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么想？是因为，在可怜我们，同情我们——”
“——或者是出于道义或者内心的纠结，受到良心的谴责？”
气氛立刻冷下来，伊芙和奥帕回过头来，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斯蒂尼。
双子轻声发问，但流露出森然的恶意不像语气一样轻快。
“喂，斯蒂尼……”
“现在安道尔你闭嘴！现在让我来说！”少女深吸一口气，然后爆发出积攒了一路的怨气：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去死！活着不好吗？那加什已经死了，就在我面前死了啊！不会复活了！所以好好地活下去啊，活着才能坚守住自己的想法啊！”
“别说了，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
“我受不了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那是……”
“等等，安道尔先生，我们很想听勇者小姐说——”
“——还是等我们听完斯蒂尼小姐的想法，再进行评判如何？”
双子的关注点现在完全集中在斯蒂尼身上，视线是，炮口也是。
该死的。我狠狠瞪了一眼斯蒂尼，她竟然瞪回来。
我已经通过考验，现在可能会死的人是你啊笨蛋斯蒂尼！
斯蒂尼也是一时冲动，当她反应过来双子携带着杀意的目光，有些胆怯。
——而这样普通的反应，很明显是——
“……那个，就是这些了，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又没有生死大仇……”
——不合格！
“也就是说，你觉得我们活着比较好，无论怎样都好，完全没有必要选择死去——”
“——也就是说，你认为我们选择死亡是错误的，没有勇气见证这份死亡的决意？”
“不，我并没有……”
斯蒂尼试着辩解，但太晚了。
暴虐的杀意瞬间爆发，魔导组件铸成钢铁的囚牢，将我们围在其中。
炮口的热度扑面而来。斯蒂尼后退两步，退到我身边，看见她漂亮的翠绿色头发都微卷。
““不合格！””双子同时咆哮。
他们眼中的狂气几乎实质化，从嬉笑到相杀，月族的转变几乎不需要时间。
月族的精神不稳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路上都能平安度过，我就担心奥帕和伊芙这里突然暴走，连解释都不听，直接向我们开火。
这两个人不像阿尔法老师一样会对我们留手，他们又擅长爆发的战斗方式，如果真打起来，按照月族的战斗能力，我可能又要面见死亡神冕下了。
救我们的人，是帕罗蒂。
“停手吧，奥帕，伊芙。”
他拦在我们面前，对双子说道。
“英雄可以过去——”
“——但是勇者不行。”
““因为，她不合格！””
话是这么说，炮口魔力的流动终究是慢下来了。
狂气略微收敛，他们踩着魔导组件漂浮在半空中对我们大喊。
这就够了。
能对话就够了。
我在心底扯起嘴角，恶意的笑出来。因为我始终相信，对英雄来说，语言比刀剑更具有力量。
只要能对话，就是我的胜利。
“安道尔先生打算作为‘被质疑者’走出真理殿堂，而将功绩和英名都赠给勇者。”
被质疑者？
啊，也对。简单来讲，就是我来扮演黑脸角色，站在最容易出毛病的位置——也就是俗称的恶人一角。
“正是，”这时候我也站出来，向双子展示斯蒂尼的圣剑：“这是她的剑，斯蒂尼不需要理解恶，不需要觉悟，也不需要置身于恶——她站在英雄和正义的一方，话语更具有力量。”
“但是这种人，更无法承受作为恶人的同党所承受的压力，她一定会出卖瑞雯——”
“——勇者，我们看多了。每一代每一个都是这样，他们纯粹的让人害怕。”
慢慢来，只要能够对话就好。
诸神的教典上有言，与魔族对话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对方的陷阱。这并非无稽之谈，在玩弄语言的领域，人世只有贤者可与我们比拟。
“如我所说，斯蒂尼无需置身于恶。她依旧保持自身的纯洁无垢，不理解就可以，让她只停留在善面就可以，让她作为‘讨伐所有异端领袖’的勇者担保瑞雯就够了。”
“不够，不够，纯白的勇者担负不起我们违抗神明所带来的的压力——”
“——差的太多，异端审问会为了杀掉我们的残党，花费的力气比你想的更多。”
“对，所以我才将所有功绩归于斯蒂尼，异端审问官无法将本就是纯白的勇者认定为异端的同党。她的所有经历都纯洁无垢。”
“那么，异端审问会对我们的追讨，延伸到瑞雯身上的恶意，他们需要一个结果，能够告诉自己‘异端尽数讨伐’的结果——”
“——只有我们几个那加什的弟子死掉还是不够，异端审问官最后瞄准的头颅是瑞雯的。如果确保她不死，那么这份漆黑的，必须发泄出来的恶意，又能由谁来承担？”
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表现的大义凛然，或者慷慨激昂，抑或有所觉悟，这样的人都会被异端审问官看出来有演戏的因素而前功尽弃，都是不合格的。
合格的人，是看淡的人，不在意的人，无所谓的人。
不以恶为恶，不以痛为痛。
所以我只是张开双手，笑着说：
“我来。”
“如你们所说，我已经通过考验，置身于恶也不会反叛瑞雯，想必我来扮演招来恶意之人肯定能达到理想的结果。”
正如我所说，一人（斯蒂尼）光明伟大，站在英雄的位置担保瑞雯。
另一人（安道尔）背负恶名，代替瑞雯承受异端审问会的恶意。
“我们的公主殿下，死不了的。”
用手拂过圣剑，像之前一样滚烫，但是似乎轻了一点。
最后，还是伊芙先放弃了僵持的态度，语气中完全没有了狂气。
“算啦算啦，我们尽力啦，无论怎样和老师也能有交代啦——”
“——既然姐姐这么说了，我也就无所谓了。”
奥帕收回了构成囚牢的魔导组件，站在姐姐身边向我们歉意地笑笑。
两人重整架势，摆出做作的架势。
“那么，现在就请各位观赏伊芙·佛里达——”
“——奥帕·佛里达，”
““最后的演出！””
两人将魔导核心扔给我，只操纵着少数魔导组件在这个房间内环绕，曼妙地飞舞，划出优美的弧度。
双子用唱歌般的语调诉说着：
“世界上是没有妖精的，啊，因为创世者懒洋洋的，没有制造这种可爱的生灵——”
“——吟游诗人就说了：好可惜啊，如果有小小只的，金色的，会飞的小人，那该多好啊。”
金色的辉光从脚向上延伸，到膝盖，到腰际，到胸口，再到面颊。
就在这时，辉光最为闪耀的脚尖开始脱落下金色的颗粒，越来掉落的越多。
不，那不是颗粒，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小颗粒收敛了光芒，渐渐变成了带着翅膀的小人的模样。
斯蒂尼捧着一颗，颗粒变成一个可爱的小人坐在她的手心，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试着扇动自己蜻蜓一样的翅膀。
然后努力飞起来，最开始还看上去很不稳的样子，但逐渐就熟悉了飞行，跟随着伊芙和奥帕一起飞行。
逐渐汇聚成两道金色的洪流，视觉效果异常的壮丽。而伊芙和奥帕的身体已经掉下了大量的小颗粒，小腿一下已经消失了。
这时候斯蒂尼皱眉头。
“但是，伊芙和奥帕……”
“他们当然会死。”
“我了解，这是他们的意志。我已经不强求他们接受我所谓的对错，但是……现在我们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我仰望着上空的金色光环，想了想，对少女说：
“赞美吧。”
“什么？”
“可以欢呼，可以鼓掌，总的来说，赞美他们的表演，这就是最让他们开心的事情了。”
是吗？
她没有说出口，疑惑却都写在脸上。
尽管如此，她还是大声的喝彩，鼓掌。
“谢谢你，安道尔。”
这一句夹在喝彩中，但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金色的长流从窗户向外飞出，伴随着爆裂的魔法和神术，两道金色的辉光越来越耀眼，旋转着交汇到一起，然后轰然炸开。
“伊芙·佛里达——”
“——奥帕·佛里达，”
““我们的谢幕礼，‘金色的妖精’，谢谢各位欣赏！””
金色的颗粒散落在广袤的地上，金色的小妖精漫无目的的飞舞，绽放最美的一面。
过了很久，辉光才消失无踪。
世界上有两个英雄，偶像，永远不会再举办演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