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恩·梅思科,从朽鹿的侧腹抽出自己的巨剑,暂时插在地上,进行修整。
失去生命的魔物朽鹿倒在地上,现在看起来倒真像是腐朽的尸体了。
他想要抹开脸上的血污,没想到手套上渗透更多的血,粘住他粗糙的胡子和头发,让脸上更脏了。
“都说了,别这样擦啊,佐恩。”
中年人弓箭手,柯若从稍远的位置走来,将弓箭背回肩上,无奈的从包里掏出毛巾,擦干净佐恩的脸,然后开始擦他的铠甲。
“柯若,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就行……”
“难道你现在就打算脱了铠甲?等你回到家之后再擦拭,就会知道血黏在铠甲上已经生锈,尤其是魔物的血有很强的腐蚀性。这个月算下来,酬金还不够修理铠甲的钱。”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
“你以为我为什么从前卫转职到远程是为什么?弓箭总比铠甲便宜。”
年轻的女魔法师,安琪拉也帮忙从朽鹿的尸体上拔下箭矢,挑出被魔血腐蚀不严重的几根,擦干净后装回柯若的箭袋。
“多谢,安琪拉。佐恩你看看人家,有上进心的好孩子,知道应该回收箭矢。不像你大大咧咧四处浪费。”
“我知道啦,好麻烦啊。”
佐恩已经不是新手冒险家,也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被队长一顿念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可是柯若看佐恩不愿听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佐恩,你有个女儿。”
“当然,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哦,就是不知道最近从哪里捡回来个旅行者……”
柯若不听他的抱怨,加大了手里擦拭铠甲的力度,同时加重语气。
“珀莉需要上学,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你要知道,我们可不是奥古斯都那样的勇者,只有三脚猫的工夫,能攒下钱就尽可能多攒,谁知道以后什么地方需要钱呢?”
“就算我只有三脚猫的工夫,我也有大的志向!”
还没教训好佐恩,安琪拉又闹起来。让柯若不禁感到头大。
少女不喜欢这个西方的开拓镇,向往着七大王国,或者勇者之城,并不断为路费和本领努力。
这是好事,可是镇里的大家都不看好少女的志向,希望她能脚踏实地,安心留在小镇里。这让安琪拉对这个话题非常敏感。
好像安琪拉还把她的想法和珀莉说了很多……
佐恩也想起这个问题,女儿对外面的世界有着非同寻常的向往,只要有时间就追问她带回家的那个旅行者,有关外面世界的故事。
女儿正处于反抗期,不喜欢老爸帮她写下的人生规划,而且那个旅行者看起来还挺帅气……佐恩很害怕女儿就这样跑掉。
冒险家小队的人们各怀心事。
对于每天担忧手里的钱是否足够每天的食物的冒险家来说,自然不可能像传说中用剑斩开天空大地的英雄一样潇洒的过活。
他们有自己的忧虑,梦想,以及小小的愿望。向往着那些遥不可及的伟大,却又舍不得手中已经得到的温暖。
他们是人世的一个侧影,一大类人的写照,脱离了戏剧性和传奇故事的,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
而今天,物语的“主角”闯入平凡人的生活,带来的会是什么呢?
佐恩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战利品,朽鹿的尸体,在旁边却突兀的出现一位绝世美人。
她穿着漆黑的落地裙,露出白嫩的手臂,有着倾城倾国的容颜,绝美绝伦的身段。只是不知为何,这位美人却拿着一柄巨大的镰刀,刀柄比她的身高还长。
妖冶,却不详。这是佐恩第一,也是最后的印象。
她轻启红唇,邪魅的笑着:
“库库库,我说(杀戮说),格杀凡物。”
人被杀,就会死。
那么杀戮,自然带来的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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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之主啊,您还能笑出来啊。”
南律借助冒险者小队产生的“杀戮”,概念构成自己的身体,凝聚成物质的形态。
“库库库,既然要杀了安道尔,当然要用最高傲的态度,最优雅的姿态杀掉他。”
安娜踩在地上,周围的花草立刻枯萎,凋谢,然后变为灰白的颜色,当安娜踏过的时候,化为“没有任何意义”的飞灰,随风裂解,化为虚无。
于是安娜的鹿皮靴没有沾上任何尘土,落地裙也没有蹭上污渍。
所到之处,皆为“杀戮”所至,无物可得脱。
“可是您没有一次成功,当遇见安道尔殿下的时候,余之主会自己紧张起来,强装出来的笑声也很不自然。”
“闭嘴南律。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如果这是您的命令,余自然听令。”
魔王和眷属行走在山地间,而这片山地已经被尽数杀灭,无论是有血肉的生灵或无血肉的物质,都静静地留下残躯,回归死亡的领域。
当她们走上一处断崖,南律握住偃月刀的刀柄,指着远方,那里有大量的房舍、坚固的围墙。
也许不算是高大奢华的房屋,但看得出,小镇的建造是很用心,凭借超凡的视力,甚至能看清房屋旁的标志牌。有旅馆、酒店、裁缝店、领主长屋,更靠外围一点还有农场、牧场、风车。
小镇里没有教堂的标识,说明这里的产业还没到有余力建造教堂的程度。
总体而言,各种功能性建筑一应俱全,这里不是对抗魔物之潮的前线开拓园,大概人已经把对抗魔物的前线又推进了很多。所以农场牧场这些有稳定状况才能开展的行业也逐渐得到发展。
“就在前方了,大约五千人的小镇。据李比希说,安道尔殿下就躲在那个小镇里。”
“南律。”
“如何?”
“我有的时候真觉得,人……尤其是原初九族中最弱的人族,真的是很强韧啊。”
“正是。人总会在危急关头爆发出绝强的力量,连自己都想不到。这是余沉醉于与英雄鏖战之余,体会的道理。”
“我指的不是一时血勇,是他们真的在创造些东西。哥……安道尔给我讲过这里开拓园的故事,他们经历的魔物之潮不比魔界的差太多。”
“应对魔物之潮也要依靠计谋,弱者罢了。”
“南律你想想看啊,人并没有我们的力量,没有权柄,甚至体格都差太多。简直弱的不堪一击——库库库,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挣扎着活着,开心地活着,这难道不值得敬佩吗?”
“于‘嗜战’的余而言,无意义。”南律撇了撇嘴。
“库库库,是南律你不懂挑战高难度的乐趣……以人生戏谑的比作游戏,啊,这种想法也好似恶德的神明啊。”
“余只想问,余与李比希作为余之主的刀剑,能在何处发挥作用?如何追击安道尔殿下?”
“别急,别急。先来和我跳一支舞。”
说完,“杀戮”魔王安娜开始哼歌,提起镰刀,另一只手捉起裙摆,在断崖边翩翩起舞。
随着舞蹈,“杀戮”具现为形体,肆虐于人世,在小镇中作为魔王舞曲的伴乐。
那边没有巨大的触手升起,没有遮天羽翼的黑龙,没有黑色甲胄的反英雄。
什么都没有。
连风都被杀灭干净。
南律能看到“死亡”本身,可以见到那滔天的杀戮。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前一刻还是生机勃勃的小镇,下一刻就是万事万物的死去。
由生至死,格杀凡物,只需要一瞬间。花费十年,上千人汗水泪水血水的小镇,毁于一旦。
所以就是说呢,力量带来的仅仅是轻松愉快的毁灭,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什么都创造不了。
嘛,也许除了破灭之美吧。
绝世的美人跳着倾世的舞蹈,可惜唯一的观众脑子里满是战斗的欲念,无暇欣赏。
“余不会舞蹈。”
“库库库,那还真是扫兴呢,我嗜杀的眷属呦。”
魔王甩甩长发,停下舞步,又回到断崖前,和南律一起眺望远方的小镇。
人们花费汗水与金钱,用心画出图纸,整理地基,辛辛苦苦建造出来的房屋仿佛失去了色素。虽然还没到一碰就会裂解到虚无的程度,但是硬度和韧度都凭空“杀掉”一大截,没人会想住这种放着不管都会自己坍塌的房屋。
“如果是物语的话,我们会抓人,要挟,潜入,布置阴谋逼安道尔跳出来。”
安娜将巨镰搭在自己肩头,跳下断崖。
南律上前两步,向下望,却没看见自己主人的身影。只有阴森的声音传来:
“不过真正并不需要这么麻烦。南律,你和李比希一起在小镇里探索,那里应该没有活人了才对。”
“……余之主的意思是,若是还有生者,便是安道尔殿下。”
“正解哦,库库库。也许还有几个传奇英雄能活下来……嗯,干脆都杀光吧,省得麻烦。”
南律不管魔王能否看见,依旧郑重的点头,然后融入杀戮的领域。
漫步在化为死域的小镇中,狩猎目光所及的一切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