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广场卡希尔
命运,一个极度虚无而玄妙的词汇,创造者定是一位虔诚的有神论者。即使在无神论者那儿,这个词依然有着美妙的作用,它往往用来描写一些不可言喻的事情,又或者是旁人不希望使用陈词滥调发表议论的事物。
“伊壁鸠……”蒂亚自言自语道:“之前怎么没想到?”
本以为自己不会遗漏这么明显的线索,却偏偏丢进了记忆的垃圾堆,差点一点儿尘封在无意识的深空中。
「雪露说得没有错,蒂亚也没有错!谁都可以认定自己了解别人……」
之所以认定自己了解他人,是因为确定情报的演绎符合自身的逻辑。如若止步于此,洋洋得意就大错特错了!
人们对于情报往往注重真实性,眼见为实,耳听八方,再来就是结论推导是否符合一定的逻辑。
如果一开始的思路就是错误的呢?
当眼睛和耳朵都被欺骗了,那么无论其他环节处理的多么谨慎,也不过是大量的错误堆积而成的荒谬结论。
蒂亚意识到她将一项最重要的细节遗漏了。
“雪露!”她急忙道:“听说过伊壁鸠吗?”
“等等!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还没说完……”
“没关系,那个不重要!”
“不、不重要?”雪露嘴角抽搐了一下,仿佛自己珍视的东西被人视作变质的面包丢弃。平日里,哪有人敢这样对她?谁知道面前就站着一位不嫌命长的家伙,“我说……你最近真是越来越……”
突然,蒂亚深鞠躬道:“是我错了!”
“你……”雪露吓了一跳,不知对方因何缘故道歉,只好无奈道:“行,你讲。”
“我错在没有考虑女妖之间的真相。”蒂亚缓缓道:“假如她不是蒂亚所熟悉的她,当时的‘蒂亚’所做出的判断也就非常合理了。更重要的是想起来那张纸藏在哪了!”
“她?纸?你在说什么啊——”雪露被弄得晕头转向,根本搞不明白她都接收些什么信息。
毫无逻辑,莫名其妙!
蒂亚则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匆忙讲道:“蒂亚在谈论欺骗女妖啊!”
“这就是你打断我的理由么……”
“没错,合情合理!”蒂亚毫无忌讳地说道:“接下来,只要让——”
哐——!
雪露举着铁制钥匙环,朝着蒂亚的脑门来了一记!接着,她关上门,说道:“你继续说吧。只是,不要在这儿谈这种话题……”
在孤独女妖奥塔丽进行冥想的房间前,谈论其他女妖,光是这一点就无法忍受。起码要关上这扇特制的房门,选择一个更加适宜的地方。
这是雪露作为欧斯帕克女仆长的坚持,也是作为孤独女妖的辅佐者的信念。
没有什么缘由。
也不需要过多的话语修饰。
“好了。”雪露领着蒂亚来到楼梯间,问道:“你之前想对我说的就是关于欺骗女妖的事情吧?”
“没错,蒂亚先前遗漏了最关键的部分”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之前,你怂恿维斯前往欺骗女妖的所在地——格宁雅城,并且在她身上留下了徽记,接着我们见到薇茵后,在我的要求下,通过魔法将情况危机的维斯带回这儿?”
“……蒂亚没有怂恿她!”
“你还真喜欢挑这种细枝末节较真。”雪露叹道。
蒂亚也没有表现出反驳的意思,因为她非常清楚到时候真正较真的是雪露。好几次,或者说无数次都被不谨慎的发言坑害的是——自己!
因为说“并没有不打算帮忙的意思”,被当作勤杂工对待。因为说“不是特别喜欢演奏”,被剥夺全部的娱乐时间。还有一次,足够谨慎的自己不小心说了一句:“能不能去杂物间一趟”,被要求顺便整理杂物……
不久前,在赌约面前反悔的雪露也是利用“没人跟我说过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简而言之,最喜欢反悔和揪住细节不放的是眼前的雪露,自己反而没有那么小家子气,而且恪守礼节,绝对有着贵族女子该保有的矜持。
虽然,这份矜持使自己被当作一位优秀的勤杂工……
“总之,你听说过伊壁鸠城邦吧?”蒂亚不放心地问道。
“有听过。”
“你知道伊壁鸠城邦有一个非常危险的海域吧?”
“知道……”
“你明白它都有些什么传闻吧?”
“你不要再考验我的耐性了。”
尽管只是一霎那,蒂亚见识到了雪露凶恶的神色。片刻后,雪露再次笑意盈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好、好的。”
蒂亚突然能够感受到世间最为邪恶的存在——不是遥远的黑暗童话!正是站在自己面前笑容满面的雪露!,
“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千万不要太惊讶。”她贴在雪露耳边,悄悄道:“维斯接下来就要去那里,否则她不可能找到进入格宁雅城的方法,也没办法打败欺骗女妖……”
“什么?”
蒂亚退后一步,带着歉意笑道:“因为蒂亚把那样东西藏在那里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随手放在那种地方?”
“就是因为非常非常重要,所以才要放在那儿,确保绝对的安全啊!”蒂亚不满地哼道。事实上,现在的自己也非常认同先前身为女妖的“蒂亚”的策略。
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尽管伊壁鸠城邦就在格宁雅城附近,但是在它的领海内有着极佳的隐蔽地点,堪称天然的藏匿点。正因为如此,蒂亚才会这样做。也正因为如此,欺骗女妖的城池才会选择建造在那种地方。
伊壁鸠城邦坐落于大平原上,地处茂密的森林山脉、草原与荒漠的交接处。总的来说,不算是非常繁荣的商贸城邦,却因为浓烈的信仰氛围而聚集了不少人族,所以保持发展的劲头。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它处在孤独女妖、欲望女妖与欺骗女妖管辖地的交接处,所以没有女妖无端的烦扰。
但是,这座城邦只有人族才有安居乐业的权力,其余种族一律遭到驱离,为此还爆发过几次战争。其中,他们最为烦恼的对手就是蜥蜴族,即使多次战败,依然盘踞在城邦附近的海域,为通航造成了极度的不便。
除此之外,伊壁鸠城邦还有一个响亮的外号——荣誉之都,这种叫法来源于他们统一的信仰。实际上,他们富有的商人是依靠屠戮保证城邦的和平。在伊文大陆上,没有一个贵族的双手不沾血,他们荣耀的旗帜完全建立在血腥的征伐。
“所以你想要维斯去那儿?”雪露突然说道。
“理所当然吧?如果不去的话,就不可能击败欺骗女妖……”
“换个说法,你这是希望她涉险吗?”雪露冷冷地说道,她面颊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一次是你怂恿她去找欺骗女妖的吧?第二次,又要她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我始终没办法理解,你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是欺骗女妖?”
“蒂亚之前解释过……”
“你是说过缘由,却非常浅显。”雪露怀疑道:“我没办法不把它当作你利用维斯达到私欲的举动。”
万事小心,是经验使然。
即使蒂亚有一千个理由能够劝说,也不代表她的本意就是为了自己考虑。于情于理,在自己如此反对维斯实践“复仇计划”的情况下,对方致力于支持维斯的举动都十分可疑。此时,倘若过多表露自己的真实看法,必然会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为了守护欧斯帕克来之不易的和平,现在是撕破脸皮,追究问底的时候了。
雪露抓住蒂亚的手臂,她使出的力道足以破坏常人脆弱的骨头,只是因为蒂亚体内留存着魔力,所以才没有疼得哇哇大叫。
“告诉我,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再次问道。
这一次,蒂亚沉默了许久,直到她拎着长裙踏过通往三楼的最后一道石梯,背后终于传来了一句如若耳语般的话语。蒂亚将真正的理由毫无保留地告知雪露。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维斯的。”
随后,雪露转身来到维斯的卧室前。当她推开门时,看见薇茵也正在维斯的书房里,两人似乎正在谈论什么,自己的突然来访似乎打破了先前平和的气氛,两双迷茫的眼睛正望着她。
经过一段简短的交流后,维斯用前所未有的缓慢语气说道:“如果有这么顺利就好了……没问题,我会去你说的地方试试看。”
在这一瞬间,雪露觉得眼前的维斯变得陌生了许多,也更加接近先前的孤独女妖——奥塔丽大人。
这究竟是好是坏,就连自己没法判断。
次日午时。
在欧斯帕克城外的花园里,雪露与蒂亚共同送别了维斯。当然,薇茵还是强硬地要求一同前往,这次也被准许了。
嗖嗖的冷风吹过,蒂亚受累于她那种“裸露派”的衣着,暴露在衣装外的肚皮、背脊和锁骨旁的肌肤冻得十分红。
“蒂亚。”雪露突然转身道:“你说的有道理。而且,我想她想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妖,就必须独力完成这样事情。”
忽然,趁她恍惚的时候,蒂亚牵住了她的手,像是劝导一般地说道:“击败女妖不是最终目的,让她在这个过程中建立自信才是最重要的……你也不能永远陪伴在她身边。况且,就像你说的,我还不够了解孤独女妖。所以,关于她的谜团,我们也无能为力。但是,维斯身上却藏匿着解开这一切的钥匙,也只有她了……”
雪露抽开被蒂亚牵住的手,扭头笑道:“嗯。”
昨日,与蒂亚在走廊前的一番对话,使她意识到自己的过错。
自己未曾想过,一份过度的温柔却是束缚着他人的枷锁。更何况,这份挡在这份温柔的前面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掩盖下的阴谋。
如若有谁要想解开它,则必须铤而走险。
至少,获取真相的代价就是如此。
「奥塔丽大人……」雪露心想道:「这就是您将孤独之力寄托给维斯的本意吧?您是为了让她找到连您自己都尚未弄清的答案……」
这份答案就藏在伊壁鸠城邦——荣耀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