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博卓卡斯替沉闷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希娜死死地注视着他。
“没错，这就是我的理由。”
希娜认真地说。
博卓卡斯替摇了摇头：“我不理解。这片大地本弱肉强食，没什么需要拯救。不论你原来如何，乌萨斯的大地上的，都是子民：你应为乌萨斯带来荣光，为它而战。”
“你看不见这个伟大的时代吗？乌萨斯将不可一世的一切敌人都驱逐了，这一切都只发生于昨日。我们能创造一个伟大的时代，感染者也是帝国力量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博卓卡斯替噤声了，他自认为给出了一个足够完美的回答，博卓卡斯替也等待着希娜的回答。
这时候的爱国者和塔露拉遇上的那几个内卫也太像了……他走过的路也是帝国所有的追随者走过的路，大概这就是爱国者那时不信内卫的理由吧。
希娜偷偷这么想着，她此刻也望着博卓卡斯替的眸子，思索着该说些什么。
许久，希娜才开口：“我认得您……您的名字是博卓卡斯替，别人都视您为精怪，但我认得您是最古老的萨卡兹之一。”
博卓卡斯替毫无激动的反应，他重新开口：“但这与现在我们之间的事没有关系。你认得我，这很好，但那又如何？”
“正因为认识您，所以我尊敬您。我想首先用一个问题来回答您的提问：您为何率领族人离开卡兹戴尔？”希娜冷静地问道。
这番话语出口，让周遭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此刻，希娜轻轻一拍鬼鹰，鬼鹰顿时会意，趁一阵风雪吹过的机会将本就矮小的身形潜入了风雪。
“因为，我不想任我族人被驱使，被利用，作为暴君屠杀的刀刃所用，沾满罪恶的鲜血。温迪戈要拥有自己的命运。”
博卓卡斯替被面具覆盖的头颅显现不出表情，他轻哼一声这样说道，语气略发阴沉，明显有些郁郁不乐。
希博卓卡斯替说话的时候，希娜往后瞥了一眼，很快又转回了目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看到在庞大队伍的最后，鬼鹰催促着一个个感染者迅速地遁入风雪。
博卓卡斯替说完了，他再度静视着希娜的面庞，发出若有若无的轻轻冷叹。
希娜猛然惊觉，她发觉对方似乎对己方的行动有所察觉，但惊讶间也没有停下对答，迅速地做出了回答。
“但即便如此…博卓卡斯替先生，您来到了乌萨斯，仍是率领您的族人，仍是作为帝国的刀刃去杀，去征服，不也一如当初作为卡兹戴尔的刀刃？”
希娜额侧流淌下一行冷汗，她的话语中夹杂出了一些更尖锐的问题，意图吸引博卓卡斯替的注意力，让感染者快些逃跑。
不过，这些也确是她想问的。厌恶战争的博卓卡斯替，为何又在战场上，自己选择度过了一生？
博卓卡斯替攥紧长戟的手一瞬间更加用力，他的语气仍保持大体的稳定，但明显已经出现了原本不该出现的失稳，深吸了一口气。
“你根本不懂。你还太年轻，卡兹戴尔的杀戮充斥着罪恶与欲望，我们的命运，个人的一切意义都被窒息…啊，罢了。大概你还不懂，萨卡兹的名字，究竟意味什么。”
博卓卡斯替失望地闭上了口。希娜一动不动地望着博卓卡斯替显露不出任何感情波动的眸子，她静静地在博卓卡斯替高大身躯的阴影中，紧盯着他。
“——你不是萨卡兹，你也不是大地苦难的见证者，年轻的阿戈尔。对你，多说无益。你并不孱弱，但你仍无法让我看到任何价值。”
博卓卡斯替的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他提起长戟一挥，猛烈的气浪瞬间席卷了面前的队伍，惊起一片惊呼。
希娜仍然岿然不动，她的衣襟和袖子被狂风吹动，雪白的发丝在风中被搅乱，却没眨一下眼。
希娜冷静的眼神中渗透着足以被称为视死如归的淡漠，在她的手边空间也被撕碎，漆黑的长刀自空洞中流出并显现。
“不……博卓卡斯替先生，我并无意谴责您或嘲笑您。”希娜咬着牙，从嗓子里缓缓吐出不清晰的词句。
在她身后的感染者们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向后纷纷逃窜着，溃不成军，被周遭的乌萨斯军人们宰鸡屠狗一般追杀着。
博卓卡斯替冷眼看着身下娇小得似乎可以一把将其捏碎的女孩，周围却没有一个士兵敢向她挥出刀刃。博卓卡斯替踏出一步，地动山摇。
战场上的这一角落的时间似乎停止了，只有一个精怪和他身下的小女孩，别无他物。
“——我只想让您看到，您有您的决心和道路，感染者也有不得不去反抗的命运。”希娜昂起了头，她手中的刀刃在面前的温迪戈面前显得如此细小，她的表情无比坚决。
博卓卡斯替不出声地挥动长戟。风雪也似乎被风雪本身冻结，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滞，他挥向身下面无惧色的女孩。
希娜只是望着，望着博卓卡斯替。
她挥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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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潜藏在风雪厚厚的幕布下，一个矮小身影迅速地前进着，她的前后是数十个在雪地里压低身子迅速前进的感染者战士。在重重的雪障后，数个乌萨斯士兵如没头苍蝇一般在雪地里乱转。
鬼鹰面无表情地侧耳倾听着，猛然间，她的衣袖下窜出一条触手，一下同时击穿了后面两个士兵的脑袋。
暂时安全了。
“…先休息一下吧。”
窥视了一下身后，确认追兵都已经被甩掉了，鬼鹰才一下坐到了染血的雪地上，表情一如往常，但不多的几个感染者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失态地跌坐下来。
“……鬼鹰，我们就这么玩完了吗？希娜……希娜她已经死定了，我甚至都看见她被那个怪物穿成肉串了……她那么强都会……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
从濒死的恐惧中脱身，坐在鬼鹰身边的年轻感染者失魂落魄地抱住头，喃喃地念着。
如此的绝望情绪在幸存者的队伍中蔓延，恍惚之间，人们似乎都把面前这个勇冠三军的“女孩”当做了新领袖，纷纷向着鬼鹰围过来，意图报团取暖消解恐惧与绝望。
面对人们期盼的目光，鬼鹰只是旁观着，不发一言。
许久之后，队伍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大多数人都已是心如死灰，所以不再说话。就在这时，鬼鹰站起身来，甩了甩头发上的雪花。
“希娜不会死。”鬼鹰平淡却响亮的声音在平坦的雪原上回荡，万念俱灰的感染者们纷纷抬起脑袋。
“别忘了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走到这一步。能逃出来的你们，都是精壮勤劳的人，我们剔除了枝干上所有的徒劳吸取养分的叶片，这是好事原本的组织可能消亡了，但我们会活下去。”
“我现在告诉你们：希娜不会死。至于你们，现在，活下去。她会来找我们的，不论迟早。而在那之前，我还在，希望就还在。想活下去的，跟着我。”
鬼鹰平静地说完，理了理沾满雪花的衣服，径直独自走向了远方。
感染者们面面相觑，只能抬起被冰雪冻得迟钝的双足紧走几步赶上仿佛丝毫不受寒冷影响的鬼鹰，走向未知的方向。
在鬼鹰的记忆里，希娜那一刻对她的嘱咐牢牢地打下了根基。不知为何，鬼鹰宁愿相信希娜对自己的一切承诺，为此，她重新走向荒野，以人类的身份。
一切罪恶都被埋葬在了风雪下，从此，感染者组织Nobody，暂时在乌萨斯的档案里销声匿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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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卓卡斯替用破损不堪的盾牌支撑着自己气喘吁吁的身躯，身上的盔甲多处已经缺损，手中的戟已经被斩断，只剩半截长柄。
在博卓卡斯替面前，希娜的身躯被半截长戟牢牢地钉在地上，两臂都被斩断，残肢仍在不断地流出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身躯，继而浸透大地。
希娜顽强地睁着一只右眼，紧盯着博卓卡斯替半跪的身形。她失去双臂后明显已经挣脱不开钉住自己的长戟，只在原地费力地喘着气。
幸存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二人，瑟瑟发抖。地面上横陈着许多尸体，那都是被二人的战斗波及到的士兵，夹杂着死去的感染者。
博卓卡斯替调匀了呼吸，站起了身，语气中充满了敬意：“向你致敬，阿戈尔！你堪称战士，你为信仰而倾尽全力，视死如归……正因如此，我为你哀叹，你的死，不值得。”
不……博卓卡斯替…先生。你…不应后悔，我……为，感染者的觉醒，帝国的觉醒而死……我的血唤醒他们，也唤醒您。我，死得其所。更何况，我还不会死。”
希娜喘息得很费力，但她还是尽全力摇了摇头，温和地笑了一下。“
博卓卡斯替惊讶地注视着对方千疮百孔的躯体，摇摇头说：“无论如何，这样的伤势绝无可能存活。不，你甚至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还能说话都是奇迹。但，你究竟为何…？”
听完，希娜猛地咳嗽着，地面上的血迹顿时蔓延开更大的一片。她的眼神逐渐暗淡，残肢涌出的血流不再猛烈，她垂下了眼睛，语气也逐渐无力。
“也许吧……博卓卡斯替…先生……我…不………”
希娜的话语戛然而止，她的头无力地垂落。
她死了。博卓卡斯替站着，他垂下脑袋为一个战士默哀，而在转瞬间，希娜的残躯以在雪原显得快到极其可怕的速度迅速腐化，化为尘土落在了地上消失不见。
在八荒的某一个角落，一个巨大的石棺缓缓地闭锁并开始了为其百年的运转。而今日发生的事情，也将在博卓卡斯替的脑中打下毕生难忘的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