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地域，永夜城之中，狂想之间内部。
萨斯特正在教导一只异形怪物。
“来，左手。”
他温柔而轻缓地说，换来的只有一只撕裂钢铁的利爪。
“……好吧，停下。”
这一句语言带有某种压力，仅仅发音就让异形怪物动弹不得。
萨斯特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摸摸异形的头——用他还是英雄时期的样子，就如凡人一样的动作。
“艾丝朵露法，里奥门多，你们来了？”他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在做什么，萨斯特？”
没有中间过程，就像跳帧一样，两位魔王出现在狂想之间。概念就是他们的存在，而这两位的概念无处不在，就代表他们可以随意出现在任何地方。
“无餍”魔王，艾丝朵露法。司掌“贪婪”、“不满”、“奢望”、“强求”等概念。
艾丝朵露法看上去像十三四岁的小女生，皮肤光滑细嫩，穿着可爱的小洋装。
她伸出手中的权杖轻敲地面，示意自己就在这里。
“破坏”魔王，里奥门多。司掌“热寂”、“湮灭”、“崩坏”、“消磨”等概念。
里奥门多是四五十岁的大汉，像苦行僧一样，只有一件破旧的袍子遮体。
他开口：
“又在试着劝恶向善？没意义的，恶便是恶，无论过多久，其本质也不会改变。”
“我没想着改变它的灵魂。”
萨斯特又看了一眼异形，弯曲不对称的狰狞长角，光滑狭长的头颅，瘦小丑陋而充满爆发力的身体。这就是为了宣扬恶，为了杀戮而造成的生灵。这仅仅是魔物，比它更强的魔族在魔界数不胜数。
“我觉得，如果能告诉它何为规则，打破规则又有何惩罚，以此来规范它的行径也许是世界的另一条出路。你说这样遵规守纪的恶人能否称之为善？”
“也许……可以吧。如果将善行坚持一世，称其为‘善’并无不可。”艾丝朵露法摸摸光洁的下巴，思忖道。
“不行！若是这样就能称之为‘善’，那么善行与善心皆备的英雄岂不是没有存在的价值？”里奥门多严肃否决。
“这并非单纯的‘善恶’哲学问题，而是在保持‘善与义’之名的条件下，让世界……不，是让社会存续的最低限度问题。”
“那么我的答案是可行，但……如果没有发自真心的善，当规则动摇的时候，被压制的恶就会掀翻现有的棋盘。诸如此类的愚者与智者我们都看过太多了。”
“这就是下个问题了。在名为‘善’的环境下，纯粹的恶能够诞生真心的善吗？”萨斯特指指异形，尽管被语言的力量禁锢，血脉中奔涌的狂暴与毁灭依然驱动它向几位魔王发出挑衅的低吼声。
“也可以说是被环境同化或堕落的对立面，我们的眼光所能看到，堕落与悔悟并无不同。既然有人类有堕落，那么魔物悔悟亦可。”
艾丝朵露法发出为难的声音：
“这……不清楚呢，这并不是我的领域。”
“没错，这是海顿的领域。”萨斯特用轻松的口吻说道，继续翻阅着他的无尽智典，没注意另外两个魔王的皱眉：“我父逝去的七日，他没有提到这点，”
“我还是坚持，只有名义上的‘善’，不是世界的恒常之理。”
“这个未必啊……嗯，如果‘我们’这些魔王思想之间出现分歧，那么说明这个论点有尝试的价值。”
“你的意思是……未来的世代也许会肯定这种言论？”
“嗯，对啊。因为未来的世代是个很宽容的世代啊，容许人们犯错，容许人们背叛，容许人们不断失败来寻找通往更美好的道路。”萨斯特在自己的大书中又记载一笔，突然想起来补充道：“啊，海顿（Head）是这样说的。”
“唔……我不太信任那家伙。”
“我也是，觉得你最后捅祂一剑大快人心。”
“多信任祂一点没什么不好，不就是让我们都去死以此来拯救世界嘛。海顿的出发点从来没有改变。怎么？还是说你不想死，想看看未来的世代？换个人来代替你也行。”
我倒是希望有人能活下去，还记得我们旧日的荣光啊。萨斯特叹惋地说道。瞥了一眼里奥门多，又对艾丝朵露法宠溺的一笑。
“不……能为自己的理想而死，我很满意这样的结局。”里奥门多沉默了一会，最后并没有说什么。
“我也是呢。”
艾丝朵露法心不在焉地浏览狂想之间的壁画——记载着黄金时代，他们一起创下的冒险与奇遇，都是值得传颂的故事。
沉闷与阴郁的气氛笼罩了狂想之间，就连完全由狂暴与杀意组成的异形，也在魔王伟大的思想下偷偷发抖。
“嗯？怎么了……啊对对，该我们去值守时间废墟了吧。”
萨斯特从大书上抬起眼睛，向其他两人，不，两个魔王致以歉意地笑容。
三人对视，其中有无奈，有叹惋，还有更加深沉的伤痛。
三个大小形状完全不同的魔王，都有着同样俊美的面容，同样耀眼的金发，还有同样经历过无数年的，疲惫而伤感的眼神——除了外貌，他们和壁画上那几个搂抱在一起开怀大笑的少年少女截然不同。
“走吧，我们能为这个世界做的事情只有这么多了。”
三位魔界最古最强的魔王移驾，前往魔界最深的深渊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