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结果,是他一句“到工作时间了,我要去奏乐”,就这样离开了。
好不甘心……虽然只是一个闲暇的娱乐,不过这种被人耍了一把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就好像历经千难万险锻炼的勇者,只差一步就能打倒魔王,刚刚攻入魔王殿,就发现魔王已经率领大军入侵异次元了。
世界虽然不需要拯救,但明明努力却以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达成了愿望,这种失落感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
那个家伙应该明白我的感想,所以才特意挑起我的胃口,又不给我答案。
“嗯……我还会再来的,到时候可不能再给我糊弄过去了啊。”付钱结账,以这句话作为结尾。
“谁知道呢,也许到时候我就不在了。”他这样笑着回复。
离开酒馆的时候,总感觉那个在台上演奏的家伙很不协调。
明明很普通,乍一看没有出彩的地方,没有让人耳目一新的亮点,就像是故事中作为配角的剪影,群众演员,战争片中的尸体这样的角色。
就像是一片灰色的影子,但就是这片影子,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存在感,甚至让人分不清谁才是主角。
有趣的家伙,我走出门外,随手关上门,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将门里的幽静与外界的热闹隔成两个世界。
我走在街上,伸出手感受冬日将近的寒意,呼气能看出一片白色的雾气。也许是该加件衣服的时候了。
望着因武斗祭决赛而火爆,午夜时分还是人声鼎沸的街道,我这样想到。
然后是第二天。
“……综上所述,我们在神明的见证下……”
回家和维嘉滚床单后,总觉得嘴里想要叼点什么,所以起身去找,中途去斯蒂尼房间看了看,发现她还是没有回来。
“……为了荣耀和信仰,我们将用剑指向远方……”
继续写日后的计划直到凌晨,把维嘉介绍给光玉小姐,并且让嘱咐了需要注意的事项,我穿着隐身衣去校长室逛了一圈,没有找到斯蒂尼被封印在哪里。
“……愿光芒传遍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用魔法和贝伦兹聊天到天亮,“勇武”擦了一遍又一遍。
而现在……
“……现在,学园武斗祭双人战决赛,正式开始!”
每日每夜无时无刻都在沸腾的渴血本能终于不用再忍耐,战斗啊,厮杀啊,光明正大的用出自己的力量。
我抬起巨剑,又突然想起应该行礼。
弯腰,压抑着狂暴的战意,低头行礼,想必对面的阿比盖尔也是一样在忍耐着。
现在,终于不用等了。直起身来,我们终于可以用剑较量一下高低。
用踩碎大地的力道奔跑,迎着对方的剑刃——
不必多说什么,因为我们都知道,这场战斗什么都说明不了。
为了瑞雯?才不是,她谁都没有接受,阿比盖尔更是没希望。
为了荣耀?我们都不是在意这种东西的人。
我们并非“为了什么”而战斗,只是单纯的互相看不惯,想要挣个高下而已。
这么说来,还真是两个幼稚的家伙,展开一场幼稚的战斗啊。
想起了昨天那个无名配角的话。他说,人生本来并没有意义,而能给无意义的事情赋予价值,这才是人类。
莫名感到认可。
巨剑和细剑撞在一起,不似钢铁的碰撞,更像是星辰的轰击。
绝强的力道顺着身体传达到地面,大地如同崩溃的沙堡,无数的石块碎裂、向上扬起。
如果没有古格温亲自维持的结界,周边的环境应该已经变成废墟了。
飞扬的灰尘和碎石遮挡住我的视线,不过我已经锁定了阿比盖尔的位置。
踏前,挥斩。
细剑同时突破烟雾,阿比盖尔用完全相同的姿势和我对剑。
以杀掉对方的气魄继续攻击,每一式攻击都瞄准要害。脖子、心脏、脑袋,在求活之前先是厮杀,用生命跳一曲猩红的舞蹈。
我的“勇武”突破了他的剑围,在他的胸骨上刻下一道印记。而细剑的突刺也闪过我的防御,划开了我侧颈的一条动脉。
已经拉到了极限的近距离,两人同时用换命的觉悟挥剑。
巨剑砸在了阿比盖尔的肩上,他的左手几乎被砍下,肋骨断了大部分。
细剑砍在我的腰际,切开了大量的内脏,最后还是停在了脊椎之前。
疼痛,当然是难以忍受的疼痛,疼痛证明是还活着,值得庆幸。
我们两个同时后跳,稍作休整,抽离被彼此肌肉锁住的武器,带起更多的血肉残片。
两败俱伤。
正常来讲,我们应该暂时停手,说一两句帅气的话,赚取些好感度才对。
我参加武斗祭本来就是为了露脸,虽然在之前的活跃中我已经被认为是英雄,但大家都知道,如果不能长久的拯救世界,勇者就会被遗忘,已死的英雄终究会被历史埋葬。我必须要不断表现的英武才能继续被认作英雄。
在瑞雯面前刷一刷好感度也是好的,比如向观众席上飞吻。
阿比盖尔作为领袖,也是了解名气的重要性。
但我们都知道,这场战斗并不帅气,也不传奇。
只是单纯的男性斗争心罢了。
所以我们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对方,也不留给自己,像是野兽一样扑向对方。
我们都没有使用魔法,也许是因为这种丑陋的战斗理由实在称不上美好,也有可能是出于个人的骄傲,不论如何,我们只是单凭剑术与力量,用人类种最原始也是最野蛮的方式角力。
我不用阴影魔法,不强化身体。阿比盖尔也不用之前曾见的挥剑如神的伟力。
一对一,用剑厮杀,用血对话!
挥洒的剑风撕裂了我的手臂肌肉,巨剑的力道震碎了他的骨骼。
我们一边流着血,一边畅快的战斗!
演武场在第一击开始就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现在更是如同末日之后的场景。
一剑压一剑,一剑换一剑。在这个比拼力量与耐力的激烈关头,突兀的产生了一个空隙。
我的攻击并没有慢,他的动作也没有迟缓,但确确实实感觉停顿了一瞬间。
我不相信这是错觉,在这种全神贯注的战斗中不可能有这种明显的错觉。
那么就是开大招了。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胜了一招。
错不了,那是剑术的至高境界之一——神速领域。
脑中的战斗本能红灯狂闪。不能急,感觉那个不可名状的领域界限。如同用脸磕碎那层薄膜一样,向前踏步。
瞬间,世界安静了。
划破空气的爆鸣声,石块的碎裂声,观众的叫喊声,心跳声,血液流过血管之声。
全都听不见了。
全世界都像是静止了,烟尘如同固体一样停滞在半空中,碎石也缓慢漂浮。
这时候我才有闲心环顾周围,艾莉娜和凯瑟琳战成一团,神官少女在保有理智的状态下开启传奇魔法的部分,造成的破坏完全不亚于我们这边。
瑞雯在观众台上惊讶的捂住嘴,歌莉娅还是淡定的吃着爆米花。
副校长古格温摸着自己的胡子大笑,周身缠绕着魔法的光芒。阿尔法提着酒瓶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圣米莱没有来。
无意中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却看不见群星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横贯天空的巨大金色眼睛惊鸿一现。
时间神提姆。
我想要这样说,但张嘴太费力了,发音也太费力了,将肺里的空气挤出来也太费力了。
算了,还是拿剑和阿比盖尔对砍比较省力。
现在能看见了,阿比盖尔收势,蓄力,准备刺出一剑。
就算反应快了,身体的速度还是提不起来,面对攻击我只能将“勇武”提到面前作为盾牌抵挡。
在几乎完全静态的世界中,只有我们两人继续运动。
细剑戳在“勇武”的侧面并向后划开,没有声音,我的角度也看不见,但手臂上传来震动能够得知。
另外……
那把剑上传来似乎是呼喊,又似乎是思念的声音,顺着“勇武”传达到我的脑海中
“……诅咒……”
剑上传来的声音如此是说。
“……诅咒……”
我不认为阿比盖尔会用直接传递思想的能力,那是鱼人族的特技,况且也没什么作用。
因为那声“诅咒”说的是那么悲伤、痛苦和无力,与其说诅咒他人,倒不如说是诅咒着自己,到了让人感觉可怜的程度。
我现在才知道阿比盖尔的转变,也许就是在行驶这柄剑的权能的时候,被剑上带有的感情感染。
原本历史上的他没有这样的气质变化,也没有四强战时那万军之主的威能。
谁知道呢?
这些想法不影响我继续战斗,迈开脚步向前跑,一点一点加起速度。感觉震动也到了“勇武”的末端,我将巨剑当成拍子一样横扫出去。
只有巨大物体破风的阻力,没有击打到物体的手感。
没打中?不重要,下面才是战斗的高潮之处。
自从终星之塔一役后,艾莉娜习得了传奇魔法“守护者狂热”;歌莉娅回国升级系统,有了魔免的能力。
瑞雯……我的头无故的开始疼痛,估计又制造了不少黑科技。
至于斯蒂尼,勇者小队的成员都有了长足的发展,勇者大人又怎么可能升级速度慢呢?
而我呢?
不成长,在这个小队中就会被淘汰,和勇者是同伴并不代表永远都能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所以勇者天然的,近乎直觉的会选择那些和他同样有天赋的人作为小队的成员。
我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早就已经规划好了“影术士安道尔”的成长计划表。
而现在相比于上次,我应该提升的能力是——
常人的速度难以超过一个阈值,风阻只是原因其一,最大的原因还是难以调整在急速奔跑中的平衡。比如一只脚向前迈,另一只脚用力踩,但重心却无法同步跟上。
这一点在神速领域中被凸显放大。
能够在战斗中抵达神速领域的人也有,但发挥出超凡的力量爆种干掉敌人几乎没可能。一般人在第一次抵达神速的时候都会重伤。
就是因为无法调整自身的平衡,所有的动作都浓缩在“瞬间”中。
力量在过慢的世界发挥作用,但意识太快了,别说奔跑,就连站稳挥剑都难以做到。正如终星之塔那里,为了杀索雷克,我进入神速领域在墙上跑了几圈,然后腿就废掉了。
所以作为勇者斯蒂尼的队友“影术士安道尔”,我的第一项能力突破就是“适应神速领域”。
虽然不是根本性的突破,但千万别小看这个能力。
阿比盖尔还停留在原地,他不敢跑,甚至不敢做出额外的动作。而我的速度慢慢增加起来,神速领域里只是普通速度,而常态的世界中,我的奔跑带起飓风,风压就能撕碎大地。
如果他离开神速领域,那么就看不见我的动作,如果不离开,那么也是比不上我的机动性。
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绕背杀。
在神速领域中,任何的动作都是带有“最快”的概念,所以就算是回头这样简单的动作反馈到常规世界里都会变成将脖子甩断的大动作。
阿比盖尔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因为我的速度比声音更快。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像是被魔导炮轰击过的巨大凹坑,还是挥剑,瞄准他的头顶斩下。
阿比盖尔应该看不见我才对,他的直感也不算是很敏锐,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我还是忘了,那个如同萨斯特再世的状态意味着什么。
阿比盖尔彻底放弃了双手,只用单手持剑,向身后平挥。那文士的气度再一次变得浓郁。
虽然手中没有无尽智典,额上没有荆棘铁冠,肩头没有圣纹饰甲。阿比盖尔只有一把剑。
但那一剑不是碧翠斯王家剑术,而是萨斯特作为一届孤身剑客行走四方的傍身之术。
老爸明明在魔界也给我添这么多麻烦!
巨剑对细剑,周围残留的碎石被风压碾压成平地,灰尘烟雾全部被吹散,露出朗朗的晴空。
我们的动作同时静止。
“……诅咒……”细剑篆刻在我身上的印记依旧在悲伤地低吟。
真的是,如同诅咒一样的一剑啊。
细剑带起的微风穿透“勇武”的阻挡,切断了我半面肋骨。
而阿比盖尔明明在神速领域还强行挥剑,再加上而我的神速奔跑带来的冲击力,全身都在肉眼可见的渗血。估计内脏器官都衰竭了。
退出神速领域,我们依然没有倒下,如果没有救援,可以预计生命只剩下几分钟,但依旧没有倒下。
“那把剑……”
我盯着阿比盖尔的细剑,自言自语道。
无尽魔王安德烈斯不老不死,不毁不灭,按理来说应该只有永恒之神费瑞尔才能与其同归于尽。安道尔作为无尽魔王的前身,就算权柄有所不足,也应该有同等的不死性才对。
但是,我很明显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这是前世在遇见费瑞尔之前从来没有的。
不过嘛……
这才有趣啊,这才是莫测的前路啊,前世中的阿比盖尔也用这柄剑,但绝对没有解封到这种程度。
魔族渴望着毁灭,在灵魂中就向往着灭亡。不只是毁灭人类或人世那样简单,毁灭的倾向瞄准了一切,自然也包括自身。
就算是死,我也想和阿比盖尔比出高低!
只剩下最后一击之力,我用尽血液最后的流动挥舞“勇武”。阿比盖尔也挣扎着,高举细剑。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用这种难看的姿态,我们还是固执的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