我有一份情报要提供给你。”
“情报?”
“对,一份需要你足够重视的情报。”
拥有他人所没有的情报也是一种实力的表现,这是蓝鲸对维斯的教导。
蓝鲸提供的情报即薇茵的行动,他无需多说,只需要说出“雪露”这个名字,维斯就会相信他的话。
“我猜想,雪露会采取分组行动的策略,到时候你会和薇茵安排在一起。”
“应该是这样的。”
听完蓝鲸的阐述和判断,维斯低下头沉思。
她大概能够猜到雪露的目的,恐怕是对自己仍然放不下心。然而,这份情报提供的正是时候,因为自己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想要复仇,就必须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参与其中。痛苦女妖答应过维斯,只要她单独赴约,就会告知她真相,并将凶手的真面目都公布出来。
「我必须赴约……」当时的维斯暗下决心。
在大雨滂沱的林间,当她的刀尖指向薇茵的时候,这份决意丝毫没有动摇。
“如果你不能够承认我的力量,那么我现在所做的事情也是必需的。”
“不是……”薇茵十分焦急,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贫乏的口语能力变得令她恼火。
“我必须要让你承认我有资格继承孤独女妖的名号、力量……”维斯摆出战斗姿势,她看着心湖回响,这把长刀犹如听见她的心意一般,闪烁着幽暗的光,“以及孤独女妖的武器——我不会逃走了,除非被你所承认。”
“……”
“拿出全力来!”
维斯猛地冲上去,心湖回响的魔力紧聚在刀身,每一道劈斩都十分致命,可是薇茵熟练的身法却使她游刃有余,一次又一次避开了锐利的刀锋。
然而,薇茵没有施展反击,就算现在的她充满着无奈与委屈,也做不到伤害维斯……
——到底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
薇茵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步步紧逼的招式使她被迫再一次召回海伯利安。不过,是没有实体的海伯利安,它紧帖在薇茵的身旁,抵挡着突如其来的劈砍。
铮——!
心湖回响刺穿了海伯利安用魔力维系的护盾,接着又是一阵速攻。
薇茵看着眼前的维斯,她的招式完全承袭于自己,都是她临时想到的一些进攻套路,无论什么样的长柄武器都能够用上。
「……既然如此,我能够控制住她!」
面对自己发明的招式,薇茵充满自信。只要在第二次速攻前,从侧面进攻,就能够夺走心湖回响,非常简单,只要这样!
她突然摆好姿势,不再单纯的躲避,在草坪上敏捷的翻滚两次,右脚笔直的踢中了心湖回响的刀身!这一次,灼烧感传遍她的全身,那是犹如落进岩浆般的痛苦。
可是,她的眼中没有一丝迷茫,因为她抓住了机会!
果不其然,维斯在一阵刺击后,开始了第二阵速攻。
「就是现在!」
薇茵突然将海伯利安实体化,挡住了挥墨般的疾速劈砍!就在那一霎那,她与维斯的视线不小心缠绵一起。
笔直的一记重踢!结晶制的铁靴充盈着薇茵的魔力,力量足够将磐石化作粉末,准确无误地击中心湖回响!
铮——!!!
意想不到的是,维斯虽然面露痛苦之色,却始终没有松开紧握刀柄的双手。在庞大力量的冲击下,她被送上了半空!
维斯身上的魔力主动地涌入心湖回响之中,直到彻底溢出,侵蚀着她的全身,将她化作空中的一团黑火。
“来吧!”维斯的怒吼声传遍林间,残留在叶片上的雨滴随之震荡,疯狂地滴落到草坪上。
薇茵看着那团黑色的火焰,知道自己不拿出全力绝不可能挡住,可是她为了实现高速移动,已将大部分魔力消耗殆尽。
她抬头看着那团黑色的火焰,心里充满着不安,战斗的本能促使她将身体中残留的最后一丝魔力也引动了起来,伴随着她的意志,海伯利安挡在她的面前,静待着维斯的到来!
心湖回响与海伯利安最先交锋,刚一接触,海伯利安便被劈成两截,砰的一声,重回了虚化的状态,隐去形体。
同一时刻,因体力与魔力的双重透支,薇茵失去了意识,她的身子突然向前倾,朝着心湖回响的刀尖冲去。
“薇茵!”
维斯死死控制住不断倾泻的魔力,希望能够及时将它们从心湖回响中剥离出来,然而这个过程却那么慢,紧要的时间与危险的空间做着殊死搏斗……
幸运的是薇茵只被魔力剥离了衣服,刀尖上的黑焰只是将她的上衣啃出了几片大洞,并未伤及性命。
堆积的乌云消散,阳光再次洒落,就像庆祝着维斯的胜利一般。毫无疑问,如今的她具有着继承孤独女妖名号的资格,被她击败在地的薇茵就是证明。
可是,现在的维斯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忧虑、懊恼还有孤独感在她的心头聚集在一起,然后膨胀开来,强烈的压迫感让她觉得快要窒息。就连迟钝的自己也发觉了,以前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树下,她将薇茵安置好后,又用魔力在树皮上留了几个字,便转身离去。临行前,她隐约看到了薇茵眼角的泪痕,心中却没有一丝波动。
「啊……奥塔丽……」她在心中默念着最伟大的名字,「这样的我,算不算是已经成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