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雾——破难的红莲
第一卷 暴雨死斗
第五劫——暴雨死斗
引言:
最重要的是,从不要害怕。因为那些正迫使你撤退的敌人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着你。
Above all
things, never be afraid. The enemy who forces you to retreat is himself afraid
of you at that very moment.
——安德烈·莫洛斯(Andre Maurois)
1.敞开,魍魉之门。
“机长…你怎么了?”
狭窄的飞机驾驶室内,各项指示器闪烁着朦胧的微光,映照出机长苍白而憔悴的面容。
“呃啊….呃啊…”
机长目光呆滞直视着窗外,露出诡异的笑容,不时发出低沉的呻吟声。
天黑的太快了…
不过,只要在自动驾驶模式下,就算是身处昏暗的夜晚他们也不至于迷失方向,本该是这样的。
“我们还没到达目的地,为什么现在就要降落?”
副驾驶员凝视着眼前这位举止怪异的老熟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我会救大家的…救大家的…”
“救?机长你怎么了?”
“看…看啊!你看不到吗?窗外啊…”
顺着机长惨白的手向外望去,窗外除了无尽的夜色外别无异常。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副驾驶员向窗外望去,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同时更没注意到古怪的机长竟掏出了何种东西。
“会保护你们的,先从你开始。”
砰!
枪声一响,火花飞舞。从脑内窜出的液体溅满侧窗,接着副驾驶员睁大双眼向一侧倒去。
“该我了…”
机长说着将手中的东西含到嘴中,再次扣动扳机。
……
“自入学以来,一天都没消停过,偷同学的零钱、课本、便当,甚至是女同学用过的笛子,被发现后还装出无辜的样子说‘不是我干的。’再问你是谁做的时候又不吱声…总是做出一副被陷害、被欺负的样子,妄图博得别人的关心,羽染你就是这样的人?真让人失望…”
“不是…”
“不是?刚刚把同学打伤的你,还敢说不是?你啊,真适合当一个演员!”
“演员?”
“就是当人一面,背人一面,逢场作戏。”
“被欺负了…她…”
“羽染,我觉得你价值观有问题…不报告老师、私自处理问题、爱顶嘴还有暴力倾向,一会我会叫你父亲过来。”
中年男性推了推镜框,镜片反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我…没有父亲…”
羽染攥紧拳头…
“对!你没有父亲,别再假装可怜了,没有人会安慰你的,你亲生父母就是死了,那个人只是你的养父,他好心收留了你,而你却一直在添麻烦。
离野宫父女远点吧!”
“……噢”
“羽染…”
老师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和该死的弃魂者一样,是骗子!小人!”
骗子…小人…
羽染吃惊地望着老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哦~他到了…”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那个男人”进来了。
骗子、小人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笨蛋羽染啊,活着便是他人的累赘,活着便要遭受苦难,真是个一无是处的可怜虫。
漆黑而不可名状之物啊,散发出浓浓的黑色雾气…要生长了,一旦生长便停不下来!
长吧!
以恨与痛为养料…
长吧!
以怨与妒为水源…
长啊…长啊…
它会结出怎样的果实?
是绝望?还是疯狂?
期待吧,伤害你的人在期待、漠视你的人在期待,期待他们亲手培养的苦难之种,开花、结果,然后他们再将之取走,观赏、嘲弄,声称是社会背景造就了这样的悲剧。
最终唯留下一副被榨干的你的驱壳。
无人念及,无人留意,你墓碑上镌刻的名字终将被风雨逝去…
“他还活着吗?”
头疼得都快要裂开了…
“交给我吧。”
谁在说话?我记得…刚刚…好像还在飞机上……
“孩子,你会没事的。”
……
“请让开一下小姑娘,他没有大碍。”
而现在我正被谁抱起…
“佑启…”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双脚站稳…火焰与焦土的气息立刻传入我的鼻腔…
“咳!咳!这里、是…”
视野中是陌生的广场。坠入泥地中的雨水汇集出一片片水潭,水潭中映照出跳动在飞机上的火苗。
究竟发生了什么?
……
……我想我大概能猜出来了。
失事的飞机,以公园广场作为跑道紧急迫降,还未弹出的起落架与地面发生激烈碰撞,接着摩擦地面朝远方冲去,一路以树木、长椅和石砾为减速器、迸发出灼热的火星,直至冲入树林,这才停了下来。
熊熊烈焰燃起,散落一地的运输物资,多半已逝于火影。浓浓的黑烟直冲云霄,要是再晚一步,恐怕连我也葬身火海。
这台报废了的A.C.S.E.中型多用途飞机,以如今的惨状告诉了我们,它方才的经历。
“报告人员伤亡情况!”
“报告队长,机长与副驾驶员不幸身亡,其余人员平安无事。”
火光照亮了众人的身影,卫戍部队队长冷静地发号施令。就这样,我优先远离随时可能发生二次爆炸的飞机,来到一片空地上集合。
“检查装备!”
“通讯装置全部失灵!这些是我们极力抢救出的物资。”
一名队员将一个被火熏黑的箱子拉到我们面前,撬开后,发现里面装了些许5.56mm口径北约弹。
现在时间是七点二十分,薄雾渐起,细雨朦胧。远方的楼座融于夜色,漆黑无比。唯有一路上街灯的光芒忽明忽暗。
我们大概是遭受到了吞灵者的袭击,分析了当前状况后,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要知道“飞机是怎么遭到袭击的?”而是要搞清楚我们在哪。
“队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B05区的一所公园,离我曾经的家很近,不过没法请大家做客了——它早已化成灰烬。”
某个队员有些戏谑似的说起。
“B区…就是半个月前被吞灵者攻陷的那个地方?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位于不安定区域。”
“是,我们出公园后,向北走不久应该能找到一条铁路,顺着铁路向西去就能到达最近的安全通路了。”
“大概有多远的路途?”
“十公里左右…”
“安全通路”是指两个或多个安全区之间用来运输物资、人员的道路,一般泛指低威胁或无威胁区域,在这些地方偶尔也会出现一些落单的吞灵者。
虽然B区沦陷是半月前的事情了,但如今这里仍属“吞灵者活动可能范围”,所以也算“不安定区域”。那么受此影响,连接这里的“安全通路”也就变得危险起来。
不知道飞机因何坠毁,通信装置无法运作,失去了载具、孤立无援…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们犹如身处绝境,就算能抵达“安全通路”也不见得可以逃出生天。
伊果委托给我的“参加一个简单会议”的任务,现在竟然变成绝境逃生。我这是被厄运缠身了吗…况且我是个连6个月基础课程都没学完的“学生”啊,根本就不是“特攻”,要如何应对现在的状况?
笨蛋…
想什么呢?
…没用的观念都抛到脑后吧…
卫戍部队并非专用作战部队,因此武器方面与A.C.S.E.陆军特攻相比逊色许多。
轻型机关枪这样的强大武器,他们并没有配备。由于多执行空中护航任务,所以甚至连杀伤性手雷也没有。
检查一下前辈们提供给我的武器——德制HK416突击步枪(我们这个小队中的部分队员还配有UMP 9毫米口径冲锋枪)、八个步枪弹匣、一把九毫米口径手枪、四枚特制闪光弹以及一把刃长二十厘米左右的匕首。
穿好轻型防弹衣(即便在吞灵者面前,它往往没什么效果。),扣上作战服的连衣帽,然后为手中的武器上好消音装置——在夜间作战为了防止枪声吸引附近的吞灵者进而引发“洪流”,这么做是必须的。
暂时不打开挂在前胸的战术手电与枪上的激光指示器——同样为避免惊扰躲在暗处的吞灵者。
我打开枪支保险栓,看到烛月也腰挂太刀、手握冲锋枪整装待发。
本来应该提前为她服下“解放”药剂,但因药量有限,我擅自决定等到吞灵者出现时再喂给她——
一粒药只能维持5分钟,而药瓶中仅有十粒。
其实没关系的,即便不进入“解放”状态,烛月也可以用自动武器提供火力。
“听说,我们这儿有一位在医院大撤退时表现出色的大英雄哦~”
“不敢当,不敢当。”
看着大家的笑脸,我不禁再次流下冷汗,连忙否认。不过他们好像并不是要嘲笑我。
“和吞灵者作战时要注意什么吗?啊…其实我们这些新兵特攻还没怎么和它们交过手,虽然队长他是原自卫队士兵,但也就那么回事~对吞灵者,他仅仅从报道上了解一二。”
“杜宾,注意你说的话…”
“哈哈,抱歉队长~”
在了解到这些家伙很容易相处后,我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们。其实在吞灵者入侵人类国土后,作战人员紧缺,有大批原自卫队、警视厅部队,甚至是民兵被临时编入A.C.S.E.卫戍部队,负责一些简单的任务。
他们大部分人虽然通晓射击、搏斗及战略战术,有的在对待恐怖分子上可谓是精英,但由于没时间经过系统化理论化的有关吞灵者方面的知识培训,所以在对敌人的了解程度上往往还不如A.C.S.E.学院的学生。
仔细想,我早与吞灵者们交过手了,在医院大撤离时,连我这个“临时民兵”都能战胜它们,所以它们根本不值一提。在向前辈们描述吞灵者的过程中,我没有像教课书上那样把它们妖魔化成人类不可抵御的恶魔,以帮助大家减轻心理负担。
一番交流后,作为这架飞机的乘客,我与烛月被当做首要保护对象。当然要与卫戍部队的前辈们一起行动,并肩作战,目标是找到安全通路。
压低身姿,在夜色的掩护下,我们一行七人,穿过公园的阴森小道向出口走去。
“弃魂者开道!”令我欣慰的是他们没有这么说,在他们口中,烛月被亲切地称为“小姑娘”。
此时,烛月和我就如拿破仑远征埃及时的随行学者们一样,被置于队伍中央,最安全的地方。
“不要把枪口对准队友,永远要当做子弹上膛状态。”
不知何时我开始回想起军事课程上教授的内容,并隐隐担忧起自己的射击水平。
夏日夜晚,午间的余温还未散去,再加之绵绵细雨,被浸湿的衬衫沾黏在身上,让人觉得甚是难受。
天气闷热且潮湿…
已被废弃的城市,却明着街灯。诡异的街灯,在道路两旁为我们指明方向,这蜿蜒的小路又仿佛直通地狱…
对于这些异样的事情,我决定不再考虑……因为比起考虑为什么会有灯光,还是想想该怎么走出去吧?
…
…..
但是不行,不管怎样安慰自己,奇怪的气息依旧围绕着我们,紧张的情绪始终无法得以缓解,我的手开始有些发抖。
传言,白天是人类活动的时间;夜晚,则是妖怪生存的世界,虽然吞灵者被定义为超生物,但从某些角度讲,也与妖怪无异…
和机场那次不同,现在的我可能要面对的是全盛状态下的吞灵者们,也许我对于吞灵者们过于草率的描述会害了大家?
不!不!我摇了摇头。
不久,我们来到了一条笔直的道路,路两旁是花卉丛(花儿早已枯萎),尽头便是公园出口,半扇铁门已然毁坏。
“有些阴森啊…”
一名队员感叹起来。
寒气自门外袭来,纵是夏日也让人有些发颤,敞开的铁门犹如直通妖界一般,似有无数魑魅魍魉躲在门后窥探。
队长示意我们加强警戒,组成纵队向出口方向缓缓前进。
正当我们几乎步步为营、谨慎前进时,不幸还是发生了…
一名走在前面的队员被突然扑来的黑色物体按倒在地,他手中的步枪胡乱射击,同时发出凄惨的尖叫。
黑色物体与被袭者纠缠在一起,让人没法射击。几个人掏出匕首,跑上前去打算解救他。
“打开手电!”
手电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吞灵者被匕首砍死时,那名队员也被咬断喉咙。
“是犬型吞灵者!而且绝对不只有一只。”
“混蛋!我听到脚步声了。”
街灯于明灭间不停变换,地上凄惨的血迹散发出腥味,杂乱的脚步声在四周的花卉丛间频频传出。
呼~一瞬间所有的街灯都熄灭了。
下一轮进攻来了!
啪~啪~啪~队员们纷纷开启战术手电与激光指示器。
叶片刷刷响起,我们不停调整手电光的位置以捕捉它们的身姿,却只能看见几个急速窜动的黑影——太快了!
“跑起来!跑起来!用腰射!别留在原地!”
队长下达了命令,众人开始一边射击一边向门口跑去。有什么小东西从我眼前一划而过,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药!药!
我颤抖着拿出口袋中的玻璃药瓶。只要、只要有烛月在,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
在我想把药瓶递给烛月时,却不知为什么被她扑倒,手中的药瓶也随之脱落。
啪!药瓶摔碎的声音即刻传来。
起不来!烛月把我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你发疯……了…吗?…!”
一股灼热感自我胸前传来,即使隔着防弹衣也能感受得到…
“!”
……
……我没法再责备她了…
烛月缓缓起身,向我伸出双手、就像是要拥抱我一样,可她面无血色,双眼无力。她弯着腰,跪坐在我身上,却我越来越远。
“噗!”
刺出来了…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才发现她的腹部已被什么东西贯穿。大量的血液染红了贯穿之物…那形状是数把尖刀!
抓不到!
无论怎么抓都抓不到,她还是离我越来越远!烛月的双脚逐渐远离地面,而后竟凭空漂浮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人从背后提起一样…从她腹部穿出的尖刀来回搅动,烛月也随之发出凄惨的呻吟…
街灯闪烁…
染红的利刃从她腹中撤出、烛月倒在我身上,她半睁着眼一直凝视着我…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直到最后她双眼失去了色彩,呼吸也随之停止…
死、死了?
烛月死了?
对啊…毫无疑问…她死了…
都、都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我没有提前喂给她药…都是因为我太过轻敌…
街灯闪烁…惨叫声从远方传来…我僵在地上,伸出双手搂住烛月,从她胸口上却再也感觉不到心跳。
…睁着眼死去的吗…
鲜血仍从她的腹部大量流出…
街灯闪烁…
地上出现一滩滩沾血的鞋印、有无形之物正向我逼近…可我却动不了了…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这一天终于…
“你在干什么啊!”
突然传来的大喊声惊醒了我,什么人从身后将我拖起。
是卫戍部队队长,是他正拉着我向门口奔去。
视野回到花园里,被咬断一条腿的“杜宾”手持冲锋枪正不断射击朝涌来的吞灵者们射击,他坐在路中央掩护我们,直到最后还面露一丝无奈的微笑。路旁满是队员们的残骸与吞灵者的尸体,鲜血染红了花卉丛、街灯杆与地面。烛月被遗弃在冰冷的公园里,逐渐被黑暗吞噬。
朦胧的细雨还在下,死雾也渐渐浓了起来,现在的市区如雾都伦敦一般…
噌…噌…噌…
摇曳的灯火下,窜出两个身影。挂在他们身上的闪光弹、枪支等装备相互碰撞、叮当作响——逃出公园后,队长带着佑启一路向北方奔去。
“呃啊……呃啊…”
不知奔跑了多久,没有经过什么体能锻炼的佑启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你真的是英雄吗?”
跑在前面的卫戍部队队长一脸阴沉地问道。
“.…..”
佑启没有回答。
“不过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短暂的沉默后,卫戍队长低声感叹。
“孩子,万一我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记住,见到铁轨后向西跑去!”
队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浓的死雾让前方的道路变得模糊。
不久,他们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前。四周楼舍耸立、如高大的墓碑一般。细雨打在龟裂的路面上,信号灯闪烁着通红的光芒,表明——禁止通行。
逃跑了…他们逃跑了…
有两个人……
那么…狩猎开始吧!
某人低声说道。
一阵诡雾飘过,信号灯变为黄色,佑启环顾四周竟发现——只剩下他一人…
此时信号灯变为绿色…
他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呼吸紊乱…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再也救不了自己。”
羽染佑启很聪明,知道怎么保全自己的性命,即便遇到了危机也总能想办法化解。但他心里更清楚,那些点子不过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逼着才偶然想出的。就如一个总在雷区中漫步的人,凭运气侥幸躲过了一颗又一颗暗雷。然而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也就是说只要他还没走出雷区,就终有一天会被炸死。
现在的佑启,哦不~是笨蛋羽染就是这样,他的大脑空空如也。和以往不同,再也想不出如何依赖或利用别人去逃生了,因为可以依赖的人都死光了,“运气”也用尽了,而自己还在“雷区”中没有走出。
虚假的自信,不堪一击!
好运不会眷顾胆小鬼,一生一世。
哒…哒…哒…
是靴子踏着雨水逼近的声音。
笨蛋羽染…死亡正向你走来…
羽染像失魂一般站起身,踉跄地向路口走去。
还有求生的欲望吗?
这样啊……
笨蛋羽染通过路口,靴子的声音依旧在脑内回响,好似自地狱传来。昏暗的世界,街灯在闪烁。漆黑的大厦间传来呼啸的风声犹如魔女在低吟。雨急了,不巧、信号灯也变为死亡的色彩。
2.步入,大雨之中。
挡在眼前的迷雾散开,空旷的十字路口只有细雨落地之声…
信号灯熄灭了…
卫戍部队队长站在路口中央,环顾四周,他好像来到了一个奇怪的空间。
黑暗之中唯有立于路口四方的数座街灯明起暗淡的光芒。被照亮的路口似通往无尽的深渊…
雾气在脚下滚动,犹如舞台剧要上演前的特效一般。
他握起手中的HK416突击步枪,将其调整为全自动射击模式,肩抵枪托。对准面前的某个地方…因为他感觉到,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步步逼近。
“走散啦~走散啦~”
四处突然响起诡异的歌声,歌声似女似男让人分辨不清,他不禁觉得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可怜的人儿~和朋友走散啦~竟落入怪人之手~”
他再次快速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唯有歌声回荡。
“走散啦~走散啦~”
声音加大,渗透大脑。
“我来为你讲述一个故事~鹅妈妈的故事~”
“混蛋!你在哪儿!”
卫戍部队队长——这位三十多岁的前自卫队士兵,眯起一只眼,透过步枪上的红点瞄准镜向四处望去,手指不停地打颤…
“有个性格扭曲的人、走在一条长一里的扭曲的路上…”
声音变得清晰了,是一名男性在说话,诡异而奸邪…
晃动的红点瞄准镜随之静止在四点钟方向,有个瘦长的人影出现在那里,声音继续响起。
“手里拿着扭曲的六便士、踏在扭曲的台阶上…”
身影逐渐清晰…他脚下的黑影极为扭曲、细长、漆黑又如黑洞般快要将队长吞噬…
晃动…晃动…
他的手中似乎掂量着什么…
“他买了一只扭曲的猫儿~猫捉了一只扭曲的老鼠~”
怪人将手中漆黑之物扔至队长脚前,在灯光的照射下,队长看清了——是一颗人头…鲜血淋漓的人头。
“混蛋!是‘杜宾’的!”
他愤怒地喊出队友的代号,同时对着身影扣动扳机。
突击步枪喷射着愤怒的火焰,子弹射向怪人,而怪人却消失不见。
蹭~蹭~蹭~黑暗中,几只“猫”猛然窜出。
“猫”如猎犬般迅速冲来,队长调转枪口,打烂其中两只,却被第三只咬住左手。
“滚!滚啊!”
他疯狂地甩动手臂,将“猫”连带一截手指一起甩向地面。
“嗯啊!”
他忍住疼痛,开火打死了这只早已化为吞灵者的腐烂怪猫。烟雾自枪口飘出…5.56毫米口径弹壳洒落一地,他这才意识到——消音器不知何时被谁卸下了…
诡异的声音再次传来,漆黑的怪影在他身前不足二十米处显现。(更近了)
“(你和)他们一起住在扭曲的小房子里…”
“闭嘴!”
沾血的左手握住枪支前握把。队长扣动扳机,步枪弹从枪口的火苗中窜出,发出猛烈的响声。连续射尽三个弹匣,却一发也未命中。怪人依旧如鬼影一般时而显现,时而消失且步步逼近。
鬼影的手中扬起数把尖刀,形成可怕的利爪;裂开将至耳根的大嘴,发出诡异的笑声。一束血红的光芒自右眼散发而出…
“还在反抗?好~我期待恐惧…”
鬼影如小丑般讥笑。
“那么~开始…烹饪吧~”
鬼影再一次消失,嘴中叼着弹匣的队长继续朝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射击…弹壳飞舞,枪管发热,无数的子弹倾泻而出,如潮水一般,然而却没击中任何东西。
“咯嚓!”
突然,一声骨头割裂的声音传来,疼痛感传遍队长全身…
(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左臂好痛啊……)
…
(那是当然的了…因为掉在地上的不正是我的手吗?)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凄惨的叫声,嘴中弹匣也随之落地。他使劲捂住不断喷出鲜血的断臂。只觉得大脑变得一片混乱,眼前天旋地转的景象染成了一片血红…
(不行!)
一手端起突击步枪,纵使半身染满鲜血,队长也要继续反抗。
鬼影好像是故意没下杀手,再次拉开二十余米的距离,缓步前进。
摇晃…摇晃…
刀片摆动。
突击步枪子弹再次向鬼影袭来,他依旧轻晃身姿,消失于诡雾中。地上,雨水浸湿了断臂、断臂则染红了雨水。
啪~啪~水花四溅,有无形之物在接近。
队长的脑内响起无数男女的叫喊声…他显得有些精神错乱,想要放弃手中的武器。
(不行!)
他晃了晃脑袋,强行让自己清醒。
(究竟为何走到现在?)
“必须杀死你!”
扣动扳机,胡乱射击。
“我的父母!”
他奋力呐喊。
咔!无形的利刃捅入他的膝盖,这使他不得不单膝跪地,血液如喷泉般自膝中喷出——右腿废掉了。
啪~啪~不知何处溅起水花,无形之物悄然潜行。
双眼布满血丝,队长流出了眼泪,他咬紧牙关继续呐喊、射击。
(失去一切,浑浑噩噩,独自一人度过了多少年?)
“我的妻儿!”
枪口散出的烟呛得他喘不上气来…
夜幕中,火光闪烁、子弹飞舞,却依旧没有击中任何物体。
黑暗中传出诡异的笑声…接着——咔!无形之刃再次捅穿他的腰间…鬼影就像是故意与他玩耍一般,仍不一刀毙命。
血液从嘴角溢出,队长射光了子弹,失去了左臂,他难以填装弹匣。
还不放弃啊~鬼影都有些无趣了~
(我啊,在这个世上早已无所牵挂~唯有满腔怒火!)
扔掉步枪,掏出腰间的手枪,他仍旧朝空无一人的方向射击并发出竭力的呐喊。
“我的战友!”
脸色惨白了、队长他好像是失血过多了,视野都变得模糊。
嘛~差不多是时候了~
诡异的笑声萦绕于他的耳边,这次无形之刃捅穿了他的胸膛。
“恐惧…烹饪成功了?”
搅动~搅动~
鬼影终于显出身姿,他大笑着将镶满尖刀的手伸入队长的身体,来回翻滚,就像是伸手到冰箱中翻找食品一般。
搅动~搅动~
“说说看,你的遗言吧~好听的话,我也许可以放过你~”
……队长低垂着双眼,无力地低吟…
“还我…”
“什么?”
“还我…把家人…还我…把战友…还我!”
不是在哀求,而是在命令,死到临头的队长究竟在做什么呢?
“哼!”
鬼影的手似乎攥到了什么,他用力将其拽出,并愤怒地捏碎。
队长终于停止了呼吸。
甩了甩沾满鲜血的手,鬼影神经兮兮地开口:
“失败了~烹饪失败了呢~得找下一个材料了~”
街灯闪烁,他隐去了身姿……
迷雾散去…信号灯再次闪烁起死亡的色彩。空旷的十字路口唯剩一具缺少了心脏与左臂的凄惨尸体跪坐在地,黑色的虫子从他后颈慢慢爬出……
这下只剩两名猎物了~
(他在后面、他在后面…)
不敢回头,胆小鬼羽染一味地逃窜,细雨拍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浑身打颤。
制定计划啊?你不是很聪明吗?羽染慌张到了极点,如今吞灵者的形象已与魔鬼混同,深深植入他的心底。
故作自信,于是轻敌,大家来看看~胆小鬼羽染如今沦落到何种地步...
漆黑而死寂的街道,暗淡的路灯向远方延伸。
哒…哒…哒…
靴子踏入雨水中的声音渐渐逼近…
为什么无论怎么跑也甩不开他?!
忽然,羽染看到远方有别样的亮光…那是一座校舍,在夜晚竟然也灯火通明。
“得救了!”
脑子像是混乱了一样,不假思索地向校舍跑去。
“哈哈哈哈,我能活下去…能活下去…”
羽染转入一条更为深邃幽暗的小巷,有老鼠在四处窜动,不时发出吱吱吱的叫声。他突然被绊倒在地,随之传来的是铁器碰撞的声音。
是一个垃圾桶…
他望着垃圾桶许久,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然起身,捂嘴逃窜。身后的垃圾桶中散落出半截早已腐烂的尸体…散发着恶臭,爬满蛆虫,还有苍蝇在萦绕…
他终于明白了,一路跑来,地上那一滩滩黑色的污渍究竟是什么——全都是早已发黑的血迹。
追逐的声音渐渐消失了…羽染跑到了学校大门前,不知何时他已扔光了保命用的武器,现在只剩下一把别在腰间的匕首。
大门朝外敞开着,校园内一片漆黑,与刚才截然不同——教学楼根本就没有一盏明亮着的灯火。
但是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因为肯定有人能救他,就在这所学校里——他这么想着。
推开教学楼的大门,果然没错!
教学楼内宽敞且明亮,向钟表上望去,现在才早晨八点,有几名学生正在鞋柜前换鞋。
“唉~这不是佑启吗?”
“响子?”
羽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站在他眼前的女生,正是他小学时期的同学响子,但是依现在的个头来看,她已经是一名高中生了。她身穿白色水手服,黑色的超短裙则进一步彰显出那洁白而修长的双腿。
“响子,不再叫我笨蛋羽染了吗?”
羽染有些惊讶的问道。
“笨蛋?你在说什么啊~佑启同学真爱说笑。要上课了,快点来吧。”
“呃…等一下,我先换一下鞋。”
“不用了啊~老师都说了佑启同学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原谅的,没有人会再欺负你啦~”
“唉?”
还没等羽染反应过来,响子便拉起他的手朝走廊走去。
望着响子乌黑油亮的长发,与那张可爱的侧脸,羽染不由得脸色发红。胆小鬼、笨蛋、白痴羽染,曾经暗恋过的少女是何等…何等的美丽啊?她笑靥如花,肤白如玉,仿佛浑身上下闪耀着奇艺的光芒。
贤惠、温柔、善良、大方,不仅外表漂亮,内心也洁如明镜。
“佑启同学~你来上课了啊?”
“嗯…”
“佑启同学~早安。”
“早…”
路上遇到的每位同学都亲切地向羽染打招呼,他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渐渐地也回应了起来…
走到教室门口,老师就站在那里,露出慈祥的面容,欢迎他的到来。
(这样真好…)
羽染竟也能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是他从没有获得过的——同学们与老师的关爱。渐渐地羽染把这一切明显不合理的事情,扭曲为理所应当。甚至已经忘却了,就在刚刚自己还命悬一线。
“佑启,我喜欢你~”
响子眉毛摆成八字,羞红了脸向羽染告白,这让羽染兴奋地有些小鹿乱撞。
“这、这…”
“就算现在不回答也没问题~响子最喜欢佑启了。”
“我…我的头有点晕。”
看着如此可爱的响子,佑启的心咚咚直跳,不禁觉得有些头脑发昏,这大概就是青春的悸动吧?
“可能是还没睡醒吧?距上课还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佑启同学先去洗把脸吧。”
“好的,谢谢老师。”
老师说话真是温柔啊…
“要响子陪佑启去吗?”
响子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亲切的关怀。
“不、不、不,那、那可是男洗手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步入洗手间,羽染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好像焕然一新。
对了!赶紧洗洗脸,上完今天的课,还要回家和父母聊天呢~晚饭过后,写好作业,和家人一起去街上漫步、散心,这样的生活真是幸福呐~
羽染伸手握住水龙头,刚要拧动、却忽然感到一丝诧异……
“想多了。”
拧动水龙头,它竟发出隆隆隆的类似呻吟般的恐怖声音。
隆…隆…隆…
有水流了出来,他俯下身子洗脸,这时才察觉到究竟为何诧异——镜中的自己没有俯下身躯,而是在盯着他看。
羽染猛然抬头,睁开眼便看到了一池黑水。光芒消失了、厕所变得昏暗无比。视线移到正前方,镜中的自己,露出悲伤的笑脸,双眼逐渐呈现出血红色——原来是流出了血色的眼泪。
咔嚓一声,镜中自己的头颅瞬间折断,镜面也随之破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羽染被吓得摔倒在地,此时洗手池中的液体已满溢而出一并染成了红色。
他挣扎着跑出厕所。
“响子?”
响子低着头站在门外…楼道里只有几盏暗淡的灯光不停闪烁。
“响子…最喜欢佑启了。”
说话间,响子猛然伸手死死攥住佑启的胳膊,她的手上沾满鲜血。
“好痛!”
她抬起头,满脸是血,就像个傀儡般不停抽搐。
“永远在一起吧~没有人会伤害佑启。”
“啊!滚开!滚开!”
挣扎着的羽染扯断了响子的手,他惊慌失措地在楼道中狂奔。
教室门一间间破碎,从里面涌出无数学生,他们犹如丧尸般呻吟、哀嚎,拖着残缺不堪的身体奔向羽染——那是羽染曾经的同学们,小学时期的、国中时期的还有如今班中的。
他疯狂的奔跑,无视身体上的劳累。这楼道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漫长,无论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
“佑启同学,教学楼内不许随便奔跑啊。”
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老师,耷拉着爬满蛆虫的脑袋,呜咽着话语,朝他一步步走来。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他摔倒在地紧闭双眼,瑟瑟发抖。他放弃了抵抗,再也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再也想不出什么能够帮自己脱身的方法。
“佑启~”
……
“救救我…”
……
“佑启~”
这、这是烛月的声音…(四周似乎安静了下来。)
羽染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金发少女。
“烛、烛月…你还活着!”
终于有救了!
羽染跪坐起来,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
终于有救了!
“是佑启害死的我哦~”
“什…”
烛月接下来的话语就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羽染的头顶,他懵住了。而她却笑着扑倒在羽染身上,身体变得死沉死沉,腹部的大洞还在疯狂地喷涌着血液。
“佑启一直活到了现在,真是不容易呢~”
“你说什么?”
“佑启真是可怜啊~一直教育烛月,让烛月变得有自信,让烛月要找到自己的伙伴,其实到头来自己才是最孤独的那个人。”
“…啊…”
烛月说的话一点没错。
“佑启从小就没了父母,在学校里总是被人欺负,还被老师误会,于是就认为这个世界都在针对你是吧?”
“...呃啊…”
“佑启知道自己是废物,但又想活着,所以就变成了一个‘为保全自己性命,可以不择手段的人渣。’”
“不是…不是!”
烛月的头颅疯狂扭动,几乎在脖子上转了整整一圈,宛如提线木偶一般。她张开嘴,恶心的绿色液体流到羽染脸上。
接着她用恐怖的嗓音说着:
“卖花的小女孩、捡东西的老乞丐、卫戍部队的所有成员、还有我,不都因你而死?冷漠、无能、卑鄙、无耻、自私、贪婪、色情直到现在,看到那个曾经与他人一同欺负你的响子,竟还会心有所动…”
“不对!不对!”
血泊中樱色的纸花环、被吞灵者吞食的老乞丐以及公园中凄惨死去的众人…
羽染已经无法反驳…
他痛苦的猛咳起来、呕吐、捶地,像个得了哮喘的迟暮老人一样可悲至极。
“佑启啊~竟然一直在利用我,你是不是觉得在这样昏暗的世界里,在所有人都歧视弃魂者的时代中,只要自己站出来为我们说话,就活生生的像个圣人一样?”
“呜…啊…”
“说到底…你其实也是觊觎我的肉体…真是肮脏啊,既然这样,你就来摸摸我吧~何必一直装出正人君子的样子?”
烛月握紧羽染的手,朝自己胸部方向移去。羽染没有反抗只是一味地呻吟,随即传来的触感不是温暖而是无比冰冷……
“卸下所有的伪装,是否还有求生的欲望?”
羽染不敢睁眼,只是颤抖地摇了摇头。
“好~”
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变化,教学楼变得破败不堪,楼道间出现一具具早已烂透的学生骸骨。
烛月变成了怪人的样子。
“绝望虫,在你身上出奇地有效~”
怪人带着兜帽,杂乱的银发自内伸出。扭曲的右眼发出血红色的光芒,身体枯瘦如柴、肌肤惨白无光。他抬起镶满利刃的手轻轻抚摸羽染的头颅。
“不要害怕…现在是烹饪阶段,告诉我你为什么流不出一滴眼泪?”
羽染像着了魔一般,抬头凝视着怪人,他缓缓开口说:
“父亲、父亲、让我不要哭…像个男子汉一样…”
“这样啊~我明白了~”
怪人将脸贴近佑启的头颅。
“好棒啊~有颗苦难之种竟长在你的心里…好棒啊!太棒了!棒极了!”
怪人忽然发疯般的尖叫起来。
“美味!美味!必定美味无比!”
佑启喘息着低下头,不明白怪人究竟在做什么,却觉得自己安心了许多。
“想想看!想想看!发现自己的队员们惨死在尘雾中的‘他’孕育出了‘疯狂’的味道,直到死前竟还在狂笑;看到自己的战友被吊死在高处的‘他’孕育出了‘恐惧’的味道,直到最后竟还祈求我的饶恕;被我斩断手臂的‘他’满腔怒火,直到我掏出他的心脏时,竟还在迸发‘仇恨’的气焰。啊啊啊啊啊啊~我烹饪的食材们,奇妙啊!”
怪人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起来。
“我最爱恐惧、我接受‘疯狂’、我不喜‘怒火’,既为猎手又是厨师,狩猎之时未尝败绩,可烹饪之时却总是失败与成功交织~,只是闻听!直至今日仍不敢妄图那名为‘绝望’的美味。”
扭曲~扭曲~
名为“猎手”的怪人,其肢体不断地扭曲、再扭曲,忽然他垂下眼,死死盯着羽染。
“但今日~我将有幸品尝名为‘绝望’的料理!来!加热!加热!调味剂撒上。”
猎手将冰冷的刀刃贴近羽染的脸颊。
“照我说的做~便不会折磨你~”
“呃啊!呃啊!”
羽染就像一个哑人一般,只会呜咽,他深深地俯下头,趴在猎手面前。
“这就对了~绝望虫说、你是个可悲的人,从小便是如此。”
“呃啊…呃啊…”
羽染抱住猎手的脚,点头示意,就像是被施暴许久的可怜人对曾经伤害他的家伙产生了扭曲的感情一般。
他的脸上泛起潮红…
“我们来一起回忆吧~你曾有一个温馨的家和一个爱你的父母…”
猎手好像得知了羽染的所有经历,一面复述他不想想起的过去,一面将记忆扭曲为更为悲惨的印象。
“你总是给你的养父添麻烦,现在就连他也死了。真是无可救药的可怜虫。失去了一切的你,是不是希望人生可以重新来过?是不是希望可以前往美好的伊甸园?”
“呃啊…呃啊!”
羽染体内的漆黑之种,在猎手的“烹饪”下飞速成长,要开花了!要结果了!
“我告诉你,可能的~那完全是可能的。来~呆好别动,吞下这数把尖刀,只一瞬间!死亡却不痛苦~”
猎手抬起他那扭曲而细长的手臂,以剑尖对准羽染的口唇,然后就像是揭晓谜底一般,他神秘地说道:
“可悲的猪啊…我在骗你唉~”
羽染睁大了双眼,头脑清晰了一些…
绝望的气息顷刻间散布他全身——原来愚蠢的他竟将自己一步步引向死亡…
好了…可以了…
明白一切后的他,缓缓合上双眼…决定不再反抗。
这样可悲的人生终于可以终结了,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
活着便是受罪!
再见了…可悲的人生。
利刃朝着羽染的头颅急速刺去,这一刺必定让他颅脑尽碎!
“啪!”
近在咫尺的数把钢刀,竟在下一瞬间被弹开。银光乍现、猎手捂着被震开的手,钢刀嗡嗡作响…
“哦~来了~”
他轻声说着并举目看去,在悠长的楼道尽头,有位少女挺刀而立。
“还你!”
少女大喊道。
只见猎手一旁的墙上插着一把浸血钢刀——是少女刚丢过来的。
“还把我留给你的礼物带来喽~”
隐明寺烛月还活着!但猎手可一点也不吃惊,他只低声浅笑。
“啪!”
烛月猛蹬地板,飞奔而来,下一瞬间她对准猎手的头部举刀狠劈。一时间钢铁激烈地碰撞,火星四溅,声音响彻楼道。
猎手挡下了这一击,随后以另外一只手刺向烛月。她迅速反手握刀弹开攻击,急速后撤与猎手拉开距离。
“噗~”
剑锋交错后,烛月的腰间竟出现一道伤痕,血水向外喷洒,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猎手舔舐刃尖上的鲜血,低声说起:
“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果然弃魂者的生命很顽强。可是…”
猎手望向烛月的腹部…染红的衣物向外翻露,内部防刺服也被刺穿,她的肠子裸露而出。
“果然,没有‘药’的情况下,你的伤口没法快速复合啊~拖着重伤作战,顶多只能算是个活死人…”
烛月的脸色依旧惨白无比,颤抖着的双手就连剑都快握不稳了。
“不会让你伤害佑启的!”
“有趣~你的命是我留到现在的,别太过分啊~当着他面杀掉你,苦难之种绝对会开花~一切都在猎手的计划之中。”
猎手抬起头颅望向窗外,雨滴如机枪一般连续击打在玻璃上,发出不断地响声——大雨来袭!
“好~开始狩猎吧~这是我的猎场,猎手从不失误!”
猎手话音刚落,楼道间的灯光便全部熄灭,唯有他右眼通红的光芒如鬼火般来回晃动。
突然!红光消失不见。烛月的眼珠快速转动——哪里都找不到他!
“咔!”
下一瞬间数把尖刀插入烛月的胸前,鲜血喷溅的声音清晰可辨。
“肺烂掉了吧?但是还不致死!”
猎手在哪里!?
尖刀拔出后,烛月捂着胸前的伤口,刚要喘气便口吐鲜血。
在哪?!
银光乍现!组成利爪的尖刀削去烛月的左耳,连带一侧臂膀一起斩下。
“小姑娘~快要变成人棍了哦~”
猎手奸笑着,不知所踪。
踏!踏!踏!
是脚步声——已经遍体鳞伤的烛月忽然听出了他的方位!
这里!
在猎手的下一次进攻发起前,烛月转过身猛抬右腿向一旁踢去,只见遭受到攻击的猎手如褪去迷彩的蜥蜴般露出原形!
“啪!”
猎手被击出窗外,打碎了玻璃。
“快跑吧、佑启!”
精疲力竭的烛月跪倒在地,像是乞求一般以沙哑的嗓音喊道。而佑启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失了魂一样…
“我、是佑启的保镖。”
忍住身上的剧痛,仅剩一只手臂的烛月拄着刀勉强站起身,向佑启一步步缓慢移去。
“不可以自己逃跑…”
她声嘶力竭地自语,直至咳出血水。遍体鳞伤的她将太刀收回刀鞘,用那染满鲜血的唯一一只手臂扶起佑启。
“不会有事的!”
她们踉跄着步入黑暗,身后随之传来恐怖的叫喊:
“这是我的猎场,尽管逃吧,绝无生还可能!”
3.暴雨死斗
“往哪里走啊?”
身负重伤的独臂少女搀扶着胆小的男人…在大雨中彷徨。
又是一个十字路口…
“佑启的话…一定知道…”
她看了看还没有振作起来的佑启,轻轻摇了摇头。
“我要做出决定…”
(向北…)
少女心中默念,于是缓步走去…
“接着往哪里走呢…”
(向西…)
少女不知道不包扎伤口的话,就算是弃魂者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去。只是一味地、胡乱地选定方向,而后带着佑启一瘸一拐地走去…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死雾中,良久复现于熟悉的街道上…
“又回到了原地…”
环顾四周皆是威严耸立的建筑,它们仿佛构建成囚禁弥诺陶洛斯的迷宫,并以上帝视角冷漠地凝视着二人,直至他们累死在这囚笼里…
“这是…他的猎场,早就该放弃希望。”
佑启开口了…
“果然、我还是不行呢…佑启应该知道往哪里走。”
“我知道?呵呵呵…往西…”
佑启半闭着眼,像是受到了暗示一般说出一个方向。不久他们来到了一所已被废弃许久的大楼,佑启目光呆滞地向楼顶望去,同时一遍又一遍地对烛月说“往上爬就可以了…”
往上爬就好了…在佑启的内心有个声音这样说道…“只要往上爬,直至顶楼就能得救。”
烛月点点头,恐怕她仍没发现佑启的异样。
“够了!”
就在还差一层便登到顶楼时,佑启却突然大喊。他倚着墙边,大口喘着粗气…明明一处伤也没受…
“自己走吧…烛月…你已经看到我最软弱的一面了,失望透顶了吧?我现在大脑十分混乱,你看这都走到哪儿来了?继续往楼顶去岂不是死路一条…走吧,只要有我在就绝对逃不出去。”
烛月摇了摇头,她跪坐在佑启一旁一同休息起来。
“在做什么?快走啊…”
“有些累了…我也休息一下。”
烛月露出苦涩的微笑,轻轻合上眼,像一只被狂风刮落在地,已筋疲力尽的雏鸟。
“笨蛋,我没和你开玩笑。”
“嗯…”
“你还在流血啊,怎么表现的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嗯…好像很糟糕的?…”
佑启赶紧脱下衣物,把撕烂的衬衫当做绷带为烛月包扎…
“还好,医护课上我听了一些…不过这临时绷带的卫生条件可没法得到保证…”
左耳连带头部、肩膀、腹部以及胸口受伤之处,佑启不敢解开烛月的衣服仅从外部做了粗略的包扎…
理所当然的“绷带”处继续淤出血迹,佑启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低吟:
“我不就是在骗自己吗?这哪算什么包扎…对不起烛月,我快要害死你了。”
最爱教育烛月“别说对不起”的佑启,如今竟自己道起歉来。
“死?佑启…”
看着钢混地板上被风卷起的沙土。因肺部受到重创,烛月提着沙哑的嗓子无力地开口问起:
“会有神明吗?”
“……”
“有天堂吗?地狱呢?”
佑启跪在烛月面前,一言不发,这个无神论者怎么可能会认同这些荒谬的词汇?
“大家都恨弃魂者,说(我们)到地狱后会被火焰炙烤、我有些害怕…”
“不会的…”
“不会?”
佑启嘴角挂起可悲的笑容。
“你这么好的女孩,死后一定会升入天堂,只有像我这样的懦夫才会下地狱。我会在你前面…”
“我前面?”
“如果不行,我会先祈求上帝,让他使你升入天堂,没关系的,死皮赖脸地去请求的话,总会有办法,毕竟我就是这样的人。”
大雨倾盆而下,闷热感终于消失了…羽染佑启这个家伙在糊里糊涂地说些什么呢?他不是无神论者吗?
“不是这样的…”
“不是?”
这次是烛月提出了反义…
“平常的佑启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是佑启让我明白了如果放弃挣扎就一定会死,他一直是个充满自信的人,绝不会自暴自弃…”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好厉害啊!我可不认识他,这一切都是你擅自认为的。”
烛月没有反驳,只是缓缓站起身,单手扶着佑启,让他倚住墙边,低声说道:
“烛月,已经休息好了…”
“你要做什么?”
“要做保镖该做的事情、朋友该做的事情…我来阻挡猎手。”
没有“解放”药物帮助的情况下,弃魂者与常人几乎无异,至多是生命力稍微顽强一些。身负重伤的独臂少女——隐明寺烛月,直面将整个小队几乎全灭的怪人——猎手,这无非是螳臂当车!与白白送死毫无差别。
任何人都看得出…这决定究竟有多么愚蠢。
“烛月,我们解除约定!现在你不是我的保镖,而是自由人,不必要再履行保护我的‘责任’。如果你能活着回去的话,就去找风铃,她已经知道怎么独立生活,可以保障你今后的人生。”
“解除了吗?”
“解除了!”
佑启郑重其事的对烛月说。
“那好,烛月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了——我要继续保护佑启。”
烛月她疯了吗?佑启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明明已经告诉她了:
解除保护关系——不需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将风铃的家作为归宿——不用害怕歧视,不必担心温饱。
这样的承诺让作为弃魂者的烛月已经基本没有后顾之忧了,可谓是天大的好事,可她为什么还会选择留下来保护自己啊?
“为什么会这么选择?你难道不疼吗?”
“疼痛?嗯…已经渐渐习惯了…”
“习惯…疼痛也能习惯?你到底哪来的勇气啊……”
“勇气嘛…我想大概是佑启给我的吧…佑启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佑启是第一个能够如此温柔对待我的人,所以一想起这些,我就一点都不怕了。”
“.…..”
“‘幸福’真好啊,谢谢佑启,那是我不曾享有的东西。”
“.…..谁都能给你的…‘幸福’。”
“嗯?”
“我说啊…你所谓的‘幸福’是谁都能给你的,爱德华·伊果、丽莎小姐、山上的老神父、我的历史老师,甚至是那些曾经骂过我的同学们,哪怕是心存一点怜悯之情的人,就算是杀人犯,也能给予你这所谓的‘幸福’,它廉价无比,就和我的生命一样。”
“…我、听不懂佑启说的很多话,可能是、我太笨了。我只知道给我‘幸福’时光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羽染佑启。”
“.…..”
“到手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人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了……真是…蠢得无可救药啊…”
“嗯…”
烛月脸庞浮起无奈地笑容,点头认可。
“我是说我自己…”
“唉?”
“我直到现在还双脚发软,而且竟要让一个女孩子替我去送死…”
“女孩子嘛?佑启竟然能这么看我…”
烛月的脸上泛起羞涩的潮红。就在这时,佑启紧紧地抱住了她。
“唉?!”
“烛月,我不会和你一起战斗的,我真的会以懦夫的身份逃跑…我和电视中的英雄们不同,没有人为我加护,我普通到低贱,永远只能为别人喝彩。”
“嗯…烛月不会看不起的,在我心中,佑启永远是英雄。”
“你所谓的英雄,正在趁人之危,却根本没有经过你同意。”
“嗯…烛月愿意。”烛月的脸颊有些发烫,她眯起眼认真地说着:
“我愿意为你战斗,直至死亡。”
为他而战,直至死亡?
他从未布施天下!也不仁义高洁。
他生性胆怯、油嘴滑舌,不知慎独,还有些许卑鄙。
你凭何为他而战?何以为他而死?
只因那人曾对你一人温柔以待?不同众生那般恶劣、粗暴?
多单纯啊~隐明寺烛月,其实你不为众生,也没为佑启,只是为自己的“意愿”而去送死,这是何等自私!
……
然而…这世间又有几人真正“无私”过?
因为他是你见到过的第一个“好人”,所以你觉得为他而死是值得的…
多可笑啊…可笑的乃至可悲,可悲的几近可怜…
可这才是一个被众生抛弃,无依无靠的,可怜的生命、自私的生命、真实的生命于此时此刻此景下能够想到的对吗?
生命啊…自出生起便享有生存、平等、自由等诸多权利。
是上天将它们赋予众生,政府本该保护它们,人民理应共同维持它们,可又是谁剥夺了它们?
谁剥夺的它们啊?难道这还用问?
低贱的生命,存乎于任何时代。
古罗马时期的角斗士们,通过殊死搏斗赢得胜利,在沐浴鲜血与喝彩声的同时,无神的双眼中曾几次闪烁过他们都快要忘却的“自由”?
新航路开辟时代,生为“异色”肤种的人们,承受了“高贵”人种带来的疾病与迫害,最终还要被奴役、贩卖,难道还需要有人来证明他们也是人类,也该受到尊重?
麻风病传染时期,“圣书”上记载在不洁之人们,因天灾而被人为地扣上“邪恶”之头衔,惨遭流放与摧残,可他们中有几人又或何曾心存不善之念?
多亏!在战场上,面对死亡时,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速射武器大面积登上历史舞台后,飞机大炮让人的生命消亡于须臾之间,低贱如刍狗一般,被抛弃如草芥一样,暴尸荒野……
人类啊,不重蹈覆辙怎能称之为人类?口口声声拥护,实实在在摧残。
看似可笑的歧视,或地域、或肤色、或健康、或其他,好似远在天边,实则却就在身旁,无时无刻,几乎永不停息!
睁开眼睛啊!不要没入乌合之众的人流中,羽染佑启这样的懦夫都能看清——那歧视的产生源究竟有多么可笑,那歧视的后果究竟有何等残酷。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明白呢?
隐明寺烛月,并不独特,单纯、可爱就同那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万千被摧残的“低人一等”的生灵一般。可她又如此特别,比他人愚蠢百倍,竟会为一个她所认为的“好人”奉献出一切。
“烛月希望能够找回曾经的佑启…”
“曾经的我?”
“‘笨蛋,只要这样不就可以了吗?’遇到困难的话,曾经的佑启常常这样说,我不认为这是责备,我觉得这时的佑启是最冷静,最聪明的。”
然而在佑启看来曾经那个英勇的自己,不过是一时被英雄主义冲昏头脑,才有了一股匹夫之勇…烛月和自己都被那个曾经英勇的“佑启”给欺骗了。
可是在烛月明亮的蓝色双眼中,佑启却窥视到了“某人”的映像。那人的形象高大、伟岸如英雄一般,任谁侮辱都无法撼动——哪怕是佑启本人。
“某人”长得是那么眼熟啊…简直就和自己一模一样。
佑启不禁发出一声苦笑——说什么都没用了。
“带好它。”
“嗯?”
佑启将挂在自己颈上的苍蓝色吊坠取下,而后亲自为烛月带上。
“这、这、这不是佑启妈妈的?!…”
“嗯、现在送你了。”
“我、我、可以吗?这可是非常贵重的东西啊!”
“贵重?不过是廉价的人工水晶产物。好吧,贵重的东西应该赠予重要的人,不是吗?”
“嗯…嗯…我会珍惜的!”
烛月低头凝视挂在脖上的廉价蓝色吊坠,脸上樱红犹在——对她而言那颜色真是美丽无比。
“要走了,佑启。”
烛月手握吊坠站起身郑重地说着。
“嗯…”
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单手脱开外套,这让佑启不禁大叫起来:
“做、做什么?!”
她将外套脱下,被刺穿的拥有钢质内胆的防刺服露了出来。
“这、这个防弹衣,给佑启…和‘那人’交战的话,它没有什么作用,反而会显得很重。如果是佑启的话,也许会用到。”
佑启接过沾满血的防刺服,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刚刚烛月脱下外套时,随之滑落的某个小东西。他俯在地上用拇指与食指捏起那个东西给烛月看。
那是一个蓝色胶囊状物体…
“这是?”
“烛月…”
佑启面色沉重地问起:
“你之前在丽莎小姐车上把药瓶弄撒了对吧?”
“嗯…”
烛月呆呆地点了点头,好像还没搞清状况。
佑启却转而兴奋地大喊:
“你做的太棒了!这是‘解放’药物啊!一定是在那时卡在你衣服某处的。”
“唉!”
巧合?幸运?偶然?
从弄撒药物到现在,数十个小时过去了,烛月无数次奔跑、激战,被暴雨淋湿、摔倒在地。一粒卡在衣服上的小小胶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竟然直到现在才掉出来…而且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刻。
这比抽中特等奖还要困难数百倍,简直是小到几乎为零的概率事件。
但是…既然这世上存在“只要有变坏的可能,无论多低,事物也往往会向坏的方向发展。”这样的墨菲定律。那理应也存在“只要有变好的可能,无论多低,事物也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逆墨菲定律吧?
当然有!当然有啦!麦可斯韦尔一定在微笑。
只要拥有“解放”药物,也许、结果还有可能改变。
“在遇到猎手后,服下胶囊,这样就可以充分利用它了吧?”
“不,现在就服下。”
“唉?”
“猎手不会让你得逞的。”
服下胶囊,烛月感到疼痛减缓、伤口变得很痒,看来是在愈合…
暴雨潲进墙体破裂的废弃大楼内,通道间、走廊上。橱柜、桌椅散落一地,有老鼠在四处乱爬。狂风呼啸,顺着裂缝流窜而入,昏暗而杂乱的废弃楼舍宛如活体鬼屋般,令人毛骨悚然。
少女、少年朝着不同的方向缓步走去。
“我要去战斗了,佑启。”
少女鼓起勇气迈下台阶。
“嗯…”
羽染佑启显得很平静,将要走上逃避之路的他只在离别时才缓缓转头,望向少女远去的身影。不禁感叹——平时内向的她,此刻竟如此勇敢……
再见了…也许一别便是永远…
哒、哒、哒…
是皮鞋踏在破碎的台阶上发出的轻声。
金发少女手握太刀自楼上走下…
暴雨狂风在墙外作祟,楼梯间反而宁静许多。
咚、咚、咚…
是长靴踏在破碎的台阶上发出的沉重响声。
某个活物,磨利刀刃自楼下迎上……
视野逐渐清晰,蓝色的双眼,纵使在黑暗中亦可洞察万物;伤口慢慢恢复,绝不会留下一丝伤疤,就连断臂也可复原,你看少女的左手已然长出,不过还是深黑色…
昏暗的梯间如此漫长,幽暗深邃不可见底,她缓步下移……
血色光芒摇曳、摇曳如灯火一般;咧至耳根的大嘴讥笑眼前之敌;恐怖的钢刀镶满其手,瘦长的身影摇晃、摇晃、扭曲、扭曲,身披漆黑之衣的怪人苍白如鬼,他携恐惧而来,那身影又同恶鬼无异。
漫长的梯间终有尽头,那猎物的命运早已尽在掌中,他举步上行。
哒、哒、哒……
咚、咚、咚……
突然,两种声音仿佛因交汇而止息…夜晚,大雨狂风于窗外狂欢。
血色的光芒抬头望去…摇曳、摇曳,随风摇曳的是少女带有蓝边的黑色裙摆。染上血渍了~那本该漆黑的长筒袜、弄脏了~那本该洁净的蓝色夏季外套。
金色的长发虽沾染鲜血,亦不失活力,飘散如缕。少女坚定的双眼此时竟绽放出宛如苍穹般奇幻的色彩,蓝色的光芒又如萤火般照亮她的全身…
荧光之中少女手握刀柄、剑未出鞘,旦见其威严如女帝则天、决意似修罗雪姬!
“呦~出乎意料~岂不是服了‘解放’之药?”
黑暗里,阴沉而奸邪声音如此说道。
“.…..”
少女闭口不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为何,要为了一个胆小鬼而送死?可悲的他,连猪猡都不如。绝望虫早已深植他的后颈,他只会一步步走向深渊。”
少女以缄默相待,只紧握刀柄,神情严肃。
“哈哈…美丽的少女啊~肤白如雪、那染上鲜血可好?诱人的面庞啊~秀色可餐、那千刀万剐可好?亮丽的秀发哦~闪着金光、那将其拔尽可好?”
“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少女终于开口了,她的肺部已愈合完善。
“真是冷漠啊…却又礼貌啊,竟然等我说完。可爱的小姐~你还剩多少时间?”
一粒“解放”药物的持续时间仅有五分钟,心知肚明的猎手继续开口:
“不如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扭曲的男人…”
呼!未等说完,一道疾风如箭一般划过猎手耳畔,震荡着空气,将台阶削出夸张的剑痕。
“哈哈哈…生气啦~真好骗~小贱人…”
猎手张开镶满利刃的双爪,准备发起进攻。
“评级C+、称号:急骤斥候、非战斗专用弃魂者,怎样?猎手对你的信息了如指掌。
”
摇晃、摇晃,扭曲的猎手,在疯狂摇晃。利爪扬起,脖颈呈九十度弯向一侧。
“来吧~开始狩猎恐惧!”
一道闪电打过,就如开战信号一般。红光乍现!猎手奸笑着向少女袭来,那速度快如猎豹。
少女静如止水——
噌~
刀身微微出鞘,泛起银光,发出轻声。
此时有微风自其身旁流动、流风似水,柔而有力。
就在利爪快要抓到少女的一瞬间,猎手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杀意,他顿时停下脚步,匆忙后撤,只见那少女已紧绷神情,将太刀快拔出鞘——
“烈剑出鞘!”
随着少女大喊,一道剑影一闪而过。楼梯上的碎屑发出激烈震动,窗外雷声大作。
剑影过后,只见几束粗糙的白发散落梯间——冷汗自他脸颊流下。猎手僵在原地,不禁咋舌。
“你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不止三倍!”
猎手抬起有些抖动的利爪对准少女。
“有趣~有趣~狩猎伤兽怎能不让人心生快意!?”
话音刚落,猎手的第二次袭击便到来了!
砰!
黑暗里,妖爪从左侧袭来!少女举刀弹反。
磅!
妖爪又自右侧袭来,猎手交替攻击,但少女依旧如故。
楼梯间,镶满钢刀的利爪与泛起银光的太刀交错、碰撞!清脆的钢铁敲击声频频传出,火星四溅。
阴暗之中,二人的剑影交织在一起。
少女步伐轻盈,如曼舞般在台阶间战斗。
后撤!少女举刀撤回后脚,前脚也随之跟上,仅迈上一个台阶便躲过猎手的利爪,距离算的恰到好处。前进!此时应当挥刀反击!
“啪!”
银色的光芒迸发而出。
好快!猎手好快!数把钢刀诡异的舞动,每击都如猎豹般凶猛。可少女却能将其一一弹回。
后撤!防御!弹开!移步前进!反击!
明显是少女更胜一筹,她挥动太刀向猎手劈砍,每一击都带着流风、震动大气!
剑锋交错,猎手终于跟不上她的速度了。
好机会!
少女横刀而挥,哪知却一剑扫空!
什么?!
猎手后仰上身,双手撑地,以极其夸张的姿势躲开了攻击。接着他就如挺起的尸体一般瞬间贴到少女身前。
(糟糕!)
咔!
“刺中了哦~”
肉体被贯穿的声音随之传出。
少女的胸膛再次被刺穿,她双眼无神,颤抖着双唇,很快便倒而亡。
“哈哈哈哈…呃?!”
就在猎手自以为是的大笑之余,刀光闪烁,鲜血飞溅!下一瞬间他的左臂腾空而起~这次猎手也失去了一只手臂。
“还你!”
少女突然出现在猎手的身后,这使他不禁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刚刚明明刺中了!
他这才发现,方才刺中的人已化为流动之风。
“该死!操纵风的能力…”
猎手挥动仅剩的右爪,却又被少女快速弹返!
剑锋交错,猎手再次回到下梯位。
“贱人!已经没法再戏耍了。”
猎手失去了方才的自信,开始慢慢融入黑暗。
他又一次隐身了!
昏暗之中,无形之物正在四处窜动,他在哪?少女根本无法将他捕捉!
无形之物,在黑暗之中吐息,哈~哈~他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就像是如饥似渴的猛兽,蓄势待发。
(死吧!)
猎手一跃而起,如蜘蛛般镶在天花板上,调整角度,瞄准目标,扬起他恐怖的利爪!对准少女的头颅,如陀螺般旋转着猛劈下去!
红光闪耀、此时,背对着他的少女竟猛然转头,怒目而视。
“!”
“无路可逃!”
呐喊伴随着强风向猎手袭来,少女的双眼中浮现出点点繁星好似盛夏夜空。她只手弹开猎手的利爪,而后挥刀猛砍其肩膀。
鲜血如雨一般泼洒而下,猎手坠落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又自台阶上不停翻滚,扬起灰尘。
“磁——”
刺耳的长音传来,独臂的猎手以利爪抓挠墙壁减速,最终在墙上划出数道扭曲的划痕。
隐身是没用的…猎手失去了他的保护伞,“解放”状态下的少女用双眼将他所有行动看得一清二楚。
“臭**!”
猎手怒骂一声,随即陷入癫狂状态——他身为猎手的自信与尊严已被狠狠击溃。
猎手瞄准少女的头颅,猛挥利爪——咻!咻!咻!镶在手中的数把利刃溅起鲜血,竟一齐弹射而出。利刃在空中极速旋转,似离弦之矢以诡异的弧线向少女双眼飞去。
“全位反击!”
少女双眼泛起更强的光芒,她极速挥舞太刀,拉出一道道蓝色的残影,将所有飞来的钢刀尽数打飞,砰!砰!砰!迸发出大口径步枪般的响声——那挥刀速度已接近音速!
生长!黑暗之中,猎手早已做好下一步准备。他的右手开始喷射鲜血,而后数把全新的钢刀猛长而出,利爪复原的猎手此时俯下身姿。
少女弹开钢刀后,将太刀收入刀鞘。
这岂不自寻死路?
“蠢货!”
猎手暗笑着,顺势一跃而起,准备发起最后的攻击。他一脚蹬墙侧身旋转,如钻头般在空中极速转动,接着便化作一道刀刃龙卷风向少女袭来。
——好快!
可少女却从容不迫地垂下眼睑,开始调整呼吸。
难不成是放弃抵抗?
不!她紧握刀柄,同样压低身姿一脚踏前、一脚在后,这是——居合斩的姿势。
“微风已起…”
少女低声说着,只见她裙摆飞扬——
一股大风自身后刮来。
“龙卷风”距少女不足五步之遥。此时对少女而言,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噌~
刀身微微出鞘、泛起银光,映出少女的面庞——此为决意之武姬。
“龙卷风”距少女已近在咫尺,这一击定让她粉身碎骨!
这时窗外的雨滴缓慢下落,仿佛就连时间都变得迟缓。那坚定的苍蓝之眸闪烁着勇敢的光芒;飘动的秀发如战袍般披散开来;外套的纽扣亦随之打开,一串项链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摇曳于胸前。突然!她睁大双眼,厉声呐喊:
“烈风啊!撕碎仇敌!”
顷刻间!烈剑出鞘、快如闪电。明明只有一击!这烈风中却顿时涌现出无数刀光剑影!剑气如暴风骤雨般袭向猎手。
咔!咔!咔!咔!咔!
猎手身上瞬时出现无数刀伤,他就如被装入榨汁机中的肉片般被千刀万剐!
“呵呵…”
不知为何,猎手竟露出诡异的笑脸。
哒、哒、哒。
手电光照亮了满是碎屑的台阶,一个落魄的身影缓步登上楼梯。
吱~
他无力地推开一扇有些发锈的铁门,来到了天台。大雨倾盆而下,犹如天怒不知何时止息。
“果然…到尽头了吗。”
他被雨淋成了落汤鸡,抬起闪烁着绝望光芒的双眼望向漆黑的远方。
闪电划过,雷声大作!
仿佛走到了世界尽头的胆小鬼——羽染佑启,最终还是没能逃出去。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走向名为天台的绝路。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来告诉你!”
一个黑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佑启面前,佑启揉了揉眼睛,简直无法相信。那人竟同他一模一样。
眼前的自己面容憔悴,身上满是伤痕,仿佛受尽了罪。
“你是谁?!”
“我是羽染佑启,即是你(我),痛苦的你。我们忍受了数年的苦难与欺辱终至落到这样下场,这人生岂不可悲?”
“憔悴的自己”说着拉起了佑启的手。
“烛月打不过猎手的,我们已经陷入了绝境,你(我)为何不在刚刚吻她呢?”
“吻她?”
“是啊,至少在自己生命将尽之时好好快活快活,能享受的尽情享受,能占有的尽情占有。你(我)看她什么都听你的,没把握住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那样太过分了!”
“过分?佑启,不!我啊~难道比起强吻,无理地拥抱就不算过分?穷途末路了就摘下虚假的面具吧。走吧,现在只有一条路了,你(我)最清楚的。”
暴雨打在楼顶溅起无数雨花,泛起一片朦胧,犹如仙境一般。“憔悴的自己”拉着佑启的手一步步走到楼顶边缘。佑启向下探去、漆黑的夜晚,只能望见重重雾霭。
“我们只能跳下去了…”
“跳下去?”
“是啊,只要死了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再也没有痛苦。”
“我死了的话,烛月该怎么办?”
“又是烛月…她现在可能早已被猎手千刀万剐了,难道你(我)想亲眼看着他带着烛月残缺不堪的尸体来找你?所以说我们刚刚就该享受享受,现在已经晚了啊。”
“憔悴的自己”突然开始难过起来:
“都怪这个世界,为什么我们会生在这样冲突的世界里?无父无母,在学校备受欺辱,如今还遭到怪人的追杀,都走到这一步了连最后一次占有异性身体的机会都没能把握…已经够了,我们已经受够了,这该死的、充满绝望的人生早就该结束了。”
佑启眼神空洞、双脚打颤。见此“憔悴的自己”走到他身后,再次低声说道:
“我(你)知道,我们自从出生起就当追寻快乐。不过却总是事与愿违,‘只要不对美好抱有希望,这样就不会失望。’面对充满苦难的人生,我们曾麻痹自己,告诉自己退而求其次就好——如果不能快乐,至少不要痛苦。可即便如此依旧不能如愿,这个世界可真是罪大恶极啊!垃圾的世界!垃圾的人生!无论怎么抱怨,都不能被拯救。无论多么苦恼,都没有人能理解。好了,该死的众生们,我(你)死总可以了吧?看我(你)死后,你们谁还能折磨我(你)。等我(你)死后,这世界、这众生,可就追悔莫及了!闭上眼睛吧,和这垃圾的世界说再见吧!”
正在佑启准备闭上眼睛时,他发现还有一个“自己”,正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里。
他与“憔悴”的自己不同,虽满身伤痕却依旧面露笑容。
是苦涩?是幸福?让人捉摸不透…
“这样不对吧?”
佑启问向“微笑的自己”。
“没有什么对与不对,这都是你(我)做出的选择。”
“微笑的自己”平静地说道。
“你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面对佑启的提问,“微笑的自己”缓缓开口:
“我也是你啊,我是那个放下‘怨气’转而与这不公的世界不停战斗的你;也是那个时常用道德管教你,让你都有点讨厌自己的你。我就是名为英雄的你(我)。”
“快点跳吧!这世上只有痛苦!”
“憔悴的自己”催促着。
摇摆不定的佑启再次望向“微笑的自己”:
“英雄啊,你能救救我吗?”
“微笑的自己”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要把我当成‘他人’也不要把他当成‘他人’,我们都是你,最终的选择权还在‘羽染佑启’,只有你自己能够拯救自己。”
“快跳吧!难不成你(我)连死都不敢?”
佑启心中的天秤向着“憔悴的自己”倾斜了。此时“微笑的自己”其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色彩逐渐褪去,他缓缓抬头,望着天空低声慨叹:
“是否还记得那风雾中摇摆不定的软梯?你背着少女一跃而起,那时的你所向披靡!”
“微笑的自己”其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仿佛即将从这世间消逝…
“不!”
天秤归正了…
佑启大喊着抓住了“自己”的手,“微笑的自己”一瞬间恢复了色彩。
想起来了啊!本就不该忘记!本就不该质疑!
羽染佑启曾与金发少女穿过阴森的下水道、击败持枪绑匪、组织民众撤离,在钢混板砸伤少女小腿时仍不弃她而去,还背起她奋不顾身地顶风冒雨前进!
没有学过如何射击的佑启,在那时抬起手枪百发百中,将巨大的老鼠打倒在地。而如今,明明已经过数次练习,他紧握武器的双手为何还颤抖不已?
没有与吞灵者作战过的佑启,在那时能英勇地直面数万吞灵大军,不见一丝胆怯。可如今仅面对一个怪人,他怎就被吓得哭天喊地?
那时的佑启就是英雄!是金发少女隐明寺烛月心中像铁一样的英雄!
曾经的佑启是不会自暴自弃的!现在的佑启也绝对不该!不是曾经的“英雄”佑启欺骗了如今的你,而是如今的你无情地抛弃了曾经“英雄”的自己。
“我曾说过要站起来!不再跪着做人。”
佑启向“微笑的自己”叙述着他对芙蕾姆小姐许下的诺言。
“很高兴,你(我)还记得。”
“那纵使这人生痛苦无比,我也该活下去!”
“微笑的自己”轻轻点头,“憔悴的自己”变得暗淡无光,他转身想要离去,却也被佑启拉住了手。
“憔悴的自己”不解地问道:
“你(我)为什么会在此刻变得如此勇敢?那曾是我(你)不敢触及的名词。”
“烛月又为什么变得勇敢?想要快乐的活下去,就必须要战胜苦难。”
听到佑启说出这样的话,“憔悴的自己”显得惭愧不已。佑启分别握着“憔悴的自己”与“微笑的自己”的手,交互望着二人,竟也露出笑脸。
“痛苦的自己、快乐的自己;悲观的自己、乐观的自己;懦弱的自己、勇敢的自己,哪个都是我自己。所以我爱你们,我接受你们,我不会抛弃你们任何一人,虽然我常常要在你们二者之间摇摆不定,犹豫不决,譬如徘徊于十字路口,迷茫而焦虑,但正因如此我才是我、我才是人、矛盾的‘人’。”
佑启与两个自己紧紧相拥。
“我(我们)羽染佑启,从不孤独!来,让我(我们)来破除我(我们)的苦难!”
绝望之种停止了生长…绝望之虫也显露出身姿。啪——漆黑之虫自佑启后颈脱落。它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因为再也吸食不到“恐惧”与“绝望”,而后便化为尘埃飘散。
烈雨坠地,“憔悴的自己”与“微笑的自己”消失了,不!是融合了。现在只留下名为“羽染佑启”的我自己。
不再顾影自怜,不再害怕死亡,不再跪着做人…
让我来想想该怎么办吧,毕竟我最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考虑。
伴随剧烈的响声,通往天台的铁门被狠狠砍碎。
“给我滚出来!你小情人的药效时间到了。”
闪电划过,一瞬间整个世界被照亮了。独臂的猎手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他正拖拽着什么东西,失去了曾经的自信,犹如陷入绝境般的猎物一样发出歇斯底里地狂吼——而后世界又归于黑暗。
会说话的吞灵者…或者说是弃魂者,看样子他就是织田光玄提到的“面具”吧?不过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却没带面具。那血红的光芒不见了——他应该已经瞎了。想必是他的“虫子”使我产生了幻觉,丢光了自己的武器,并一步步走向绝路。
躲在发电机后的我大致了解了现在的状况。
“她的脸已经不再美丽了,我要当着你的面把她凌迟!”
扭曲、抽搐溶于黑暗的漆黑之影再次发出怒吼。
现在,我的身上只剩下一支九毫米口径手枪弹匣、一把匕首以及一件防刺服,来想想如何“回天”吧!
会议桌、讲话的男人、摆在眼前的小盒子…无数记忆中的画面在我眼前涌现…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脱下鞋子,我缓缓站起身,雨水已没过我的脚背。扶着发电机箱,拎着匕首,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在水中我一步步向猎手所在的方向挪步过去。猎手的嗅觉看来不太灵敏,至今仍未捕捉到我的气息。
急雨似箭,发出的响声犹如万马奔腾。
我的行动被淹没在嘈杂的暴雨声里,猎手耳朵也不再好使。
移动、移动,我缓步向前。
“我为你设计舞台、我为你编纂剧本、我为你明起繁灯,只需你回馈我,你的恐惧、你的绝望。弱者啊!为何战斗?把你的一切给我吧!”
弱者为何战斗?
罗马共和国时期,身为与奴隶近乎无异的角斗士——斯巴达克斯(Spartacus)等人手握短剑、揭竿而起。终至命丧黄泉、血染大地。
波斯大军挥师入侵古希腊之时,小国、斯巴达(Spartiátes)之主——列奥尼达一世,面对强于自己数十万的波斯大军,誓死捍卫国土,同战士们奋力死战、以一敌百,终铸三百斯巴达英烈。
弱者为何而战?为生而战,虽死无憾!
同样为了生存,现在的我却和以前不同,因为我已赌上自己的性命!而非他人。
差不多了,我们已不足十步之遥。
鼓起勇气,我拎起一只鞋子,对着一旁狠狠地丢了出去。来赌一赌吧!烛月我还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哗!鞋子落地发出巨大的响声,就好像是人淌入水中发出的声音。如傀儡般扭曲、抽搐的黑影在听到声音后,忽然停止运作。
哗!紧接着第二次响声传出,就好像是有人在水中移动。
在那里!黑影像是捕捉到了猎物的行踪,扔下手中的“东西”快速朝远方奔袭而去。
“我会抓住你!我会撕碎你!”
开始了!
在他被声音吸引开后,我急速冲到黑影丢在地上的“东西”面前,那“东西”便是奄奄一息的烛月。
烛月不太习惯使用热兵器…因此…应该还留着!我伸手从她的裙摆下摸到了枪套——里面装的正是贝瑞塔(BERETTA)九毫米口径手枪。
和我的子弹是通用的。拔出手枪,将手中的弹匣替换进去并打开保险。猛然转身,我左手反握匕首,右手举枪瞄准远方,呈十字形交错。
“骗子!”
方才的脚步声提醒了猎手,他已经得知我现在的方位。闪电划过,雷声大作只见那猎手在远方逐渐隐去身形。
糟了…我看不到他——怎么可能~
哗!
慌张的猎手忘记了,天台上溅起巨大的水花,会暴露出他的行踪!打开胸前的手电筒,透过机械瞄准器我对准水花溅起的方位连开三枪。
“!”
却没有任何击中的反应。
哗!
哗!
等等!难不成——复数水花交替溅起,而且相隔甚远,看样子他正像豹子一样在雨中左右扑进。
这让我根本没法瞄准!
枪口胡乱摆动,啪!啪!
两发又射空了。
“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看到我放弃练习射击,还给自己找借口时,希尔伯老爷爷的警告,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您说的没错…我应该道歉。现在就是我不得不举枪之日……
但是…还来得及!还没到没法挽回的地步。
预判!依据水花溅起的位置预测他的行动轨迹,对着可能成为下一个落脚点的地方提前射击。
哗!
水花于视野中左前方溅起,那下一次就是右面!根据之前水花溅起的间距,快速估算好距离,我把枪口对准右侧不远处。
啪!啪!啪!
鲜血在黑暗中飞舞,伴随着猎手痛苦的哀嚎。
三发两中!
哗!
“猎手绝不失误!”
水花再次溅起,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并离我越来越近了!肾上腺素急速分泌,我的精神高度集中,身体的血液飞速流动。
记忆中的枪靶出现在眼前,我举枪对准它们——射击!
四发两中!
枪靶化作敌人的身形,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隐身着的猎手那惊恐无比的表情。
再射击!
两发一中!
原来如此,是他身上沾着的鲜血暴露了他的身形!他再也逃不掉了。
载弹量十五发的贝瑞塔手枪,应该仅剩最后一弹。我咽下口水,调整呼吸——这发决不能射偏,因此必须要在极近距离!
再近些!
哗!哗!
我们不足十步!
“我要你的恐惧!”
空中摇摆不定的软梯,它在此刻稳固!
再近些!
哗!哗!
我已准备好匕首!
“你的恐惧!”
金发少女可怜而可爱的笑脸浮现于眼前。
噗!
巨大的水花激起,独臂的猎手发起最后猛击,我挺起左肩向他迎去。
咔!
利爪砍入我的肩膀,发出骨头微裂的声音,而后我摔倒在地。
“死吧!”
猎手扬起利爪,这一刺我必死无疑。
呼!
呼!
呼!
“在哪?!你到底在哪!”
可悲的猎手,失去了双眼,只得胡乱的挥砍。而我明明就在他身旁。
“在哪?!你在哪啊啊!”
屏住呼吸,鼓起勇气。我站起身,擎起匕首朝他胸口猛刺而去,同时将枪口插进他的嘴中,狠扣扳机。
砰!
巨大枪焰喷射而出,带有微型钻头的红色子弹,贯入猎手头颅,而后产生连环爆炸!距离过近,枪口也被炸烂。
这发特制的红色子弹——裂钻内爆弹,正是织田光玄装在小盒子里的东西。
在远方看去,天台仅是泛起零星的火花。
“卫戍部队的前辈们!大仇已报!”
我仰天呐喊。猎手变为无头之尸,仰面倒在大雨中,血液在水里缓慢扩散…
“结束了…”
我小声说着,望向倒在一旁的烛月——我自己的外部防弹衣,再加上她的内部防刺服,凭这两层防护网才勉强保住了我的性命。
我跪倒在雨地里,将已被猎手毁容的烛月背起,仍能感受到她心脏跳动的旋律。
“我们回家了。”
背起我的“英雄”,我朝楼下缓步走去。
猎手的尸体溺于暴雨里,狂风卷起一片孤寂,这一刻他终于品尝到了自己的恐惧。
“回家了…无依无靠的孩子。我们只需找到铁路,就能行了。”
烛月昏死过去,与曾经不同,轻盈的身体此刻变得死沉死沉。
狂风在耳边呼啸,暴雨淋湿我的全身。我在一片漆黑的雨地里踱步而行,眼前的景象如梦似幻…
视野变得朦胧…不要害怕…不能放弃…
“铁路…”
双腿变得无力,但却不能止息。
“还要一起吃午饭、一起打牌、一起去商业街…对了…说不定还能再见到希尔伯小姐…是吧?”
十多年的人生中,我总是在依赖别人。所以、拜托…别只让我一人活下去。
哗~
哗~
哗~
大雨仿佛自地狱而来,已经没过我的膝盖;每一次挪动,就像在沼泽中挣扎一样。
好累…但还没完…我还能走!
怎么回事?怎么有好多人在看着我?
“总是做出一副被陷害、被欺负的样子,妄图博得别人的关心,羽染你就是这样的人?真让人失望…”
“佑启好恶心!到这时候还帮着弃魂者说话。”
“笨蛋羽染,连排球也不会颠!”
“废物!”
“白痴!”
扭曲的人影将我环环包围。
“让开吧,已经是过去了。”
我轻声说着,他们即刻烟消云散…
脚步,不能停下、若是停下,恐怕就再也迈不起来了。
走啊…淌着大水向前走。
霓虹灯四处闪烁…
父母的身影匆匆从眼旁划过…
“不能陪伴我了吗?嗯…我也长大了。”
哗~
哗~
野宫叔叔向我迎面走来,却与我擦肩而过。
“辛苦您了…请一路保重…‘父亲’…”
我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着…自言自语着…
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马蹄声从身后响起…
一个高大的黑影赶到我旁侧。
我没有停下脚步。
“迷路的人啊,苦难的人啊…死亡来了、随我走吧,我将为你的灵魂摆渡。”
我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继续走下去,只有一条布满荆棘,充满苦难的路,停下吧。”
黑影挥舞镰刀,驾马随行。
我开口低吟:
“我却看到,那黑暗的远方泛起名为希望的光…”
“唉…那我去了…”
“走吧…”
黑影失望着驾马离去,只留下在大雨中缓步挪动的我…
“我要你的恐惧…”
恐怖的叫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猎手最爱恐惧…”
叫声于耳边回荡…
我继续前进,在这如梦似幻的漆黑之境。
无数血色光芒于前方闪烁…漆黑之物将我环环围住。看来,“它们”是执意要阻挡我的脚步。如蜥蜴般爬行的漆黑之物,留着口水、露出獠牙与利爪。
“是‘鬼影’嘛…嗯……”
还有一把匕首、还有一个弹匣——烛月枪中原有的弹匣。
“要战斗喽~我的搭档、我的英雄。”
背好烛月、忘记疼痛。单手握稳枪口烂掉的贝瑞塔,并横咬匕首。大雨迎面而来,烈风如冰刀一般,闪电则照亮了漆黑的世界。旦见重重鬼影如潮水般袭来。
红光闪耀、火花飞舞、银刃滑动、鲜血四溅——一切如画面般静止。
“不会让你们死的,我犯下的罪,应由我自己承担。”
某人这样说着。
4.还会害怕吗?还会颤抖吗?还会迷茫吗?
办公室的门关闭,男人站在门前沉默不语。笨蛋羽染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愧疚…
“对不起…”
他低声道歉…
男人转过身,单膝跪地,平视着他:
“为什么要道歉?”
“是我、都是我不好,我总是给叔叔添麻烦。”
“添麻烦?在风铃被欺负的时候,是佑启救了她吧?”
满脸是伤的佑启一言不发。
“佑启,真是个男子汉~”
“我?我只是个爱打架的坏孩子。”
“不是,佑启啊,不应该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被别人欺负。”
叔叔轻抚羽染的头,笑着说:
“无论佑启做了什么事情,叔叔都不会生气。因为愤怒是没用的,叔叔是佑启的监护人,理应鼓励或指导你,或对或错。佑启是个好孩子,爱你的人永远爱你。”
“我、我…”
“好孩子啊,你不叫笨蛋羽染,而是‘羽染佑启’。”
……
缓缓睁开双眼,陌生而昏暗的房间里,奇怪的仪器发出滴滴的响声…
有人在门外说话。
“两个人被巡逻队发现,晕倒在雨地里。”
男性说完,女声又响起。
“他们是失联的七号运输机上的人吧?”
“是,刚见到他们的时候,浑身是血。”
“那个男孩没事吧?”
“很幸运他还活着…女的就…”
男声沉默不语。
烛月啊…我想起了这个绝对不能忘记的名字。
我拔掉插在手上的吊针和身上的呼吸装置,匆忙下地,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
“唉!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不能随意下地走动!”
“拦住他!”
让开…拜托…
推开拦着我的人,从楼道间穿行,无数陌生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模糊…
“他的情绪好像很不稳定!”
“怎么回事?!快去叫医生!”
“佑启…”
混乱中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女声…但不是烛月的声音。
我得找她!她绝不能出事!
天旋地转…
我不知道几次撞到别的东西上,已经分不清它们究竟是人是物。
哗啦啦…
是雨声?大雨还没停嘛。
“怎么回事?病人怎么自己出来了?先生!先生!别这样出去,外面在下雨。”
我的头好热…好像看到了幻觉。
大概身穿着病号服,置身于大雨中,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我看到朦胧之中有两个长着山羊头的恶鬼正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是一个黑色的布袋。
拉锁没有拉实,从缝隙中几撮金色的发丝飘落出来…染着血渍…
“停下!”
我向恶鬼大喊,他们则是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怎么听不到雨声了…好奇怪…明明还下着。
我一步步走向恶鬼,抬手拉开黑色的布袋…
脸上布满鲜血与划伤,像是骷髅一样的面容显露出来…是她!绝对是她!
不顾恶鬼的阻拦,我强行夺下她的遗体,噗~蓝色的吊坠滑落在地…
“死了?”
天空好黑啊…雨好大啊…
“不是的…”
她的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如果我都放弃的话,她才会真的死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我把她抱起。
都走到这一步了…再挣扎一下吧…她还不能被带走,别说恶鬼,就是天使也不行!
喉咙干枯,头皮发麻…将水中的吊坠捡起,如护身符般置于她的胸前,我抱起她往回走去。
“你闹够了吗?”
大门口好像站在一个陌生的身影,身着白色大褂。
“请救救她…”
我竭力低吟着。
“你发疯了吗,这样的状态下还乱跑会死的!”
男人显得十分生气。
“请救救她…”
“听好了!她已经死了…”
我抱着烛月,跪在雨地里。
“请救救她…她是我的搭档,她是我的朋友…”
“别无理取闹了!用在弃魂者身上的药物足以拯救更多生命。”
“求求你。”
我深深地低下头,额头没入水中。
“把他拉进来!他需要看看精神科。”
抱歉了…
我将烛月放在门口的台阶上…
抱歉了...我别无选择…
我夺过“恶鬼”腰间的枪。
“你要做什么?!”
枪口对准男人的眉心——我没有打开保险。
“请救救她…”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会受到审判院的制裁的!”
“她也是生命…拜托了…”
“托马斯医生,就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样啊…刚刚那个女声是风铃啊…也对,她就在这里工作,A.C.S.E.的医院。
“请冷静!先生,请冷静!”
一个陌生的秃头男人走到我们二人之间,将我制止住。不知说了些什么…不久后他叫来担架将烛月运往抢救室,并让我在长椅上等待。
“谢谢您医生…谢谢您…”
我一路上一直向他道谢,而他却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几时,医生满身鲜血地走到我面前,面色凝重的问我:
“能活下来,但是会‘狂化’,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便跟他一起走了抢救室。
这是在教课书上读到的。如果在“巴别”影响范围内,弃魂者处于濒死状态,即使食用“解放”药物也很难赶在其生命结束前快速恢复。
可能是基于求生本能,这时的弃魂者会进入“狂化”状态,就像一只只会进食的野兽。
弃魂者不是永动机,他们也需要能量,只是比常人稍少一些。所以只要为烛月补充能量就好了…医生们已经尽力了。
真的想要救她吗?——这便是医生的意思。
无数身着白衣的人影为我让开道路,我缓步走到手术台前,光影交错…烛月躺在上面,血迹染红了白布——就好像是在进行什么邪教仪式一样…
好了…只要补充能量就可以了…这事也只能由我来做,不能再为医生们添麻烦了。我坐到烛月的身旁,看着这个为我拼命战斗,早已遍体鳞伤的可爱姑娘。
今后,也要一同前行啊…
视野突然变成血红色,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好难受,快要不能呼吸了。)
烛月突然死死抱住我,并朝我肩上狠咬下来。她发出骇人的尖叫,眼神变成冷血动物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弃魂者啊……遗弃灵魂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