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现在回想起来,从一开始就有种「不对」的感觉。
七位对七位的大阵仗战斗,这确实是非得呼唤裁决者出来的紧急状况。
但裁决者心里肯定赋予自己的目的绝对不是这样。
心中有某样东西正催促自己,与其说那是使命感,更不如说是危机感。
某种无法挽回的事情正在发生。看到那座巨大空中要塞的瞬间,裁决者的焦躁达到顶点。
「黑」与「红」阵营的大决战应该正要开打。以裁决者的立场来说,不管哪一阵营获胜,只要能对圣杯许下正确的愿望就没问题。关于这点,她一开始并不担心。
因为两方阵营的主人都是魔术师。魔术师虽是一种偏离人伦常理的存在,但同时也不会许下什么罪大恶极的愿望。他们的希望自始至终只有抵达根源,或者是跟魔道相关的其他事情──不管怎样,他们的愿望几乎都很合理。
但当「红」阵营来袭时让她产生怀疑。想拉拢裁决者的「黑」阵营还好说,因为那只是想要在圣杯大战上获胜而采取的行动。
但「红」阵营很有问题。裁决者看不透他们想杀害自己的理由,毕竟这么做的坏处远比好处多。而现在「红」阵营正以空中要塞往「黑」阵营据守的千界城堡进攻。
裁决者与齐格一起翻越山头,绕行城堡外围。穿过前一天晚上「红」骑兵【阿基里斯】跟「红」弓兵【阿塔兰塔】入侵并展开激战的森林后,来到战场上。
人工生命体、魔像与龙牙兵互相对抗,上演凄惨的厮杀戏码。魔术有如炮弹四处爆发,应该是使役者之间的战斗瞬间把周遭变成一大片空地。
裁决者眺望凄惨的战场,专注地看向应当属于「红」阵营的空中要塞……即使圣杯战争举行过几次,那玩意儿也太过异常。如果只是在天空飞,那么不只是使役者,甚至魔术师都可用简单魔术轻易完成。
但那个──跟在天空飞而已的层级差别太大,就连神话时代的魔术都没有多少能够做到那种程度。
「齐格小弟,你听好了,我接下来要穿过战场去找另一边的『某个人』才行。」
「……为什么?」
「有『某个』我必须一见的人在这个战场上,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确定是使役者或是主人,但我必须去见。」
人工生命体虽狐疑地歪头,却觉得这番话充满神奇的说服力。这话并不是充满自信,甚至可说她说得很不安。尽管如此,却可从字里行间窥见她抱著绝对不会驻足不前的坚强意志。
人工生命体理解了状况。她并不是因为坚定地发言,才获得士兵们爱戴。她的话语绝对不是为了强迫他人而说出。
她只是传达「我要去」的意思。
「虽然我觉得很危险,但若这是你的想法,那也没办法。」
他说完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剑柄上,表达自己也要同行的意思。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有一件事情裁决者很轻松就掌握清楚。这个给自己取名为齐格的人工生命体,是一日一下定决心就会「贯彻到底」的个性。
如果跟他说「不要跟上来」并单独前往……他恐怕会追著自己的脚步吧,而这样很危险。毕竟对「红」阵营来说,他毫无疑问会被认定为敌人。而看到他的「黑」阵营魔术师们会做出什么反应,也无法预测。
但是,在这片战场上,齐格的目的跟自己不同。
「你打算怎么办?」
「先不论在前线战斗的伙伴,在后方待命的那些人或许有余力短暂对话。我可能会看状况跟他们说说,拜托他们释放城堡内的伙伴们。然后──」
「然后?」
齐格觉得很歉疚地低下头嘀咕:
「……呃,我想见见骑兵,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毕竟在这种状况下去找他,只是给他找麻烦而已。」
「虽然我不觉得她会认为麻烦……」
裁决者判断不管怎么样,一起行动应该是最妥当的方式。
「总之你先跟我来。不过……听好了,千万不可以跟使役者交手喔。如果觉得要跟『黑』阵营魔术师起冲突的时候,就搬出我的名字吧。这么一来,起码可以避免被当场格杀。」
「谢谢你。」
──这一瞬间,她可以「对神发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有种感觉让她理解这一点,而这感觉同时让她感到困惑。毕竟在使役者横行的战场上,一个只是普通人工生命体的他究竟能做什么……?即使手中有剑,他也绝对不是剑士【剑兵】。只不过,现在的确没有余力为他费心。
从现在起,裁决者即将跳入一片混沌之中,并找出那个致命的某样东西。
「好!」
轻拍脸颊,手握召唤出的旗帜。这是生前持续伴随她的战旗,也是圣旗。裁决者对身后的齐格低语:「记得跟上。」
「──那么,我们走!」
裁决者朝战场直冲,人工生命体也跟在她背后奔出。
数量庞大的龙牙兵立刻往两人杀去,这些龙牙兵甚至无视正在交手的人工生命体和魔像,只锁定裁决者为目标。
「果然……!」
裁决者挥舞手中旗帜接连粉碎龙牙兵们。虽然裁决者的原则是尽量避免做出会直接影响圣杯战争结果的行动,但既然对方处于敌对立场,就没办法一直坚持原则。
裁决者伴随足以撕裂战场的尖锐咆哮,往目的地急冲而去。
§§§
四郎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一咂嘴,一脸苦涩地往后方退去。
「术士,撤退了。她比我想像中还早『察觉』,应该……是接收了什么启示吧。」
「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见四郎突然拉开距离而困惑,总之选择先观望。
『听说为了执行公正无私的判决,因此能选为裁决者的多是圣人一类。她也属于这类吗?』
「红」术士【莎士比亚】挖苦地声声肩。
「似乎是如此……术士,这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她来弹劾我,场面将会陷入非常混乱的状况。不,若以你的风格形容,应该是『变得非常有意思』吧。」
『烂作品的特徵就是硬要把不怎么精彩的内容炒热,因此主人在战场上的故事就先暂时到此为止吧。』
「嗯,我们撤退──没什么,换个说法就是我们只要撑过这段就可以了。再过不久,就会变成裁决者也无法介入的状况,而且我似乎是正确的。因为我总在危急时刻避开『一死』。」
四郎这么说完,射出一道黑键墙挡在正准备往前的「黑」狂战士面前,接著开始以全力离开战场。
『主人!裁决者那家伙毫不犹豫地朝你的位置冲过去了!动作快,龙牙兵挡不了多久!』
「我知道!」
四郎默默压下些许焦躁加快速度……在没有一盏灯,甚至几乎没有月光照耀的漆黑森林里,仍能够毫不介意地急速奔驰。他的速度以一句话来说就是异常,轻易超过时速六十公里的他专注狂奔。
……但有个存在正穷追不舍。转头看到那个的四郎不禁稍稍睁大眼睛。
「『黑』狂战士……没想到会追上来。」
看到那堵黑键墙的瞬间,狂战士就决定要追踪这个叫四郎的主人,而且是基于应该跟人造人彻底无缘的直觉使然。
卡雷斯虽然告诉她既然主人和使役者逃跑了,就去迎战其他地方的使役者,她却低吼一声拒绝了。
总之,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懂。
她感觉让那个男人逃走「不好」,那个主人绝对异常。不,说起来,那家伙真的是主人吗?
要说以自己的感觉来看,是哪一边──
「────呜?」
四把刀就像填补思考的空隙一样射到眼前,对方似乎边逃跑边在不让自己看清身形的情况下,朝这边投掷黑键。
「黑」狂战士瞬间抓住最理想的选择,也就是不管它。
因为不会痛,或者说只有帐面上的伤害数值,而且没什么大不了。说穿了,以魔力构成的刀刃缺乏物理破坏力,不是可以打倒使役者的武器。
尽管如此,若直接命中确实可以争取一点时间,但前提是对手是她以外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
随著足以让人心颤抖的尖叫,她更加快了速度,丝毫不介意直直攻过来的黑键。过没多久,魔力解除的剑柄从她身上滑落,伤口也迅速愈合。
「──竟然是这样。」
回过头的四郎不知道该感叹还是该傻眼。如果狂战士是击落黑键那还好懂,如果她因此停下那就更好。但没想到直接命中仍丝毫不减速度……!
『创造她的主人,就是那个叫弗兰肯斯坦博士的人吧?到底是怎样设计才能打造出这种怪物啊。』
四郎对「红」术士的发言苦笑突然想到一个恶劣的点子。
「术士,请实体化,我需要你的『剧团』。」
瞬间,术士随著一本书实体化。
「喔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就让她见见又爱又恨的他吧!『人生只不过是一道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比手画脚的拙劣演员,而后默默无闻!【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oor player. That struts and frets his hour upoage.】』」
当他高声喊出后,黑暗的森林里产生不可能的奇迹。「红」术士确认过后,再次灵体化以避免被四郎甩开。
然后正追踪四郎的「黑」狂战士在那里遭遇了。
「……呜……!」
慌乱,只能慌乱。不可能在这里的男人,面带以他来说不可能出现的稳重表情说著话,生前他一次也没有用这种笑容面对过自己。
「──停下来。」
「……啊,啊啊……」
连被黑键命中都没有停止,甚至更加速的狂战士停下脚步。不喜欢表现情绪的她因为惊讶而张口。
在那里的是「弗兰肯斯坦博士」。是创造出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父亲、自己憎恨的对象,和自己的──
为什么?怎么会?
「黑」狂战士并不惊讶他在这里,她惊讶的是他那无比平稳的微笑。因为从她睁开双眼开始,父亲的脸就因憎恨而皱起。以为他开口要祝福自己,说出的却只有咒骂。
那是在一个十一月的寂寥夜晚发生的事──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怎么会这样,这家伙是个「糟糕透顶」的木头人!』
『没有感情!是线没接上吗!泪腺也不行,这样别说完美的少女【夏娃】了,连人类都算不上!』
──啊啊,看来我是失败作。
可悲的不是自己被认定为失败作,而是疯狂地抓乱头发的父亲看起来太可怜了。
『父亲,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失败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会修好,会好好修好,所以请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明明想哭却哭不出来,流泪的机能似乎没有启动。每次想要安慰借酒浇愁的他时都被推倒、被揍、被踢开。
被打不痛,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挨打,都有种心脏重重揪起来的感觉。
少女觉得过了好几天仍悔恨不已的父亲很可怜,并努力思考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做才能安慰父亲呢?于是她一鼓作气离开房子。
──外面充满缤纷色彩。
翠绿的树木、清澈的池水、耀眼的太阳,如果能带这些回去,父亲说不定会开心。一只野狗突然袭击正这么想著的她,应该是对她衣服上飘散的腐臭起了反应吧。
她扯裂了咬住自己手臂的野狗的脖子,瞬间接收到天启。
『啊啊,漂亮,真漂亮。这很漂亮。因为我没有,所以这一定很漂亮──』
撕裂腹部,发现更鲜艳的器官。这也是她所没有的东西,所以觉得很漂亮,所以决定带回家给父亲看看。
粉红色的器官很美丽,鲜艳的红血很美丽。她完全不觉得丑陋、不觉得骯脏,也不觉得血的气味很恶心。
……当她让父亲看到的瞬间,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决裂。因为她不仅是失败作,甚至很明确地是个丑陋的怪物。
觉得血很美丽,会为器官陶醉的生物就是怪物。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那样,真的不是。我很正常,只是希望父亲能开心。』
直到最后的最后,父亲都没有对她笑过,只是害怕地不断逃跑,最后甚至留下一句绝对性的诅咒给她。
『你是怪物!「疯狂」的怪物!』
……所以才想保持正常,才决定要维持理性、要理解常识,并且决定要获得伴侣。为什么?因为正常人有家人。既然已经被父亲拒绝了,自己无论如何都需要伴侣。
然而,伴侣不是希望就可以获得,这个问题也不是去抢夺伴侣就可以解决。尽管如此,她还是试著绑架了几个男人,却没有一个能成为伴侣。
所以她拜托父亲。
『请给我一个愿意爱我的人,给我一个愿意看我的人。如果我是完美的少女【夏娃】,那么你就应该有义务要创造初始人类【亚当】──』
父亲拒绝,少女因愤怒与悲伤而疯狂。愤怒起因于父亲的背叛,悲伤──起因于她体悟到自己直到死亡为止都是孤独的。
只是想要被爱,想要爱人,想要知道爱……不,如果连这也无法实现,起码希望能够被恨。追踪、弹劾父亲,对逃亡的他感到愤怒而杀害他的家人。即使如此父亲仍不断逃、不断逃,只是一直逃跑。
直到最后的瞬间,他仍只是持续逃跑。他已经屈服了,甚至没有想过要找杀害心爱对象的人报仇。
『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不看我?』
……少女与父亲一同投身于业火之中,弗兰肯斯坦的故事到此结束。流传后世的,只剩下丑陋怪物的传说而已。
而现在,背叛少女的父亲就在眼前,以温和的表情看著少女。这是她所冀望、作梦都会看到的瞬间。
「──没错,这样就好。别再战斗了,我不是为了这个而创造你。」
「呜、啊……」
博士朝自己伸手──看来他想做一般父母会对小孩做的事情,也就是摸头吧。这就是自己所期望的事。
想被爱、想有人爱、想爱人。
这个愿望正要实现。
但是──
但就是因为如此。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章(2/12)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狂战士发狂了。不,这可不是发狂那么单纯,而是表露杀意,将「少女的贞洁」砸在自称博士的男子侧腹上。
「你、做什么……!」
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
朝吐血的男人脸上再送出一记,脸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凹陷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啊啊啊啊!」
大吼,大吼著将战锤彻底往他全身砸。男人连抽搐都无法,只能以全身承受这压倒性暴力。
后来,当场面变成那里是否曾经有人都看不出来的状况,「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才停下了动作。
「啊……啊啊……」
在错误的时机听到想听的话语了。她知道,她已经理解,这应该是术士之类的魔术造成的。
尸体已经消失,自己彻底打烂的似乎只是个人偶,看四处散落的木屑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是,啊啊,但是──
我又在明明很重视一个人的情况下,伤害了这个重要的对象──
当人造少女颓丧地双膝跪地时,一句冷漠至极的话敲响耳膜。
『──以令咒下令,狂战士,「冷静下来」。』
痛哭、愤怒、焦躁、绝望,一切都从脑海中倏地消失。
「啊……啊……?」
『好,狂战士,冷静下来了吗?他们逃走了,所以这边先告一段落吧。还有好几个地方需要应战,明白吗?』
「黑」狂战士有种逻辑充满全身的畅快感觉。
没错,主人说得对,还有好几个地方得去应战。啊啊,竟然表露出情绪了,怎么这么丢脸,主人会不会降低对自己的评价呢──
『……别担心,你做得很好。刚刚真的没办法,那个主人太异常了。总之现在最优先的目标是收拾「红」使役者,别忘了这一点。』
看样子主人绝对没有看低自己。
「黑」狂战士接受现况点点头,立刻奔出森林。只不过即使在头脑已经恢复冷静的现在,她的思考回路还是有种让那个主人逃了的遗憾存在。
关于这点卡雷斯也一样。虽然他只是透过使魔远观,但那个主人的异样程度……异常程度,还是明确地传达过来。
不过,他只是个主人。卡雷斯甩开寒颤,专注在指示狂战士移动上。
使用了令咒太浪费吗……不,卡雷斯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狂战士的错乱程度非比寻常,毕竟她杀了集自身崇拜与憎恨于一身的父亲,也难怪会这样。而且还可能对之后造成其他影响。为了让这一切付诸流水,卡雷斯认为使用令咒没有错。
……至少比启用宝具浪费一道,接著停用宝具又浪费了一道有意义吧。
§§§
爆炸声、尖叫、惨叫、吟唱──战场上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冲进裁决者耳中。她默默排除期望、不期望,甚至连期望这句话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对象,专注地在战场上奔驰。
「……!」
一位使役者在那座巨大空中要塞里待命──而且随著光线散发出从这里也可以感受到的压倒性杀意。能够破坏整座城堡的破坏力,现正全数集中在裁决者一个人身上。
但裁决者毫不慌张地立起旗帜。她的反魔力超乎规格,即使是神话时代的魔术,也无法伤及圣人的她。不过,这只是为了排开魔术而拥有的能力,并不是可以承受魔术后使之消灭。
「齐格小弟,退开点!」
齐格立刻对这句话做出反应。打滚般离开当场的他,目睹自空中洒落的光线让裁决者消失的瞬间。
「裁决者!」
他反射性大喊──但途中就没了声音,因为他说不出话了。自出生以来就是魔术师的他明白,刚刚从空中射下来的光柱根本是满满恶意的雷击。威力等于同时同点轰炸的这雷击威力,就算是拥有最强反魔力的剑兵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而她──「躲开了」雷击。虽说躲开这个说法并不精确,因为不是针对单点,而是压制整面的这种魔术无法伤到她,偏开了。
照理说应该有意志的雷击丧失了恶意。相对的,这些雷击袭向了周围地区。
如果方才没有裁决者提醒,齐格应该也会被这些雷击波及吧。原本周围是一片魔像残骸和准备攻来的龙牙兵……但现在这些东西全都灰飞烟灭了。
不留一丝尘埃……如果没有她提醒,自己或许也会得到这种下场。
「这就是……第八位使役者。」
他这样嘀咕看向天空。虽然惊讶裁决者那不寻常的反魔力,但更惊讶的是方才使用的魔术。几乎等于轰炸机的魔术只会存在于神话时代。
应该是「红」术士使出的吧。那座空中要塞或许是「红」使役者的宝具一类,至少现代魔术师做不到那种事。
不管怎么样,即使如此也无法收拾裁决者。齐格和裁决者都认为从空中要塞使用魔术的使役者放弃了。
然而──
「!」
两人同时惊愕,头上的使役者完全不在意方才偏开的状况连续使用魔术。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不,这有意义,是在争取时间,只不过采取的手段太压倒性了。
「唔……!」
裁决者看了齐格一眼。这样下去裁决者是还可以自由行动,但齐格就必须随时远离她。齐格毫不犹豫地说:
「……你先走。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去找必须见到的人。」
「我知道了。」
裁决者没有预祝他武运昌隆,因为这战场不是靠运气好就能顺利行事的地方。硬是要说的话,只能祈祷他不要撞见使役者而已了。
但不可能,因为他说他要去找必须见到的人,所以首先是人工生命体们。拯救他们是齐格的目的之一。
接著还有一个该见上一面的人,使役者──「黑」骑兵阿斯托尔弗。要见他并不是基于什么明确的目的性,或许只是想见见他。裁决者觉得这样挺温馨的。
不过,要去见骑兵就等于会遇到使役者。而且他手中有剑,身上充满战意。
那么对「红」阵营来说,他就是敌人了。照理说应该阻止他,但即使阻止他也不会停下吧。齐格很清楚去见骑兵没什么用处、没什么意义,而且还会违背骑兵的期望,但他还是想去见骑兵。
裁决者奔出。她感觉到「某人」正远离此处,于是更加快了速度。甚至放弃拨开龙牙兵们挥出的斩击,只是专注地跑著。
裁决者不是想终止这场战争,如果双方阵营的争夺处在正确的状况下,她就没有任何意见。
但会让咬住的牙根嘎吱作响的焦躁感驱使她纵断战场,必须去见到那个正在远离的「某人」。
然后「红」使役者则有意地妨碍她这么做。龙牙兵堆积如山,目的只是成为妨碍对手的墙壁。
「──碍事啊!」
当然,裁决者甚至不想浪费时间驱赶他们,因此用旗帜尖端瞄准一个点直接击倒。
然后挥洒圣水像之前那样显示出使役者的位置。目前先认定「黑」使役者没有问题,只需注意「红」使役者的位置变化。
虽然龙牙兵连争取时间都算不上,但使役者可不一样了。只要使役者一来,她连追踪那个主人都没办法。
裁决者很快找出不会遭遇「红」使役者的路线,并奔跑在这条路线上。但随著时间过去,感觉到的寒气却愈来愈强。
就在这时,最糟糕的对手彷佛阻挠她的路线般介入。
§§§
齐格心想这样就好,一边目送裁决者的背影离去,一边安心地呼了一口气。她有她的目的,而且自己不应该妨碍她。她的目的更崇高、更重要,跟自己不同。
一跑出去,就发现该做的事情比该想的事情多更多。那些来袭的龙牙兵就算对使役者来说不堪一击,但对自己而言每一个都是必须谨慎应付的对手。
刺击的效用不大,所以他采取整个身体撞过去的方式冲刺,在贴近对手的情况下顺势将之拦腰折断。龙牙兵瞬间分崩离析,接著切断从侧面杀出的龙牙兵手臂,以单手轻轻触摸。
「理导【Straβe】/开通【Gahen】。」
启动魔术回路──调查、分析、同步化接触到的材质──然后找出全部相反,为了破坏它而必要的理论。
瞬间,从手掌发出的魔术变得最适合粉碎龙牙兵骨头。齐格使用的魔术必须先接触对象并进行分析,因此射程几乎等于零,但是破坏力极为惊人。
龙牙兵如字面所述化为粉尘。
「骑兵!」
叫喊融入战场的喧嚣之中消失,齐格一边跑,一边慎重评估战场的状况。有特别巨大魔力冲突的地方,应该就是使役者之间交战的位置。
「你在做什么?」
一回头就看到两个战斗用人工生命体带著有些非难的眼神看著自己。你在做什么,你也来作战啊──他们可能想这样说吧。
「住手,别这样。」
两人听到齐格这么说,困惑地面面相觑。
「……如果你们想死我不会阻止,但如果还想活就回去。回去救助我们【人工生命体】。不管是正被榨取魔力的,还是没有的都要救。你们并不是被束缚住的。」
「但是──这样违反命令。」
「没错,我们收到的命令是作战,讨灭使役者与其臣子。」
「你们应该也知道这命令不可能达成,而且要遵从的义务到底在哪里?」
齐格的话让两人再次面面相觑,一个龙牙兵像要打断对话一样朝齐格挥剑。
齐格迅速抽出「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的剑,从龙牙兵侧腹往头向上砍去。人工生命体们也配合他的攻击,以战斧击碎龙牙兵的头盖骨跟双脚。
齐格再说了一次:
「想死还是想活……我们必须选一个。」
最后通牒。一个人工生命体回应他的请托回去城堡,另外一人决定还是得遵从命令,再次踏入战场。
齐格认为这样就好。只要给出选项,人工生命体就非得做出选择不可。因为他们的思考回路没有不清晰到无法判断。
出生以来就是仆人的他们,很神奇地没有浮现过反抗这个选项。但如果给了他们选项,又是另一回事了。
齐格尽可能给了周围的后方阵线人工生命体选项,他们应该会选出自己的路吧,在那之后就不是齐格的责任了──应该说他无法负责。
之后只剩下寻找「黑」骑兵,但他没想过找到之后要做什么。这是多么愚蠢、多么傲慢、多么──不管用尽什么话语都无法形容的难堪。「黑」骑兵肯定很无奈,没想到他获得自由之后,最初选择的行动竟然是这样吧。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有个念头正疯狂地驱策自己。想做点什么,无法忘记,没有觉悟面对平稳的日常生活。
他有比这些梦想更加重要的事。想拯救伙伴,想见到「黑」骑兵,还他人情。
齐格很清楚,骑兵可能会说就算派不上用场也无所谓,说他根本不期望这种事而悲伤叹息。只不过──齐格还是选择这么做。
没错,既然选了就不能反悔,反悔是最糟糕的行为。
深呼吸一口气。好可怕,之前濒临死亡时明明什么也不怕,但一想到一度得手的东西可能又要脱手离去──就害怕不已。
……不过心脏的跃动挑动他内心的某种东西。
咬紧牙根,重新握紧冰冷到吓人的手两三次,心中想著自己办得到。许愿、祈祷──并踏出一步。
§§§
两位枪兵之间的战斗依然处于抗衡状态。
虽然彼此都是枪兵,但风格完全不同。「黑」只消一弹指就有桩子贯出,「红」则依然以手中握住的长枪直接粉碎为目的。
「黑」保持一定距离放桩,「红」一边将之悉数击毁一边拉近彼此距离──战况如此反覆著。
神秘会在更强大的神秘之前失效。以这个观点来看,「红」枪兵【迦尔纳】远远优于「黑」枪兵【弗拉德三世】。就算从生前的强度来看,大英雄迦尔纳也属破格。
雷神【因陀罗】为了击败他,甚至必须耍些手段。即使被所有伙伴背叛仍没有堕落,荣耀的最强枪手。
──但即使是这么强大的他,也无法攻下「黑」枪兵。
「黑」枪兵跟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红」枪兵不同──弗拉德三世是确实存在于世界上的英雄。
为四周诸国畏惧,甚至人民也害怕──尽管如此,仍集尊敬与崇拜于一身的救国英雄。
如果没有他,我国就不会存在。这位确实存在于历史上的英雄于本国降临。在这个国家里,他的知名度跟大圣徒一样。
他的宝具「极刑王」也同样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
那些确实只是普通桩子,但──问题在这些椿子会遵照「黑」枪兵指示,能自由自在地召唤。
说起来,只针对一个人动员这种程度的宝具,显示「红」枪兵依然是万夫莫敌的强者。尽管双脚、右肩、左侧腹、左手肘等部位都曾几度被桩子贯穿,他的动作和武力丝毫不见衰退。目前其宝具「太阳啊,化为铠甲吧」抵销了九成伤害,本人只受到可一边战斗一边恢复的小擦伤而已。
但是──
「──漂亮。你以枪粉碎一千支桩子,以你身上的烈火烧毁八百支桩子,并以身上的黄金铠甲承受了两千支桩子的攻击。『红』枪兵啊,你确实是个英雄。你的铠甲别说桩子,应该连破城槌都起不了作用吧。」
迦尔纳以严肃的态度接受「黑」枪兵称赞。
「领主,诚惶诚恐。」
「若你非异教徒,孤就会允许你投降了。这点令孤无比惋惜,没想到你竟然相信虚假之神。」
「嗯,为何可断定我的神是虚假?」
「当然可以。所谓神是『没有污点的绝对存在』,不然有谁愿意相信呢?有谁愿意仰赖呢?与人相交、交媾的神,只不过是丑陋的怪物罢了。」
「这可难说,信仰当然会随著风土千变万化。如果是水灾泛滥的地方,支配水者自然得以为神。若我们或他们的神是怪物,那么你所信仰的神,也同样是被强迫要『成为绝对』的怪物。」
瞬间,「黑」枪兵双眼燃起熊熊火焰。「红」枪兵见状,仍一派轻松地说:
「──原来如此,穿刺公啊,你很苛刻呢。对你来说这桩子是攻击、是防御、是示威,也是恐惧吧。」
「……什么?」
「决定领土、决定城堡、决定要守护的对象,也就是说你打算独自形成国家。是因为对祖国的爱让你这样吗?还是执政者的责任感造成的呢?」
红枪兵轻易的揭穿了黑枪兵的真面目,不是身上,而是心上。
第三章(3/12)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但是这里没有服从你的部下啊。或许王者该孤高,但没有部下的王是不存在的……穿刺公,这是你失策了。我是英灵,就算面对的敌人是国家也无所畏惧。」
「──哦,有意思。」
「黑」枪兵露出笑容,那是填满愤怒、激情、憎恨与杀意的无比凄厉笑容。
「独自对抗我国也无所畏惧吗?不愧是英雄──孤已经三度针对你的傲慢给予惩罚了。没错……孤的枪正好咬住了你三次,因此你就死在这里吧。」
「──!」
来袭的恐惧让「红」枪兵当下打算往后跳跃──但已经不是快慢的问题,「这波攻击早在之前就结束了」……!
「反应很快嘛。没错,孤的『极刑王』并非桩子是宝具,『贯穿而出的桩子』才是宝具。在这块领域内,不管你防卫得多么滴水不漏,只要有孤实际攻击的事实──」
某种东西在「红」枪兵体内猛烈膨胀。坚硬、锐利且冰冷得可怕的这个是──
「桩子吗……」
不管是桩子、刀剑、槌子,不论物理性或魔力性的攻击,几乎都会被迦尔纳身上的黄金铠甲挡下。但是唯一──来自体内则是例外,更别说这桩子会「以贯穿的形式显现而出」。
就算是能自在飞舞空中,拥有强大下颚与毒针的胡蜂,一旦落入层层叠叠十几二十层的蜘蛛网内,也只是无力的饵食罢了。
鲜血从贯穿而出的桩子滑落,这恐怕是迦尔纳第一次在穿著铠甲的情况下受伤吧。
「黑」枪兵即刻为了取胜而冲刺,他原本就不认为这点程度的攻击可以收拾「红」枪兵。
因此他不会放过这个瞬间,不管是怎样的英雄,处于被桩子贯穿的状态怎么可能抵抗──!
「将军了,『红』枪兵……!」
无数桩子如洪水来袭,同时「黑」枪兵提枪突击。与其说这是宝具,更像食人鱼,因为他没有魔力用尽的问题。只要一天从人工生命体身上榨取魔力,他就能持续生出桩子。两万只是启用时的最大数量,不管桩子被打断多少,只要有魔力便可不断重生。
也就是说,这片战场等于被他充满恶意的桩子填满,根本不可能获胜。想一个人挑战支配土地、坐拥国家的王,当然不可能获胜。
但是──对英灵迦尔纳来说,周围全都是敌人这种状况,实在是太过常见中的常见了。
「红」枪兵竟一副完全不受贯穿身体的桩子影响般,挥开直朝脑门刺来的枪,漂亮地化解掉。
「……!」
这让「黑」枪兵不禁惊讶无比,这时「红」枪兵更发挥了超强意志。
「火焰【Agni】啊。」
火焰包围「红」枪兵全身,「黑」枪兵瞬间理解他要烧毁所有椿子。
「黑」枪兵的笑容瞬间抽搐,因为火焰来自「红」枪兵体内。燃烧、燃烧,不断燃烧──躁躏「红」枪兵的桩子一个也不剩地全数消失。
桩子间不容发如豪雨来袭。
但很遗憾的,桩子想击败的是火焰化身,是火精灵也无法烧尽的太阳之子。
身披黄金铠甲,手握神赐猛枪。在母亲的悲叹愿望下获得了黄金铠甲,加上继承了太阳神的血缘──这些只是与迦尔纳这个使役者有关的一半事迹而已。
迦尔纳最强的武器是「意志」。坚强的意志和心,尽管承受诸多不幸,仍不埋怨任何人的施惠英雄。获赠比任何人都特别的东西,却不因此认为自己「特别」的男人。
不傲慢、不膨胀,自出生起直到被击落为止,只是个努力地过著不辱父亲之名的一生的英雄。
因此就算被三枝桩子挖穿内脏、扯断手臂神经,就算无数桩子带来无比精神压迫,就算为了应付这些,而采取忍受火焰在体内循环这种超乎想像的蛮干方式。
「红」枪兵【迦尔纳】也绝对不畏惧,绝对不屈膝──!
火焰在两位使役者身边流窜,跟方才的景象简直如出一辙。火焰让一切归零,却不只如此。
「──领主,我要收下你的首级了!」
「红」枪兵身负火焰猛力冲刺──完全不在乎桩子和火焰带来的伤害,直接朝肩膀送出一记。
「唔……!」
苦闷的声音无法压住,抗衡状态在此崩解。「红」枪兵终于逮住了「黑」枪兵【弗拉德三世】,而「红」枪兵为了给予最后一击,开始评估解放与黄金铠甲并驾齐驱的宝具,也就是「梵天啊,诅咒我吧【Brahmastra Kundala】」的时机。
§§§
在千界城堡内的主人们正透过使魔或犹太教烛台观战,他们或对使役者下达指示,或者早已认为没什么好说,只是屏气凝神地观看战况发展。
这时达尼克忽然说道:
「──我去外面一趟。菲欧蕾,主人们交给你指挥,之后你们要听从她指示。」
「……叔叔?」
达尼克没有回应菲欧蕾呼唤,从窗户一跃而出。对魔术师来说,在天空飞翔不是太困难的魔术,达尼克就像走上楼梯那样踩踏在空中。
──看样子还是得启用啊。
达尼克凝视著令咒,慎重地评估自己的使役者……「黑」枪兵的状况。目前除了已知「红」枪兵与「黑」剑兵,也就是英雄齐格菲战了个不分轩轾的结果之外,还有一个「黑」弓兵【凯隆】断定没有诸神血缘就无法打倒的「红」骑兵阿基里斯。
除了这两位之外,还有个「红」剑兵【莫德雷德】也很难缠,现在我方骑兵正被单方面压著打。这样下去,「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应该再过不久就会退出了。
但达尼克手中还有一张王牌,是「黑」枪兵的另一个宝具。
一旦启用,想必能轻易撕碎「红」枪兵,甚至连继承诸神血缘的英灵也能收拾,正所谓必杀宝具。
当然,代价很大,应该说是怎样也不想启用的玩意儿。
「『鲜血传说【Legend of Dracula】』……」
一旦启用,「黑」枪兵就会变化为只出现在传说中的吸血鬼。变得不是英灵,而是如字面所述的怪物。
代价则是达尼克的「性命」。因为「黑」枪兵是为了消除因弗拉德三世的血而弄脏的传说──也就是要把吸血鬼德古拉从历史上消除,才以使役者身分缔结契约。
「──换句话说,使用那宝具等于对孤吐口水,即使孤死也绝不用。然后,若你以令咒强制孤这么做,之后的应该不用孤多说吧?」
这是刚召唤出来的「黑」枪兵对达尼克提出的警告,不,是命令。若让他使用这宝具,就必须以死赎罪。
「……然而一旦战败,横竖我还是得死。」
这点没错。虽然逃跑可以多活点时间,但身为魔术师的达尼克‧普雷斯顿‧千界树会死,只有这点是他无法做出的选择。
如果是为了获胜,达尼克愿意做出任何牺牲。但现在的问题在于自己是「黑」枪兵的主人。
他可以用一条令咒命枪兵使用「鲜血传说」,再用第二条令咒命他自裁。理论上来说这么一来就没问题,然而这样达尼克将会失去使役者。
即使在这个时间点全数消灭「红」阵营的使役者,接下来还要面对同族内讧。尽管达尼克是千界树一族族长,但这可是争夺能够实现所有愿望的圣杯战争。
连最懂事的菲欧蕾和卡雷斯,都不太可能再遵从他的命令了。
那么该从谁手中接收使役者吗?
这也是个难题。究竟谁会服从让出使役者这种命令呢?而且能与菲欧蕾的使役者凯隆对抗的英灵,除了已经消失的「黑」剑兵【齐格菲】以外没有其他了。
不管采取什么行动,都是风险很高的状况。
「──唉。」
达尼克很清楚已经被逼上绝路,但这一百年来发生过好几次同样状况。
其中要属六十年前的第三次圣杯战争为最,那是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真的非常神奇的惨烈战斗。
从崩塌的洞穴意外幸运发现通往大圣杯的道路,以话术巧妙笼络纳粹德意志,在元首一声令下派出超乎常理的庞大军队到同盟国家,并强行夺走大圣杯。
然后在将大圣杯送往德意志途中刻意经过托利法斯,把并肩作战的魔术师和军队全数杀光。接著每天过著研究跟政治运作的日子。面对协会时,甚至甘于扮演千界树是专门接收瘪脚魔术师的角色。
达尼克为了让大圣杯熟悉托利法斯这块土地而渐渐改造它,在这过程中变得不光能召唤英灵,甚至能召唤出「只是拥有英灵面象的对象」,可说是出乎意料的副产品。
毕竟他有很多时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
让他这么执著的原点到底是什么?
是想抵达根源这种魔术师的原动力?这当然有很大影响,既然生为魔术师,当然会以到达根源为目标。但他真的是基于这么「单纯」的愿望走到这一步吗?
……约莫八十年前的痛苦记忆复苏。
当时,一段姻缘找上以意气风发的新进魔术师身分华丽出道的他,而且对象很不错。以达尼克来说,刚好可以藉由这个机会跟贵族血缘搭上线。
但这时突然喊停。因为有一位魔术师提出忠告,千界树一族的血统不纯正,大概撑不过五代,之后只等著凋零。
──愚蠢,五代之后这么久的事情,总有很多对策可以想吧。
当时似乎只有达尼克这么认为。对不喜欢挑战风险的一族来说,他是必须立刻排除的异议分子。
不论是原本笑著拍拍他肩膀,对他发誓友情不灭的小舅,还是羞赧地低声诉说爱意,原本将成为自己伴侣的女性,全都不再搭理他。
──这也无妨,总有这种事吧。
但就在这个瞬间,千界树一族想上攀成为贵族的梦想就断绝了。即使撑过五代之后的凋零,一旦被贴上了标签,就绝对再也无法平反。
自己是无所谓,但那个魔术师就这样剥夺了后继者们的未来。在这个瞬间,达尼克体悟要以正规方式到达根源──就是以魔术师身分致力钻研,尽可能在协会出人头地成为贵族──这种做法将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并将之放弃。
因此,他必须优先思考不至于让一族凋零下去的方法,在那之后才能探索到达根源的方法。
虽然不是没有脱离魔术协会,一边隐身于一般社会之中继续研究的做法,但达尼克也拒绝这么做。
当然,留在协会是一种屈辱。然而达尼克一分一秒都没有忘记过这份屈辱,将之刻划在心中──成为奋斗的原动力。
就在此时,他偶然得知冬木的圣杯战争。他拉拢对秘术【神智学】有兴趣纳粹德意志,获得军方的力量支援,以主人身分参战。
因为艾因兹贝伦犯规导致状况混乱至极,对他来说反而是幸运。
……第三次圣杯战争在不清不楚的状况下结束,疲惫的艾因兹贝伦、远坂、马奇里并没有方法阻止达尼克与纳粹德意志。
传闻指出艾因兹贝伦仍未放弃圣杯,似乎打算造出新的圣杯。远坂则放弃了圣杯,打算在冬木市寻找别的途径。马奇里则是在这时候就已经开始衰退。虽然没有掌握确切消息,但第三次圣杯战争应该给了他们致命打击吧。
达尼克不再恨舍弃了自己的那一族人,甚至从现况来看应该感谢他们。当然这些人一族都早已灭绝,甚至史上无名──
达尼克没有直接下手铲除他们,只是以政治方式将之逼上绝路。比方让这些人在无用的实验上花费大笔资金、流出密藏的术式,或者让继承刻印的小孩不幸地在实验之中死于偶然的意外事故。
只有这些谄媚达尼克,甚至堕落到不惜卖身的家伙们,没有被收编进千界树一族之内,遭到放逐。之后只确认他们前往圣杯战争的舞台极东国度,也就是日本,更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恐怕只会一辈子怨叹著过生活吧。
达尼克过著不断踢掉他人往上爬的人生,而现在他必须踢掉的是魔术协会与一族的魔术师们。
当然,无论是要踢掉自家族人还是让自己的使役者使用禁忌宝具,他都不会犹豫。
若是知道平常达尼克是怎样的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会非常战栗吧。那表情非常冷酷无情,看不到一丝人情。
这种时候他会想著非常狠辣的事情,如果有必要,他不会犹豫做出各式各样恶行。他也是因此特地来到户外,不需要让其他人无谓警戒。
「──好了,该如何是好呢?」
思考了一会儿后,达尼克得出一个结论。虽然是个必须不怕脏了自己双手的判断,但对他来说,事到如今也不必介意这种事情了。
§§§
──战况只能说是单方面压倒性地强。
不论是原本身为英灵的层级,还是以神秘传说的程度来论,一切都差距太大。
或许是动物般直觉让「红」剑兵【莫德雷德】不去接下「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手中金色骑枪挥出的攻击,而是灵活地不断闪避。
尽管几乎没有威力可言,但这是一把拥有「可强制让使役者双脚消失」般致命威力的枪──「一触即摔【Trap alia】」。
然而要是没有直接命中就没意义。「黑」骑兵当然不至于不擅使枪,甚至可说他经历过许多骑马比武,武艺早已超越一般骑士的境界。
只不过「红」剑兵并非一般骑士。她可是骑士王亚瑟‧潘德拉冈的私生子,学习、偷窃了他的技术,将之转化为自己血肉的天才莫德雷德。
「太慢了!」
从旁观的角度来看,「红」剑兵的全身铠甲肯定是重量级装备。即使是以魔力编织产出,但重量仍不会改变。对自身敏捷程度有自信的「黑」骑兵原本打算利用这点,彻底扰乱她的步调。
然而实际跟不上的不是别人,就是「黑」骑兵自己。他拚命以骑枪接下「红」剑兵挥出的剑招,每每接招都有红色雷光一闪而逝。
这是「红」剑兵的魔力。因为她彷佛要让全身魔力满溢而出般疯狂地放射魔力,所以仅是接剑便会窜过阵阵麻感。「黑」骑兵感到无比战栗,因为每每接剑就会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的疯狂、憎恨以及投入战斗的喜悦等火焰般的激情。
「啊──可恶,我可是很忙耶……快点去死啦!」
「红」剑兵一咂嘴,不悦地低声咒骂。因为在这种时候,「黑」骑兵天生擅长做出对手最讨厌的事情──他笑了。
「哎呀哎呀,别这样没情调嘛,再陪我一下好不好啊?」
「笑话──!」
而且「红」剑兵燃点很低,她因为太过愤怒而咬紧牙根,挥出更强猛的一招。
可怕的是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这一招仍勉强能算是基于「剑术」使出的一记。
与之交手的「黑」骑兵就能理解,她用的剑术绝妙地融合了狂战士的凶猛和使剑者【剑兵】的技巧。
要比喻的话,就像教导了一只凶暴的野猴子必须作战才能获得食物,并让这只猴子去跟上千上万的「敌人」交手。当然,猴子没有习武的智慧,但本能会教育猴子,经历的战斗会钻研它的精神,而报酬会丰润它的生命。
最后产出的,将是习得并非武术的「某事物」的终极怪物。
「红」剑兵的剑术非常接近这种感觉。只有不断作战、持续杀戮的人才能学会,抛弃礼仪与骑士道等,只为生存与杀戮而存在的剑技。
除她之外,没人习得这种技术;除她之外,也没人适合这类技巧。是由她【莫德雷徳】所创,只有她才能活用的狮子之技。
「唔……!」
枪剑相交迸出火花。战斗开始到现在,「红」剑兵彻底压制著「黑」骑兵。
不耐烦的却是「红」剑兵。
──去你的,攻不下啊。
「红」剑兵拥有的那种几乎等于超能力的直觉,让她自知不可接触到那把黄金骑枪。就算觉得这把枪尖不锋利的枪刺到一下也不会造成多少损伤,直觉仍告诉自己万万不可。
结果,闪躲攻击的动作稍微加大,没办法顺利带上回招动作。虽然进攻不至于变得杂乱无章,但确实不再那样犀利。
索性忽略直觉警告,刻意接下枪招看看吗──?虽然这样想过,但立刻驳回。那把枪是宝具。既然是宝具,不管威力多小,都不能轻忽。
第三章(4/12)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它或许可使刺中的对象无法动弹或者减缓动作,如果是这种能力就相当致命。而且她不觉得「黑」骑兵会在没有任何计策的情况下,挑战最优秀职阶的剑兵。
「红」剑兵压抑焦躁……这种焦躁不是觉得自己会败,而是担心自己是否会在与其他使役者交手前就结束,尤其是还没与「黑」弓兵交手就结束。
「红」剑兵压下这股情绪,专心一意地等待「黑」骑兵露出破绽。
──来了!
这时机会到来。她使出全力往上方弹开枪,一剑往毫无防备的腹部砍去。区区锁子甲在她手中的剑之前如同不存在。
「咳……!」
「黑」骑兵危急之下全力扭转身体,而此举也确实奏效。他的侧腹虽然被贯穿,至少没有当场死亡。
然而真的可说是奏效了吗?毕竟「黑」骑兵已经没更多力气,撑过治疗魔术跟自身的治疗能力生效为止的短暂时间。
「──掰啦,挺好玩唷。」
「红」剑兵这么说完举高巨剑【Clarent】,「黑」骑兵勉强抬起头笑著嘀咕:
「……准备完毕。」
「黑」骑兵说出的话让「红」剑兵疑惑地皱眉。
「喂,什么准备完毕了?说啊。」
──瞬间,正是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受了令咒支援的「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所使出的猛烈一击,直直砸向「红」剑兵毫无防备的背部。
卡雷斯认为现在就是胜败关键点,而用掉了第二道令咒。依照「黑」弓兵的看法,「红」剑兵应该没有「黑」剑兵【齐格菲】或「红」骑兵【阿基里斯】那种接近概念武装的防御型宝具。他认为头盔顶多只能隐瞒真名与其能力,并没有除此之外的特殊力量。
那么至少这一下应该能直接产生效果。尤其狂战士手中的战锤不是砍杀用,而是给予冲击伤害的武器,对身穿全身铠甲的对手特别有用。
声响有如拿高压机压碎汽车,「黑」狂战士确实在这一击中抓到回馈手感。旁观的骑兵也是这样感觉。
然而,但是──
「──怎么可能?」
该赞叹的不是锁定了目标,并按照计画成功打出一击的「黑」狂战士。而是承受这一击之后别说被打飞,仍彷佛在地面扎根而文风不动的「红」剑兵。
透过使魔观战的卡雷斯,还有身为当事者的狂战士与骑兵,都无法隐藏惊愕情绪。
「狂战士……像你这种垃圾再多来一个……」
那声音就像彻底压抑痛苦与愤怒而冰冷不已,剑尖直指「黑」骑兵。原本打算配合时机用骑枪突刺的骑兵一步也动不了。
「──呜──呜!」
『不妙。狂战士,拉开距离!』
被强烈「死亡」预感围绕的狂战士,在卡雷斯下达指示的同时立刻往后方跳跃。这一跳拉开了二十公尺,正好混进在那儿的魔像堆里。
在那之后,「黑」狂战士与「黑」骑兵再次体验到「红」剑兵【莫德雷德】究竟是多么夸张的英灵。
「──以为这样就可以战胜我吗!」
一跃。不,这早已不是跳跃,而是「发射」。「红」剑兵就是被装填的枪弹,而击槌正敲打在撞针上。
「红」剑兵的技能「魔力放射」──在膛线引导下旋转著冲出枪管,毫不犹豫朝狂战士射出。
手中架起的大剑是弹头。尽管头盔完全覆盖了头部,狂战士还是感受到了。
──这个使役者在笑。
「红」剑兵画出弧线的劈砍一起炸开了周围的魔像。如同炸开这个词所述,这一剑卷起爆风与红雷,周围的魔像在余波肆虐下灰飞烟灭。
监视此一光景的「黑」主人们,以及正好看到这幅景象的使役者全都抽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么夸张。」
在场所有人完全同意某个人勉强挤出的这句话,这一招就是如此强悍。而更可怕的点在这还不是「宝具」,只是英灵以全力放出的一招普通攻击罢了。
『狂战士……!』
卡雷斯拚命以念话呼唤,但狂战士没打算回应。主人卡雷斯知道狂战士没死,但──挨了刚刚那一下的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
「红」剑兵用剑挥开烟雾,看到狂战士并确认她的真面目后,因憎恨而皱起脸。
「你──」
『喂,成功了吗?』
剑兵用不悦的声音回应主人打断进来的念话:
「成功了。虽然成功了,但对方还活著,还在苟延残喘。」
『……你心情不太好呢。所以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吗?』
「不知道。只不过──这家伙不是人类,应该说是不是生物都很可疑。感觉……有点接近人工生命体。」
『你说人工生命体?』
「扯断的手臂上面没有血管,而是用管线连接。主人,你听过这种英灵吗?」
『人工生命体啊……这种的英灵好像听过……又好像没有。』
「喂,主人,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啦……不,算了,无所谓吧。反正知道一个快死的使役者名字,也只是平添无用知识罢了。」
『等等等等……人工生命体……我原则上问一下,她应该不是全身都是机械吧?』
「肉身像是拼接起来的缺陷品,不是机械……嗯,随便啦,我现在要送她上路了。」
要「杀害」使役者,就必须击碎其灵核。要做到这点,只要破坏与灵核直接相连的心脏或脑便可。
「红」剑兵毫不犹豫用剑刺穿「黑」狂战士的心脏,她也毫不抵抗地直接承受这一剑,只在剑刺入的瞬间抽搐了一下而已。
「──结束了。」
既然已经给予致命伤,就没闲工夫管她如何了。下一个目标是「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剑兵一回头,就看到骑兵架著骑枪往这边冲过来。
动作虽然很快,但在还没完全恢复状态下使出的这一击,只稍稍高出一般英灵的平均水准之上。就算这种招式击出百下,剑兵也有自信可以全部化解。
「来啊,**!」
剑兵很确定自己可以用剑拨开骑兵的枪,并在转眼间取下其首级,然后这样就会结束了。她的直觉虽然还不到预测未来的层级,却能轻易导出当下最理想的答案。
「黑」骑兵九成九会被收拾掉。为防万一,剩下就是专心面对这个场面。
「红」剑兵的判断没错,但这之中却少算了一点。如果说,不是普通的战斗用人工生命体,或者魔像那类杂兵──然后甚至不是使役者,某种本应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虚假」存在的情况。
各种计算就会轻易地破解。
「──!」
首先,「黑」骑兵浮现愕然表情停下冲刺。接著,视野角落映出一道小小人影。
那并不是──「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而是个普通的杂兵【人工生命体】。对方提著细剑,跟骑兵一样向前冲刺著。以杂兵来说,这一击的速度意外地快。
但这种攻击不过是蚊子叮的程度,「红」剑兵无视他,集中精神注意「黑」骑兵。
如果骑兵冲撞过来,将之弹开后以单手揍扁对方就结束了。原本「红」剑兵是这么打算,但总觉得有点疙瘩。
这点疙瘩算不上预感一类,只是些许、一丁点的不协调感觉。因此剑兵无视这种感觉,摆好架式等著反击打败「黑」骑兵。
「黑」骑兵甩开惊愕,一副在焦躁驱使之下的样子加快速度袭向剑兵。
先来到剑兵身边的是人工生命体,但剑兵的全身铠甲应该可以弹开他的攻击吧。应该说必须如此,至少区区人工生命体的劈砍不该穿破铠甲。
──但是人工生命体手上那把武器可是使役者所拥有的剑,虽然算不上宝具,但锐利程度可不是其他杂兵手中的平凡武器可以相比。
即使如此,使用这把武器的若是普通人工生命体就不会有问题。不过──
──只是非常专注、心无旁骛,甚至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齐格理解「黑」骑兵的冲刺会失败,拯救了自己的英雄很明显将会悲惨地被对手杀死。
这点他绝对无法忍受。心跳强劲地往全身输送血液,为踩踏在大地上的双脚带来力量。
接著怒吼。他心想自己什么都不要,就算这一击毫无意义也无所谓,就算只能稍稍延长「黑」骑兵的性命也没关系。
拋弃骑兵,去过安稳的人生──齐格敢说这样才真的毫无意义。
对「红」剑兵来说,最大的失算莫过于她身上的全身铠甲。她失策了。确实「黑」狂战士伴随令咒加成效果的全力一击都被剑兵扛了下来。
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受伤。受到战锤直击的铠甲部分凹陷下去,扭曲变形。
那么,这一块铠甲当然会变得脆弱。人工生命体的双眼确实掌握到了这个可以算是击破点【Catastrophe Point】的存在。
剑兵和齐格共享剧烈冲击,彷佛从肩膀撞上去的冲刺给齐格全身带来强烈痛楚,但剑兵的状况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什──么?」
剑兵在感觉到痛之前先是惊讶茫然,因为细剑贯穿了她最自豪的全身铠甲。血从侧腹汩汩流出,愤怒瞬间闪过,相对的是冰冷的杀意支配了剑兵脑海。
「──你是谁?」
齐格举著抽出的细剑不发一语。他不是不回应,而是无法回应。眼前的使役者并没有因为愤怒而发狂,只是维持钢铁头盔覆盖面部的状态与他对峙──结果使齐格甚至无法开口说话。
「……不回答也无妨,反正我已经决定要杀了你。」
「──!剑兵,住手!」
「黑」骑兵再次冲刺,蹲低了身子使出滑行般的一招攻击。但「红」剑兵【莫德雷德】用剑化解了这一招后,一副要让对方尝尝随便进攻的苦果般,赏了一记猛烈的肘击回去。
「唔……!」
因为剑兵瞄准方才骑兵被砍中还没完全恢复的部位攻击,因此骑兵的腹部又开始喷血。「黑」骑兵尽管倒地不起,仍死命地恶狠狠瞪著「红」剑兵。
剑兵甚至面带怜悯的表情对骑兵说:
「很遗憾,我认定这家伙是敌人。如果他再弱小一点,或许就可以走上不一样的道路了吧。」
「红」剑兵缓缓地举起做工精美的白银剑,且剑指的对象不是骑兵,而是人工生命体。齐格有种自己彷佛身处梦境般的感觉,从正面望著剑兵英勇的身影,并觉得很可怕,也预感自己会死吧。尽管如此,他的情绪感觉似乎麻痹了,不,应该说现在的他非常接近平常心的状态。
心跳的速度跟平常完全一样,看来这个心脏似乎不会因为惧怕而加快跳动速度。齐格在心里称赞「黑」剑兵齐格菲不愧是赫赫有名的英雄。
……胜负只需要一击。
齐格甚至无暇挥剑,「红」剑兵的劈砍就撕裂了他的胸口。自肩膀没入的剑直接抵达了心脏。
「──掰啦,无名的人工生命体。我会记住你。」
这毫无疑问是「红」剑兵给予他的称赞。鲜艳的血喷出,又一位人工生命体倒在大地之上。这是从方才起就不知道反覆过多少次的光景。
然而在这一瞬间,所有投入圣杯大战的人工生命体都倒抽了一口气……大家都知道他是谁,也理解他为何回来。
无法支持他、帮助他,但能够认同他。希望能给予在这么多人工生命体里唯一选择了自由的他祝福。
战争没有结束,不论是魔像、龙牙兵还是人工生命体们都从未停手。但就在这时候,千界树造出人工生命体,感到一切都结束了。
人工生命体们带著除了同族以外无人能知的惨澹情绪──继续在战场上挣扎。
「红」剑兵这下总算能与「黑」骑兵对峙了。
「──久等啦。」
「……」
黑骑兵沉默不语,垂下的脸上看不到总是挂著的柔和笑容。
「『红』剑兵,我要上了,我不会原谅你。」
「哈,要钟情于他是无妨!但这里可是战场,只要与我敌对者格杀勿论。要是伤了我,那就更不用说啦!」
「是啊,这我明白。虽然明白,但我阿斯托尔弗不可能可以接受这种道理啦!」
「红」剑兵对激昂的「黑」骑兵露出带著挑衅意味的笑容,并打算这回真的要好好迎战,这时却因突如其来的念话停止攻势。
发念话给她的当然是她的主人狮子劫。
『喂,「黑」狂战士上哪去了!』
「红」剑兵尽管对这意义不明的提问感到疑惑,但还是老实地回应:
『主人,你是怎样啦,狂战士早就──』
『你有确认她的肉体的确消灭了吧!』
『……不,没有确认到这么仔细。』
就算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剑兵的手感也告诉她已经收拾了对方。她一边稍微注意「黑」骑兵的动向,并稍稍歪了歪头──才发现那里没有任何人。
「什么……!」
剑兵尽管愕然,仍开始检视周围状况。使役者并没有消失,证据就在于她的战锤仍插在大地上。剑兵虽然联想到墓碑,但立刻就发现奇怪之处。
当她砍下去的时候,「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应该握著那把战锤才对。那么,战锤是几时插在大地上的?
因为这景象太过奇妙,所以剑兵的注意力被战锤吸引过去。下一瞬间,「黑」狂战士就像算准时机一样从空中落下,趴在「红」剑兵背上。
「唔……放开我!」
长时间处在战场的「红」剑兵知道,这毫无疑问是舍身一击。是某种就算牺牲自己也要使用的招数。
「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唔!」
「黑」狂战士就像凶暴的野兽,或者地狱亡者般大叫,并拚命抓著「红」剑兵的背不放。
膨胀的魔力卷起旋风,开始以她为中心形成巨大的龙卷风。
第三章(5/12)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狂战士!」
「黑」骑兵以单手阻挡打算飞进眼里的沙尘,拚命大叫。
但狂战士仍没有回应。
『──骑兵,到此为止。狂战士要启用宝具了,快后退。』
主人的声音带著些许令人不快的冷漠,骑兵当然出言反驳。
『我不要,剑兵是……』
『闭嘴。要是待在那里,你可是会死喔。想让我使用令咒吗?』
骑兵尽管对这番话咬牙,还是拉开了他认为安全的距离。当他冷静下来之后,才惊讶于自己伫立的场所。
因为那里距离她俩超过一百公尺。也就是说,骑兵的肉体判断不离开这么远就还有危险。
「黑」骑兵知道狂战士的宝具有两种,一个是随时启用的「少女的贞洁」。然后另外一个才是──
「……『砾刑雷树』。」
这是会把「黑」狂战士本人逼上绝路的禁忌宝具。
卡雷斯不知道该对她【狂战士】说什么才好。
只是他无法阻止她,理由并非因为这是打倒「红」剑兵最好的方法。
卡雷斯并没有命令她,也不是其他主人或菲欧蕾强制他们这么做。卡雷斯只是依稀觉得狂战士会这么做,而狂战士也不待他用掉令咒,便打算启用这宝具。
『……狂战士,我会用令咒支援你。』
这样的令咒使用方式并不是要保护她,也不会强制让她撤退,而是支援【Boost】她。令咒的命令内容愈是单一且即时,效果就愈是强大。且若使役者赞同主人的命令,那么将会发挥更好的效果。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只要卡雷斯命令狂战士把宝具的威力发挥到极限,就可以达到威力加成的效果。
做到这种程度,应该足以收拾「红」剑兵【莫德雷德】吧。
『──呜呜。』
表示肯定的低吼声穿透力强到甚至令人不悦,卡雷斯这时候才打从心底对「黑」狂战士是弗兰肯斯坦这点感到「后悔」。
她彻底疯狂还比较好。如果是个不会分辨主人的脸、无法沟通,只知道屠杀敌人的狂战士还比较好。
因为这样,卡雷斯使用最后的令咒就不会如此踌躇。他的心态本来就没有多积极想要参加这场圣杯大战,也没有特别想实现的愿望。
他应该可以不惋惜、不悲叹地放掉狂战士。
……然而,现在他脑中浮现的却是与其说一脸空虚,倒不如说是以茫然的表情摘著花,拔下花瓣扔掉的狂战士模样,还有只是望著随风飘散花瓣的她的身影。
一股彷佛撕碎脏腑的痛楚闪过──卡雷斯强行忍下。他不流泪,原本就没有权利流泪。被杀害的将是她,痛下杀手的是自己。只有这点绝对不能搞错。
卡雷斯以令人厌恶的冷漠声音说出这句话:
『第五的「黑」以令咒下令。』
舍弃所有淡淡的回忆。
『──解除所有限制,启用宝具「砾刑雷树」,打倒「红」剑兵。』
天空破开,庞大的魔力集中到「黑」狂战士身上。这些魔力让战锤末端的扇叶高速旋转。
「你这家伙……!」
「红」剑兵的声音似乎因焦躁而扭曲,「黑」狂战士甚至露出微笑说:
「──跟我、一起、上路。」
从天空打向大地,或从大地窜向天空。苍白光芒像瀑布一样倾泄而下。
「──────────────────────────────────!」
雷击彻底蹂躏世界,彻底破坏半径百公尺内的所有物体,连一片肉片也不留下。
看著事态发展的所有人都确定「红」剑兵死定了。除了像「红」剑兵【莫德雷德】那样例外中的例外,不管多强的使役者中了方才这样一招,都不可能平安无事。
「黑」狂战士赌上自身性命放出的这一击可谓充满执著。
「成功了吗……?」
但他们忽略了一点,投入这场圣杯大战中作战的不单是使役者。虽然他们并未出现在战场上,仍是为了与使役者并肩作战而齐聚于此。
没错,就像卡雷斯使用令咒支援「黑」狂战士的一击一样。
「这……」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看著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使役者,惊讶地说不出话。对方身上散发阵阵黑烟,与肌肉烧焦的恶心气味。
「红」剑兵就在眼前。
「……混蛋,没能完全躲开啊。」
「红」剑兵稀松平常地喃咕。
『别这样说。说真的,你没消失就已经万万岁喽。』
『啰唆啦,你这个主人早一秒使用令咒就好了啊。』
『不会有差别,原本我用令咒强制移动你到安全范围的时候,你应该毫发无伤才对。但那雷电追杀你,甚至想把你拖进中心点……对方恐怕以令咒下达「打倒『红』剑兵」之类的命令吧,就是这样才让你受伤。』
加上令咒支援的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要熬过这个确实只能仰赖令咒。
「红」剑兵的主人狮子劫界离毫不犹豫地使用了令咒。他透过令咒下令「逃离至安全范围」,这种几乎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的「转移」已经算是一种魔法了。只是一介魔术师的狮子劫界离之所以能够使出连神话时代的魔女都只能在自身领域之内使用的魔法,全因令咒内蕴含的庞大魔力所致。
……而且就算做到这一步,剑兵仍不算毫发无伤。
卡雷斯的令咒也扭曲了空间概念,甚至于因果关系,让「砾刑雷树」强行击中「红」剑兵。
但因为令咒的庞大魔力都消耗在这方面,所以没有增加多少威力。结果,「红」剑兵只是受了重伤。虽然要花点时间,但恢复不是难事。
「──可恶!」
卡雷斯一拳打在石墙上,皮肤立刻绽开出血,但彷佛正在脑内躁动的热气使他毫不在意刺痛的感觉。当他确认自己的使役者死亡,便不发一语离开房间,接著立刻把怒气发泄在墙壁上。他实在不想在其他魔术师面前,表露出这么没出息的一面。
「……那不是你失误。」
或许是察觉弟弟内心的伤痛,菲欧蕾追出来这么说。但卡雷斯只是摇头大吼反驳:
「不,是失误!是明知道对方也有令咒可以使用,还赌了这一把的我造成的失误。如果对方使用令咒的时机再晚个几秒……或者我更早几秒决定使用令咒,事情就不会是这样!我就不会让那家伙……让狂战士白白送死了!」
卡雷斯自责于自身失算跟判断错误,但从菲欧蕾的角度来看,那一半没错,一半则错了。
错的部分在于那是无可避免的错误。以跟「红」剑兵对决来说,卡雷斯和狂战士毫无疑问已经表现出最佳结果,只是对方技高一筹罢了。
「至少你让对方受伤了吧?」
菲欧蕾认为这就不是白费力气,她那充满斗志的一击不应该是白费力气。但身为魔术师的卡雷斯却摇头否定。
「如果有治疗魔术,那点伤势还是可以痊愈……姊姊你别管我了,快点回去指挥作战吧。」
「可是──」
「好了,拜托你先回去。」
卡雷斯以不容分说的口气这么说,菲欧蕾就为了指挥战局而回到房间里。留在原地的卡雷斯背倚著墙,双手掩面思考。
……在那招没有成效的时候,该让她撤退吗?
……想以偷袭方式袭击「红」剑兵是失策吗?
……说起来,用狂战士挑战的判断本身就太过愚昧了吗?
当然,要找理由一定有很多。如果没能在那时候收拾「红」剑兵,我方骑兵牺牲的可能性就很高。
能以实力对抗「红」剑兵的枪兵和弓兵,当下都还有别的难缠敌人要应付,根本无暇顾及这边。
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才能获胜?该怎么做才能拯救她?卡雷斯拚命思考得出的结论,仍是无计可施这最显而易见且最糟糕的结论。
我方不能失去骑兵,当时能率先赶到的也只有狂战士而已。碰巧狂战士跟丢了正在追踪的主人与「红」术士,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就算悔恨怨叹也于事无补。
……「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死了,卡雷斯的圣杯大战也在这个时间点结束了。右手上的三条令咒全部消耗掉之后消失,两者之间的联系完全中断了。
痛苦超乎想像,有种胸口被掏空的痛楚。尽管如此,卡雷斯毕竟是个魔术师,还是有做好相应的觉悟。可能会死、可能会被杀,或者可能要下杀手,最糟糕的情况是必须杀害包含姊姊在内的整族人──他已有这类觉悟。
但现在掏空他胸口的完全是其他层面的问题。直到他进行召唤仪式、参加战争为止,从没想像过的问题。他从没想过「黑」狂战士的死,会给自己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我什么都没为她做。』
她的愿望只要有圣杯就能实现。以狂战士这个职阶来说,她的智商高得惊人,更重要的,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使役者。
卡雷斯很想咒骂认为两者之间只是基于利害关系要相处一些日子的自己。她是彼此交流心情、一同作战的宝贵伙伴。不,「这都变成过去式了」。
所以才难过。
然而过去永远无法改变──回归「座」的使役者再也无法回来。
尽管有著人类外表,却强制被当成怪物的少女,只是想要一个与自己一样愿意疼爱自己的「某人」这样的小小愿望。
卡雷斯为自己连这都无法帮忙实现而扼腕不已。
「红」剑兵虽然身负重伤,但伤势停留在如果狮子劫界离立刻使用治疗魔术,就不会对战斗产生影响的程度。也就是如卡雷斯所说,「黑」狂战士启用的宝具,在攻击的层面来说没有比这更没意义了。
但这宝具还有一种隐藏的力量,在设计图上是连卡雷斯都没有注意到的一个小节,上面这么写。
『此雷击并非普通雷击,是弗兰肯斯坦的意识介入后的力量。只要雷电还存在,她就绝对不会消灭。』
当雷击将周围一切化为尘土的同时,也给现场的齐格心脏强烈电击。心脏剧烈地收缩、舒张,本应停止的血液再次开始流动。齐格吸收弗兰肯斯坦释放的魔力,全身血液开始循环。
──自己取名为齐格的少年最初感受到的是痛楚。
§§§
「这……!」
连在召唤时,理应获得各种使役者相关知识的裁决者看到这模样,都不得不愕然。
「唔,那边的是『黑』阵营的使役者──看来不是。哼,是裁决者啊。」
声音清爽如风,动作轻巧如被风吹动的树梢枝叶。
一身翠绿的少女在空中一个翻身,于裁决者身边落地,手中握著与身体比例不符的大弓。
「──你是『红』阵营的弓兵吗?」
裁决者当然心存警戒。身为曾被「红」使役者枪兵与术士(应该是)两位袭击过的对象,她当然要小心。
但「红」弓兵对这样的裁决者感到疑惑般看著她说:
「怎么,你是裁决者吧,难道还不懂现在该戒备的对象是谁?」
「──不,这我当然理解。」
弓兵方才这番话是真心的,所以裁决者稍稍放松了戒心。看来「红」阵营那边也并没有那么统一,至少「红」弓兵与其主人并没有将裁决者当成必须杀害的对象。
没错,现在最该戒备的不是她。
「……对『黑』阵营来说的第二位狂战士,斯巴达克斯……是吗?」
「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被「黑」枪兵【弗拉德三世】捕捉,并强制更换了主人。也就是说,现在的他虽是「红」狂战士,却与「红」阵营敌对。
只是这样还不是问题。在圣杯战争之中,原本是伙伴的使役者转为敌对,绝对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是──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裁决者瞬间把那个看错成一座小山,接著脑中浮现那是不是尸体堆积如山的念头──直到后来才得出必须否定这些的结论。
「是狂战士……没错吧。」
「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惨烈』。我射他愈多箭,他就变得愈强大,甚至早已失去人类外型。不愧是狂战士,真没想到会彻底疯狂成这样。」
当事人「红」弓兵【阿塔兰塔】傻眼地叹息。
两人眼前正有著一座小山般的怪物,如果那怪物只是体积庞大,裁决者还不至于哑口无言。
她惊诳的点在于目前「红」狂战士的状态。
手臂有八只,其中三只与其说没有关节,甚至该说连骨头也没有?虽然很像章鱼脚,但这么粗壮的东西一旦挥动起来,应该能像鞭子一样悉数打碎敌人吧。
那如粗木般的腿上长出了好几条昆虫一样的脚,应该是因为原本的双腿无法承受,为了分散重量而生出来的吧。
头虽然已经快埋进脖子里面,但肩膀位置却冒出了恐龙般的上下颚。
──「疵兽咆哮」。
裁决者认为与其说这是宝具,更像是诅咒道具一类。对方活著、还在活动,而更重要的……他仍在这战场上追求胜利。
将部分伤害转变为魔力,并累积起来提高自身能力,而这之中恐怕也包含了治疗能力吧。承受伤害,将之转化为魔力提高能力,并自我治疗。这样的循环甚至没有主人介入的余地。
问题在于这样的循环持续运作到一种异常的程度。治疗能力失控的结果,就是让他的身体脱离正常范围。但承受伤害就会强化能力的机制依然存在,因此身体不断变异。
要推估一个人类的力量,从身高和体重评估是最简单的方式。就算是所谓的英灵,绝大多数也可以这样判断──因为基本上他们的外型还是人类。
但「红」狂战士早已舍弃了人类外表,八只手一定比两只手强。如果体重超过自身能够负荷的程度,那么只要增加脚的数量来支撑就可以了。
对于笃信愈是受伤就愈是接近胜利的狂战士而言,这种程度的状况只是小意思吧。
第三章(6/12)
第二卷 黑之轮舞/红之祭典
「在那里……啊──!」
当位在肩膀、脖子和腹部的五个眼球一同瞪向「红」弓兵和裁决者的瞬间,两人就像弹开般往左右两边退离。「红」狂战士并不介意两者已离去,放出浑身解数的一招。
大地遭到吹散粉碎,像榴弹那样袭击裁决者与弓兵。
「唔、唔──!」
「唔……!」
岩石割开两人肌肤,裁决者身上的部分铠甲甚至损毁。如果攻击本身没有附带魔力,就绝对伤害不了使役者。但这挥下的一剑充满了足以迸射而出的大量魔力,甚至污染被此剑粉碎的岩石。
这个逻辑跟使役者投掷出的短剑一样……只是连被剑打碎的岩石碎片本身都带有魔力这种现象,对裁决者来说也是一种从未知的体验。
「嗯,看起来是我连累你了。原谅我,裁决者。」
听到「红」弓兵致歉,裁决者缓缓摇头。
「不,这种状况很常有……只不过我在立场上也无法与他敌对,现阶段只有这个战场受害而已。」
「嗯,关于这点我也没有意见──」
「红」弓兵一脸苦涩地看著裁决者,突如其来的冰冷感觉让裁决者绷紧了脸。
「……怎么了?」
「『主人下达了命令』,我差不多要撤退了。」
「呃,该不会?」
「红」弓兵叹了一口气后,安慰地拍了拍裁决者肩膀。
「虽然我觉得很抱歉,但之后的交给你了。」
「等──」
「红」弓兵阿塔兰塔,在希腊神话里以飞毛腿著名的英雄之一,她的脚程可不是裁决者能够追上。
在裁决者惊呼一声之前,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森林之中──这不是她化为灵体,而是跑走了。
裁决者保持沉默仰望头顶,那儿有著一位……不,一只异形英雄。手中握著跟身形相比细小如针的罗马短剑,锁定了裁决者。
没错,「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是反叛所有权力者的斗士,就算对方是裁决者也不例外。
「……被算计了。」
「红」弓兵确实没有敌意,但她的主人似乎抱持不同看法。
自己应该要见到的「某人」已经抵达空中花园,该怎么追上去呢……如果有能遨翔天空的双翅就好了。
但继续留在这里就代表要与「红」狂战士,也就是斯巴达克斯交手。这时候该使用「特权」吗?
不行。除了命他一死以外,他不会停下,而基本上裁决者不可以命令使役者自灭。那么自己该撤退吗?这也说不上是什么理想的选项。如果只有自己,裁决者或许会选择撤退,但还有人留在这战场上。那是一个虽然弱小却拥有钢铁般坚硬灵魂的少年。
裁决者心想起码要跟少年会合,但现在的他似乎正与战线后方的人工生命体们持续对话,应该是想尽可能多拯救一位同胞吧。直到他完成这项任务之前,他不会离开这个战场。
这么一来,剩下的选项只有一个。
「──争取时间了。」
既然不能撤退也无法迎战,现在裁决者能够采取的行动只剩下专注于防卫上。只要能够守住,恐怕「黑」阵营的使役者或「红」阵营的使役者就会不得不出面击退他。
但这样的推测也属于乐观。最坏的状况就是不论「黑」或「红」都没有前来帮助自己,彼此等待时机侵略对方。
现在这似乎与所有人为敌的感觉,面对足以令一般人背脊发寒的状况,裁决者却觉得有些怀念。
嘲笑、憎恨、愚弄──尽管以一己之身承受这一切,仍毫不动摇的信仰。对甚至没有主人可以一同并肩作战的裁决者来说,孤独总是伴随著自己。
『……不,我并不孤单吧。』
尽管目的不同,还是有一个不以圣杯为目标的少年。还是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并与自己并肩而行……现在或许这样就足够了。
「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怒吼──裁决者知道他要出招,架好了圣旗。
在罗马短剑挥下之前,裁决者的圣旗就拨开了它。两条巨大的鞭子手臂瞄准她袭来──承受住,拨开。还有潜藏在那之中的一条──!
「呜、唔──!」
直接命中。裁决者被打飞,在大地上滚了好几圈。幸运的是,受命前来杀害她的龙牙兵成了垫背。虽说接住她的代价是三尊龙牙兵接连粉碎,但如果没有这些龙牙兵,裁决者应该会一举被打飞到战场边缘去。这是同时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肌力与累积到极限的魔力,才能使出的招式。
不,刚刚那个……可以算是招式吗?
裁决者起身抹去嘴唇上的血迹。她所附身的肉体──蕾蒂希雅的肉体有保存备份。在裁决者完成目的或半途被打倒的瞬间,蕾蒂希雅的身体就会取回情报所示的模样,并视状况强制传送到安全的场所。在这过程之中,不论受到什么样的伤都会立刻重生。
因此可以说不管裁决者受多少伤都无所谓……但要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了刚刚那一招,很可能会丧命。
就像看破她的迷惘一样,光柱从空中打下。
「什……!」
若不是在战场上,甚至令人感到美丽的七彩光柱瞄准的不是裁决者──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惨叫犹如混杂了苦闷与喜悦。「红」狂战士因为受伤而立刻开始治疗皮开肉绽的伤势,但即使是反叛的英雄斯巴达克斯,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吧。
……不,他早已超越极限。他承受、再承受,不断承受所有伤害自身的痛楚,剩下的只等一举宣泄──
瞬间,裁决者理解从空中打下光柱的「红」阵营盘算著什么,以及狂战士本身的盘算为何了。
怒吼著的他,目标是压制者的臣子们……也就是说──
「他打算毁掉场上一切吗……!」
当然,「红」阵营也不在例外,但他们镇守于空中要塞里,要移动到狂战士无法触及的范围也并非不可能。
龙牙兵对他们来说只是单纯的杂兵,不可能怜惜这些被创造出来的生命。
另一方面,问题在「黑」阵营这边。恐怕对他们来说,这也是出乎意料的状况吧。没有人会料想到「疵兽咆哮」是一种这么恶质的宝具。
伴随累积的庞大魔力带来变化的肉体,早已不受契约的束缚。就连拥有反魔力A的英灵仅只能够抵抗一道的令咒效果,恐怕也已对他起不了作用。
因为令咒是「上对下的束缚」。不论本人多么没用,只要是主人,地位上就会处于使役者的上位。
对反叛的英雄斯巴达克斯而言,就算在普通状况下,仍得消耗两道令咒才能够让他遵从命令。若是现在这个状况,恐怕花上三道也办不到。
没错,换句话说,「红」狂战士不会停手。假设他将用尽力量使出下一招,损害恐怕会波及这整片战场。甚至连介于城镇与战场之间的千界城堡,都难以幸免于难。
好了,该怎么办──一道天启开示正在迷惘的裁决者,那是透过令咒传来的麻痹般的痛楚。
裁决者愕然望向远方,就算无法以视觉掌握,仍可感应到那压倒性的庞大魔力量。
使役者参数开始改写,对应的使役者有两位,其一从健在转为死亡,另一位则从濒死状态──
§§§
过去有一位英雄,他是屠龙大英雄。
在各种方面都完美、完善,没有缺点的大英雄。是个任何人都景仰、需要他力量的男人。
英雄认为──自己很幸福。直到死之前,这点都没有改变。没有屈服于压倒性的力量之下,也没有被绝望压溃。
拥有的只是祝福与称赞的话语。英雄认为自出生到死亡为止,这点都没有改变。
持续被需要的完美英雄,直到最后的最后所希望的却是自身之死。
旁人希望他完成的事,最终却变为惩罚回到他身上。自己的大舅子爱上一位美女而来拜托英雄,英雄为了攻陷这位美女,自己代为拥抱了这位美女来解决问题。这虽然不算罪恶,但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行为。
当周遭知道他这么做了后,英雄因此损害了美女的名誉,也损害了美女的尊严。那位美女不是普通女人,而是一国公主。英雄知道这么一来将会引发丑陋的争端──于是对过去把酒言欢的朋友说:
『啊──事不如愿。哈根,我因为无敌而不会被你所伤,但我仍需要你杀了我。』
过去的朋友实现了英雄的愿望。他凭藉一股执著找出英雄的弱点,明知行径卑劣仍仔细地安排计画,瞄准了正在喝水的英雄背部。英雄明知如此,却没有抵抗。
英雄没有留下屈辱的身影,也没有留下愚蠢的模样,作为一个被奸计暗算的悲剧英雄而死去。过去的朋友则变成以卑鄙手法杀害英雄的稀世恶徒,恶名昭彰。
本来故事应该在这里结束。应该只是个争端因此平息,一位英雄逝去的故事。
……但这样的结果却招致超乎英雄想像的最糟糕事态。
英雄的妻子燃烧著满腔复仇怒火,最终导致许多男人丧命。
一定是因为英雄为众人所爱、所亲近,所以无法真正理解这种执著式的爱情吧……无法理解这种所爱的对象遭到杀害,就要加倍奉还的热情爱意。
或者因为英雄反覆被需要就予以回应的回圈太久,导致他即使面对自己所爱之人,也认为若不提出需求就得不到回应了。
结果,他的愿望到最后仍未实现。既然不是讨灭邪恶,也不是行善,只是特别强化在「实现」这方面的英雄,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无可奈何吧。
不过,英雄在临死之际茫然想著。面对死亡的他,似乎总算明确找到了「想要完成的事」。
我以英雄的身分活著,并且死去。对这点我并不后悔,在我的人生中,我可以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丝毫不愉快。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过如果自己不是王子,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是不是就能专心一意地追求自己的目标呢?
啊,如果我能获得第二次人生,请让我实现梦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