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参加圣杯战争者有时候会作梦。或许是主人与使役者之间会连结到精神的深层之故吧。
他们以作梦的形式阅览对方的过往,这是在第三次圣杯战争与亚种圣杯战争中也很常见的现象。
──所以,当狮子劫界离发现自己身在遥远过去的不列颠时,也丝毫不感意外。
「……哎,总是会有这么回事吧。」
这应该是自身使役者莫德雷德的过去吧。狮子劫忽然发现她就在身边,手中握著这场圣杯战争中所爱用的武器──「灿烂闪耀王剑【Clarent】」。
这原本不是她【莫德雷德】的武器,而是亚瑟王获得后保管在武器库内,象徵王位的剑。
莫德雷德抢走这把剑并自称「王」,发起大规模叛变。然后她在亚瑟王面前握紧此剑,挑战一对一对决。
「……也就是说,这里是卡姆兰了。」
没错,这里是卡姆兰之丘,莫德雷德率领的叛军跟亚瑟王率领的正规军进行最后决战的场地。亚瑟王传说中华丽的骑士故事,终于在这场惨澹的战争后划下句点。
射出的箭贯穿轻装士兵,但钢铁铠甲包覆的莫德雷德不把任何攻击放在眼里,不断向前冲。
亚瑟王拥有强大的个人魅力,最终完成一统不列颠的伟大志业。尽管如此,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士兵支持莫德雷德叛变呢?
邻近统一时期,国内弥漫著一股厌战的气氛──这是原因之一。
尽管被誉为完美,还是因为坠入不伦恋情的湖之骑士【兰斯洛特】与王妃【格妮薇儿】之间的丑闻而丧失王的威权──这也是原因之一。
骑士们对太过于清廉,完全不夹杂任何个人情感的王抱持莫名的恐惧,甚至是污蔑之情──这当然是原因之一。
但还有一点。
在战场上看著莫德雷德的狮子劫明白她的战法很野蛮。骑士们夸耀的华丽雄壮剑术什么的,在这种打法之前就跟脆弱的枯枝一样。
彷佛遵循本能,却最有效率、最理想的杀人手法。
跟在莫德雷德背后的士兵们士气高昂,那是有如对著人类本能呼喊的节奏,踏出的脚步就像大太鼓那样发出雄壮的声音。
──简直是龙卷风那样的自然灾害。
莫德雷德是出名的骑士,她为了让自己出名而努力,实际上也做到了。尽管如此,若她保持「骑士」的态度上战场,不会有十万士兵愿意跟随她吧。
她真的很强,而且她的强带著一点疯狂。但在战场上,这种疯狂才是最值得赞赏的存在。
士兵们就像被疯狂驱使,追著她如怪物般强悍、如劲风般扫荡敌人的背影而去。
──想看看这个疯狂的战士可以杀到哪里。
归纳士兵们的动机,最终大概都会来到名为狂热的信仰这点上。但士气高昂的他们人数还是有限,少了一人、少了两人、少了百人、千人,就这样接连减少人数。
莫德雷德顾不得他们,毕竟她认为士兵──不,人类是在获胜之后会自然增加的玩意儿。
她优先选定敌方阵容庞大的部队冲刺,将之击溃后,又找出下一个庞大部队进攻。不论是害怕的对手、抵抗的对手、逃跑的对手悉数斩杀,堆起尸山。
莫德雷德毫不在意杂兵,她关注的对象只有自己的父亲──亚瑟王一人。
「亚瑟王在哪里!骑士王上哪去了!」
高声怒吼的同时砍倒围成两圈、三圈的敌兵,之所以选择阵容庞大的部队,是因为她判断王在这类部队内的可能性较高。但命运彷佛拒绝她一样,两个人在战场上就是碰不到面。
不过──只要没了人墙,就能实现命运。亚瑟王的军队和莫德雷德的反叛军士兵几乎死光,亚瑟王终于出现在拄著剑休息的莫德雷德面前。
王的表情无比沉静,没有任何对敌人的怜悯与憎恨。看王面无表情的样子,莫德雷德明显地变得不悦。
两人总算对峙了,战场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妨碍的生命。
莫德雷德张开双臂,放任自己凭藉一股激情大吼。灌注满腔怒火、欢喜与难以形容的感情大吼:
「怎样!怎样啊,亚瑟王!你的王国到此结束了!结束了啊!不管是我胜还是你赢──一切早已灰飞烟灭!」
接收这句话的,是长相与莫德雷德相似,有如少年一般的王。
王毫不介意莫德雷德的激动情绪,也没有回话,机械似的举起剑。
那对莫德雷德来说是最不能接受的答案吧,她怒吼一声砍了过去。
亚瑟王接剑,两把圣剑迸出火花。尽管彼此疲惫不堪,但都凭著一股不能输的气势奋战。然而,结果依然没有改变。莫德雷德说得没错,不管谁获胜,这个国家都会迅速地衰退灭亡。
「你应该知道会变成这样!知道会走上这样的结果!知道只要将王位让给我,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但莫德雷德的剑依然不改刁钻锋利。
在乱伦之下出生,崇拜父亲、被父亲拒绝、憎恨父亲──然后,就这样在战场上彼此厮杀。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是个完美的王,我恨你不认同我。我只要能当你的影子就好,你却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肯。
──所以亚瑟王,这是你理应受到的报应,我把你的、你的,你一切的一切都毁了啊!
「恨我吗?你就这么恨我吗?这么恨我这个莫歌丝之子吗?回答我……回答我啊,亚瑟!」
接招的亚瑟终于回应了这句怒吼。王以冷漠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宣告:
「我从来没有憎恨过你。我之所以不让位给你──」
「『是因为你没有成王的器量』。」
这是一种「漠不关心」的答案。只是理解了莫德雷德的功能,直接不带任何情感宣告她不是当王的料。
下一刻,亚瑟王所持的圣枪先锋之枪贯穿激动地挥剑砍过来的莫德雷德胸口。不管是多么坚固的钢铁铠甲,在这把枪之前都毫无意义。
──但是……
尽管身负致命伤,莫德雷德仍绞尽临死之力,终于给了亚瑟王决定性的一记。莫德雷德的头盔裂成两半,狮子劫熟悉的少女脸孔暴露在外。
莫德雷德嘴角淌著血,朝眼前的亚瑟王伸手过去。
「────父、王。」
莫德雷德最终还是无法触碰父亲,就这样跌落在地。亚瑟王见状,理解自己获胜,无言地背对她离去。
……之后,亚瑟王在残存的骑士贝迪维尔带领下,将剑投入湖中归还。有一说他死了,但也有传闻表示他去了妖精乡【亚法隆】疗伤。
这就是亚瑟王传说的结局。
狮子劫不看离去的亚瑟王一眼,俯视著颓丧在地的莫德雷德,叹了一口气。
「……去你的,讨厌的梦。」
实在太真实了,这场梦逼真到甚至能闻到血腥味。莫德雷德眼神空虚,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没错,现在的莫德雷德已经是尸体了。总有一天她身上的铠甲、衣服会剥落,肉身则会腐烂,被虫子啃食掉吧。
亚瑟王成为传说,莫德雷德变成传说中遭人唾弃的骑士。
既然跟随她的士兵全数阵亡,自然没有人能为她说话。这也是当然,这里是战场……输家的尸体就是拿来示众的无用长物。
她的激情、她痛切的愿望没能留下,就这样消失。真的,直到最后的最后,仍得不到亲生父亲丝毫怜惜而死去。
「──啊~~真是的,抽到个麻烦的使役者啦。」
狮子劫心想:再怎么合拍也要有个限度啊。使役者说穿了只是过客,虽然心意相通很重要,但牵扯太深可不好。因为一旦获得圣杯,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到此为止。
所以,这场梦根本是个下马威,想要父爱的孩子对狮子劫来说是最大的罩门。
狮子劫一边等待梦醒,一边在莫德雷德的尸体旁坐下。然后,只是茫然地望著即将毁灭的国度里即将毁灭的人们。
不管什么时代、什么国家,最终的景象都一样──
早晨到来,狮子劫一开口就是跟「红」剑兵抱怨。
「你喔,不要让我作奇怪的梦啦。」
「……我不太懂你说什么,是我害的吗?」
莫名其妙的抱怨让「红」剑兵也不禁傻眼。
两人醒来的地方不是托利法斯的地下墓地,而是锡吉什瓦拉一间小饭店的房间里。
而且为保险起见,他俩并不是睡在自己原本的房间,而是以暗示占据了别人的房间。
接到来自魔术协会联络的狮子劫先从原本藏身的托利法斯撤回锡吉什瓦拉。因为这座以历史建筑闻名的城市,似乎正因突然出现的连续杀人魔陷入恐慌。
「……所以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
「在这里为了后勤待命的魔术师全部被杀害了啊。」
在晴朗的秋日天空之下,与露天咖啡座不太搭调两人组正喝著早晨咖啡。「红」剑兵不悦地别过脸,狮子劫则默默地阅读当地报纸。
「魔术师全被杀了啊……」
托利法斯虽然没有空档让魔术协会的魔术师介入,但邻近的锡吉什瓦拉可不一样,这里有许多魔术师作为后勤人员屯驻。这些人的战斗能力虽然比不上被雇用来当「红」方主人的魔术师们,但可以监控敌方动静或派遣使魔,能做的事情很多。
他们明确地监控了在托利法斯郊外进行的「黑」剑兵与「红」枪兵战斗,并将贵重的情报提供给狮子劫。
但他们似乎突然断了联络。魔术协会要求他们要定期报告,合理推论下这状况确实异常。
「这之中很可能与使役者有关,就是因为这样,能自由活动的我们才被叫过来。」
「食魂者啊……但为何不是在托利法斯,而是这里?」
要让使役者继续留在世上,必须消耗非常大量的魔力,而供应魔力就是主人的工作。如果主人是二流、三流魔术师或一般人,甚至会连这点也做不到。因此,这些使役者就必须袭击毫无关连的人们,藉此补充灵魂。
这虽然是常套手段,但也会因为英灵个体的性质差异而出现反对这种做法的人。另外,以魔术师的立场来说,采用这种方法等于把自己逼上死路,或者就是对外宣称自己是个二流的耻辱行为,因此愿意这么做的人并不多。
「这也是需要调查的项目之一。对方有可能不想在托利法斯引起骚动,或者──」
狮子劫摊开报纸,手指在简易地图上。一开始在布加勒斯特发生的连续杀人案正渐渐北移,剑兵看到后理解般点点头。
「一边往托利法斯前进,一边沿路食魂是吧。」
「没错,按四郎所说,『红』使役者已全部齐聚,且没有人做出食魂行为。如果这番话可信,那么这位使役者毫无疑问是『黑』阵营中唯一没能确认存在的──刺客。」
虽然觉得相信言峰四郎的话有些危险,但他应该不至于说这种程度的谎。还有「黑」阵营的使役者之中,剑兵已经退出,枪兵应该守在千界城堡里,而骑兵、弓兵、狂战士都曾一度与「红」阵营的使役者交手过。另外从交手的魔像品质来看,驾驭魔像的术士应该也已经在托利法斯会合了。
因此,目前没有确认过身影的只剩下刺客。当然,因为刺客拥有职阶技能「断绝气息」,不排除其实已经悄悄溜进千界城堡里面……
总之必须确认。如果连续杀人魔是使役者,就让剑兵对付;若不是,对方既然已下手杀害协会派遣的魔术师,就依然是敌人,尽可能排除后顾之忧比较好。
「希望是使役者啊……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等到晚上再说吧。在那之前,我想去停尸间看看魔术师们的尸体。」
「哦~~那我咧?」
「若你能跟我一起行动当然是最好喽。但毕竟现在是白天,我不强迫。而且虽然浪费,如果我判断状况有危险,会用令咒紧急呼唤你来。」
话虽如此,狮子劫认为基本上应该用不到令咒。因为这些案子都在晚上才发生,对方不是遵守了夜晚才行动的最基本原则,不然就是有什么必须等到夜晚才行的理由。不管怎样,对方在白天就攻过来的可能性低到可以忽略的程度,狮子劫实质上打算认定这是自由活动时间。
「谁要去停尸间那种阴森森的地方啦,我该做什么好咧……」
剑兵决定在城市内闲晃。幸好锡吉什瓦拉保存许多数百年前的建筑物,是罗马尼亚的观光景点之一,应该不至于──不,等等。
狮子劫跟剑兵道别,正前往停尸间的途中才想到这点关键。她可是使役者,也是活在古代的人类。
「仔细想想,那家伙看了古迹也无动于衷吧。」
虽说保留中世纪的影子,但那正好是她生存时代的建筑物啊。
狮子劫猜测剑兵一开始还能兴致勃勃地走在城市里,但走著走著就会发现「欸,怎么跟我生活的时代差不多啊?」并不爽起来,只能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了吧──
「好无聊喔……」
狮子劫与剑兵在太阳开始下山时会合。只见剑兵满脸失望的表情,半是自暴自弃地吃著应该是在摊贩买来的大量烤饼乾。
「……我想也是。」
「我明明想看高楼大厦但一栋也没有,观光客多的建筑物一点也不稀奇……呿,白期待了。」
「……我想也是啊。」
「既然这样,不跟使役者好好打一场我可不会罢休啊!所以你那边呢?」
「剑兵,高兴吧,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去确认过尸体了,每具的死状都非常凄惨。」
狮子劫高兴地说,剑兵则狐疑地眯细眼睛。
「什么意思?」
「对方使用了刀刃与钝器……或者是用拳脚揍的。牺牲者中的几位有用过火枪或魔术的痕迹,然后几乎所有人都被挖走心脏。」
「心脏?」
「对使役者来说是灵核所在的位置,对人类来说则是生命泉源的器官。或许对方是透过什么仪式吞食这玩意儿以补充魔力。」
剑兵思索了一会儿,小声嘀咕:
「……生吃是吗?」
「你真的很会问刁钻的的问题耶……我反而觉得烤熟了再吃更可怕。」
如果生吃可以视为一种仪式,但料理过后才吃根本是嗜好问题。要说哪一种比较可怕,当然是后者。
「总之,我会期待对手是使役者。要是连这也搞错,我可不会放过你。」
「我来处理主人吧,毕竟那家伙彻底打破魔术师应当隐匿神秘的最基本原则……」
报纸上已经写出「开膛手杰克在罗马尼亚复活」这种夸大的标题,罗马尼亚国内陷入恐慌。狮子劫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放任这种状况不处理的魔术师脑袋一定有问题。锡吉什瓦拉这里才刚入夜,但观光客和当地居民都已经躲在安全的屋子里避难了。
「随便乱晃会碰到吗?」
狮子劫点点头。一开始遇害的都是些小混混或黑道一类,推测最初应该是闯入这类人聚集的建筑物并将之全数残杀。但是在那之后刚好在后勤支援的魔术师被派来锡吉什瓦拉之后,对象就被锁定在他们身上了。
第二章(2/13)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也就是说,现在锡吉什瓦拉里唯一的魔术师狮子劫界离有很高的机率会被对方找上。
「剑兵,为保险起见,你还是换上铠甲装备吧。对手是刺客,要是被偷袭,你可能根本没空换装。」
剑兵点头同意这番话,并以钢铁铠甲包覆全身。幸好因为连续杀人魔案件的影响,晚上只有他俩走在路上,虽然有可能碰到巡逻的警官,但那时候只要用暗示蒙混过去就好了。
「好……走吧。」
魔术师和使役者把自身当成诱饵,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大马路中央散起步来。
§§§
「人都不见了呢。」
六道玲霞叹口气,从三楼窗户俯视毫无人气的死寂街道。这几天都是这样,一到晚上城镇就完全沉静下来。
「妈妈【主人】,要不要移往下一座城市?」
玲霞的使役者──「黑」刺客【开膛手杰克】拉了拉她的袖子。
「也好,下一站是托利法斯吗?」
刺客点点头,但脸上表情马上沉下来。
「可是,那里可能有点危险,因为大家都还活著。」
「大家?」
「跟我一样的使役者。」
「……喔喔,对呢,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的呢。确实有点可怕。」
玲霞口气轻松,杰克也同意。
「嗯,我们是刺客,虽然擅长偷袭,但不可能同时对付复数敌人,毫无疑问会死。」
刺客以稚嫩少女的声音,稀松平常地说出冷酷的事实。
「不过你们要彼此厮杀对吧?」
「对,魔术师和使役者应该分成红黑两组彼此厮杀。」
「这样我们要不要先去看看状况?如果有机会就吃,碰到危险逃跑就好了。」
「黑」刺客稍稍考虑了一下玲霞的提议。虽然玲霞和刺客缔结了契约,但在魔术这方面完全是个大外行的玲霞,几乎无法补充魔力给刺客,所以得采用这种食魂的方式补给魔力。
当然,这对使役者来说坏处多多,但也有一些好处。因为玲霞身上完全没有魔术气息,等于她泄漏主人身分的可能性极低。只要活用「断绝气息」,六道玲霞就会被当成一般人放过吧。
更重要的点在于,现在还有多少刺客无法应付的使役者存活?这还是得好好掌握清楚才是。
「说得也是,我们走吧──不过,好像又有魔术师来了喔。」
犹豫要不要前往托利法斯的两人,总之先得出这个结论。
「哎呀,是吗?那要不要享受一下锡吉什瓦拉的最后晚餐?」
「……嗯,就这么办。不过妈妈【主人】,今天你不能来看,因为可能会比平常危险。」
「我知道了,那我就在这里等,慢走唷。」
「嗯,我出发了。那个、那个啊,我回来之后还想吃汉堡肉……可以吗?」
「当然喽,我买好材料了,借用一下厨房喔。」
听到这句话的刺客高兴地微笑,接著跳出三楼窗户。玲霞面带笑容挥手送行。
好了好了,虽然不知道刺客什么时候回来,但总之得为了那个可爱的少女准备美味的餐点──
§§§
如果不单从罗马尼亚,而是整个欧洲的角度来看,也没有多少城市像锡吉什瓦拉这样特殊。这边的特殊是指「没有变化」。虽然是个人口约三万的小城市,但来观光的人们光是走在登记为世界遗产的历史地区,就会有种彷佛穿越到中世纪的错觉。
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路旁是一整排从十六世纪开始就没有改变的民房,过去执行魔女审判的广场也保留著。
除此之外的观光名胜还有弗拉德兰世的老家(现在是餐厅),或者地标的钟塔建筑、在旧市镇最上面的山上教堂等。总之,这里是被外国人誉为最适合体验「古代欧洲」的观光地。
然后锡吉什瓦拉现在正因连续杀人魔案件陷入恐慌。造访的观光客接连遭到杀害,而且每具尸体的心脏都被挖出,死状无比凄惨。
除了尸体以外没有任何证据,受害者之间也看不出什么关连性。但只有极为少数人士知道真相,每个牺牲者都是魔术师──也就是说,锡吉什瓦拉正处于某种非常「异常」的状态。
狮子劫与「红」剑兵在钠灯朦胧照亮的街道上悠哉地走了约一小时。虽然剑兵身上的铠甲铿锵作响,但很幸运的是没有任何人拦阻两人,只有一只手拿著酒瓶的醉醺醺游民一脸愣傻地看著狮子劫与剑兵。狮子劫心想甚至不需要给游民下暗示地挥挥手,游民也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开喝了起来。
虽然遇过几次警察,但在狮子劫的暗示之下很快就赶走他们。警察应该也不想负责戒备杀人魔案件,狮子劫不需要太强制,很轻松就赶走了他们。
更重要的是现在剑兵的状况。直到刚刚她还不断反覆抱怨著好无聊、没意思、还没来吗之类的话,现在却一声不吭。
「剑兵,怎么了?」
「……抱歉,让我集中精神。一股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啊。」
这句话让狮子劫也因紧张而绷起了脸,剑兵会如此戒备的对象毫无疑问是使役者。
两人放慢脚步慎重地前进,环顾周遭路灯的微暗亮光反而扰乱了两人的视野,冰冷的空气舔舐般滑过狮子劫的颈项。
「……起雾了。」
就如同剑兵所说,两人身边不知何时起了雾,这样一来,视野会变得愈来愈不清晰──────────不对,等等。
「起雾……?」
直到刚刚还一片晴朗的天气,真有可能突然就产生足以妨碍视野的浓雾吗……不合理。
狮子劫跟剑兵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剑兵已经拔剑,狮子劫也将手按在爱用的霰弹枪枪套上。
「这片雾气……」
当狮子劫打算嘀咕些什么的瞬间,鼻腔深处窜过一股火花迸裂般的痛楚。他反射性地咳嗽,按住了嘴。
「主人!」
「剑兵,这有毒!不要吸!」
狮子劫掩著口鼻蹲下,只是稍稍吸口气也会在鼻腔感到剧烈痛楚,视野开始朦胧。
「喂,主人,你振作点!」
狮子劫当机立断脱下外套掩住口鼻。这件以魔兽皮缝制而成的外套,可以让一动【Siion】程度的魔术几乎失效。隔著外套呼吸减轻了一些痛楚,这果然是以魔力产生的雾气。
「……可恶,总之先逃离这片雾吧。」
「嗯,如果逃得了啦!我要拉著你走喔,跟上来!」
剑兵右手提剑,左手握紧狮子劫的手跑了起来。幸好因为剑兵的反魔力等级够高,这片毒雾几乎没给她造成多大损伤,她也不太介意视线不佳的问题。她敏锐的「直觉」,根本不把这片雾的妨碍当一回事。
但剑兵和狮子劫都很清楚,既然这不是普通的雾气,就一定还有「下一招」。问题在于下一招何时会杀来……剑兵一边跑离雾气笼罩的范围,一边慎重地评估时机。
或许是因为选对逃脱路线,雾气渐渐变淡了。
──人随时在寻求安心。一旦陷入危机,无论怎样冷静地处理,一定会在摆脱危险状态的当下放松精神。
──从虎视眈眈的死亡之嘴逃离后的短暂时间,不管怎样的人类都会呼出原本憋著的气息那一段内心的空档。
──连续杀人魔不会放过这个空档,手中握著吸饱人血的凶器,悄悄接近背后。
「好,摆脱了……!」
剑兵与狮子劫两人成功逃离毒雾。这一瞬间,狮子劫的脑子里只有想吸满一口新鲜空气的念头。摆脱死亡的恐惧,精神稍稍放松,杀人魔【刺客】从背后悄悄逼近,准备割开他的喉咙──
但是,站在狮子劫前方的剑兵转身顺势横砍出右手的剑,同时一个扫腿让狮子劫跌倒在地。
刀光一闪。
石板地发出清脆声响,剑兵一举砍掉刺客手中的小刀。
「……啊。」
「──很遗憾,这家伙是我的主人,你的对手是我。」
狮子劫回头,发现有个人伫立在自己正后方。尽管对方靠得这么近,但他还是没有发现──完全没有发现。
值得惊叹的事情还有一样。
站在狮子劫背后的是一位少女,年纪看起来比他的使役者「红」剑兵还小个两三岁。头上顶著随便扎起的杂乱银发,冰蓝色的眼晴正因些许惊讶而睁大。腰部挂著好几个刀鞘却没有穿裙子,搭配上半身的皮制上衣。尽管容貌稚嫩,仍散发一股妓女那样的煽情氛围。
「被砍了,好过分喔。」
对方这样嘀咕,并直直看著剑兵的脸。
「──过分个屁,我才不想要被明明是使役者却搞什么食魂狗屁的你这个垃圾说嘴啦!」
剑兵丝毫不掩饰不悦,举剑指著刺客,但刺客也没有表现出害怕剑的样子,用纯真的表情歪头回答:
「又没差……吧?」
下一瞬间,剑兵以护手弹开朝自己脸部射过来的刀刃。刺客一边说话,一边在不动到手臂的情况下,以很自然的动作掷出刀刃。
之所以能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应该全拜剑兵的直觉敏锐之赐。但刺客抓准剑兵以护手弹开刀刃的瞬间空档往后方跳开,那个地方还充满了浓浓雾气,瞬间遮蔽了她的身影。
「主人,在这等我!」
剑兵留下这句话,再次冲进浓雾之中。虽然吸入雾气多少觉得身体变得沉重一些,但剑兵判断只是这样不会构成太大影响。
竖耳倾听细微的声音,凭藉本能挥剑,跟方才一样的声音接著响起──打落了射过来的手术刀。
「哇,很有本事耶。」
听到少女的声音,剑兵咂了嘴。因为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判别声音来源。
「听你放屁,连个英灵也不是的『清道夫【刺客】』大言不惭个鬼。不,你连清道夫都不是,只是个杀手,就是个杀人魔啊!」
「咦?为什么知道?」
「什么──?」
剑兵的精神瞬间因惊叹而凝固。
「我们的真名是『开膛手杰克』。欸欸欸,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声音在耳边呢喃。剑兵虽立刻以剑砍往那个方位,但她只砍到雾气,没有砍中东西的手感。比起这个,现在更重要的是知道了对方的真名。
──那是距今约一百二十年前的事,英国雾都【伦敦】的人们陷入恐惧之中。「那个」锁定的目标都是些东区普通妓女,而被认定为那个杀害的对象有五位。尽管如此,那个还是留下了许多传说后消失,为世界首见的连续杀人魔。
从投稿到报社的署名来看,人们称呼他为开膛手杰克。
而这不过是一百二十年前的事情。从愈古老的神秘愈强大的观点来看,在此次圣杯大战中,这个使役者八成特别弱小吧。
亚瑟王可是在几次远征中获得华丽的荣誉与功绩,莫德雷德本人则是历史留名的叛变骑士,其他使役者的状况也大致类似吧。尽管存在的时代与世界不同,但应该都是在荣耀的战斗中获胜而千古留名。
相比之下,她不是英雄,只是杀害了几位妓女的骯脏杀人魔。
但──剑兵重新握好剑柄,集中精神。
为什么区区杀人魔可以作为使役者被召唤出来?
……除了因为杀人魔的一生太过神秘,而且给世人带来莫大恐惧,别无其他。人们看到英雄的战斗或许会振奋、鼓起勇气,并接二连三举起手跟随。但她不一样。
她以单方面、彻底、绝望的杀戮留名世界,若有信奉她的人,那一定也是杀人魔。
原来如此,她确实很适合作为刺客。因为她就是无声无息地杀害目标,没有多少存在像她这样如此专精于杀害主人。
对剑兵而言,这场雾不算什么妨碍,但因为刺客拥有「断绝气息」技能,剑兵完全掌握不到对方行踪。既然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么对方肯定在不远之处──
「噢,果然!『你是女人』耶。」
这句话让剑兵稍稍咬紧牙根。
「既然这样──」
「嗯,既然这样──」
「『就这么办』。」
──像是跟谁对话的声音。许久不曾感受到,一种像括蝓一样有点恶心的情绪稍稍窜过剑兵心里。
那是恐惧。对方是潜藏黑暗之中、真相不明的杀人魔。不打算正面对峙,总是偷袭,总是被抢得先机。只要错判一次对方的手法,就会马上被杀死吧。
那么──该怎么办?
「……哼,『死小鬼』,别瞧不起人!」
当机立断。剑兵有如将缠上的恐怖连同皮肤一起剥掉一样,将头盔收进铠甲里。当她姣好的面貌暴露在外的同时,也架起了手中的剑咆哮:
「……红雷啊!」
「───!」
如果这是一片有些诡异的黑暗,用名为自身的光芒吹散便可。剑兵将魔力全数灌入剑中,朝周围喷出红色雷光。
正是烟消云散刺客一脸傻愣地看著剑兵。
「刺客,结束了。如果你想大哭一场,可要好好把握现在这个机会喔。要是头被砍下来,就连惨叫也发不出来了。」
「我不要,我肚子还很饿耶。」
她以孩子般的口气这么说,将两把切肉菜刀握在手中。剑兵带著不逊的笑容一边心想总比她死心逃走好,一边评估著使用「魔力放射」的时机。
或许因为雾气消散,身体沉重的感觉已经消失。那么,最优秀的剑兵怎么可能输给潜藏黑暗中的区区杀人魔呢?
观望着两人之战的狮子劫界离完全信任剑士,只是还有一个担心的点,他在离开雾气笼罩的范围内,从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件祭具。
第二章(3/13)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那是已变成死蜡的魔猴手腕。若情况逼得他必须留在当场,他就会用这个迅速架设赶人结界,而且效果范围非常广。能够自行活动的手腕像老鼠那样在地上爬行,并像是切出空间一样弄出一个彻底的封闭空间。
虽然狮子劫没试过,但就算在夜晚的纽约或东京涩谷街口,他也有自信可以用这个把场地净空。不过那样的闹区都有监视摄影机之类的东西,所以他也不会执行就是了。
──所谓担心的点是……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闯入」这个排除了自己和她们以外所有人的空间里,就是非常糟糕的状态。
手掌感觉到一股被缝衣针刺的痛楚,狮子劫感测到有人入侵了结界之内。
「剑兵!」
他的话让一触即发的空气爆开,「红」剑兵和「黑」刺客【开膛手杰克】朝著彼此冲刺。
剑兵打算由上段往下劈砍,如强势波涛的一刀两断。另一方面的刺客则以滑顺到诡异的动作采取近身战,并瞄准脖子这个弱点。如果剑兵的冲刺超越了人类领域,那么刺客的动作就是完全舍弃了人类因子,达到了怪物【野兽】的境界。
──打得赢。
冲出去的瞬间,剑兵如此确定。这一击毫无疑问可以给刺客造成致命伤,不论时机、速度、力量都搭配得天衣无缝。
──但是……
狮子劫的呼唤同时影响了剑兵。这一声呼唤肯定有其意义,不然他不会呼叫自己。想到这边,伴随一股寒气的感觉让剑兵同时想通。
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但自己肯定被锁定了。
从远距离杀来的投掷或者射击,对手可能是枪兵或弓兵。不管是哪个,这样下去会被吃掉……!
身体抢在逻辑思考前先动了。剑兵给猛力冲刺踩了煞车,强行扭身。现在的自己只能做出这个动作,在身体倒下的方向可以看到这座都市著名景点之一的钟塔。
剑兵瞠目结舌,因为钟塔的尖塔上面有两道人影。在淡淡月光映照下,拉起弓对著这里的毫无疑问是个使役者──!
瞬间,爆风和巨响砸在剑兵全身。
§§§
射出的箭几乎命中瞄准的点,但目标没有照著我方的推测行动。弓兵没有放下弓,立刻搭起了下一枝箭。
「成功了吗?」
身为主人的菲欧蕾这么询问,弓兵摇摇头回应:
「不,很遗憾,剑兵躲开方才那一箭了,不愧是被评为最优秀的职阶。」
「刺客呢──」
「刺客也没能收拾,不过使之负伤了。」
锡吉什瓦拉著名景点钟塔高六十四公尺,是城市内最高的建筑物。不仅能够一眼望尽整座都市,从这座城市的任何角落也都能看见这座钟塔。
中央的尖塔被四座小塔围绕,两人就站在中央尖塔最顶端回廊的更上方,小到甚至不能算上立足点的位置。
之所以能够正常地站在这种一般人根本撑不过几秒的位置,是因为弓兵天生拥有超优秀的平衡感吧。以他的本事来看,这点小把戏根本不足挂齿。
问题在于主人菲欧蕾。她因为魔术回路变异,导致双腿不良于行,平常甚至连站立都没办法,且这里根本放不下轮椅。尽管如此,她还是存在于此地,不过不是站著。
她的双脚悬在空中,金属制的长手臂从背部伸出,构成立足点支撑她的身体。
「──主人,『黑』刺客似乎打算撤退。」
「那就按照预定转到与『红』剑兵的对战上吧。弓兵,麻烦你对付剑兵,我去应付主人狮子劫界离。」
如果可以,当然希望刚刚那一记直接一起收拾「黑」刺客和「红」剑兵。若要问「黑」刺客和「红」剑兵该优先处理哪边,答案毫无疑问是剑兵。既然我方已经失去剑兵,「红」剑兵就是无论如何都想在这里收拾掉的使役者。
「主人,请你务必不可勉强。」
「嗯……我明白。」
按弓兵看来,剑兵的主人狮子劫界离和自己的主人菲欧蕾大概旗鼓相当。狮子劫经验丰富,但菲欧蕾的灵感比较强。剩下就是看能够多冷静对应战况了。
剑兵愤怒的视线贯穿弓兵,暴露在外的容貌年轻貌美得令人讶异。但看过许多英雄的弓兵知道,她毫无疑问有著英杰之相。
胃部深处发热起来的高昂感觉──弓兵苦笑,看来自己还很嫩呢。或者因为自己是以全盛时期的外貌被召唤于世,现在的弓兵喜于采取无谋战法的程度,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剑兵跟主人狮子劫互相使了个眼色之后,立刻朝弓兵飞奔而去。她不用花上十秒就可抵达钟塔吧。
菲欧蕾配合剑兵的行动,一边迂回一边往狮子劫所在之处前进。
剑兵的眼光瞬间看了菲欧蕾一下,但弓兵彷佛不许她这么做一样立刻放箭。
剑兵一挥剑打落这枝箭,然后下定了决心,之后根本不管菲欧蕾怎样,一直线往弓兵扑去──
§§§
剑兵从弓兵的攻击下重整旗鼓需要花五秒时间,但这五秒一过,刺客已经撤退了。
咂嘴──没能收拾的悔恨跟最终妨碍自己收拾刺客的憎恨,让剑兵愤怒得皱起脸。
「主人,逃走的刺客跟那边的弓兵该处理谁?我个人建议先解决在钟塔上嚣张的弓兵。」
剑兵拿剑指著钟塔询问,狮子劫无奈地搔搔头。其实他早已决定要怎么回答。顺便补充一点,要追上已经逃跑的刺客非常困难,毕竟对方拥有「断绝气息」技能,如果看不到对方的身影,根本无法追踪。
「……你不就是想跟弓兵大干一场吗?不过,这是正确答案啦,我会想办法料理主人。」
「不好意思啦,主人。那我去搞定那个弓兵喽。」
满脸喜色。剑兵也看出弓兵已经搭好第二枝箭,就算使出全力奔跑还是不够快。但是──
剑兵拥有「魔力放射」技能。卸除作为宝具的头盔,可以在身上赋予更多魔力,只要使之一口气喷发便可爆发性地加速。
「好……剑兵,去吧!」
「喔!」
配合狮子劫的声音一鼓作气,强而有力地踏出一步。那几乎等于人形炮弹,朝著位于远方的弓兵直直飞去。
弓兵文风不动。剑兵用眼角余光瞥见迂回走向狮子劫的弓兵主人,但箭彷佛不许她这么做般放出。
剑兵以剑将之击落后笑了。
──弓兵,你大可放心,我想干掉的是你啊。
自己的主人狮子劫负责料理弓兵的主人,他不可能会输。剑兵惊讶于自己竟会完全相信这点。过去自己从未信赖过魔术师这种存在,并且认为魔术师净是些个性扭曲的家里蹲。不,应该说直至目前为止,自己所遇到的魔术师大多是这类人。
但没想到也有跟自己这么合拍的魔术师。横冲直撞,思维模式是九成攻击、一成防御。
对了,召唤自己出来的触媒是圆桌的碎片。换句话说,圆桌武士之中无论谁被召唤出来──比方侮辱了父王的兰斯洛特,或乖乖牌高文出现──应该都不奇怪。
即使如此,召唤出来的是自己。她思考起这个中含意,并觉得为了取得圣杯,总有一天要好好想个清楚。
剑兵在这时停下额外的思绪,朝有六十公尺高的钟塔前进。她需要跨出十二步,并且不是用上四肢攀爬,而是身体与墙面垂直,直接以双脚往上疾冲。
弓兵已经近在眼前。不光是身影,还可明确观察到对方的表情,是一个身穿皮制铠甲的暖男。原来如此,外貌看起来就是一个弓兵样。但被贴到这么近,弓兵就没有手段抗衡了。
以远方狙击来说,弓术是一种最优秀的技术,就算与现代火枪相比,也拥有能做到无声放箭这样的大优势。当然,要用箭射中目标,需要进行难以想像的严苛训练与具备天生才能。但既然是能以弓兵身分召唤而出的英灵,自然不可能不具备这些能力。只要居于远方,弓兵这个职业几乎可谓无敌。
不过,若有使役者拥有能够一口气从远方拉近距离的速度,状况就会截然不同。
弓术自然有几个缺点。一、几乎不可能连射;二、容易因箭的轨道泄漏自身所在地点;三、近距离下的弓太过脆弱。
无怪乎剑兵几乎确认自己将会获胜。既然都贴近到这里了,弓兵已无计可施──理应如此。
弓兵面对剑兵猛烈的冲刺却丝毫不慌乱,动作流畅地搭起下一枝箭。
拉满的弓虽然朝从正下方杀来的剑兵脸部放箭,但她以双手握持的剑将之弹开。
「弓兵,逮到你啦……!」
弓兵已经没时间再搭下一枝箭。与方才的刺客相同,剑兵有自信一击收拾他。但弓兵也是身经百战的英雄,他在这时做出超越剑兵直觉的行动,毫不犹豫地从狭小的立足点──跳入空中。
弓兵一边朝惊讶的剑兵下坠,一边搭弓引箭,瞄准了剑兵铠甲最厚实的胸口部位。但弓兵──射手座凯隆射出的箭当然全都达到必杀领域。
夹带星光的箭强行击穿剑兵的铠甲。冰冷的物体贯进肩窝,接著一股足以让眼前闪烁的痛楚窜过全身。但幸好剑兵身穿重甲,原本应瞄准胸口的箭偏离轨道,射进肩膀。
不过,这对原本认定自己获胜的剑兵没有任何帮助。
「你这家伙…………!」
剑兵凭藉一股怒气压下从肩膀扩散到全身的剧烈痛楚,并毫不犹豫朝著持续下坠的弓兵使出「魔力放射」做出枪弹下坠──!
弓兵心想:这好像繁星陨落。虽绝不优美,却因太过强烈、太过激烈而引人入胜的光芒。
原来如此,剑兵是个值得赞叹的英灵。吃了那一记还能立刻采取反攻,就代表对方拥有不把那痛楚与冲击当一回事的强烈意志力。
数秒之后──在落地的同时,剑兵这次想必会一刀斩断自己吧。好了,该怎么防范这一记呢?
不能靠弓术。不管动作多快,实在无法与只消挥一下就结束的剑抗衡。自己手上没有剑、没有枪、没办法用弓、没有可以骑乘的对象,更不可能发狂,就算使用魔术或短剑也阻档不了对手。
──那就只能用最后的武器迎战了。
坠落六十公尺后落地──前一瞬间顺势将单脚砸在地面,让身体往旁边稍稍错开。
接著伸出双臂。怒吼的剑兵虽然察觉了他奇怪的举动,但现在没有余力将之考虑进去。
从上往下一劈,加上「魔力放射」带来的爆发性加速,除了使用宝具之外的一般状况来说,甚至没有任何攻击能超越这一击。
但面对这只要挨了肯定造成致命伤的一剑,弓兵采取可怕──按剑兵的说法是「疯狂」的行动。
他伸出双臂,在剑兵挥剑之前先缠上了她的双手。当剑兵的手腕被制住的瞬间,她的神经发出警报。挥下的剑砍到肩膀便被强行停止,弓兵并没有阻挡剑兵前冲的力量,只是巧妙地转移体重──
(摔投技……?)
在剑兵发现弓兵的动作是什么的瞬间,她已经头下脚上地浮在空中。这虽然有点像柔道的过肩摔,但因为扣住了手腕关节,所以比柔道的摔技更不留情。
弓兵……凯隆是半人马族第一贤者,向太阳神阿波罗学习医术与音乐;向女神阿缇蜜思学习狩猎技术等,获得诸神传授许多技术与智慧。因此许多年幼的英雄聚集在他身边,学习各式各样学问与武术。
剑、枪以及弓──除此之外,凯隆当然也习得徒手空拳搏斗的技术,那是融合了拳击与摔角的完美格斗技术。
也就是古希腊语所说的潘克拉辛【所有的力量】──世上最古老的综合格斗技。
「嘎……!」
剑兵整个人砸在名为大地的凶器上,撼动五脏六腑的冲击让她睁大了眼,全身像被锁炼束缚一样凝固了几秒。这状况太过致命──但弓兵虽已经放倒剑兵,却没有使出最后杀招,而是痛苦地跪地。吃进肩膀的一剑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也极为接近致命了。
原本弓兵判断靠近剑柄的位置比较使不上力,应该顶多砍穿皮甲,但他想得太天真了。尽管以最佳的状态接下剑兵这一剑,肩上的伤仍太过深入。
恐怕在用治愈魔术恢复之前,右手臂都无法动弹吧,也就是将无法用弓。弓兵苦笑,原本想逼死对方,结果自己反被逼死了。获得的决定性机会,就这样反而把自己带入致命的状况之下。
他毫不犹豫决定,不管怎么动、不管怎样打,都想不到可以在这个状态下给出最后杀招的方法。想善用剑兵起身之前不到三秒的短暂时间,撤退应该是最理想的方案。
弓兵决定向激战中的菲欧蕾报告状况,并提出撤退申请。
§§§
死灵魔术师的修行从看清自身死亡开始,对自己施加幻觉,反覆观察自身肉体渐渐腐败的样子。隔著镜子看到的自己逐渐腐朽到骇人的程度──并且习惯它。凝视死亡、拥抱死亡,了解生命伴随著死亡。
而所谓死灵魔术,就是驾驭死亡的术式。
狮子劫界离一边抽菸一边等她到来。他没有架设探测和防御结界,毫无防备地将自身暴露在外。
因为狮子劫理解如果对手是她,这类玩意儿根本派不上用场。事情走到这一步,架设结界只是浪费魔力和道具罢了。
狮子劫察觉风向改变,丢掉还没烧完的菸屁股。
他抬起头,对飘浮在空中的少女说:
「好啦,我们可以省略自我介绍吧?」
男人笑道,少女也微笑。
夹在两栋建筑物中间略显狭小的巷子里,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让从背部伸出的两只「手臂」刺进建筑物外墙上。那手臂给人一种滑溜坚固的印象,很像蜘蛛脚──狮子劫心想。
「……说得也是呢,我们不可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原则上还是可以让我警告你一下吗?」
「请说。」
「──速速离去吧,死灵魔术师。这整片地区都是我千界树的大地,我可以不追究你随意闯入的责任。若你无视警告,就请你支付自身的死亡作为愚蠢行为的代价吧。」
「哦……是说,你认为我会听吗?」
插图013
菲欧蕾露出满脸笑容回应狮子劫这番话。
「不会。但没有这样宣告,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原来如此──狮子劫苦笑。换个方式说,既然她都宣告了──表示她会毫不犹豫下杀手。
而狮子劫当然没打算遵从这警告,伸手摸向枪套里的霰弹枪就是他的答案。周围一带的魔力浓度突然加高。
彼此都没有耍嘴皮子的余力。菲欧蕾知道狮子劫界离是自由魔术师,且战斗经验丰富。狮子劫也知道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是肩负千界树一族下一世代的优秀人才。
──这个人使用的是死灵魔术,但不是把死者变成食尸鬼后操使这么简单的做法。比方看他手上那把火枪……
──这位小姑娘使用的魔术是降灵术与人体工学……记得那好像叫连接强化型魔术礼装吧。
吹散两者之间冻结空气的,是附近垃圾桶的金属盖子。似乎在强风吹动下发出清脆声响落地的盖子,促使彼此的紧张爆发。狮子劫以俐落的动作抽出削短型【Sawed-off】霰弹枪,菲欧蕾则勇猛果敢地从天空飞舞而下。
扣下扳机──用切下来的魔术师手指加工过的枪弹嗅到魔术师的气息,准备吞噬其脑门袭击而去。
「──守护之锡腕【Jupiter】,迎击命令。」
除了精准地锁定敌人头部贯进脑袋外,绝对无法躲开的必杀魔弹不会得出其他结果。但从菲欧蕾背部伸出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子弹。
狮子劫只惊讶了瞬间,立刻以灵巧的动作一边后退,一边躲进停在路旁的汽车暗处。从菲欧蕾背后伸出的两只义手分别一分为二,这么一来她的「手臂」就变成了四只,其中两只作为她代用的双脚刺入石板地,另外两只则像威吓猎物的蛇一般,直直地对狮子劫张开下颚。
「──战火之铁腕【Mars】,射击命令。」
「光弹」伴随类似开枪的声音从手臂开口处射出,速度与威力都不输火枪子弹的光弹粉碎了狮子劫脚边的石板地。
第二章(4/13)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去你的,那手臂无所不能喔……!」
狮子劫先不考虑自身状况,把汽车当成挡箭牌承受有如机关枪的咒弹扫射。他丢掉空弹匣,从腰部口袋选好子弹重新装填。
射出一发牵制用的子弹后,狮子劫取出加工过的猫头鹰眼球,从车辆缝隙中抛出。眼球连接他的右眼,使他得以观察菲欧蕾的状况。他首先重新看清楚菲欧蕾身上的魔术礼装。
以狮子劫事前获得的个人资料来看,她身上的特徵之一就是因为魔术回路异变导致双腿不良于行,这应该会对她造成一些负面影响。
但只要有那礼装,双腿根本就不是问题。对她来说,魔术礼装就是极为优秀的「手脚本身」。虽然速度不到音速,但从她可以毫无问题地抓取枪弹这点来看,在精密动作这方面同属出类拔萃。
──那自动防卫的反应速度也几乎完美,恐怕能与艾梅洛的「公主」带著的自动女仆魔像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匹敌。
话虽如此,一方是水银方是金属手臂,两者在性质上应该都不擅长应付不是攻击单个点,而是攻击整个面的阔刀地雷一类武器吧。
「──也就是说,要用这个了。」
狮子劫从内袋取出魔术师心脏,里面埋了魔术师牙齿和指甲的这个器官最适合用来对付魔术师。飞散而出的牙齿和指甲里面灌满彷佛怨念的魔力,一旦插入体内便可产生一种类似「魔力弹【Gandr】」的作用。但也许因为这边用的素材已死,所以效果更加强大。
说得白一点,只要牙齿或指甲嵌进皮肤就能导致溃烂。
抽掉彷佛插销的肌肉纤维后,原本停止跳动的心脏瞬间开始鼓动。狮子劫透过猫头鹰眼掌握了菲欧蕾的位置,他依然躲在汽车之后,快速操控气流,将手榴弹【心脏】抛至绝佳位置。
「唔────!」
狮子劫唯一失策,就是在对抗人工生命体时使用过一次这种手榴弹,并且被菲欧蕾看个清楚了吧。千界树调查过回收来的人工生命体尸体,从腐败的状况推测手榴弹威力后,菲欧蕾认定这手榴弹是一种致命的威胁。
「──轰然之铅腕【Saturn】,压溃!」
代替她右脚的金属手臂突然变化成像「锅铲」一样的扁平状,接著马上从正上方压扁地上的心脏。原本应该因爆炸的冲击四散周围的牙齿和指甲被整个按下,无法伤及菲欧蕾的身体。
但对狮子劫来说,争取到一点时间也很重要。躲在汽车后方的他从遮阳板取出备用钥匙后,迅速启动引擎。
菲欧蕾听到引擎发出的巨响,急忙回头的瞬间──踩满油门的汽车从她正前方猛力冲撞过来。
──天啊!这个人怎么这么乱来!
抓在引擎盖上的菲欧蕾没怎么受伤,因为四只义手瞬间护住了她。
但这样下去很可能会被撞烂在墙壁上。她用义手插进引擎盖抬起自己的身体,跟坐在驾驶座的狮子劫四目交会──他想甩掉菲欧蕾而把方向盘猛力往左打。
菲欧蕾除了用两只义手贯穿引擎盖,牢牢固定好身体之外,还用剩下的义手掀了车子的挡风玻璃和车顶。
尽管狮子劫变得毫无防备,但他手中不知不觉已握住削短型霰弹枪,且打从心底笑了──接著猛踩煞车。勉强抓著引擎盖的菲欧蕾被这突如其来的反作用力甩飞出去。
四只义手察觉危机而贯穿石地板以做出缓冲效果,但菲欧蕾瞬间理解,这样自己就无法使用义手迎战了。
驾驶座上的狮子劫抽出霰弹枪,死亡气息让菲欧蕾汗毛直竖扳机扣下,亚音速子弹袭来,菲欧蕾想不到应对方法。
『糟糕……!』
这时,一道动物影子迅速介入。
「什么!」
魔弹打碎动物的脑袋,结束了它的使命。一个躲在建筑物后方的人对愣住的菲欧蕾喊道:
「姊姊,别发呆!」
「啊,喔,好!」
菲欧蕾急忙起身,义手已经为了保护她而恢复成万全状态。收到命令的义手同时发射光弹,准备一口气炸飞汽车。
狮子劫一边咂嘴一边迅速躲回汽车后方,跟著确认方才那道声音到底出自谁口。
「姊姊、姊姊、姊姊……你是卡雷斯‧佛尔韦奇‧千界树吗!」
「没错!」
建筑物暗处传来回应的喊叫,狮子劫心想这下事情麻烦了。魔术师必须尽量制造一对一,甚至是有利的场面。一个人挑战两位魔术师,只能说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
就算考虑到参战前收到的个资里面,写到这个弟弟在魔术方面的实力比姊姊差很多也一样,魔术实力差并不代表在战斗上会屈居劣势。
甚至该说狮子劫很清楚,为了补强差劲的魔术实力而「什么都做」的魔术师类型才真的难缠。而且这根本不是魔术对战,而是战争──彼此厮杀,不管魔术方面多么优秀,死了就输了。
「滚出来啦!像个魔术师堂堂正正报上名号如何!」
卡雷斯很规矩地回应狮子劫的挑衅:
「我拒绝!要自我介绍去找别人,你这肌肉男!」
面对这没好气的回应──狮子劫盘算著该怎么办。毕竟现况大转变,陷入了胶著。要是贸然采取攻势,毫无疑问得与菲欧蕾打近身战,老实说狮子劫没自信可以在近身战上取胜于她。尽管他算是锻炼过身体的人类,但根本无法对抗那些可怕的义手──连接强化型魔术礼装。除此之外还有卡雷斯这个最大障碍,他会让狮子劫没办法集中在一对一战斗上。那么一边跟菲欧蕾交手,一边留意卡雷斯的动静呢?驳回,办不到。
……也就是说,需要找出能一击收拾菲欧蕾的东西。
「我也不能压著王牌不用却弄死自己啊。」
他慎重地从内袋取出「那个」,那是一把很细、很难说具有实用价值的奇妙小刀。这把小刀不像他方才使用的那些魔术师手指一样会自动瞄准头部,但打中就足以致命。不,「碰到就会死」。
狮子劫参加这场圣杯大战之际,先拿了泡福马林的九头蛇幼生当报酬。他将九个头分别加工成适合的武器或辅助道具。既然他以魔术师身分作战,这些东西就是「最压箱宝」的魔毒礼装。
但──不管怎样,这状况拖下去也是没法解套,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下定决心赌这一把的时候──扫射突然停止。
「……?」
狮子劫觉得奇怪,偷偷观察菲欧蕾的状况。她脸上带著完全不像作战到一半的平稳表情轻轻点头,接著对狮子劫说:
「看来到此为止了。」
「我还可以打啊!」
狮子劫握紧小刀回应,但菲欧蕾只是缓缓摇头拒绝。狮子劫见状,知道自己错失拿出法宝的机会。
「下次我会在托利法斯,我们的城堡等你。狮子劫先生,下次可要一分高下。」
菲欧蕾说完很乾脆地撤退了,她的表现非常果断,完全没有留下无法解决狮子劫而遗憾的态度。
狮子劫很快放弃追踪。虽然战斗中追击方有利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但无法消弭人数上的不利。追击有利与人数不利,要选哪一方呢?根本不需要拿到天秤上评估。
「……使役者那边有什么状况吧。」
既然这样也算不上平手。狮子劫呼了一口气,从内袋掏出香菸,准备等剑兵回来。
大战一场后来根菸通常都很好抽──
「不行,这菸真的很难抽。」
狮子劫绷著脸,用肺部感受世间无常。
§§§
菲欧蕾接受了弓兵提议,看来她那边的战况似乎陷入一点胶著。
『那么,我们到指定地点会合吧。原本这趟的意图就是侦察而已,不需要拘泥在这时候分出高下。』
『了解。主人,谢谢你。』
剑兵起身的同时,弓兵已经拉开足以逃脱的距离。
「弓兵,你要逃了吗!」
看到他的样子,剑兵忍不住怒气大喊。
「没错,这样下去我只会输,就当作我们两败俱伤吧。」
弓兵留下这句话后顺势消失在黑暗的巷弄内。尽管不像刺客的「断绝气息」那样彻底,但弓兵似乎也拥有某些隐藏身形的技术。
剑兵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追──现在他无法使弓,剑兵有自信只要追上,肯定能收拾他。但问题在能不能追上,而且他说不定保留了类似刚才那种摔技的「某些技巧」。
剑兵当然觉得屈辱,而且这屈辱足以令她把对手大卸八块,但她还是忍住了。
「……好啦,主人那边怎样呢?」
她不太担心,因为若主人陷入危险状况,会立刻透过令咒通知剑兵。如果面对非常危急的情况,他肯定会用令咒呼唤剑兵。
站起身子走了十分钟,就看到狮子劫放松地倚靠在破坏殆尽的古老建筑物上。
「弓兵撤退了吗?」
狮子劫果然没有受什么明显的伤。虽然脸和腹部正在淌血,但那应该都是小擦伤。
「是啊。」
「首战打平啊。剑兵,与使役者对阵如何?」
剑兵没有回答,只是不发一语望著天空,怀著燃烧肺腑的热烈感情的她不怎么在意寒冷的秋风。为什么觉得凛冽的苍蓝月光这么耀眼呢──
狮子劫露出理解的笑容点点头。
「看样子彼此都充分体验了圣杯战争的醍醐味啊。」
「唔,我啥也没说耶。」
「这种事看你的脸就知道啦。好啦,要追上决定撤退的刺客很难,而且我们也不能一直被绊在锡吉什瓦拉……既然弓兵赏了那个刺客一记,看来刺客也不算属于『黑』阵营。还有机会收拾啦。」
或者也有可能被其他使役者收拾。状况恐怕是第三者杀害了原本的主人,并夺取了使役刺客的权力吧。对方该不会打算利用打好游击的方式获得圣杯?或者──从这连续杀人案来看,根本什么也没想。
狮子劫个人希望是前者,那样比较好,至少还能推敲对方的行为模式应战。但如果对方什么也没想,只因为想杀就杀──毫无疑问会是此次圣杯大战最难搞的强敌。
说起来,包含托利法斯在内的整个罗马尼亚正如菲欧蕾所说,属于千界树管辖之地,不然管理者【Sed Owner】之名可是会哭的。
「事情就是这样,剑兵,咱们回托利法斯吧。」
「好唷……是说我们要怎么回去?搭来这边的巴士已经没班次了吧。」
「这还要问──用借的啊。」
狮子劫大步走到大马路上,敲破停在路旁的汽车车窗,打开门锁。话说他没有归还的意思,基本上这是窃盗行为。
「好啦,上车。」
「……主人,你可别因为偷车而落得退出圣杯大战的下场啊。」
剑兵傻眼地叹息。
§§§
「黑」刺客【开膛手杰克】在出门过了一小时之后,带著撕裂的右手回到当作住处的地点。
「……好痛喔。」
她眼眶泛泪,把右手给主人六导玲霞看。伤势深可见骨,肌肉纤维也支离破碎。如果是一般人,这条手臂肯定废了。
「哎呀,我的天!」
六导玲霞一脸苍白地急忙想找出急救箱,但很快就发现这么做没有意义。刺客是使役者,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只能仰赖魔术治疗她的伤势。而彻底是个外行的玲霞不会使用魔术。
玲霞无可奈何,只好拿出乾净的手帕包扎伤口,除此之外也没办法多做什么了。
「还痛吗?」
玲霞不安地询问,刺客摇摇头回应,一副要她不用担心的样子笑了。
「嗯……已经没问题了。是说妈妈【主人】,我肚子饿了。」
「我知道了,等我一下喔,我去重新加热汉堡肉。」
因为刺客的右手不能用,玲霞把重新热过的汉堡肉用叉子切成小块,逐一送到刺客嘴边喂她吃。
讨汉堡肉吃的刺客就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张著嘴,她似乎已经忘了右手的伤势,脸上带著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吃吗?」
「嗯!」
尽管玲霞因此觉得安心了一点,但一想到刺客右手的伤,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所以说杰克,那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嗯,跟使役者打起来了。」
「哎呀……使役者是跟你一样的人吗?」
刺客首肯。玲霞起码从刺客身上获得了一些圣杯战争的知识,所以知道这些使役者对手相当强悍。
「你输了吗?」
「没有……中途被别人介入所以没有明确的结果,打到一半偷袭真的很卑鄙耶。」
「是啊,因为这是战争,所以很多人会耍小手段吧,这样很不好。」
「就是啊──」杰克笑著说完再次张口,玲霞把汉堡肉送进她嘴里,一边问:
「杰克啊,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我的右手吗?」
「嗯,看起来很痛,而且你的手很漂亮啊。」
「嘿嘿嘿……这个嘛,还是『吃饭』最快吧。」
刺客一边害羞地笑一边回答。玲霞虽然与刺客缔结契约,但她并没有供应魔力给刺客。刺客自然得靠「吃饭」来补充魔力。
「啊,那就先吃了之前留下来的魔术师心脏吧?」
「嗯,先这样。」
玲霞从冰箱取出放在白色盘子上,用保鲜膜包好的红黑色心脏。刺客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连同保鲜膜拿起心脏,一口吞下。
魔术师的心脏比一般人类丰富许多,补充过魔力后,刺客总算是活了过来,被撕裂的右臂也被修复完好。
第二章(5/13)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呼,总之可以先安心一下。」
「嗯……不过已经没有心脏了。妈妈【主人】,该怎么办?」
「这个嘛,继续留在这里可能又会被找上门,而且我觉得警察也变得麻烦起来了,要不要乾脆去托利法斯看看?」
刺客双手抱胸,嗯嗯有声地开始思考……剑兵虽然是强敌,但以圣杯战争的性质来说,应该很难有在那之上的使役者。当然若对方用上宝具,我方肯定会输;但我方也有必杀的宝具,而且这次还没有启用。
剑兵恐怕可以靠本身实力打遍所有使役者,但应该不可能完全不用宝具。只要抓准这个机会──「就能吃到」。
「嗯……说得也是,去看看吧。」
「是啊,我看你也累了,先睡一觉再出发吧,杰克?」
「嗯!」
刺客脚步轻快地跳上床,拉开棉被,像「蓑衣虫」一样卷起自己。
「哎呀呀。」
玲霞一边笑一边叠好盘子收到厨房。虽然起床后就要离开,但离开前打点好环境才是合乎礼节的表现。
但住在这房子内的男人们不久前才被挖出心脏后肢解,并且埋在地下室里,所以永远没机会使用这些盘子了。
「妈妈【主人】,快点──」
在床上卷成蓑衣虫的刺客踢著脚,玲霞苦笑著回应她,迅速洗好盘子后走向床。
玲霞脱掉衣服往床上一躺的瞬间,刺客就用卷著的棉被盖住她,一边纯真地笑著一边抱上来,把脸埋在腹部。
「妈────妈────」
低语显得有些悠闲、怯懦,玲霞为了让她安心而紧紧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头。
「好乖好乖。」
玲霞并不觉得像个孩子撒娇的她哪里异常。玲霞不知道圣杯战争是什么、不知道主人是什么、不知道使役者是什么。使役者是英灵,是被人们信仰的存在,总是以全盛时期的姿态被召唤而出。
因此基本上不会召唤出小孩。「黑」刺客──开膛手杰克并不是精神有什么异常,而是她真的纯真得跟个孩子一样。
……说起来,杰克生前就不能算是「人类」。
一八八八年的伦敦有几万个妓女,当时的堕胎技术还太过拙劣粗暴,那些原本应该生下来的小孩被「当成垃圾」处理。尸体丢进流经妓女们居住的东区河川里,怨念堆积在浑浊的河水中。
无法顺利诞生的几万个婴儿产生的怨念渐渐变成人形,后来算不上妓女的幼小少女不明就里地徘徊在东区,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生、为何悲伤、为何冰冷──什么都不知道。尽管不知道,却很清楚自己想要获得点什么。
就在此时,杰克与一位女性相遇。
不禁对著女性喊出「妈妈」的杰克被臭骂一顿。挨骂让她很难过、很痛、很伤心,「所以就杀害了对方」。
杀人意外地简单,肢解之后取出的器官有如爱情那样温暖。
隔天尸体被发现后引发大骚动。
之后杀了第二人、第三人,不知不觉间她被人们取了名字。
「开膛手杰克」──她很高兴,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从杰克肢解人类的技术看来,她一定是医生」这种谣言传开后让她很高兴。这世界上她最讨厌的就是医生──因为就是医生持续扼杀了她们。
她在杀了几个妓女之后死了。原因没什么特别,就是某个魔术师察觉这一连串连续杀人案是由魔性之士下手后,早早出面收拾了她。
犯案到此结束,开膛手杰克消失于黑暗之中……但她犯下的案件太猎奇、难以理解且过于成谜。
这是一种奇妙的颠倒现象。尽管犯案停止,开膛手杰克之名仍留存于世,在伦敦市民心中刻下无法抹灭的恐惧。其名号过了一百年仍没有消失。
因死后持续带给人们恐惧而诞生的连续杀人魔反英灵──就是这位少女。
哼完几首歌之后,杰克似乎完全进入了梦乡。见杰克沉沉睡去,六导玲霞也安心地闭上双眼。
六导玲霞原本是千界树魔术师相良豹马执行召唤仪式时的活祭品,却因刺客背叛而成为主人。在那之前她一直过著随波逐流的人生。
不,现在或许也是。可能只是在非现实的状况半推半就下,觉得好像该去夺取圣杯。她想靠圣杯实现的愿望只有想要幸福。如果只是这样,只要继续活下去应该都有机会实现。然而她究竟为什么拒绝那么做,并主动投入战场……甚至杀人呢?
「我一定是觉得无聊吧。」
悲惨的女人。玲霞自嘲。但她绝对不会阻止杰克杀人,因为在眼前沉睡的少女无论如何都需要粮食,是为了活下去的必要行为。
对玲霞来说,杰克就是自己的女儿,因此任何基于伦理道德的意见都会被她驳斥。如果是为了小孩,每个母亲都愿意化身为厉鬼。
§§§
虽然背上少女轻盈的程度令人惊讶,但她所叙述的自身状况更令人惊讶。现在的她褪去身上的铠甲,只穿著便服。毕竟就算在乡下,那身打扮还是太过可疑。
「……唉唷,丢脸死了。」
「别介意。既然原因是那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齐格这么说,脚步强而有力地踏在大地上。如果她所说的「附身在人类身上的召唤」状况属实,也难怪她会倒下。
「也就是说,你虽然拥有使役者的身体能力,但因为在下意识层级与人类的肉体连结,所以必须过著跟人类一样的生活。」
「就是这样。除了无法灵体化之外,若没有吃饱睡好就会搞坏身体,而且以使役者身分活动的期间,热量消耗特别快。」
「还真不方便……」
就算外面盖了一层皮,说穿了依然是过度使用了普通人类的肉体。尽管神经和肌肉组织等部分有镀膜强化,因而可以承受超乎想像的状况,但无法避免随之而来的大量消耗热量。
当然,虽说不至于因为这样死掉──
「我从没想过肚子饿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那个,我快要开始觉得只要能吃下去,就算要我啃树根也无所谓了,该怎么办才好?」
声音中蕴含非常认真的态度,齐格一边加快脚步一边说:
「……麻烦你再忍耐一下。」
齐格虽然觉得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要啃树根,但裁决者只是有气无力地回了他一声:「好……」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三十分钟,她真的会啃起树根来。
天色已经完全亮起,也开始能零星看到早起的村民出外活动。齐格奔进离山区最近的一家农户,询问年老男性这座村庄有没有提供食材的店家。
「倒在路边吗?」
男子似乎刚做完一段早工,一边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边担心地询问。
「不,似乎只是饿到动不了。」
「这可不成……我正打算吃早餐,要不要一起?」
「……谢谢,那么我们就先不客气了。」
齐格原本想说有什么状况可以用暗示解决,但事情进展得比他想像中顺利很多,完全找不到这么做的时机。老人很快回到自家里,齐格也跟著过去。
「唔,好香喔……」
差点要昏过去的贞德醒了过来,齐格把背上的她放到餐厅椅子上,老人立刻在她眼前放上盘子与汤匙。那是一碗咖啡色且显得黏稠的粥。
「这是……」
「荞麦子做的粥,总之吃吃看吧。」
裁决者一副快断气的样子自起一匙粥送到嘴里,然后立刻复活的她瞬间喝光整盘粥,眼光泛泪地要求再来一碗。
旁边的齐格无可奈何地将自己的份递给裁决者,被她几乎一口气喝个精光。
「你真会吃呢。」
「是、是啊!不,那个,该怎么说……真的很不好意思。」
裁决者的肚子安分下来之后,似乎能将力气用在思考上,只见她红透著脸深深低头致意。
「不不,既然这样就多吃点,那边的小哥也别客气。」
盘子再次送到齐格和裁决者面前。齐格显得困惑,裁决者则决定开心地接受对方的好意。
老人名叫赛奇,在这座村庄出生、长大、产子、送走孩子,现在靠种田生活。一路过下来没什么特别之处,是一段平凡的人生。
「这座村庄已经很久没有年轻人造访了。」
餐后老人送上咖啡,两人戒慎恐惧地享用加了大量砂糖与牛奶,变得很甜的饭后饮品。
「您不问我们身上发生什么事吗?」
裁决者这么问,赛奇温和地摇摇头。
「……哎,看到两个年轻人连行李都不带,就跑到这什么也没有的乡下地方,我也猜得到八成有些隐情啊。」
齐格怔了一下僵住。
「哎,你们还年轻,我想也是没办法。但下次记得做好准备再跑喔。」
齐格心想,看来赛奇已经看透了一切。他侧眼看看裁决者,只见她用一脸困惑的表情看著齐格。
「知道了,我们下次会注意。」
「哎呀呀?」
裁决者对齐格的回覆表现出意外惊讶的态度,让齐格觉得很奇怪。
「所以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当然要回去……有人在等我们。」
这个答案似乎让赛奇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似乎理解地点了好几次头,并津津有味地啜著咖啡。
「……是吗?这样很好,果然能受到大家祝福才是最重要的啊。」
「?」
齐格不懂他话中含意,瞥了旁边一眼,裁决者不知为何眼神游移。齐格搞不懂,只能先专注喝咖啡了。
……结果,因为齐格也累惨了的关系,两人先在赛奇家里休息到过了中午。赛奇很慷慨地把自从儿子离家以后就没使用过的房间借给两人休息。
「虽然获得许可,但这样真的好吗?」
「这、这个嘛,我觉得不接受人家一片好意也说不过去……」
虽然这对话没有什么稀奇之处,齐格仍疑惑地看著裁决者。齐格是人工生命体,除了骑兵以外,几乎没有与他人交流的经验。
不过,他自认好歹知道人与人对话时应保持的距离。裁决者正刻意远离齐格,两人之间的距离约三公尺。应该说,她躲去房间的暗处后就不肯出来了。
「为什么离这么远?」
「啊,那个,看来我体内的蕾蒂希雅不习惯与男性相处。如果不保持这个距离就会觉得很别扭──」
裁决者一副很抱歉的样子说……但身体还是躲在门后面。
「可是刚见面的时候,你并没有这么警戒吧。」
「……当时毕竟是深夜,而且我不清楚你是谁,必须先认清你才行。一旦像现在这样冷静下来,体内的蕾蒂希雅就比较会显现特质。」
「附身的对象会对你造成影响吗?」
「是的……话虽如此,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我确实知道自己是裁决者贞德‧达鲁克,但同时也保留自己是蕾蒂希雅的认知。尤其除了圣杯战争以外的知识,都是以她的认知为基础。」
「这样不会有什么不便吗?」
「如同方才所说,除了要吃饭睡觉之外,没有特别……啊。」
裁决者从抱著的包包拿出一本书,看样子是数学教科书。
「完全不懂数学有点不方便。」
接著露出苦笑嘀咕。
「……圣杯战争需要用到高级数学吗?」
面对齐格再合理不过的指谪,裁决者交缠双手手指,以有些闹别扭的表情回答:
「这,要说没有确实没有……但习题在我脑海挥之不去,该说是有点纠结吗……」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有点纠结。如果自己能帮上一点忙,帮帮看也无妨吧。
「……教科书借我看一下,我说不定可以解题。」
「咦,真的吗?」
齐格点头后,少女整张脸亮了起来。
「那么,呃,请容我稍微靠近一点。」
裁决者轻咳了一声,以有些不自然的脚步接近齐格,坐上椅子后,两人隔著小小的餐桌面对面。
「请、请看这里。」
裁决者一边低头,一边递出教科书和铅笔。齐格接下这些,打开指定页面默读了一会儿之后,迅速在教科书的空白处写下解答。
「我想这应该是正确答案。」
「……真、真令人佩服。」
读完解答后少女深深鞠躬。齐格认为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他原本就拥有这些知识罢了。
「……」
「……」
沉默突然降临,齐格以一双火红眼眸凝视裁决者,被直盯著瞧的裁决者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环顾房间。
赛奇提供的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张小小的两人桌、两张坚固的椅子跟放在角落的衣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应该是原本使用这房间的儿子离家之际,将大多数个人物品都带走了吧。尽管如此,还是有好好打扫。
第二章(6/13)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很珍惜呢。」
「什么很珍惜?」
齐格询问裁决者嘀咕出的话语含意。
「呃,我是指他的儿子。」
「……?」
见齐格不解歪头,裁决者理解了状况,不禁略显悲伤地垂眼。确实,他拥有许多知识,合乎逻辑且理性,但也有很多不懂的事情。与其说他无知,不如说他太纯真了。
这并不单因为他是人工生命体,而是用来供应魔力而铸造出来的他,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你听好了,自从儿子离家之后,这个房间应该就没人使用过。毕竟赛奇先生独居,而这里缺乏生活备品也可窥见一斑。」
「嗯,很合乎逻辑。」
「因此,这里应该是不需要特地花功夫打扫的房间。不,甚至可说就算布满尘埃也无所谓。尽管如此,这个房间却一尘不染。要说是谁打扫的呢──」
「是赛奇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