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本来应该是平面的，战斗双方在地面上互相挥砍，或者使用魔法。
但魔王不可以用平凡的思想理解。
阿尔法曾经见识过那天崩地裂的浩大战场。
就如同今日一般。
山峦和湖泊被魔王的重击震上半空，阿尔法飞身撞在一块腾空的碎岩侧面，然后用力踏步，向斜下方纵跃。
然后是其他的岩石、土块，因为速度够快，正面、侧面甚至背面都能够成为他的落脚点。
不过还不够，还是太慢。
“库库库，凡人，我的眷属是被你所伤？”
无数杂物崩碎的战场上，蓦然停顿了一瞬，没有光芒，没有特效。
在一道斜面上的所有物体全部被切成两段，也包括阿尔法的身体。
从皮肤到筋肉骨骼以及柔软的内脏全部被一刀切碎。堪比钢铁硬度的躯体面对弑杀万物的镰刀完全没有意义。
肉糜和血液溅射而出，但在还没有落在地上之前，阿尔法的身体就已经复原。
还好是自己。阿尔法心想，同时因为疼痛而嘴角抽搐了几下。
对抗能够“杀掉”一切的敌人该怎么办？
答案就是“不死”。
神魔不论，在人世间唯一有“不死性”的种族就是月族。
他们本就是作为战士的原型被创世者创造出来，除了绝强的力量之外还被赋予了不死性。
作为战士的月族力量过于强大，甚至超过以单体战力著称的龙族。但也正是这份强大压迫他们的精神，造成精神不稳定容易自我崩溃，所以千百年来，月族长者的首要目标就是削弱族人的天赋。
原本能够永恒战斗的战士被削减到只有“月下不死，地上不灭”的传说。
不过就算仅仅剩下一点“不死”，也毕竟是“不死”。
阿尔法在半空中修正体势，继续跳跃，从侧面和魔王拉开距离。
蔷薇圣女圣米莱构筑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将勇者学园暂时转移到了异空间，防止魔王对于学园的破坏和对平民的杀伤。擅长魔导物品操作的副校长古格温正在维护结界的核心无法出战。
而异空间需要一个钉在人世的坐标，防止漂流到无尽虚空中。
之前坐标在圣米莱身上，但圣米莱本来就不擅长战斗，龙族也没有“不死性”，很快就被魔王打成重伤。
现在圣米莱撤回异空间中的学园修整，好像也是为了阻挡破除封印逃出来的斯蒂尼。
那个勇者的继承者，如果看到现状一定会冲出来的……
如果真成那样的话，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拼命作战啊。
圣米莱是龙族，本来龙族是不出世的，不过她进行过守戒誓约，发誓永远不进行攻击，并以此在治愈和守护领域获得更大的能力。这样削弱自己的能力后，才能作为勇者学园最后的守护者驻留在这里。
自己也是，本来已经打算就这样颓废的活过剩余的生命，但魔王出现的那一刹那，自己本能地出手了。
都是为了成长中的勇者斯蒂尼不会夭折于此。
想要拖延住魔王，然后等待勇者奥古斯都回来，然后一起都能够解决。
“……这可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次武斗祭啊，该死的魔王……”
与其说是怒吼，倒不如说是抱怨。
阿尔法被冲击力牵扯到的身体无视主人的意志，直接摔在已经不成样子的大地上。就算再一次作为英雄登场，他也还是一副颓废的样子，就连重伤后的怒吼都那么有气无力。
那个绝美的女子冲破碎石的阻碍，挥舞巨镰，如同凭空飘飞，那清雅的姿态和环境狂暴的变化让人感觉非常不协调。
“这但无血肉的，也敢上前？”
她这样高笑着说道。只是挥挥手，就击溃了阿尔法蓄势已久的魔力冲击。
魔力是，魔法是，碎石是，飓风是，一切袭向魔王的物质、攻击，都在她的言语之间化为虚无。
那是根本性的颠覆常识的战斗方式。就算手臂纤细也比自己的力量强大，随自己喜好从这里消失并从那里出现，只是挥动武器就能使出斩开天空大地的威能。
阿尔法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那些发生的事情本来就无法以人智理解，双方存在的位格本身就存在差异。
不过他也并不打算理解。阿尔法对自己的定义一如既往——只是一个平凡的，等待着英雄来拯救的凡人。
从前是，往后也是，他从来不会是主角。
现在当然也是。阿尔法没能第一时间调整体态，重重砸在地面上的时候尝试着直立，但果然失败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素质有能力站定，但摔倒是因为无法利落操作自己的身体。
努力足，但天赋不足。唯一值得赞美的部分，就是自己曾经无数次练习过这个并不美观的失败动作，做出过以失败为前提的预演。
阿尔法向前翻滚躲开从天而降的巨镰,冲击波震得他的内脏一阵气血翻腾，这时却被从天而降的魔王一脚踢飞。
“库库库，你翻滚的动作很有趣啊凡人。”
看来就算预演过，实际中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刚刚想要向前跃出躲开魔王的另一道攻击，不过刚刚折断的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虽然知道半秒钟之后就会恢复，但阿尔法还是难以抑制地弓起身躯，随即，刀光闪现，又将他切成两段。
估计闪避游戏已经到尽头了。阿尔法并不觉得惊慌，镰刀的余劲将他的身体带上半空，无数的碎石块嵌入他的背部，意外的并不是很痛。
升上高空，又跌落在地上，魔王没有再次攻击。
“……怎么啦？没力气啦？魔王只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吗？”
阿尔法从地上爬起来，整理自己破损不堪的衣服，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口吻。
“不……嗯，怎么说呢？我想要的战斗不是这样的。”
那个有倾国之貌的少女苦恼地轻踢一脚地面上隆起的土堆，如果没有她身后巨大的镰刀，这应该是一副可以入画的美景。
“那是怎样的？希望我不抵抗被你杀掉吗？不可能的，少女，我估计自己会死在这里，但要我看透人生万物皆空还是做不到的。”
“你也不老嘛，不过六百年的生命确实比我大上不少……嗯，我想要和你正面打上一场，不是像现在这样玩游戏一样的打闹。”
“已经用上全力了，大叔我也老啦，怎么可能硬拼魔王啊。”
阿尔法虽然看上去和魔王闲谈，在此期间，身体几乎治愈完毕，断骨修复完成，筋肉重新生长，血液也再度充盈。
他有自信能够再打上一轮，也许，就靠着一轮就能等到奥古斯都回来呢。
“你的名声在魔界可是很大的呢，‘燃烧月光’阿尔法。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确实有想过你是在拖延时间，所以直接毁灭勇者学园好了，不过我想起来，你身上是有诅咒吧？那个‘无法拯救任何人’的诅咒。”
“……”
确实有。
一旦准备去拯救某些人，他们都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造成他人的死亡。
一旦行使力量去做某些事，都会阴差阳错的失败、
所以阿尔法不使用自己的传奇魔法，就是为了不确定“自己是准备拯救勇者学园”这件事。
不多想，不思考，不深究，他本能地攻向魔王，阿尔法不想知道原因何在，因为一旦分析得出“为了拯救xx”的结论，最后总是会变成坏结局。
六百年的人生中不断得到的教训，神明也解不了的诅咒。
其实，还是最低限度使用呢，不然就算是月族也该死了。阿尔法抬头看看顶上的皓月以及垂落在自己身上的月光，暗自咂了咂嘴。
“喂，我有个提议，你看我解开你的诅咒，你用上全力，我们尽兴地来一战怎样？”
“妈妈从小就告诉我，不要听魔鬼的话呀。”
“我是魔族，和魔鬼不是同一个物种。”
“这个嘛，魔界出身的生灵对于凡人来说，都一样的。”
“如果你把我看成那些恶质商人也无所谓啦……这样吧，我会用‘杀戮’杀掉你的诅咒，杀掉‘错位’的概念，然后你就能够开启传奇魔法了吧。”
魔王探过自己的巨镰，展露那妖邪的笑容。
“这样吧，我本来是听说奥古斯都不在，加上你们伤了我的眷属，想要来屠城。如果你能够让我用出权柄就算你赢，我就放过勇者学园的学生和平民怎样？反正这次活动对我来说只是饭后散步。”
“……我信不过你。”
阿尔法沉默了片刻，这样说道。
“那就没办法喽，现在杀掉你，再去屠城……”
他打断魔王的话：
“但是看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应了你的要求，所以我还是会同意的，就算和魔鬼交易，就算卑躬屈膝，我也会争取让我爱的人们活下来。”
“我不喜欢你这种‘吊人胃口又让人期待落空’的说话风格，这种说话风格会让我想起两个不讨人喜欢的兄弟……不过算啦，我要解开封印啦。”
魔王举起镰刀，准备挥下。
“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万一您心情突然不好杀掉我就麻烦了，大叔会自己想办法的。”
“喂喂，魔王会说谎，但从来都会应允自己的承诺。”
魔王不满的皱起眉头，看来之后的战斗难度又会上升一层。
阿尔法苦笑着耸耸肩，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酒壶，很幸运，还没坏掉，他拧开盖子一口饮尽。
花掉自己这个月一半的工资买下的好酒，喝起来却没有平时的劣酒有味道。
也许是因为战斗的血腥味太浓了？阿尔法将父亲的遗物酒壶扔在地上，开始回想旧日的绝望和觉悟。
“首先是……我的传奇魔法，‘燃烧月光’。”
天空上高悬的月亮蓦然膨胀了一倍，开始安静的燃烧，他伸出手接住从天上流淌而下的月白色火焰。
火焰裹挟着阿尔法的身体，物理性质也在随着火焰一起融化。
他的灵魂，他的意志，他的精神全都包含在这个传奇魔法中，可以说，读懂这个魔法，也就读懂了阿尔法此人的内心。
“你不是不能带有目的性的行动吗？不用我插手你也行？”
安娜饶有余韵地收回巨镰，好奇的问道。
“别急，人过三十之后，处事会有余韵的多。另外……”
“你不会以为我只有一个传奇魔法吧？‘无奈的觉悟’。”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阿尔法身上依旧缠绕着比太阳更耀眼的月白色火焰，没有削弱也没有增强。
但似乎有什么根本性的东西不同了。
“好啦好啦，我也热身好了，感谢魔王陛下给我休整的时间，已经可以了。”
“那么，让我们来愉快的厮杀吧！”
阿尔法叹了口气，准备迎击魔王。
没有料到的是，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拳头。
洁白的，干净的，看上去柔弱又纤细的，女孩子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