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远吓得精神抖擞，回首一看，一抹粉色入眼，身后的人穿着简约风格的粉色连帽衫，少女心爆棚，外面套着一件未拉上链子的深绿色冲锋衣，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原来是同桌归来，李宸远松口气，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这些天去哪了？”
李宸远侧目而视，随口问道。同桌拉着椅子缓缓坐下，她的脑袋被粉色猫耳兜帽给罩住，连头发也尽数藏进了衣服后，仿佛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股淡淡的清香从同桌身上飘来，李宸远知道有些少女的身上会有好闻的体香，但是……
李宸远疑惑，同桌一年了，她的色香味他自然是清楚到毛孔，那就是“无味无色”。
那么现在她身上突兀的味道只可能是香水味，就像班上的一些女生就经常浓妆艳抹，喷着浓烈刺鼻的香水，自以为魅力十足倾倒人间，迈着模特步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眼见男生们在远处偷眼瞧着自己，便更加得意地扬起扑满**的天鹅颈来，然后再故作厌恶地回瞪男生，使得男生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激动地对着身边那个同样直流口水的伙伴说，“哇那个美女刚刚跟我对视了！要死了要死了！”然而实际上那个男生说的是，“我靠，你看那个**跟个鬼似的，差点吓死老子了！”
李宸远暗道莫非同桌七日未见，也成**了？
他盯着同桌那白嫩得近乎滴水的脸庞，上面光滑似玉，丝毫看不出化妆的痕迹，可是……
她的肤质有那么好吗？这当真是枯木逢春了。
“生病了，在家休息。”沙哑而柔软的声音传来，冷淡淡的，完美诠释了病人躺床多日的虚弱。
苏雨颜用手托着精巧的下颔发呆，透过雨打湿的窗面望着黯沉的天宇，一块块斑驳的黑布罩着天空，楼顶上不断有水珠滑落，砸在窗台摔得粉碎。
微微地偏过头，银白色的柔顺秀发从脸庞处垂落，她侧着一只淡墨色的眼睛转向李宸远，微微晃动的眼瞳就像是一只受到侵扰的猫。
李宸远心脏猛地一抽，身体震动弄得桌椅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教室里的视线顿时汇聚过来，中断了语文老师精彩绝伦的讲课。
“李宸远给我站起来！上课睡觉就算了，你现在又在搞什么飞机？”语文老师眉头一横。
“呃，抱歉老师”，李宸远摇晃地站起身，“您课讲得太好了，我情不自禁就跟着起舞了...”
“哦？我的课竟有这等魅力？”语文老师眉头一挑，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钟表，“嗯...也快下课了，我看大家最近压力都挺大的，宸远同学既然有如此雅兴，不如现在就跳个舞给大伙放松放松如何？”
“好！接着奏乐接着舞！”有人立刻起哄道。
“跳得好！”有人甚至提前喝彩。
“这，这还是别了吧...”李宸远挠着头苦笑，虽然他挥臂间充斥着力量质感的肌肉和漂亮的腰线很符合男性舞蹈的美学，可是他毫无舞蹈功底的他，跳起舞来只会显得僵硬而滑稽，所以每次新年联欢晚会的时候，他只能委婉地拒绝那些邀请他作为舞伴的舞蹈社女生。
“宸远同学别害羞，大家掌声鼓励！”语文老师带头鼓起掌来，教室里响起热烈掌声。
男生们嬉笑着煽动气氛，一个接着一个地打趣和催促着李宸远，矜持地女生们便趁着混乱的氛围偷偷观察着李宸远的面部构造，也有些豪放女子高声大喊，“李宸远害什么羞给老娘跳一段！”
声浪一波波冲击而来，李宸远感到精神恍惚。
忽然下课铃声响起，瞬间压过所有浪潮。
“好了好了，那就下次再跳吧”，语文老师咳嗽一声，沉着嗓子，“同学们自由下课吧。”
李宸远如蒙大赦般瘫倒在椅子上，他自认脸皮还没有厚到可以当众翩翩起舞的程度。稍微整理了情绪的波动，他偏过头看向身旁那位同桌，微微张嘴正要发话，又刹车般猛然闭嘴，仿佛有某种莫名的悸动梗塞在喉，令他窒息般地紧紧闭嘴，防止自己说出某些不合时宜的话。
眼见同桌将要收拾背包离开，李宸远这才谨慎地低声问道:“你是...苏雨颜...的谁？”
李宸远少年明朗的声线里含着青涩的犹豫，仿佛这不是简单的询问而是贸然的告白。
这真是一场奇遇，相貌平平的同桌消失三天，忽然一位拥有银白色长发美若天仙的少女降临到你身旁，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始整理混乱的桌面，把抽屉里藏了一周的小饼干掏出来准备当场开吃。
“我当然就是她本人咯。”苏雨颜用手肘撑着桌面，手里把弄着那袋包装严密的小饼干，睁大眼睛寻找着包装的开口处。
“哦哦...我很乐意相信，可是就算你染了白发，但...”李宸远感觉这样冒失地问下去实在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可是他确实很难相信对方就是那个脸平肤黄的同桌。
“嗯...我知道，你现在很疑惑”，苏雨颜转过头微微瞥了眼李宸远，少年顿时心猿意马脸红耳烫，那副纯情少年的害羞模样令苏雨颜脸色微微发红，“命运变化无常...总之，我就是苏雨颜，你不相信就算了。”
苏雨颜转头面向墙壁和窗户，表明终止谈话。
她不需要费尽心思为李宸远做任何解释。
空气陷入了呆滞，雨再次下起被风吹入窗户。
苏雨颜挺直身子，抬手把窗关上。
李宸远看着她粉蓉蓉的背影，那件宽大的校服在少女抬起手臂的动作下轻悠悠地晃荡着，隐约勾勒出校服下的纤纤柳腰，联想起猫耳兜帽底下那副惹人怜爱的容颜，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地融化。
若是单看动作姿势，倒是跟往常同桌关窗的模样隐隐重叠，而且谈吐时的语速和停顿都与同桌相似，李宸远姑且便相信了眼前这个苏雨颜。
问题是，化妆是达不到眼前这般效果的，况且就算是整容，三天时间也是远远不够的，那么……
李宸远的脑子像是一台高功率涡轮般高速运转，将各种可能性在脑海里一一列举，他陷入短暂地深思，仿佛“沉思者”雕像般一动不动。
苏雨颜出神地盯着墙壁上瓷砖镶合处的裂缝，心想如果饼干包装袋上边也有类似的缺口，那么她一定能够轻松地撕开包装把饼干吃掉，然而无良商家设计的包装堪称“天衣无缝”，看来必须要用剪刀或者牙齿才能让小饼干乖乖束手就擒了。
忽然间她感到背后有人靠近，转身便看见李宸远那张居高临下、神情诡异的脸，他幽幽说道:“你该不会...和魔鬼交易了吧？”
“你在说什么？”苏雨颜愣住。
“与魔鬼交易可是一张单程票，有去无回的。魔鬼会利用人性的弱点，一步步将你吞噬，最终把你推下深渊！”李宸远担心苏雨颜是碰上了蛊惑人心的魔鬼，为了美貌而出卖了灵魂，甚至连头发都由于生命力被魔鬼摄取而变得白发苍苍了。
“世上哪来的魔鬼，你电影看多了吧？”苏雨颜扶额。
“不对么？”李宸远摸着下巴，又说道，“难不成...你一觉醒来竟得系统青睐，什么‘最强校花系统’，‘超级偶像养成系统’，一怒之下从此装逼打脸一发不可收拾？”
“对，就是这样！”啪的一声，李宸远右手握捶在左手掌心之上，心中笃定了苏雨颜便是那被天道宠幸的系统持有者！在校园中受尽欺凌嘲笑的丑小鸭在沉默的夜里无声痛哭，忽然间圣光乍现系统猛然降临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愚蠢的少女啊你还在因为力量弱小而哭泣么？那还在等什么呢？快来和本系统签订契约吧！”少女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之事还在傻愣愣地抹着眼泪，“签订...契约...？”随着话音落下丑小鸭华丽转身，白天鹅从金色光芒中展开傲人双翅，从今往后一切侮辱皆将百倍奉还！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羞耻系统...”苏雨颜的声音将李宸远从那愈陷愈深的幻想中拉出，“别胡思乱想。”
李宸远幻想的泡泡被无情戳破，他低头俯视着那张国色天香的俏脸，咽咽口水，摆手道:“哪有，如果你真的就是苏雨颜的话，那么这种情况根本就不能用科学和常理来解释的好吧？”
“其实，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
苏雨颜把露出的银白色柔发塞进颈后，从背包的侧边袋里抽出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哦，怎么说？”
李宸远看着她动作缓慢像是卖萌的模样，也不禁口渴了，赶紧掏出冰镇可乐吨吨吨灌上一大口，心里充满期待地准备聆听少女的奇遇。
苏雨颜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从小就身患一种罕见的绝症，父亲带我四处求医，但是医生们对我的病都束手无策，其中有一位神医更是说，别看我现在跟常人无异，我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李宸远心中一惊，点点头。难怪苏雨颜整天抑郁寡欢性情冷淡，试想你若是知道自己命活不长，恐怕对人世也不抱有美好的幻想了吧？
“随着我渐渐长大，我的病开始发作了”，苏雨颜接着说道，“有时候在睡梦中，我会突然感到呼吸极其困难，像是有人在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每次我都被惊醒，大喘着气，心脏猛疼，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而且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一次比一次严重，我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我随时都会死。”
“喂喂，你这病怎么跟鬼缠身似的？”李宸远眼角抽搐。
苏雨颜的声音被压得很低，语调沙哑而柔软，李宸远听得心惊肉跳，心想她该不会真是上了魔鬼的列班车吧？
“所以说嘛，这种病很罕见的。”苏雨颜一脸淡然，看起来是被折磨惯了。
“后来呢？”李宸远挪着椅子凑近，“这跟科学有什么关系？”
苏雨颜缓缓把身体缩进了桌子和墙壁构成的角落里，用嘴撕扯着小饼干包装袋，包装被破开一道小口。
“后来...有一个神秘机构听说了我的情况，他们找到父亲，说他们可以解决我的问题。那家机构无法在网络上查询，似乎不是什么正规机构，我只是隐约知道他们好像是在钻研一些关于人体意识的项目。他们说可以先把我的意识上传至云端，将我的意识和记忆数据化，随后再载入全新的身体里...就是我现在的这具身体，这是那家机构通过克隆技术制造出来的身体，像这样的身体要多少有多少...”
“不是，我有点昏...”李宸远扶着脑袋，有些难以消化这些信息，缓过劲之后仍是感到不可思议。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少女那张堪称完美无瑕的脸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
李宸远很惊讶地张着嘴，他被空气噎住了。
苏雨颜立刻打断他的思路:“你知道，这种技术目前还处于试验阶段，成功几率比中彩票都要小，所以机构只能找一些生命濒危的自愿者来协助实验，并且是免费的。当时我觉得自己也时日无多了，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试一试，真没想到我居然重获新生了。”
“啊...？”李宸远被她一通乱调弄得头昏眼花。
他喝了口可乐冷静下来，整理着脑海里蛛网般混乱的思路，线条被一根根捋直，脉络逐渐地清晰。
他脸色愈发凝重，忽然说道:“你真的还活着吗？或者说，你...真的还是你吗？”
“什，什么？”苏雨颜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也许现在，你感觉自己还活得很好，可以坐在这里跟我聊天，甚至可以吃小饼干，但是你好好想一想...”李宸远的表情显得很严肃，“你是极少数成功的例子，万中无一的观察对象，而且那家机构显然不是什么正派组织，他们怎么可能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放你离开呢？”
“有可能...他们是慈善家吧？发展科技的同时，为重症人士提供机会？”苏雨颜挠着脸蛋。
“你的想法太过于纯真了。”李宸远摇头，像苏雨颜这样单纯的少女，当然不会明白平静的社会底下究竟翻涌着多少险恶的暗流。
李宸远压近身子，一双闪烁着冷光的眼睛俯视着苏雨颜，他幽幽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本体的意识其实一直被关押在某台电脑里，而现在的你不过是一个通过数据化意识复制出来的备份。你的家人以为你重获新生，对机构感激零涕，而你自己也无法察觉有任何的不对劲...”
“陌生的外貌，毫无纰漏的记忆，像你这样的备份，要多少，有多少...”
“而真正的你，却蜷缩在那台冰冷的机器里，遭受着无数恐怖的实验，永远都暗无天日...”
李宸远猛地打了个寒战，他看见苏雨颜淡墨色的瞳孔里，悄然地闪烁着诡异寒冷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