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第三集团军的攻势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几乎停止了。
第三集团军作为乌萨斯正规军部队之一，在雪原上存在的力量，几乎已经名存实亡。而第三集团军的普加乔夫中校被第一集团军吊死的传闻，也正是在这时传到雪原的。
而这也是第三集团军在雪原上的余晖。从爱国者的最高军衔只是大尉这件事上，希娜就能看出来，乌萨斯的军衔制度有多严格。
一个中校毕竟指挥不了一个集团军，但这个普加乔夫在第三集团军中举足轻重，这是一定的。
此后，大部分军团的力量都被调到了南方，感染者们日子一下就好过了起来。但希娜心里明白，这一切都绝不是仅仅因为幸运。
科西切和第三集团军与宫廷的协议仍然有效，自身没有被消灭只是因为有用，这种命运被搬弄的感觉令希娜十分不快。
不过这一切也只是暂时的，希娜如此安慰自己。她想，只要自己存在，她肯定不会让既定的悲剧发生。
………
几年后，雪原北方，某处损毁的移动城市。
塔露拉站在几乎废弃的地块上，眺望着不见尽头的雪原，她的身影像极了曾经的希娜。
这处地块，也正是希娜与爱国者先前到访过的。但其实，这座濒临崩溃的移动城市也尚未彻底损毁，而且在这些许年间也在荒野上运转了上千公里。
就在刚才，希娜，塔露拉和霜星一同攻下了这里。一队已经被除名的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所属部队不知从何时占领了这里。这些军人已经完全丧失战斗力了。
夺下了一个巨大的胜利，这地块既可以成为在雪原上生存的保障，也能成为向南方去的跳板和桥头堡，这实在是再美好不过的战果。
塔露拉带着一抹微笑思索着未来的方向，佩特洛娃从背后拍了拍塔露拉的肩膀，递过去一瓶酒。
“不…这种烈酒，我喝不了。”塔露拉尴尬地笑笑，婉言谢绝。佩特洛娃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自己拧开瓶盖顿顿顿地灌了进去。
“什么嘛，明明是这么大的胜利，你连一点酒也不喝…嗝…实在是，太没意思！”
比塔露拉还稍显稚嫩的少女声音从雪怪小队厚重的制度下传出来，还带着酒气，让塔露拉不禁汗颜。
急忙扯开话题，塔露拉说道：“我们得到了我们赖以生存的物资，能让我们撑过冬天，这当然是好事。而且，哪怕这座移动城市又旧又小，破败不堪，对我们来说也够了。”
佩特洛娃点了点头，又灌进去几口烈酒。
在移动城市的另一端，希娜急匆匆地走向南边塔露拉部队的方向，鬼鹰在其身后，指挥着感染者。
“A2，A3，打扫战场。A4，B1，B3，清点物资。B2，负责清点战损和战俘。A1，跟着我们来。其余人等，原地待命。”
迅速地发出了这些指令，鬼鹰迅速跟上了希娜的脚步，如此果决的指挥让希娜欣慰不已。
“没想到你也能独当一面了啊，鬼鹰。”希娜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没有回头。鬼鹰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一瞬间红了一下，最终没有说话。
感染者们迅速各司其职，马上开始了各自的工作。这一边的工作几乎万无一失，希娜便放心地去与塔露拉会合了。
不久，希娜在城市街道的尽头找到了塔露拉和佩特洛娃，她的身边没有士兵。靠近时，希娜轻声打了个招呼，塔露拉点头致意。
“你们伤亡情况怎么样？”希娜先开口如此问道，塔露拉看了一眼佩特洛娃，说：“还好。霜星给了我部分雪怪小队的指挥权，得益于他们的辅助，我这边伤亡小了很多。”
希娜点点头，托腮喃喃说道：“我们这边…嗯，也基本没有什么伤亡。鬼鹰攻坚的能力很强，她一个人就基本上吸引了乌萨斯军的全部火力。”
听到这里，塔露拉将目光移到了希娜身后的鬼鹰身上，这站在希娜身边甚至显得比希娜还要矮小的少女，身上暴露着大块大块的源石结晶，让人看着心惊胆战。
塔露拉端详了鬼鹰一会，让鬼鹰毛毛的，不禁向希娜身后缩了一下。长时间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希娜干咳了两声。
塔露拉如梦初醒，开口说：“啊…其实我对鬼鹰基本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你曾经的…朋友？还是部下？原来她的实力这么强大啊。”
这一次没有等到希娜开口，跟着二人过来的A1组感染者们纷纷异口同声地说：“是啊，鬼鹰老大非常强大的！”
一个感染者悄悄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能把人直接扯断的那种强大。”
塔露拉的额头上冒出了一点冷汗。希娜疑惑地挠了挠头，随后恍然大悟。
“总之，现在我们已经取得了这座移动城市的指挥权。我们现在去和霜星回合，报告这件事吧。”
塔露拉果断打断了这个话题，希娜点头，二人收拢起了队伍，准备出发。但有几个感染者没有立即执行命令，犹豫着什么。
“塔露拉！”
塔露拉回头，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感染者在叫她。
感染者一时没有说别的话，塔露拉扫了一眼这个感染者，说：“我认得你，你是蜷耳村的感染者。你叫我有什么事？”
感染者语出惊人，看似深思熟虑后下定决心，开口说：“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塔露拉。”
塔露拉的眼神凝重地扫视着这个感染者，让感染者心里有些不安。希娜眯了眯眼，盯着感染者，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
“我们跟着你很长时间了，也给你们做过很多事。这座城里的资源我们可以平分，你们也可以多拿一些…但，这座城就留给我们吧。”
这时候，鬼鹰身后的感染者们绷不住了，不高兴地嚷了起来。希娜向身后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其他人都停下。
“你们，不愿意再战斗了吗？”塔露拉的面色并不复杂，只是很凝重而已。
“我们…会死的。有了这座城我们能去很多地方。我们不是那种强大的人，哪怕是雪怪们不放在眼里的敌人，对我们来说也是……”感染者搜肠刮肚才想出来这么一点合适的词句。
这时候，希娜逼近一步开口了：“这不可能。这座城市本来就也不可能成为你们长久的庇护所，它不能运转很长时间。更何况，你有什么理由要求我们放你临阵脱逃？”
感染者急了，急忙说：“你们这种人当然不明白了！你们也不可能不怕死，但是你们这种和平常人不同的……怎么可能…”
希娜挑了挑左眼表示惊讶，但也没有说什么。希娜看向了塔露拉。
但塔露拉似乎并没有看到希娜的眼神，或许是装作没有看到，她说：“那好，我们立即取走资源，这座城留给你们。”
“我不同意。”
希娜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无比决绝。感染者又急了，想要说两句什么，但被塔露拉制止了。
“这是叛逃，如果不客气地说。在和游击队合流的一天，所有人就该明白，临阵脱逃的人不仅活不下去，还会害死其他人。他们该做好觉悟。”希娜淡淡地说。
塔露拉轻轻摇摇头，反驳道：“所有人只是为了活下来而已，游击队如是。任何时候，大多数人都只是想活下去…而不是追随一个理念。强求所有人都和你我，和爱国者一样，是不可能的。”
希娜双手抱胸，沉吟了一会。塔露拉神色姿态如常，只是站在那里。
“我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了，塔露拉。”希娜缓缓地开口，斟酌着自己要说的话：“你的意思是，追求自己的希望和目标是人之常情。我们一开始都只是想活下来，不该强求任何一个人去追随我们的目标。”
塔露拉细不可查地笑了，她点点头。
“——生物趋利避害，生命自私无情。你自诩理解这一切，你认为这一切对人类来说都是正常的，认为出卖同胞去求得自己生存是正常的。”
塔露拉神色一变，她正准备反驳时，希娜伸出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塔露拉张了一下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
希娜继续开口，说了起来。
……
……
“塔露拉，正常不意味着正确。
“这一切都确实是生命的本性，没人有资格去谴责；但别忘了，你也是生命，你也是人类。
“以圣人的标准去要求自己，自认为能够原谅所有“正常的”背叛与恶意，你是真的做好了彻底的觉悟，还是自以为已经见证了人类的恶却还对真正的惨剧抱有幻想，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自认为正确的，就是错误。将自己的思考摆在超越人类的高度，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自己仍是人类，受到最惨重的伤害。
“因为恶是人的本性，所以人们发明出了道德。因为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所以我们才有纪律。”
希娜神色庄严地如此说完，闭上了眼，不再说话。感染者迷茫地看向神色同样郑重的塔露拉，因为他根本没听懂。
塔露拉沉默地思索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风声呼啸。
良久，塔露拉终于再次开口：“…我不能说你说的是错的，希娜。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但，恶绝不是。我不是说我们不会受到恶的伤害，但我觉得…大多数时候，我们还是应该相信他人。因为我们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希娜叹了口气，表示屈服地说：“好吧，好吧…既然如此，我无法说服你，我就只能服从你。我不会改变想法，但这一次，你是头儿。”
塔露拉笑了一下，招呼佩特洛娃说：“走吧，佩特洛娃，召集队伍，清点资源。以及，把收缴的那台乌萨斯通信终端打开。”
最后一句话塔露拉说得很小声。希娜转身离去，鬼鹰跟着希娜。
希娜明白塔露拉也知道这一队感染者一定会背叛自己，但即便如此也要放他们离去的觉悟，希娜不知道，这是因为高尚，还是因为幻想。希娜还是觉得更多是因为高尚。
走远了一些，确认塔露拉已经听不见自己说话，希娜看向鬼鹰，吩咐道：
“一会归程的时候，你悄悄离队，不要让塔露拉发现。带上一个小队，回来这里，把这里清空。不要留一个活口，然后再悄悄回来，记好了。”
希娜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鬼鹰随即会意。在杀人的事上，她总是会意得很快。
队伍已经收拾好了物资，准备离开，接手了城市的感染者似乎也巴不得队伍离去得快些。
远处，塔露拉招呼着希娜，希娜又和鬼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带着大队跟随着塔露拉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