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灼烧感过去，寒意涌上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嗯，五千度以上的高温之下还没死，只可能是斯蒂尼用了冰元素类魔法保护住我们。
不过经过高温烧灼加上剧烈碰撞之后，车体骨架严重变形，我现在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用擒拿的姿势反扣住——实际上是被骨架卡住了吧。
“嘿。”
巨大的镰刀变化成手锯，又变化成小刀，将装甲车肢解。原本装甲车不会这么轻易被破坏的，看来热胀冷缩效应在白银时代一样适用。
诡术真是方便好用啊。安娜帮我砍掉了卡住手臂的铁块之后，我揉着胳膊这样想到。
“感谢歌莉娅没有把我们扔到墙上直接撞死。”
我拍拍墙壁，对比大门的增幅魔法，说道。
“这墙壁特化了对神术的抗性，真理探求会的人应该很早就打定主意要和异端审问会对抗了吧。与之相反，大门的抗性就弱很多，除了钢铁本身的材质之外，只有‘抗锈’、‘增强’这些民用的魔法赋予。”
“差距很大？”安娜帮助斯蒂尼和妮维法尔脱困，走上来，用镰刀刀头敲敲。
“嗯，差距很大。如果将概念绝对化，那么墙壁属于‘不可破坏’，而大门属于‘可破坏’，差距达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呢？”
斯蒂尼偏着头问我。
“为什么差距会大到这种程度。”
“很简单啦，战略性上面的缘故。”
硬底皮鞋踩在城堡的石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咔嗒-咔嗒”响声。
所有人举起武器，准备战斗。
“大门就是个幌子，不，并没有骗人，这是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一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陷阱。”
“我说的对吧，帕罗蒂·苏里希先生。”
那人在离我们二十米之外停下脚步，周身缠绕的魔导组件之间电光闪烁，他身上鼓动的魔力犹如潮汐般吞吐，流转。
身上穿着目前魔导技术最高的三叠式附魔服装，由披肩、上衣和下摆组成，三件附魔服装彼此独立，又连成一个整体，给魔力的增幅更强。
他年轻而英俊的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向我们微微颔首示意。
“那加什最杰出的五位弟子之一，啊不对，算上你就是六个了。”
“阁下懂得真多啊，看来对真理探求会有所调查。现在应该我问了，你们为何而来？”
斯蒂尼在旁边小声嘀咕：“安道尔不太对啊，他好像没有敌意……”
我抬手，摇摇头示意斯蒂尼别说话。继续和帕罗蒂交谈：
“我们为瑞雯而来，我们要救她回去？”
“救她？阁下说的是‘拯救’？”
帕罗蒂的表现不像是不解，而像是某种“确认”。
和我的预想差不多。
“啊，是啊，现在外面所有异端审问官都在瞄着瑞雯的性命，我一定要救她才行。”
“那么阁下觉得我们（真理探求会）的态度又是什么？”
“我（安道尔）认为你们会提供帮助。”
“阁下在强行攻入我们的真理殿堂之后，居然认为我们会提供帮助？”
“你们如果想用自己的方式让瑞雯活下来，只能赌异端审问会是不是还要面子。但我，大英雄安道尔，和这边这个看上去没威严的大萝莉，勇者斯蒂尼，可以为瑞雯作保，她肯定能活下来，开开心心的活在太阳下。”
“阁下知道我们……”
“你们只有这种方法，唯一的方法。我能猜得到。”
“……我不信任诸位。”
“但瑞雯肯定相信我们。”
“……”
“需要我们扔掉剑吗？”
我将巨剑扔在他的面前。
斯蒂尼焦急地小声嘀咕：“安道尔……”。我瞪了她一眼，等待帕罗蒂的回应。
“……好吧，阁下说服了我，我们会提供……阁下想要的‘帮助’。”
帕罗蒂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招招手，示意我们跟上来。
“多谢。”
我松了口气，还好没猜错。
但我加紧几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却皱眉，说：
“我不喜欢阁下，阁下太聪明了。阁下宣称喜欢瑞雯？我觉得阁下不会真心待她。”
“既然我们都决定合作了，没必要再纠结，没意义的吧——”
“——反正，身在这里（真理殿堂）的你们已经都是死人了。”
帕罗蒂多看了我两眼，没认可，也没答话，什么都没说。
——————
帕罗蒂带着我们走过重重回廊，途中我问他：
“帕罗蒂，你们去将瑞雯带回来的时候，有一个和她一起的女孩子吧？”
“阁下说的是……那位女仆？”
“对，我家的女仆，维嘉，她现在应该已经离开真理殿堂了吧？”
“正是，她和其他的……都已经离开了。阁下知道……”
“啊，我知道。只是再确认一下。”
安娜这时候受不了沉重的气氛，发问：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如果阁下懂了，反而会更危险，为了阁下的前途，请别问了。”
帕罗蒂回头郑重的说道。
安娜咕哝了几句，用力攥紧镰刀，不说话了。
直到走到一个岔路口，帕罗蒂停下脚步，对大家说：
“这里，就是普通人的尽头，如果为了自身的前途，请在这里停下脚步。”
“那么妮维法尔和萘切留下，如果异端审问官冲过内圈的防御，麻烦在这里拦截他们，斯蒂尼和我进去。”
“嗯，交给我吧。”“安心，拿了钱，会出力的。”
“安道尔，这是什么意思？”斯蒂尼虽然跟着我继续走，但她疑惑的看着我。
“意思是，从这里开始只有异端和英雄能够踏足。妮维法尔和萘切不算英雄，所以如果她们跟着我们进去，非常有可能被异端审问会宣判为异端，这就太对不起她们了。以至于有关这次营救的信息都不能说给她们听，她们没有必要听，听了只会让自己更加危险。”
“会不会有危险？我们都是重伤啊。”
斯蒂尼小声说道，掐了下我的侧腰，那是我重伤的地方，我则向她撇了撇嘴。
“没问题，只是需要我们，我和你而已。”
下面已经不需要战斗了。
如果真要战斗的话，就算我们所有人全盛状态也打不过，换成前世讨伐阴影魔王那一战的勇者小队说不定还有希望。
“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啊！”
“因为诸位在从这里出去之后，都必须接受异端审问官的盘查，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可能会导致阁下的小队全军覆没。”
并非亡于战场，而是亡于人言。这种倒霉的事情尽可能避免为好。
这话说得好，但从身为真理探求会一员的帕罗蒂口中说出来就不太对了。
斯蒂尼听出来有些不对。
“等等……你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打算赢这场战争！这是怎么回事！以为是敌人的真理探求会给予帮助，以为是朋友的异端审问会却不断阻拦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阁下问怎么回事……哈哈，就是阁下所见的这样啦。我们不可能赢过异端审问会的。”帕罗蒂苦笑着。
“为什么？”
“不仅限于这一场战争，我们无论赢到什么时候都不算完胜，当异端审问会定义我们为‘异端’的时候，我们就注定败北了——除非有烧毁半个人世，将星空神国拉下天空的觉悟，否则不可能赢……”
“喂，帕罗蒂，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演给斯蒂尼看！”
“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我用力瞪着帕罗蒂，他却只是耸耸肩，加快脚步，轻快地走到前方去了。
“安道尔，你解释给我听！”
“也就是说，杀多少个人，抵御进攻多久，都不是真理探求会的目的。”
“那么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
“思想。他们想要将思想传递给其他人。”
“还有呢？”
“没了，仅此而已。”
“开玩笑的吧，就为了思想，就为了思想……”斯蒂尼亢奋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了。
“是吧，那加什就是这样死的。为了展示给你看，也是展示给人世所有人看。”
“但是……仅仅是……为了思想……就去死？”
“正是因为殉道而死，才会最引人关注，让他人想到‘既然这种思想足以让人甘心赴死，那么说不定是对的呢’，然后去思考真理探求会的‘理’与‘义’。仅仅是这样，就达到了真理探求会的目的。”
斯蒂尼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她低下头，闷闷的说：
“……果然我还是无法理解。”
她虽然这么说，但内心确实被那加什的死冲击到了。
一直认为是正确的，明确的是非对错观念，受到了真理探求会带来的冲击。彷徨着，不知道何者为真正的正义。
真理探求会带给斯蒂尼的思想是“对神明的叛逆”、“否定神明的神圣”之类的理论，恰好和我想要给她看的东西是一致的，我也乐得帮他们的忙，给斯蒂尼看看那些伟大的、干净的、叛逆的东西。
斯蒂尼还没有直观了解真理探求会的思想，她对这些叛逆的魔导技师的认知，只停留在与那加什交谈的范围之内。
那么现在，斯蒂尼，你很快就会有新的理解了。
有一个魔力的汇聚中心出现在我们的前方，他形成了一个核心，与周边的魔力产生共鸣，犹如龙卷飓风、滔天大潮、乌云遮天的绝景，分外吸引人的注意力。
“这是第一个。斯蒂尼，把你的‘英风’借我。”
我向少女伸出手，讨要她视作性命的圣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