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劫 无法逃避

作者:雾岛鬼彻 更新时间:2017/3/31 18:25:47 字数:23271

死雾——破难的红莲

第一卷 暴雨死斗

第三劫——无法逃避

1.

“你在做什么?烛月!”

夕阳的照射下,建筑的剪影如尖牙般延伸,在阴影的笼罩中、在落日的余晖下,有名学生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不远处站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日,微风吹过,“身影”的发丝无力地飘动。

望着她那略显单薄的身影,我心同刀绞。

毫无疑问,就是她做的了…但这怎么可能?我无法接受…

她“啊!”了一声,缓缓转过身,而后用因害怕而显得发颤的声音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双眼中闪烁着愧疚与委屈的光芒。

2.

“羽染,老师已经教了你这么多次了还是不会,这道题明明一点都不难,真笨啊。”

“.…..”

“羽染,为什么连体育成绩都这么差?哈哈哈,真是废物。”

“.…..”

羽染?是这个十岁男孩的姓氏…但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逐渐取代了原本的名字,成为大家对他的称呼…

无所谓了,谁会关乎一个默默无闻、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孩子的名字?就叫他羽染好了~也许哪天,大家连他的姓氏也会淡忘。

“笨蛋羽染…排球这么简单的东西都颠不起来~”

“……”

“笨蛋羽染…买东西你总会吧?帮我和响子买两罐汽水~”

“……”

某天,不知是何人提出了“笨蛋羽染”这一称呼,大家都觉得很贴切,就连他自己也默许了,渐渐地,众人就这么叫了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啊?还总是低着头?”

“噢…噢…”

“知道就快点去…”

“可是……钱…”

“用你自己的零花钱啊,笨蛋!你知道吗?因为你是笨蛋,所以就必须得听别人的话,因为你是笨蛋,所以就必须得依靠别人活着…懂了吗?”

“哎…嗯…”

这大概是他念小学时的记忆?

讥笑、嘲讽、冷漠、轻蔑化作无数张模糊而扭曲的面孔将这孩子包围,形成恐怖的旋涡。

“接下来要讲的是乘除法和加减法的混合运算…”

好像是在一堂数学课上…

羽染在认真地听讲……即便在他人看来,“笨蛋羽染”无论怎么努力,成绩都很差劲。但在他本人的心中还怀有一丝小小的希望——也许我也能成功?也许我也能获得别人的认可?

哗啦啦~哗啦啦~

是某种小物件在地上滑动的声音…

某人小声地说:

“笨蛋羽染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黑板,都没发现自己少了什么东西?嘻嘻嘻…”

“你看他听课听的很认真,可是每次测验成绩都差得一塌糊涂。”

“我看只是单纯地发呆吧?嘻嘻嘻~”

窃窃私语声终于引起了羽染的注意,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文具袋似乎被什么人拿走了。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男生正把那文具袋当做小车一样推动着在地板上滑行,而旁边的孩子们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在偷笑。

(还给我!)

他生气却不敢说出,就像是习惯了被别人欺负。

悄悄地站起身,趁着老师不注意,羽染俯着身子走过去捡回了文具袋。

“!”

等他回到座位上时又发现,他的课本也被人拿走了。

“嘻嘻嘻~笨蛋羽染。”

“好蠢啊~”

羽染一次又一次地往返,捡回课本又丢了文具袋、捡回文具袋又丢了笔记本。

反反复复,敢怒而不敢言。

被迫忍受着,只在心底期望着,他的同学们能停止恶作剧,又或者老师能够注意到这一幕——来救救他!

就在同学们把羽染的书包都拿走玩耍时,老师才终于注意到了。

“羽染你闹够了没有!”

(?)

正在做板书的中年女老师突然转过身气愤地厉声质问。

此时在老师的视线中只有擅自离开座位的羽染…散乱在一地的书籍、以及回荡在教室中的讥笑声。

“不想听课就上前面来站着吧!”

“.…..”

(为什么?)

“快点过来!不能因为你而扰乱整个课堂的秩序!”

“噢……”

(为什么?)

直至下课铃响起,羽染都在黑板旁罚站,看着那些捉弄他的同学们的笑脸…眼眶逐渐湿润…视野变得朦胧…

(好难受…好想哭…)

可是…不行…

羽染想起了与亲生父亲的约定——不能哭泣!无论何时都不能哭泣,因为你(我)是男人。

羽染强忍住泪水…把它憋了回去呢…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沉在心底…泪水化作黑色的不可名状之物,挣扎着、痛苦着、扭曲着。

渐渐地…

“不难受了”

…羽染这么想着。

已经不止一次了,羽染受到同班同学们的捉弄与欺凌。

起初老师们看到后,还很关心地询问他:“发生什么了?”

但羽染只是闭口不言…

慢慢地就连老师们都觉得:

“那个家伙啊,你越是可怜他,他就越是不说话,活该啦。”

“不要管他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毕竟父母很早就死了…咱们也不是心理医师,无能为力。”

“自己被欺负了还不说,别人可怜他又有什么用,我本来心情很好,可是一看到他那张脸,就感觉一整天都要糟透了!”

(没关系…我不会哭的…)

妈妈是温柔的…父亲是坚强的…

佑启将胸前的蓝色吊坠捧在手心,静静地凝视着。

“妈妈…”

他轻声嘀咕着…念叨着那早已死去之人的名字。

回忆…对着注满自己幼时万千幸福回忆的蓝色吊坠。

回忆…这么做就像使用了缓压剂一般,而且每次都奏效…

缓压剂啊…用虚假的幸福冲淡痛苦…如同吸食大麻一般…让人的精神逐渐麻痹…

“笨蛋羽染,还不去看看,你姐姐被人欺负了~嘻嘻…”

“姐姐?”

姐姐?

朦胧的娇小身影在羽染的脑内浮现而出——她拥有一张像团子一样软软的圆脸以及一双粉色的大眼睛,一天到晚抱着只兔子布偶,好像永远也长不大一样…

她天真善良,有许多的朋友,而且学习成绩比自己要强;她脸上总是长挂笑容,犹如《竹取物语》中的辉夜姬,浑身上下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使她任何行为都能受到众人的夸奖…

在她的身上,善良、温柔全都是优点,而在自己身上这一切美好的名词全被众人归为“软弱”。

她几乎拥有一切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她有父亲…亲生父亲…

而自己的爸妈,早就死了!

死了!

自己才没有什么姐姐!她绝对不是自己的姐姐,而且她姓野宫、不姓羽染!

何等的让人嫉妒!何等的让人愤怒!

为什么总是带着笑脸?为什么总能有好友相伴,可恶,好想弄哭她,虚伪的她!

“!”

“呜…呜…”

为什么?

羽染傻傻地站在操场上,日已西斜,正值黄昏…

她哭了…

那个“天真善良”,众星捧月,被人们奉为公主的女孩…那个做什么事情都会被人认同,常常笑容满面的女孩——野宫风铃,她为什么哭了?

……

女孩,跪倒在地…原本白嫩的圆脸已变得通红…她以双手不断地擦拭着脸上满溢的泪水…就连表情都变得痛苦、扭曲…

美丽被破坏了…

“请…还给我…”

“白痴!都多大了还抱着个布偶…唉…做工好差啊~耳朵都掉了…”

“…请不要…伤害她…艾文吉尔…会很痛的…”

“公主~总是受别人的保护,还没有被欺负过吧?你的骑士在哪呢?”

“.…..”

“哈哈哈哈哈…”

数十个男孩围在野宫身旁,嘲笑她,捉弄她…这一切就像对羽染做过的一样…

“不去帮帮吗?羽染!真是个大笨蛋啊…”

他的同学讽刺般地问道。

“笨蛋羽染,你怎么了?你的表情好恐怖。”

…..

“这家伙,该不会疯了吧?”

“哈…哈…哈…”

在一阵迟疑过后,羽染竟然笑了…笑的比任何人都难看!笑的比任何怪物都扭曲…

“好棒!”

看到那个做任何事情都比自己要强的家伙被欺负…看着她抽泣的样子…自己竟莫名地产生一种愉快感…一种释然感…

羽染转过身、决定不再理会…身后的事物逐渐远去……最终消逝殆尽,而后一切归于黑暗…

“佑启…佑启…”

黑色逐渐褪去…某位少女的面庞浮现在我的眼前…

“呃…”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环顾四周——是一间有些陌生的房间…

“佑启…还好吗?”

“什么意思?”

望着眼前一脸担忧的金发少女…

“!”

我恍然大悟,这原来是我的舍友——隐明寺烛月。

一名看似是女子高中生的生物…

为什么说看似是“女子高中生”呢…

她虽生为人形却有着“弃魂者”(抛弃灵魂之人)这样奇怪的称呼。

之前几天的生物课上曾讲过,由于弃魂者体内超病毒N的作用,他们的生理年龄是不会变化的…换句话说就是——永不衰老。

所以说这位看似是“少女”的家伙,具体多大岁数了…我真的是无法确定,而且就连其本人似乎也因“失忆”而忘记了。

“刚刚佑启在呻吟…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我想大概是做噩梦了吧…”

“噩梦?那是什么…”

“就是梦见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噢…好像很可怕呢…我有时也会梦见不想见到的东西…”

“唉…”

我所睡得是双层床的下铺,她是因为听到我说梦话才把我叫醒的吗?

“而且…很多时候还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头发蓬松杂乱的少女身着印有蓝色爱心图案的白色睡衣,以双手托着下巴,肘部撑着床铺,跪在我床前若有所思地嘀咕着…

略显宽松的睡衣与她因缺乏营养而显得单薄的身体正好形成很大的反差…

“佑启…这个是什么?”

名为烛月的少女语速缓慢,声音细小。她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我胸前的某物,宽松的衣袖随之下划…

“哦、这个啊,是母亲送我的吊坠…”

“很重要的、东西?”

“嗯…”

“真好、那个、佑启的妈妈一定是很~美丽、很~温柔的大姐姐吧?一定有长长的黑色头发,用手摸上去也软软的…”

她说着站起身,用手比划出一条像床单一样长的头发…

“哎?为什么会描述的这么具体…”

“…我觉得‘母亲’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那只是你心中‘母亲’的形象吧?并不是所有人的妈妈都长一个样子。”

“唉、不是吗?”

她如猫头幼鹰一样歪着头询问。

“其实,和你说的也差不多、不过我母亲的头发没有那~么~长、在我印象中,大概及腰吧…”

“噢~嗯…”

我妈妈的头发比你还短很多,我心中暗想。——烛月没有经过修剪的长发已经长过膝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我想问,那个、为什么没见到佑启的爸爸妈妈、没一起来吗?”

“.…..”

“佑启…”

“来不了了…”

“唉?”

这个笨蛋…

“因为他们早就死了、在九年前的一场大火中、因为吞灵者…”

“抱歉…是、是我不好…不该让佑启想起这些的…”

少女低下头、显得有些失落…

“没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说烛月,快点穿衣服起床吧~该吃早饭了…”

“唉?…嗯!我最喜欢吃饭了!”

“呃……等等,话说早饭要怎么解决?”

我突然想起昨晚两人一起吃方便面时的情景…

难道……要再现了吗?又要吃那种没营养的东西?!

“叮咚~”

一阵清脆地门铃声从玄关传来…..

……

“话说早饭要怎么解决…你知道吗~我刚刚还在想这个问题。”

用叉子插起餐盘中焦嫩的培根,我这样说道…

“人家刚把汤热好!你怎么自顾自的就吃起来了?还有小烛月!不要和佑启学坏啊!这样根本不礼貌。”

身着兔子围裙的大风铃老师真是辛苦啊…一大早带着食材穿过三间宿舍楼才来到这里,一进门还没落汗便急忙下厨。忙碌了半天的她转过身竟发现、我们这两个饿货,还没等菜上齐就狼吞虎咽起来。

“其实西式早餐的话,应该搭配牛奶比较好吧~”

“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

吐司、培根、煎鸡蛋以及热气腾腾的味增汤,无一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无论是色泽还是口感都是一级棒!这就是大风铃老师高超厨艺下的产物了,而且每次都分量超大,面前这些大概够六人份?

虽然我心存感激,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实有不妥,但是没办法,在饥饿面前,礼仪已经没有作用了!

“停!小佑启和小烛月!放下餐具,大风铃老师有话要讲!”

“呜?”

“昂姆…昂姆…(咀嚼)?”

自称大风铃老师的“小学生”挑起眉毛,用一副大人的腔调说道:

“在用餐前,不要忘记要说‘我开动啦~’”

“哦~说完了?我开动啦~”

“噢~开动啦~”

“哎等等!给人家留一些,人家早上也还没吃饭!我开动啦~”

大风铃老师甩下印有兔子图案的烤箱手套,一下子跳到椅子上,同时不停摆动着小脚,带有胡萝卜印记的白色长筒丝袜格外显眼。

兔子狂魔(兔子控)…这家伙、从小就是兔子狂魔…尤其是一提到那部热门动画片《小兔子艾文吉尔》时,她就会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情绪高涨…

“唉~嘻嘻嘻…”

兔子狂魔…哦…我是说身高不足一米四的大~风铃老师,不知怎么地突然望着烛月,自顾自地傻笑起来、像个痴女一样…

“我说…大风铃老师还没成年吧,不允许喝酒啊~”

“小佑启是说人家喝醉了吗?不不不!大风铃老师是突然产生了疑问…”

我用刀片起花生酱涂抹在吐司上问道:

“产生了‘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到哪去’的哲学疑问?”

“才不是!大风铃老师只是想知道小烛月,有心上人了吗?”

“哦…”

我继续涂抹着花生酱,表现出一副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唉?心什么?”

“就是...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呜...不、不清楚呢...”

“唉?不清楚,这是什么奇怪的回答。”

“呐呐~竟然没有的话,大风铃老师向小烛月力推一个人。”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花生酱已经涂了一层又一层…

“羽染佑启!超级超级好的男孩子哦~”

“哎、嗯...”

烛月你脸红什么!

“总是能够讲出一些深奥的大道理,总能够在女孩子伤心的时候给予鼓励~非常值得依靠哦~”

哦...呵呵、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我倒是认识一个在女孩子被欺负时曾想要转身离去的胆小鬼(涂、涂)

“嗯...嗯...”

“你知道吗?小烛月,在国中时期佑启他国语、历史和政治成绩都在班级里名列前茅呢。”

“应该说是除了这几个文科课程外,理科糟糕的一塌糊涂,数学还考出过个位数成绩…”

风铃没有在意我的吐槽,继续说道:

“并且他还自己在课下研读了美国历史、中国历史,我记得就连圣经他都有看过一些呢~是不是很厉害?”

“好...好厉害啊。”

“那是因为上课睡觉没听讲所以才在课下找课外书补了点儿知识,而且在补完后才迟钝地发现自己看的多半都和课程内容无关,至于圣经...大概是无意间扫过几眼吧...”

(涂、涂)

“小烛月~佑启还总是陪人家一起玩游戏。”

“不…那只是单方面的被街机厅女王凌虐而已…说起来现在我好像都快患有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了。”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又称“人质情结”,是指“被害者”在生命遭受危险时因为“加害者”的一点点“善意”举动,反而依赖甚至帮助“加害者”,对他产生了一种近似扭曲的好感。)

“还有,还有!最重要的,小烛月你也注意到了吧?佑启他非常非常的温柔~”

“嗯!嗯!”

“唉,对于那些几乎无可救药的烂好人,富有同情心的人们不好意思侮辱他们,于是往往用‘善良’、‘温柔’来形容,当然言语中没有一点儿赞美的意思。”

“呜呜!哼!不过佑启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坦率!尤其是别人在称赞他的时候总是在唱反调。”

“我不过是从正确的角度陈述客观事实。”

(涂、涂)

“什么是正确的角度?那在人家看来,我所看到的佑启才是真正的佑启!优秀的佑启!人家所选取的角度才是正确的角度呢!”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

“佑启又开始诡辩了!人家现在非常的不高兴!为什么佑启总是否定自己?”

“唉?!大风铃老师怎么脸鼓得像个包子一样。”

啊~这就是不成熟的风铃的惯用伎俩,明确地表示出自己“不开心”的心情,不加任何掩饰,妄图用这种抗议方式迫使我妥协。

虽然以往的都是以我的失败告终,但是!今天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涂、涂、涂)

盯~~~~

(涂、涂、涂)

盯~~~~

“对不起!风铃...你说的没错,是我在诡辩,请不要再生气了。”

“唉!突然就道歉了?”

“哎~大风铃老师已经有些无奈了...小烛月,你看~不坦率的佑启就是这样…一旦有人夸他的时候就极力去否定,与别人发生争执时表面上很气愤,却总是第一个道歉、他内心的焦躁不安很明显就能被人察觉,你看他手上正在做的事情就知道了。”

“噫?佑启的吐司怎么变成花生蛋糕了?”

我低头看才发现面包片上已经被涂了厚厚一大层花生酱…

“.…..”

开玩笑…我之所以道歉是因为,我了解大风铃老师要是真的生气后,会做出怎样可怕的黑暗料理,如果让她开心的话,说不定每天早上都能吃到她做的早饭呢。

“大风铃老师以后每天都给小烛月做早饭好不好?”

“嗯!好~”

“但是不给佑启吃!”

“不好!”

在训斥我之后,大风铃老师和颜悦色(绵里藏针)地印证了我的预测,虽然结果有些小小的不同。

“其实风铃觉得小烛月和小佑启很般配呢...小烛月单纯、善良,但容易受到伤害,佑启聪明、谨慎,却过于敏感,综合一下正好互补啦~”

“这样的话顶多算是知己…不是男女朋友(也别给人乱下定义啊!),对了!大风铃老师,正好你是女生,比较方便,帮烛月介绍几个朋友吧。”

看准时机,我立即岔开话题。

“哎?确实…烛月比较内向,在外人面前总是支支吾吾,不敢大声说话,介绍朋友给她认识的话也许能够有所改善。”

思考片刻后,风铃再次开口说道:

“嗯、但是大风铃老师觉得,朋友还是自己去结交比较好…”

“呃…其实能认识佑启和大风铃老师…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烛月好像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怎么可能呢…小烛月,你一生要结交无数的朋友,怎么可能只限于眼前的几个人呢?”

“呃…”

“是…烛月,要主动和别人建立关系,与那些和你有共同爱好…共同理想的人成为朋友…”

“我吗?嗯、我会试试的…”

烛月低声说着…而后陷入了沉默…

3.

单手翻着课本,扫着眼前一行行充满仇视色彩,主观情绪浓重的文字,我不禁感叹道:

“究竟是谁负责编写,又是谁负责审查的这些教课书的啊?”

夏日清晨,天空呈灰白色、稀薄的死雾为这所校园罩上了一层蓄热罩,发烫的树干引得知了都无力呻吟,整个世界仿佛死气沉沉。

空气中积存着的水气使位于蓄热罩中的人们犹如穿着衣服蒸桑拿一般闷热。而我眼前课本中散发出的情感,让这本就燥热的环境进一步升温。

我把教材翻至首页,在上面看到了编纂者的名字、几个陌生的名字。

我能想象到这几个家伙就像网络评论区中的暴民一般,在编写教材时把自己所有负面情绪一股脑地都宣泄在这本书上,然后再呈现在我们面前,让不知实情的我们统统接受。

真是群一点也不负责的家伙…

“伴随着不知从何处诞生的黑色怪物——吞灵者们的到来,人类社会遭受到了毁灭性打击,如我国,众所周知以精细加工、出口电子商品,高科技产品为主,因四面环海而极其需要海路运输、航空运输等方式的帮助。所以在海路运输瘫痪、航空运输受阻的今日,我国经济发展严重受阻…资源难以供给、国内外贸易频频中断、银行无力偿还贷款、企业纷纷垮台、无业百姓剧增、社会矛盾激化…”

梳有低发髻盘发的女老师在授课时可谓是投入了百分百的情感,但看到讲台下的学生们该打瞌睡打瞌睡、该玩手机的玩手机,摆出事不关己的样子时,她不禁低声长叹。

“A.C.S.E.学院对日常教学课程的管理是很松散的,只要别在军事理论课上放肆就OK了~”

曾有同学这样和我说过,所以课上会呈现这种状况也可想而知。

对我而言,只要熬过六个月的基础课程就可以了,之后我会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在“特攻”选拔考试时随便填几个答案,“不及格”可全在意料之中。之后呢,放弃补考,填报志愿时选择后勤单位就好了。

爱德华·伊果不是也说了,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不会收回给予我的东西。所以我已做好决定,绝不会让他干扰我的前程,我绝对不会成为“埃克斯特攻”的。

对了…要说风铃,虽然我们同处一个学院,但她是在入学时就提前申请进入护理专业了,护理专业的规矩和我们不同,他们有专门的课程安排与授课教室。

把视线移到老师身上,她好像没有任何责备之意,只是表现出些许无奈。将教案翻页,老师抬起头继续讲了起来。

“政治、经济就连人类文明都危在旦夕…请问在这个时候为了抵抗吞灵者、复苏人类社会曾经的活力,哪个国家,成立了什么组织?”

“.…..”

教室内一片寂静…

“桐延同学…可以回答一下吗?”

听到“桐延”这个名字,不少学生马上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晓有兴趣地将目光转移到角落处——名为桐延的人身上。

“啊?!啧~…你打扰到本大爷睡觉了!”

头发染成黄色的桐延,不耐烦地回答道。

“...那真是抱歉了…可是现在是上课时间,麻烦你回答一下老师的问题。”

桐延头也没抬,很失礼的大喊:

“你把题再说一遍!”

于是老师再次复述了问题。

“美国建立的!名字叫什么…联合国!”

听到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班里哄堂大笑。

“桐延你不就在这儿读书吗?怎么把这儿的名字都忘了?”

“哈哈哈,难道不是A.C.S.E.吗?他和U.N.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唉~”

“大家请安静,桐延同学,请坐吧…”

看到自己的行为为班里添了一丝生气,北山桐延显得有些得意似地坐下,头枕双手继续睡了过去。

“是由美国率先发起,各国响应建立的国际组织——A.C.S.E.(Alliance of CoU.N.ter Soul Eaters 反吞灵者联盟)…”

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讲了起来:

“大概是在1996年,也就是吞灵者入侵人类社会的第二年,A.C.S.E.组织发现了世界上第一名弃魂者。各位在生物课上应该听过,‘超病毒N’(Super N),就是这样的病毒制造出了吞灵者与弃魂者。打破了物理学常识,可以让死者死而复生并异变,没法称之为病毒,却又与病毒极为相似,暂且称之为‘超病毒’吧,学者们这样说道。”

“有关弃魂者的事情,大家应该有所耳闻吧?老师想给大家分享一个真实的案例…”

“就是天天站在咱们班门外的那个家伙吧?”

某个人用充满厌恶的语气说道…

“对对!这个案例比较真实。”

而后便有人随声附和。

说起来…这几天确实有个人一直在我们班外徘徊…

坐在第一排的我透过前门的窗子向外望去,一缕金色的发丝浮起后又迅速下落——门外好像有什么人因为注意到我的视线而蹲了下去…

…该不会是…

“那家伙一直在往班里看唉!”

“她就是弃魂者吧?我看她的肩上有黑色山羊头标记…”

“请安静!同学们。”

老师极力地想维持课堂秩序。刚刚还完全不在乎课堂内容,显得半死不活的学生们此时竟都不约而同地躁动起来,让老师也无能为力。

“老师,我听说弃魂者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也可以生存,那为什么他们还总要浪费我们的资源?”

“我听说他们都是一帮拥有超能力的暴徒,以发动恐怖袭击为乐趣。”

“恐怕门外那个家伙是想记住我们的面孔,然后找机会报复我们吧?”

“你们说够了吧?”

听到他们肆意妄言门外的那个“弃魂者”后,我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感情,于是小声嘀咕道。

这一声极小的言语,恐怕只有我和上帝才能知晓,但好像是因为“与大家的观点相悖”,所以理所应当地被他人听到了,而后就好像有千万双眼睛一齐盯上了我一样。

“佑启,你怎么了啊?为什么这么说大家?”

一个女学生不解地问我。

“没有……”

气氛十分糟糕,事已至此,没法反悔,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我咽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没有和弃魂者交流过,你们是怎么知道他们的真实状况的?道听途说?”

说完这句话后,我的心中也随之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这家伙有些自大!羽染佑启别以为你是英雄,所有人就都会支持你的观点!”

“我没有…”

“太过分了…竟然这么说大家。”

“我过分?”

“我们大家都是同学,为什么不站在一起呢?”

“站在一起?”

“看来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成同学过。”

好像我这个“英雄”就在刚刚那一刻站到了众人的对立面,于是他们不再给我笑脸、也不再支持我的观点,转而对我痛批起来。

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批判我,而我还像个白痴一样以为仅凭自己对弃魂者的真实所见所闻就可以说服他们…

“没和弃魂者交流过?我爸妈就是被弃魂者害死的,羽染佑启你这个白痴!对于弃魂者来说杀人就是最好的交流,你难道还在装好人?多少媒体报道过弃魂者伤害平民的事件,你是瞎子吗?全世界都厌恶弃魂者,就你一个人喜欢?难道还想在这种情况下告诉大家‘弃魂者’中也有好人,让大家不要伤害他们?真恶心!”

“我的父母…”

我刚要开口,就又被口水淹没…

“虚伪!羽染好虚伪!”

“.…..”

“形象一瞬间就在我心中坍塌了,真让人伤心,没想到是个故意想要显得与众不同的笨蛋。”

“哎呀!我还加了他手机邮箱,赶快删掉好了,真恶心!”

“竟然对女生那样说话,太没有绅士风度了,你看他那是什么表情,显得多无辜似的~”

“会不会因为他父母是新闻行业的,所以做了有关他的假报告,哦对了,我看是他买通新闻部的学生们了吧~英雄?真好意思啊~”

“他根本就没有救人!你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了,呵呵。”

在他们的指责下我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发晕…

我转过身,向整个班里望去,几乎所有人都对我抛来鄙夷的眼光…

难道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为弃魂者说话吗?你们都不是瞎子啊!就没有一个人真正地接触过那些可怜的弃魂者吗?

他们没有朋友、没有家庭就连生前的记忆都失去了,他们被歧视、被排挤,却还以为自己只要服从命令,就能够得到认可,无论是不是让他们去死!

他们会为一件新衣服而开心一整天,会为一顿能够充饥的午餐而高兴地蹦蹦跳跳…

他们天真的就像个孩子一样,还总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他们?就算他们中的少数确实伤害过人类,难道这就足以成为将“弃魂者”这一类人不分青红皂白,统统送进绞肉机里的理由吗?

退一万步、一亿步、十亿步来讲!就算99%的弃魂者都是丧尽天良的怪物,那也不该连同那1%的无辜人也一起迫害啊!

罪恶滔天的恶城——索多玛(Sodom)中也有像罗得这样的好人,耶和华叫天使灭城,天使们也没将他与恶人一概而论的消灭。

然而这些东西…我想的出,却根本说不出。他们以“人多势众,则必定真理在握”为由狠狠地扼住了我的喉咙,叫我不能发声,把一切话都憋在心里;却又撑开了我的耳朵,不顾我的意愿,把一切有关的、无关的抱怨统统塞进了我的大脑。

这时北山站起来了——就好像比睡觉更能解乏的事情发生了一般。

“哈!羽染你真蠢!伪装成一副圣母的样子可惜站错队了,你站到罪恶的那一面了,正义获胜是理所应当的。”

“!”

“桐延同学的三观都比佑启正。”

“别叫什么佑启了,咱们和他的关系很好吗?我看叫他笨蛋羽染就好了,真是全人类的敌人!”

北山像是许久没有得到表扬的小孩一样,开怀大笑。

“我马上通知新闻部的学生们!咱们班出了一个人类公敌!”

“拜托你了北山!这一定是个大新闻。”

我好蠢啊…确实好蠢啊,就在刚刚还在妄想曾经骂过我的人会来帮我说话…

正被千夫所指的我,正被冠以虚伪、白痴这样骂名的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我所要面对的是:在法国大革命时不分青红皂白屠杀狱卒、典狱长和囚犯;在高呼自由、博爱、平等的独立之日还仇视异色人种;在启蒙思想到来时一面厉声痛斥神学的蒙昧一面又将理性主义奉为新“圣经”的——群众们啊(The crowd)…

自私的群众、丑陋的群众、愚蠢的群众、自负的群众、无主见的群众…

正因为我站在了这厌恶弃魂者的万千群众的对立面;正因为我站在了名为“正义”“光明”“理性”“善良”的强大群众的对立面……

所以,无论我说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都是恶的,不管是在班级里还是在整个日本,结果都不会改变,除非我也伪装成正义的伙伴,伪装成他们的“朋友”,然后一起辱骂他们所厌恶的弃魂者。

我从最开始就注定了要败给他们、正义的他们。

“啊…笨蛋羽染啊…”

这次连我都要说自己了,总以保命为前提的你,怎么会愚蠢到站在弱势者这一边呢?

3.

推入弹匣、将子弹上膛,瞄准、射击。

四环、二环、五环…

这是一周以来,在训练射击室内,二十五米靶距,我用手枪打出的常见结果。

是不是非要把枪抵在靶子上射,我才能打出正常的成绩?

“太难了!”

将新的弹匣推入手枪时,我这样嘀咕着。

“不难…比开罐头简单很多…”

站在一旁的德国老人笑着说道。

继续射击,我又得到了相近的成绩…

“是不是有些心不在焉?”

“在班里和同学闹了些别扭…”

我漫不经心地回应。

“那就把靶心当成那个惹你生气的家伙,记住照门、准星、目标三点一线,狠狠地打!”

我握紧练习用柯尔特M1911手枪,对准目标。可就在开火的瞬间,一段奇怪的画面从脑内闪过——少年跪倒在地,排球简单地弹跳几下后便滚离他的脚边,四周皆是讥笑的面孔。

而后子弹又一次击偏了,连枪靶都未命中。

“不行的!不行的!无论多少次都不行。”

“你会成功的。”

“不,这和您想的不一样!”

心情非常低落,我把护目镜扯下,收拾东西打算回宿舍。

“抱歉,浪费您一周的时间,每天下午都来陪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自愿来看的,说不上浪费,前提是你能继续坚持下去。”

“那要让您失望了,我现在才意识到,射击并不适合我,耗费精力来练习不适合我的东西,真是浪费时间。”

“.…..”

“人果然应该学会放弃…”

“你下的结论可太早了…”

“抱歉…希尔伯爷爷,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并不是所有的A.C.S.E.成员都需要学会如何射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上战场(比如我)。”

我打开射击隔间的门,向外迈步而出。

我知道这位德国老人一定对也我失望不已,就像我的那些同学一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

他压低了嗓音,沙哑的嗓音饱经沧桑…

“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使用那不适合你的东西,否则将死路一条时,你要怎么办呢?”

我停在门口,迟疑了许久,最后回答:

“那就到时再说吧…”

我将隔间的门缓缓合上,却听到里面传出一句叹息的话语:

“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

“近日我校发生多起暴力事件…”

学校蜂鸣器中播报着一条另我毫不感兴趣的通知。拿着从自动售货机中买到的可乐,我坐到了学校花园回廊的长椅上。

向远处望去,喷水池喷洒出的水花泛起橙黄色的光芒

“黄昏了啊…”

打开拉环,我将可乐大口送入嘴中。

“这一周遇到的糟糕事情可真多啊…”

和过去一样,我又被大家讨厌了啊。话说,烛月也是…自那天开始,就时常不知所踪,晚上回到宿舍后还一言不发…她也受到很大的打击了吗?

“等等…”

微风拂过树梢,夕阳照耀下在安静的后花园的一隅,有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做着什么,让我不注意都难。

黑影侧对着我,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面对实验楼旁一面缠满藤蔓的老旧墙体,伸出双手不停地鼓捣着。

“!”

黑影的头发不时闪烁着点点光亮,就如夜空中的繁星一般,这么说来…

那家伙、难道是烛月?

嗡~

随着一声刺耳的声响传来,那黑影向后退去、让开一人的身位,然后就仿佛芝麻开门一般一扇铁门缓缓敞开,那黑影也悄悄溜了过去…

原来这里还有一面侧门?!

也是啊,在比一般大学校园规模还要大二至三倍的A.C.S.E.学院里,像这样最初被设计用来通往后山训练场、湖畔、机场等地区,而后随着时间推移最终被遗忘、废弃的门扉,想必多的都数不过来了吧?

不对、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是如果那家伙真的是烛月的话,这么晚了她到底要去做什么?

“交友失败了唉~”

烛月强颜欢笑一般紧握双手,对我说着。

就好像隐瞒了什么事情似的…

几天前,面对我的询问、她回答原因时那副不自然的画面此时于我脑海中再次显现。

(得跟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有股莫名的骚动,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倘若继续坐视不管的话,情况将更加恶劣。

4.

正午…

碧蓝色的双眼中映衬出天空的景象…

灰蒙蒙的雾为天空蒙上了一层纱、一层不断变换的纱…

(太阳在哪里?)

随着思索,眼珠四处晃动…

(啊~在偏西的地方…)

目光锁定在天空中偏西的方位,随后一只细长的黑影缓缓升高。

黑影的顶部,分出五根细枝。随着升高,那五根细枝也慢慢向中心合拢、直至完全闭合,从雾中渗透而出的微光也随之消失…

(把光明攥到手中了~)

少女像个孩童一样开心地笑了…

(嗯、但是光、是没法被抓住的…)

少女移开“黑影”,微弱的阳光再次洒下,呈柔和的蛋黄色。黑影化为白嫩的小手…

微光照射在脸上、令少女感受到一股暖意,是不同于夏日炎热感的,柔和暖意…

从前,少女常独自一人来到安静的天台上,仰面望向天空。

月升日落、光阴变幻、四季更替,变化着的自然之景,便是孤独少女在寂寞时的唯一伴侣。

不过,如今似乎改观了…

“嗯~爸爸妈妈…我很开心,能够遇到佑启和大风铃老师……能够不去掩饰自己的饥饿、能够不去隐藏自己的感情、能够被人称呼自己真正的名字,而不是代号…能够、能够被当成一个真正的人看待…”

…少女突然语塞了…

片刻过后,她再次努力开口自语:

“大家都是好人、能够认识大家真的非常开心、爸爸妈妈、原来我也能够拥有朋友…”

她在自言自语,对着天空、对着不知样貌、不知何处的“父母”…

“不过…”

烛月轻轻闭上眼,双手平缓地**于胸前,金色的刘海随风飘动…

“要我主动去结交朋友,大家这么说…但结果,我好像不太受欢迎呢…”

“呦!那边的小姐~”

“唉?”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烛月的耳中,这使她坐了起来,从天台入口处的高台上向下望去。

她发现有个不认识的男人正拎着什么东西站在那里。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啊?”

“嗯…”

“从你的臂章上看,可爱的小姐~你是弃魂者吗?”

“唉!对不起!我不该在这里的,我马上下来。”

在被看出身份后,烛月立刻从高台上跳下。刻意避开男人的视线,站在原地像是等待训斥一样。

“唉~我不是责怪你啊~可爱的小姐,我是来和你交朋友的~”

“朋友?”

“嗯~可爱的小姐,你知道弃魂者维权组织吗?我是那个组织的成员哦~我们致力于维护一切弃魂者正常的权益,希望和弃魂者建立良好的关系。”

“噢、原来是这样…”

听到男人对这个组织的概述,烛月心中有些高兴。

这个同佑启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子,脸上洋溢着爽朗的笑容,让人觉得十分容易亲近。

“请问可爱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嗯…是称号还是…”

“就是你的名字~”

“名字的话是、是隐明寺烛月…”

“原来如此。”

“那,请问您的名字是?”

男人笑了笑,没做任何回答。

“这是见面礼哦~”

男人打开手中的塑料袋,里面是一份便当。

便当中装有脆皮肠、饭团、煎蛋、寿司等丰盛的食物。

“唉!?礼物?”

“是啊~不必客气拿去吃吧。”

陌生的男人和烛月席地而坐,男人打开便当的塑料盖——里面只有一副筷子。

“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可是我还不知道朋友的名字…”

“名字那种东西不重要的。”

“不重要?”

对烛月来说这是多么奇怪的回答,可是、食物~眼前有这么丰盛的食物,有关名字的讨论也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对吧?

“吃吧…”

“真的可以吗?”

“可以~”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真的真的可以吗?”

“真的真的可以!”

“嗯…感觉还是不太好。”

“吃吧!你快吃啊!你难道就这么对待我的好意吗?”

“唉?”

“我可是你的朋友啊!不吃我带来的东西,你是看不起我吗?!”

“啊、嗯、嗯、对不起!我吃、我吃…”

朋友的命令,要听!不听命令的话,就会失去朋友。

弃魂者,要服从命令,不服从命令,就一定会被欺负!

拿起筷子,烛月小声的向陌生人问道:

“朋友,不一起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

“噢…那我开动啦~”

烛月拿着筷子的手显得有些颤抖、就连她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

不开心吗?交到朋友了?

稍微有些奇怪…

有些奇怪…

但是无论怎么觉得奇怪,烛月也还是将便当吃了下去。

一口…

咔嚓!

两口…

咔嚓…

(傻瓜!)

男人有些诡异地咧嘴一笑。

咔嚓…

咔嚓…

咔嚓…

“那是什么呢?”

对着男人手中不时发出响声的黑色东西,烛月不解地问道。

“哈哈哈…对啊…是什么呢?”

“嗯?”

“这是能让人知道是谁偷了东西的玩意~”

“唉?!”

“你来看看啊~”

男人脸上的笑容变得可怕起来。

他将手中的黑匣子伸过来,上面有一个小屏幕,而屏幕中则满是烛月吃便当时的画面。

“敢偷吃老师便当,作为弃魂者胆子可不小嘛~”

“偷吃?”

“好蠢啊…我是在说你偷吃了别人的东西!”

“可是、这是先生…是朋友…”

“得了吧,你是真蠢还是装的?朋友?哪有人一上来就会和陌生人做朋友、还他送东西?你遇到福神了吗~蠢货弃魂者…”

“怎么会、这样…”

“你听着,你认识羽染佑启吧?”

烛月犹豫了一下,迟钝地摇了摇头——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撒谎。

“别骗人!弃魂者,我都知道。”

“哎!”

“回答我认不认识!”

她紧闭双眼颤抖地点了头。

“好~怪不得我总能看见他和一个陌生的金发女生走在一起。呵,如果让老师和同学知道他这个‘大英雄’竟然和你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的小偷弃魂者是朋友的话~我想他在这个学校里就呆不下去了,况且他今天还当着大家说出那样的蠢话。”

“...和佑启没关系的、是我的错…”

“对是你的错、本来就都是你的错,你们的出生本来就是错误的,不想连累别人的话,就听我的!”

愚蠢的烛月呆呆地坐在原地,可能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成了“犯人”,为什么连累到佑启。

只觉得“朋友”送来的食物咽进嘴里,像雪一样冰冷……

真有趣,男人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5.

“你在做什么?烛月!”

我整个人都懵了、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这不可能是烛月做的…一定是别人…)

看到烛月手中反握的太刀,我知道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

她就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幼鸟一般低着脑袋,吞吞吐吐地开口了。

“因为、我是弃魂者…所以我是坏人…”

“不对!这不是原因!”

“哈哈哈哈哈,让本大爷来告诉你原因吧!”

烛月闭口不言,相反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传进我的耳中。

透过一侧满是裂口的铁网可以看到一旁因污染而浑浊不清的河流。

这里是A.C.S.E.学院山脚下的一所被废弃的工厂,在这里可以望见湖对面鳞次栉比的楼舍与闪耀在其上的霓虹灯的光亮…

残阳于地平线上缓缓下落,夜幕快要降临了。

自河对岸那边不时传来工地作业声,时断时续,却有一定的规律。即便相距此地甚远,作业声依然能够传达。山下的“小镇”正进一步向城市化迈进。

寂静、四周真是寂静啊…

在黄昏与夜晚交替之际,自工厂一侧的仓库中走出一个男人。那家伙,就是曾经侮辱过我,还在班上以自己的无知逗乐众人却引以为傲,自鸣得意的——北山桐延

“羽染佑启,那个笨蛋偷吃了老师的便当,恰好被我看到了,于是就稍微利用了一下。”

“稍微利用了一下?”

“哈、学校里有几个招人讨厌的家伙,本大爷让她用各种方法引他们出来,然后再教训他们,一连五天、屡试不爽,今天的方法呢~则是写情书~”

“说来也好笑,这个笨蛋(烛月)竟然不会写字,情书是我代写的,字迹仿照女生的写法,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上当,恋爱中的人果然都是白痴嘛!”

“你看到了么?羽染,弃魂者就是这样贪婪、自私还容易被利用。”

北山再次得意的说出了自己所做的种种卑鄙行迹,就像在课上为自己哗众取宠的行为洋洋得意一般。

太过分了吧…

“‘偷吃便当’?恐怕多半和你分不开吧…”

“和我分不开?羽染,你为什么这么袒护弃魂者?因为她是女生、还是说因为她是你的朋友?”

因为、虽然她是个只会服从命令的笨蛋,但是还没可能会做出这种必定会危害自己的蠢事,所以肯定是身不由己,大概是受人胁迫。

“都有吧…北山,最主要是你太容易被人看透了。”

“你说什么?!白痴!好!是本大爷做的又怎么样,白痴羽染!真不知道你是凭借什么鬼方法成为英雄的,刚来学校就有那么多同学关注你,真让人作呕啊!既没有高大的身材,也没有睿智的头脑,说话还总是不合时宜的穷酸小子也能被称为英雄?”

嫉妒?我无所谓…北山桐延,你对烛月做的太过分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刚刚开机的手机。咧开嘴笑着说:

“刚刚的话,我全都录下来了。”

“可恶啊!那又怎样!?”

恼羞成怒的北山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也拿出自己手机,故作镇定轻笑起来:

“录下来又怎么样?笨蛋羽染,她完了、你也完了,这是本大爷拍下的她偷吃便当时的照片,只要我轻轻一点,所有的照片就都会传到网络上。‘贪婪的弃魂者竟然偷吃人类的食物,真是太恶劣了。’大家一定会这么说,在得知你是这个‘便当小偷’的朋友时,他们会怎么看你?笨蛋羽染!你再也不是英雄了!”

“有意思…”

冷汗从我的耳边流下…

这就是你抓到的把柄吧?可我本就不是英雄、而且马上就要做出与“英雄”道义更相违背的事情了。

“当着本大爷的面跪下道歉!羽染,这样我就原谅…”

“北山桐延!”

我突然大喊他的名字,把他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太久没听课了所以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连上A.C.S.E.学院网络的所有电子产品都会被上层监控,散布有关弃魂者的任何信息,无论何种内容一律都会被瞬间删除,不信你就试试,不过到时候审讯室可能就要对你敞开大门了。”

我咬紧牙关,既心虚又期待地看着他的反应。

“混蛋!羽染佑启!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洋洋得意了吗?你们所有人都想耍我!看本大爷不把你这张该死的蠢脸打扁!”

他太容易生气也太容易被骗了。

把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我身上,怒火中烧的人将比恋爱中的人更蠢更傻!

北山收起手机像一条疯狗一样朝我扑过来。

接下来还需要一些保险、保住烛月和我不受他的摆布。

时机快要到了,北山桐延啊~想要害别人你的手段可太拙劣了!

忽然,我的右脸传来一阵剧痛,接着只觉得大脑发昏,好像脸都被打陷了一样。

北山你下手还真恨啊、不过…

在受到攻击后,我没有摔倒而是蜷起身子在地上翻滚后站起,同时拿出了刚从他身上“夺”过的某个小物品。

“这是什么啊?北山~”

我略带讽意地问向他。

“…我的手机?!你是怎么拿到的?可恶!”

“所以你明白了吗?”

我把手机丢给了一旁的烛月,她像捧着一个烫手的烤番薯一样,不知所措。

“唉?!唉?!”

看到此景的北山立即转身拉住烛月得手,想要从她那里夺回手机。

这样就对了~

咔嚓~一声清脆的拍照声响起,感觉情况不对的北山这才迟钝地朝我扭过头。

单手抓着女生,表情愤怒的北山桐延究竟想要做什么呢?谁知道~反正这一幕已经全被我拍到了手机中了。

我晃动着自己的手机示意北山,让他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状况的严重性。

想要借助照片、流言来玷污我和烛月的名声?低端!

虚假威吓、对方的手机、容易引起绯闻的照片。我害人的方法、以及手头的优势,都比你多的多…

“羽染你这个卑鄙小人!”

“卑鄙小人?”

我差点笑出声~

“我是卑鄙小人?有趣啊~可这不都是跟你们学的吗?我这些卑鄙的做法不都是跟你们这些与我关系要好的‘同学’和‘老师’们学的吗?”

灰色的云遮住了天空、夜晚到来了,与此同时似乎一场阴雨亦将降临。

“哈哈哈哈~北山桐延啊~要说卑鄙,我们彼此彼此嘛…”

“你说什么!”

“这事因你而起,你费尽千辛万苦才骗的烛月走入你的圈套,从某种角度来讲你一点也不笨,和在班上表现愚蠢的你简直判若两人,聪明的有些狡猾,可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闭嘴!”

“你虽然把聪明用在歪门邪道上,却总是在马上就要得逞时,又不知为何去特意炫耀自己所做犯下的罪行,生怕别人抓不到把柄——不打自招!”

羽染佑启一反常态,早年间在他心中生成的——那黑色的不可名状之物似乎早已幻化为一颗混沌的种子,以愤怒、哀愁、怨怼、孤独为养料的漆黑之种,于今日迅速生根、发芽…

“混蛋佑启,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北山,我和你好像啊,曾经一直盼求他人的认可,可当被众人高举称圣然后再重重摔落在地后,我才发现孤独的生活反而更踏实些。”

北山解开自己衬衫的衣扣,可见他青筋暴起,愤怒就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可还是心有不甘啊,可以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能够互相搀扶,亲如手足的同学,都是我不曾拥有的东西。”

羽染就像是脑回路不正常了一样,他一直低声呢喃着些奇怪的话语…

他的瞳孔不知在何时失去了光彩——也许是在他欺骗北山说对话已经被录音时?也许是在他把北山的手机偷走并转交给烛月时?又或者说是在他拍下北山拉扯烛月这一容易引起绯闻的画面时?

不知道啊~也许连羽染自己都不知道,没准笨蛋羽染,在被人称之为笨蛋那一刻起就早已失去了双眼的光彩了呢?

谁会在意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家伙呢?(羽染、北山)

再不需要道德的约束了,羽染~

你最讨厌像北山这样的人了对吧?就如他讨厌你一般,羽染~

身为弱者(和你一样),却喜欢欺负那些比自己更弱小的人(烛月)…

身为弱者(和你一样),却喜欢在众人面前犹如小丑般哗众取宠。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滴打在佑启的脸上、马上便被染成了淡红色…

面对北山的攻击,没有进行过格斗练习的羽染佑启,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他被北山按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地痛打。

“我要打烂你这张臭脸。”

(我知道,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无论是学习还是打架。所以只要我能够撑过这段儿时间就行,当然如果现在烛月能够拍下这幅画面…就更好了~这样就有更充足的证据证明是你——北山桐延、在寻讯滋事了。到时候打伤同学、偷吃便当的事情再一并嫁祸给你…)

北山桐延像一个被触及了伤痕的野兽,疯狂地“啃咬”着那个前来挑衅他的自不量力的笨蛋;而羽染佑启就像一个理智的疯子,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完成目的的道具,不在乎是否损坏。

咚!

咚!

每一拳都打在佑启的脸上,血沫横飞。

“你知道痛了吧?!混蛋!”

咚!

咚!

(痛?这比我儿时曾遭受过的排挤与冷漠要轻得多。)

“你怎么不还手啊?!白痴!”

佑启的双眼逐渐模糊,疼痛感也随之减轻…

(只要烛月不动的话,就万无一失了…)

每一次击打,都溅起无数浑浊的水花…

咚!

每一次击打,都有淡淡的血水自他身下渗出…

突然,佑启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仰天大喊:

“烛月!不许动!”

“哈!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在逞强?你以为自己现在很像一个落难英雄是吗?”

“烛月!我命令你不许动!”

白皙如玉的手指滑向刀柄,用力握紧。

噌——

是快刀出鞘的声音…

“我命令你站住!烛月!别做傻事!”

佑启再次高喊。

漆黑的短裙摇曳,丝袜浸透了雨水…

哒~

是鞋子踏入雨水的声音…

“住手!”

一阵如狂风般的尖吼,肃清了雨声的缭乱、雨中两个男人捂住自己隆隆作响的双耳,被震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是烛月在尖吼…

她紧握太刀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因吸水而失去了光泽的秀发,无力地下垂、遮住面容。

“你要做什么?!”

北山被吓得从佑启的身上窜了起来。

咽下口水,他的心脏开始狂跳不已。

烛月披头散发,手提太刀缓缓逼近….她仿佛失去了色彩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弃魂者不能伤害人类的!你站住!站住!”

“……”

逼近…

她在逼近…臂章上印着象征顽固恶魔的“黑山羊”图样的少女在步步逼近。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别这样做烛月!”

无视北山的话语,也无视佑启的警告。隐明寺烛月、那个平时像天使一样可爱又单纯的少女此时却化身为女妖。

接着,在下一瞬间“女妖”朝北山挥刀猛砍而去。

“住手!住手!啊!不要!不要!”

无视!烛月一刀砍中他的胸膛,而后顺势劈向他的肩膀。

“啊啊啊啊会死人的!”

接着是腰!烛月横握太刀瞄准了他的腰再次斩了过去。

北山不断发出惊悚之极的惨叫声。

一刀、两刀、三刀、五刀、十刀……直到已经数不清是多少刀。

该结束了…

“别!隐明寺烛月!放下刀!不要!”

羽染佑启单膝跪地,却无力站起,他撕心裂肺一般呐喊。只觉得好像是因为自己而让少女走向了一条不归之路。

可无论怎样呼唤,烛月也没有停止之意。最终她紧握刀柄对准北山桐延的腹部,狠狠地刺了过去,必定肚烂肠穿!

……

哭喊停止了,细雨停息了。在刀尖刺穿北山身体的那一刻好像一切都结束了,北山桐延重重地摔倒在地,面朝天空。

.…..

“当啷~”

随即,太刀从烛月的手中滑落,响声回荡在废弃工厂上空。

刀身没有一滴鲜血、北山桐延的身上也没有一处伤痕——太刀是刀背朝下自北山桐延手臂与侧腹的间隙中穿插过去的…

原来她刚刚在用刀背打人…

佑启松了口气,艰难地扶地坐起,他看到烛月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凝视依旧布满乌云的天空,而后有泪水自两颊流下…一滴、两滴…滴落在本就阴湿的地面。

“果然、都和佑启说的一样…”

“……”

“我不想做错事情,可却总是出差错…以为只要听别人的话就可以了,没想到现在却弄成这样,我太笨了,笨的连朋友都交不到。”

烛月低下头,浸满雨水的暗黄色头发如肮脏的抹布般杂乱,满是泪水的脸上有两颗暗红色的眼眸,空洞且恐怖,现在的她蓬头散发宛如女鬼一般…

“你太笨了…烛月。”

“……嗯”

“笨的都分不清好坏,笨的连自己被人利用的没发现。”

“.…..”

“笨的把自己逼入困境,笨的害我也变成这样,。”

“.…..”

烛月不停地点头,果然连佑启都讨厌自己了。

烛月颤抖着双肩,绝望地问道:

“已经无法挽回了,对吗…”

……

“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哎?”

“因为烛月太笨了…连性质恶劣的坏事都办不出,所以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

“你不会失去什么,无论如何,我们都还是朋友。烛月、‘朋友’是不会因此厌恶你的。”

“朋友是不会因此厌恶你的。”——佑启正在阐述的,不过是他心目中那美好的甚至有些脱离实际的想法。

谁会相信?天真的说法,简直就像童话故事中所描绘的情节一般虚幻…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确信…

可烛月却不自主地喘息起来,她将双手压在胸前试图压抑即将迸发的某种强烈情感。

“我的朋友可真是捅了大篓子啊~雨停了、之后一起去面对吧?”

就像佑启说的,雨渐渐止息了。

“然后、压抑的感情也该释放了吧…对吗?”

“…嗯”

晶莹的泪滴在少女空洞的红色双眼中打转,可终究满溢而出…

不需要再忍耐了,像是得到了“朋友”的许可一样,烛月终于可以释放了。

作为所谓的弃魂者、非人之物,无父无母、无依无靠。

悲伤的情感一定积压很久了是吧?一定无人诉说是吧?

就在现在,在朋友的面前——嚎啕大哭吧!带着世间一切被歧视、被排挤者的哀恨伤痛!

你很幸运,隐明寺烛月——同那些至今还在昏暗冰冷的世界中徘徊不止、找不到“家庭”、寻不到“家人”的弃魂者相比。

佑启捂着沾染血渍的脸注视着少女——她跪坐在地上不停地用双手擦拭泪水,哭得就像个婴儿。

地上的积水浸湿了两人的衣衫,阴雨过后施工声再次传来,打着被凄凉的节拍——自遥远的城区那方…

……

同样是一场阴雨啊……

摸着脸上伤口处的纱布,我不禁感叹——明明想着只要熬过六个月的基础课程,日子就会变得安稳了。结果却事与愿违,碰上了北山桐延这样奇怪的人。我明明已经极力想要避开“麻烦”了,可“麻烦”却总是追到我的身上。

照片已经删除了——我拍的那张……

之后要向烛月道歉才行,毕竟,这么做明显就是在利用她,无论她怎么想。

收起黑色的伞,别着蓝色的伞,我站在教学楼通往行政楼的雨棚中、细雨打在棚上,发出哒~哒~哒~细小声音。

“…不知道大家会怎么看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了。”

偷窃食物、恶意袭击人类,她大概会被这样控诉吧?

我那时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确实有些不负责啊…

唉……可怜的家伙,同是天涯沦落人。

行政楼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梳有低发髻盘发,带着黑色边框眼镜,看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这人是我的历史老师,也就是被烛月吃掉便当的那位老师。

“佑启同学…”

本来,她和烛月一起进去,现在却独自一人走了出来,恐怕……

“哦、老师…”

“另一把伞是为隐明寺小姐准备的吗?”

“嗯…”

她手拿长伞,露出和蔼的笑脸向我走来。

“佑启同学是那孩子很要好的朋友吗?”

“可能吧…”

好像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隐明寺真是个好孩子呢~”

“好孩子...为什么这么说?”

老师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望向雨棚外——绿色的草坪中萦绕着淡薄的雾气。

她缓步走到一侧的长椅旁坐下,并示意我坐在旁边。

草丛中,蟋蟀“唧唧唧”地鸣叫,反复、单调因此为细雨中的夏日更添一丝寂寥与忧愁。

“我听说佑启同学很喜欢学历史,所以想给你讲一段‘历史’…是现代发生的故事。”

她见我没有阻止她的意思,于是开口讲了起来。

“故事发生在二十一世纪、吞灵者入侵人类领土之后,主角呢是一对兄妹。”

“妹妹是在校大学生而哥哥则是一家银行的服务员,受吞灵者影响,社会动荡不安,哥哥所在的那家小银行渐渐地快要无法保证运营了,可他依然每日辛勤的工作,积极地在上下班的途中奔波,开心地与每一个和他认识的人打招呼。那时候大家都嘲笑他是个傻子,工作岗位都快丢了,竟然还能那么乐观,甚至就连妹妹也这么认为…”

“之后,妹妹是从电视机上看到的…那家银行被袭击了…那家没有什么名气的,快要倒闭的小银行竟然被恐怖分子袭击了。”

“当时是下午,银行里还有很多顾客,弃魂者选择了人员密集区域投放生化武器。”

“妹妹趴到电视机前,一行一行地查看着受害者名单,当看到他的名字时,不禁大惊失色。不过那是当然的了…毒气把所有人都杀死了,无一幸免,电视播报上都写到了,她还在侥幸什么?但她仍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傻子’要遭受到这样非人的待遇,下岗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剥夺他的生命啊?”

老师一面讲述着故事,一面转动着戳在地上的雨伞。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太傻了,死神也不愿收留他…几年后妹妹在一家防卫站再次见到了他。他还活着!”

“‘哥哥’妹妹哭着叫了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原来他早已忘记她是谁了…那些弃魂者投放的生化武器是改良后的Super N,他们袭击银行的目的是威胁当地政府,同时‘扩充’同伴。可是、病毒发作成功率太低了,四十人中仅有他一个人‘成功’。”

“成功的成为了弃魂者啊…她的哥哥侥幸被‘埃克斯特攻’救下后,却终身都要成为替组织工作的工具了。自那以后他改变了很多~他变得不吃不喝,说话吞吞吐吐,像是受了很大的折磨,他忘记了太多的事情,不仅是妹妹,就连父母都不记得了,然而、唯一没变的是——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爱傻笑…”

“他的家人渐渐接受了这一切…他们想着‘失去记忆的话,再创造就好了,忘记我们的话,不正有了一段可以重新认识彼此的机会了吗?即便他忘记了家人,我们也依然爱他,不会因为他从人类到弃魂者这一称谓的改变,而厌恶他…’”

他们?我们?

老师虽诉说着‘别人’的故事,可自己却潸然泪下。

“老师觉得、隐明寺小姐也和‘哥哥’一样,单纯、可爱、善良、坦诚。就在刚刚她还对我说‘今后请让我为您做午餐吧。’…”

“确实像是她说的话嘛…”

可那个笨蛋…连饭都不会做。

“佑启同学,弃魂者和人类有区别吗?”

老师合上双眼,深深地呼吸、像是在感受雨中空气的气息。

我沉默了…

“既有区别,又有相同,是吧…相同时,他们丑陋且美丽同这芸芸众生无异~”

“那么老师差不多、该走喽,准备迎接你的朋友吧。”

“迎接我的朋友?”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老师的嘴角挂着浅笑,撑起伞向雨中缓缓走去…

“您的名字…”

直到现在都对她以“老师”相称,正当我想询问她的名字时,一旁的门再次打开。

“佑启!”

我转过身,发现那是烛月的身影!

但同时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男人…

“午安~”

嘴角上扬,身体修长,肤白如雪,鼻梁高挺,嘴唇露出微微的红润,是那个宛如女子一般的男人,爱多管闲事的男人。

“哦…”

“北山先生,逃跑了…在昨天夜里,像是因为害怕承担后果。”

“这样啊…”

“他能跑到哪里?他同样没有家属…”

“.…..”

“不过,羽染先生应该高兴,因为隐明寺小姐留了下来,她成长了。”

爱德华·伊果说完将烛月领到我的身旁。

“如果事件闹大的话,人类与弃魂者之间的关系会进一步恶化,万幸的是、我已经解决了~以最简单的方法。”

“我该感谢你吧…”

“感谢?我认为您更该感谢那位老师仁慈的宽恕,还有隐明寺小姐敢于直面自己过失的勇气…”

“是嘛…”

“不过这一周,隐明寺小姐可能会比较忙。”

“比较忙?”

“嗯,隐明寺小姐要在我的陪同下去看望那些被她打伤的学生。”

“应该的…”

我看向烛月,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佑启!我和大风铃老师学会做咖喱了~一定会给大家送去的,我亲手制作的~得到了老师的原谅,这让我更有动力了~”

“很好哦~那烛月在和同学们见面的时候更要鼓起勇气,就算被责备也不要太难过啊。”

“嗯~嗯~”

烛月就像听父母话的小孩一样,认真地点了点头。

“羽染先生。”

“嗯?”

爱德华·伊果将脸贴近我的耳边低声说道:

“就连隐明寺小姐都成长了啊~那羽染先生你呢?”

6.

“那家伙这样问你的?”

“嗯…”

将自己的经历全部讲给这位曾数次对我动用武力的金发小姐后,回应我的是她放荡不羁的笑声。

艾丽卡·弗蕾姆小姐(Erica·Flame),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却总摆出一副老练的架势。身穿黑色短裙与抹胸,给人感觉像是一个大大咧咧,完全没有一点淑女气息的老女人。

“本来打电话找你来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揍他一顿。’”

“免了吧,芙蕾姆小姐,看在我旧伤未好的份上。”

“给你一个机会,让我听听看你是怎么想的,说完后我再决定揍不揍你~你应该明白我独自叫你来的目的。”

又是一个黄昏,飞舞于残阳中的乌鸦稍有大意、遗落下几片漆黑之羽。

芙蕾姆小姐在这时以电话邀我至后山。见她戴着大大的墨镜,双手相抱于胸前,故作气势威严地撅起嘴,好像麦克阿瑟将军一般,只是嘴中叼着的百奇饼干(Pocky)与这形象格格不入。

“嗯…我觉得往往人们越是害怕麻烦,就越容易遇到麻烦,还常常身不由己、身为形役。”

芙蕾姆推了推黑色的棒球帽,然后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

“就像你为了躲避机枪子弹,而逃进弹坑里,却偏偏被飞来的炮弹打个正着——你感觉真是遭透了?”

“是…”

“在该冲锋的时候冲锋,永远都躲在弹坑里,你会比战争更早被终结。人们说子弹无眼,可当你面对它的时候就会明白,那纯属是在扯淡。麻烦就像跟踪子弹一样,专门追着那些胆小鬼打。”

“这是您说话的风格吗?”

“把那些没必要的敬语去掉吧~如果你打算答应英国佬的请求,你就得适应我,否则就适应我的拳头。”

“请原谅,我生活在文明世界太久了…”

“每个人都盼望着和平而文明的世界,我也不例外,偶尔也希望能把枪扔到一边,脱下军装,换上泳衣找个帅哥去夏威夷度个假。可现在战争还没结束,你要战斗、你得战斗、不停的战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日本人的名字真难念。”

“羽染佑启…”

“好了,我问你、小家伙~还准备躲在后勤部队吗?”

“没用的,无论我躲在哪,长眼睛的子弹(麻烦)都会追过来打我的屁股,混蛋!”

“哈哈哈哈!对,就是这样,你渐渐适应我的说话方式了…”

我指着头发杂乱的金发少女臂肩上的星条旗纹身问道:

“你告诉我的是美国人对战争与和平的看法吗?”

“美国人?不,我告诉你的是我自己的看法…另外~这玩意只是个贴纸~战争结束后,我还要嫁出去,没打算在身上留下太多‘伤痕’——这个笑话好笑吗?”

“非常无聊!”

像玉一般美丽而易碎的少女啊,参加了残酷的战斗之后,有几人能毫发无损?这样来看“不想在身上留下太多‘伤痕’”的确是一个笑话,一个非但不好笑,反而让人有些痛心的笑话。

谁知道人类与吞灵者的战争何时会停止?谁知道这样一位参战少女能否活着完成婚嫁之愿?

“哼~”

她转过身单手叉腰,望向远方某物,系在腰间的衬衫缓缓飘动。残阳的余光从身体两侧穿过,衬出她黑色的背影。

“ ‘是主动改变,还是被迫适应这个世界’英国佬和你一样,说话爱拐弯抹角,你知道他想让你做什么吗?”

“做什么?”

“‘野兔’(Team Hare)是他亲手组织的一支用以执行专项任务的快速反应小队,他想让你加入其中。”

“为什么?我是一个连枪都打不准的人。”

“哈,真好笑,枪就是个傻子都能学会如何操作,比开罐头还简单。总之你看一下这个就明白了,你绝对比我熟悉的多。”

芙蕾姆说完后侧过身。我这才看清她注视着的东西。

“爸爸…”

望着夕阳下矗立着的墓碑,我心中不禁生出一阵酸楚。

走近了…走近了…

我清晰地看到了墓碑上刻着的名字。

一样,和我亲生父亲——那个没落的小说作家的名字一模一样。

“为什么?芙蕾姆小姐,为什么我父亲的墓会在这里?”

“这儿叫‘归乡之途’是埋葬死于‘启示录时代’英烈们的山丘。”芙蕾姆将帽檐下拉“15年前,一艘名为‘福音’号的游轮遭弃魂者袭击而沉没,爱德华的父亲、母亲和祖父都随之一同沉入大海…只有他一人侥幸活了下来,那时他刚五个月大,睡在摇篮里。他被一艘中国渔船救下,于是童年便在异国的福利院中度过。简单地讲,某天他翻到了一本名叫《破难红莲》的书,因此而对生活报以希望,说到这儿,你该明白了吧?”

“那书是在他(我父亲)创业失败、生活无望时写出的。”

“你有看过吗?”

“没有…”

我有些惭愧地摇了摇头。

“能记得也算不容易,冷门的书籍、被遗忘的书籍,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了…”

“‘一定要亲自向他道谢。’那家伙总是这样说…在得知你父亲去世后,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将遗体找回…不过,很遗憾没能找回你母亲的遗体。”

“.…..”

“小家伙,他就像一个一直在做梦的白痴一样,永远都醒不过来,现在又把对你父亲的感激之情转移到了你身上,也不管你乐不乐意。当然、在亲自见到你后他大失所望。这是他任性的代价,就我而言那是活该。但我不满,则是因为你像胆小鬼一样的作风…”

“这样啊…原来是因为我父亲…”

“好了…佑启,是这个名字吧?我知道你在回答我问题时,给出的答案总是十分模糊,我在问你‘还准备躲在后勤部队吗?’时,你回答的并非 ‘是’或‘不是’而是‘没用的’,你可能善于言辞,明白怎么糊弄我这样只会打仗的粗人,对生活在文明世界的你来说,因妥协而做出的抉择总不是真心的。我就再把那个英国佬的问题问你一遍好了‘是主动改变,还是被迫适应这个世界’,如今,我明白了,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所以我不会再威胁你了,你说吧,说出让自己永不后悔的答案,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她说完,将腰间的枪带解下,扔到一旁,以降低我对她的恐惧。而后又像是害怕我不相信似的继续补充道:

“之前是吓你的,作为异邦人,没有特别准许,别说折断双手、就是对你们(日本人)动粗,被报道出来,也会上升到国际问题,吃亏的总是我、这下你放心了吗?”

“好…那我要说了。”

“说吧。”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这几十年来所有的委屈大吼起来:

“我要改变、主动改变!不想再被命运所摆布!我想站起来,不要再跪着做人,我想发出声音,为那些遭受众人排挤的弃魂者们呐喊!”

……

“你知道,我刚刚一直在不停地告诉自己‘忍住,无论他说出多么可气、多么懦弱的话都要忍住,别打他。’哈哈哈哈,你真让我失望!”

“是吗?芙蕾姆小姐,可你好像显得很高兴。”

“当然,当然高兴!你这个小混蛋!”

“谢谢你们,芙蕾姆小姐、伊果先生。通过我的经历、烛月的遭遇以及周围人的处境,我大概看清了这个世界,同时也认识到了一件事。”

“哦?”

“我终究无法逃避!无论我逃到哪里最后都要被迫面对名为‘苦难’的敌人,是吞灵者、是弃魂者、是人类、是我自己,每个人都无时无刻不在创造‘苦难’,所以想要躲掉是绝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不如…”

“不如直面苦难!”

弗雷姆小姐解开系在腰间的衬衫,高扬于空、接过我的话回应着。

衬衫在空中就如她们国家的旗帜并其中的含义一般随风飘扬~此刻纵使是夏日,也让人觉得有一阵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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