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广场卡希尔
幽暗的洞穴中，维斯没有显得特别惊讶，一丝激动的神情也没有。
“是吗……”
这就是她了解到自己存在时交出的答卷，如此简洁，如此耐人寻味。但是，一旁的弗劳德并没有想要去进一步询问的打算，她只是忍不住地说道：“看来你那边的人把我这边的人收拾了呢。”
“没想到你会说实话。”维斯低语道。她很清楚在自己来到月泉时，薇茵那边发生了些什么，之所以置之不理是因为相信薇茵的实力，并且也想借此探一探弗劳德的诚意。
“我有什么必要对你说假话吗？”弗劳德欢欣地低语道，世间只有她最能明白言语攻防的乐趣，年纪轻轻的维斯能够把自己当作对手，并且使出这么一招实在令她兴奋。
尽管如此，弗劳德还是胜者。
“说吧，为什么对薇茵她们出手？”维斯问道。
“并非本意。”
“这是什么意思？”
“一位被我剥夺言语能力，却急于复仇的手下。她可不听我的指挥，不过还没什么办法去惩罚她的所作所为。既然她失败了，你也没有损失，那就你我就当作没发生过——如何？”弗劳德偷偷观察道。
“剥夺言语能力……那她就不可能吟诵魔法。”
“嗯……其实我暂且对她许了行使言语的承诺，复仇嘛。你和她都是一样的，我的做法会令孤独女妖阁下有什么不满吗？”
“不会。”维斯能够理解，毕竟自己一直被身边的人牵着，别说要求听从指挥，每次行动都要受到她的允许，直至得到统一意见才能光明正大的行使自己的权力，“弗劳德。人族的古籍里有这么一句话——了解越多越是无知。”
“呵呵。因为他们永远只能了解事物的表象，没有接触真相的能力。”
“什么？”维斯求证道。
“我们身为妖刀的持有者，能够面见妖刀的真面目，知晓它的能力，发掘它的本来面目。”弗劳德突然牵住维斯的手，朝洞穴外走去，仿佛担忧被已经消失的莱雅偷听一般，她一边快步走向月泉的出口，一边解释道：“……但是，人族是做不到的。他们只能根据已经展现的东西去剖析，甚至被迫去做一套合理的知识体系解释它们。人族是依赖于符号的生灵，是最不受眷顾的生灵。”
溶溶月光浮在尚未褪去的海雾上，犹如盖上了一层薄纱。
“不。”维斯反驳道：“人族是聪慧的，远比其他生灵要明智。”
“那么，孤独女妖阁下又有什么高见呢？”弗劳德嬉笑道。
“虽然人族看起来很弱小，却有着令他们畏惧的力量，它没有暴露在外，最起码也不是有形的存在。”
“原来如此……嗯……看来莱雅的话也不可信，奥塔丽选择你作为她的继任者，可能也有别的考虑。”弗劳德小心翼翼地说道，她并没有把握此时的维斯是完全信任自己的，“你已经想好了吗？未来的路？”
“什么未来的路？”
“你是否知道了‘你是谁’？”弗劳德忽然发问道。
“我是维斯——是孤独女妖。”维斯答道。有时候，独断使自己能够保持一些优势，使自己保持清醒，不受他人的影响，不被琐碎的情报扰乱思路。
“嗯……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答案，不过挺聪明的。”弗劳德皱眉道。自己想要听到的是更加深入的内容，更加能够确定自身掌控全局的答复。
面前究竟是生路？还是死路？
弗劳德只能赌一赌了。
眼前的维斯究竟会是怎样一位怎样的女妖？步步为营必不可能，却掌握着强大的妖刀，这样一位少女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成为撬动伊文大陆力量的关键。
维斯终于说道：“我想伊文大陆从未存在过神明，一切不过是沉沦于世的错谬。既然没有神，那么人族、蜥蜴族的命运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听莱雅的要求去偏袒任何一方。”
“你的打算是？”
“我不想再下他人布好的棋局。我打算借用人族的力量，将所有与奥塔丽有关的女妖们全部拉进我的棋局——绝不会手软。即使面对再大的阻力，也绝不会半途而废。”维斯的语气异常坚定，她随后说道：“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够由此铸成。”
面对维斯的豪言壮语，弗劳德看着，听着，然后笑了。
出于各自的利益，两位女妖结为盟友。弗劳德有着出色的招数，维斯则有着其他女妖无可比拟的力量。两股力量扭成一团的时候，任何计谋在此刻都已化作无效。
弗劳德深知这一点。
欺骗女妖并不愿意去直面维斯，因为她是孤独女妖。也不愿蒂亚就这么死去，因为她是欲望女妖。倘若她们都能够在自己劝告下，回归女妖本身的责任，将女妖现今的势力搅得更加混乱。
那么，弗劳德就能够继续隐藏自己的实力，稳坐在实力第八位女妖的交椅上。
十女妖？十大罪？无论怎样的称呼都好，只要十位聚在，就没人会察觉欺骗女妖的真正实力。
同一时刻，其他女妖不得不要面对一位暗中帮助人族征战的女妖，为了保护自身和力量的稳固，必须竭尽全力。
欺骗女妖这一算算尽了各族利益，也算尽了其他女妖的心思，就连一直躲在幕后的大人都逃不掉她的棋局。
再缜密的布局也需要命运的相助，毫无疑问维斯就是弗劳德命中注定之人。
“怎么了？”维斯好奇地问道，弗劳德的苍蓝之瞳犹如一盏明灯般，忽明忽灭的样子令她有些不安。
“没什么。”弗劳德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该做点朋友该做的事情吧。”
“朋友？请你不要弄错了。我并没有这样说。我和女妖之间的关系永远没有‘朋友’这种选择，只有可以合作和敌对两种可能。”
“嗯……不愧是孤独女妖呢。果然该继承的性格都继承下来了，承认你就是孤独女妖也没有问题了。”弗劳德并不在乎维斯说了什么，自己完全能够揣摩对方心中的意思，交流信息的时候，至关紧要的部分也是隐藏在讯息底下的真意，“魔法的本来面目，你知道吗？”
“何意？”维斯警觉了一下。
“人族用他们的语言符号创造了‘魔法’这种说法，紧接着为了解释它，做了各种各样的解释，情绪化、自然产物、神的遗物之类，你知道吧？”
“概况起来就是魔力的解释。”
“嗯！你真聪明。”弗劳德夸赞道，俯下身子，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怎么来比喻魔力呢……生死似乎是最好的解释。每一个种魔法的诞生，就意味着另外一种魔法的消退，它们会不知不觉的，犹如潮汐一般地死去。”
“我不是很明白，如果我使用了其中一种魔法，就会导致另外一种魔法的消亡吗？”
“呵呵——”弗劳德笑道，接着凝神道：“日曜！月蚀！”
在呼唤下，两柄短刃携着耀眼的白光出现在弗劳德手中。当刺眼的光芒褪去，转而是一层蒙着尘灰的暗辉萦绕在刃身上。
“你可以在这个时候使用‘心湖回响’看看。”她向维斯说道。
“……心湖回响。”维斯犹如发出指令一般召唤道，那柄长刀现形的一瞬间，弗劳德手中的短刃便失去了形态，沦为两束光柄，嘭的一声，消失了，“为什么会这样？”
“由此，你应该明白我所指的生死是何意了吧？”弗劳德拂去肩上的尘灰，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刚才并没有抵抗你的想法，所以它们很快就消退了。这也说明，魔法依赖于使用者的指令以及意志。能否有足够的魔力维系住魔法，则要看使用者的意志了。”
“那么，伊文大陆的魔法是因为生灵的意志所创造的？”
“没错！”弗劳德再次赞同道，双目为之一亮，她对维斯时不时聪慧的概括越来越兴奋了，“不过，这样来看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生灵们的意志最终却没有给予生灵任何好处呢？并且，魔力消退的规则又是由谁规定的？”
“规定？”
“没错。因为伊文大陆上只有可见的魔法诞生，却未见过魔法的死亡。想必幕后一定有某位大人在……”
“就此打住吧。我对这件事不感兴趣。”维斯强行截断道：“而且，生灵的意志早就被奥塔丽所猜透了，她将魔力称为愿力，我也更愿意相信这种说法。”
“愿力……原来如此，也是很不错的比喻。现在觉得奥塔丽死得太可惜了，看来她的确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弗劳德突然举起阳伞，在月光下转身，腰间的配饰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也该离去了。接下来，在下肯定需要孤独女妖的帮助，请务必配合在下。”
“配不配合由我来决定……”维斯不干脆地回答道，她心里还有很多困惑，尤其是奥塔丽为什么会选择让她继承孤独女妖之位，这件事如今也变得模糊起来。
除了复仇，还有许多谜团待解决。
“对了。”维斯说：“告诉我——我的身世。”
“我会祝福你抵达那儿的，因为现在被另一位女妖所占据。到时候我会指引你，如今还请稍稍——稍稍忍耐一会儿——”
在雾色下，弗劳德的声音随风飘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