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语魔法“寂灭的苍穹”。凡人能使用的毁灭力最强的魔法,龙族内部曾就这个魔法是否属于“湮灭”的概念,是否应该禁用,展开过一场大规模争论。
战吼魔法“同朽”。以内部元素崩坏的代价,极大强化自身的魔力水平和筋骨强度。
赋予魔法“戒律赋予”。稳固形态,就算内部断裂崩坏,只要这个魔法还在使用,形体就还能保持原有的样子。
我捻着妖精留下的灰烬,从手指的缝隙中沙沙滑下,风一吹就消失不见。
从中能感觉到这些魔法的独特痕迹。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魔法,有杀伤性的,有形态变化用的,有只是简单释放光影效果的。
杀死月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反过来讲,他们自杀同样很难。
而一边将自己的身体寸寸粉碎着死去,一边表演,更是一种痛苦而绵长的酷刑。
他们却欢笑着演完。
我曾见过无数英雄的消逝,谱写出一曲曲悲歌,颂歌,壮歌。但像奥帕和伊芙这样,将死亡编写成一场华丽而盛大的演出,这还是第一次。
我向两人消失的方向,微不可查的颔首。
为值得尊敬之人,献上应有的敬意。
帕罗蒂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索:
“好啦,不必感伤,他们不需要我们的感伤,也不希望我们感伤。奥帕和伊芙的演出从来都是欢乐的,如果不笑出来反而对不起他们的用心了。”
这次,他再一次为奥帕和伊芙祈福之后,没有像之前一样,推开房间后面的门,带领我们继续前进。帕罗蒂反而站在门口,堂堂正正的站着——在原本奥帕和伊芙的位置。
这让我有些麻烦事将要发生的预感。
“斯蒂尼·萨亚小姐,阁下有个可靠的同伴,安道尔先生看出我想将你拉近我们的阵营,所以根本不肯让我说话。”
哈哈。他爽朗的笑出来。
“阁下不需要多问,不需要多说,请骄傲的自称为勇者吧,告诉所有人,是你们得了胜。”
“就这些?”
斯蒂尼现在也开始习惯了,这种公证员对濒死之人的态度。
尊重,体贴。仅此而已,除此之外一片空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态度。
“对,剩下的,交给阁下可靠的同伴吧。”
“啊,那个,安道尔,其实我也可以帮忙……”
我刚想要拒绝,帕罗蒂很贴心的帮我回答道:
“斯蒂尼小姐,这是您做不来的恶行,欺瞒真实,拒绝他人,忍耐痛楚,恐惧未知。我的观点和伊芙、奥帕相同,阁下不合格,我们无法将拯救瑞雯的重任交给阁下。”
作为功绩斐然的勇者,异端审问会不会多问,就算是问阁下也有资格不回答。仅仅声明此次的胜利,并担保瑞雯不是异端就够了。帕罗蒂补充说道。
“唔……好吧。”
少女嘟着嘴,点点头。
帕罗蒂转头看着我:
“然后是安道尔先生,阁下……阁下已经做到了我们(真理探求会)所设想的最好情况,好的让我不禁怀疑了。”
“所以到最后反而不相信我了?”
“哈哈哈哈哈,没有,没有,我们只能相信阁下了。”帕罗蒂听完我的话,反而突然捧腹大笑:“阁下已经通过最后守门人的考验,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再质疑阁下了。”
“最后的守门人……吗?”
我心底冷笑。
死人脸上不显。
“那么,还不能带领我们去找瑞雯吗?”
“别急啊,我个人新增了一道考验。我,帕罗蒂·苏里希,乃是最后的守门者,想要通过的话,就先打倒我吧!”
如同前几人一样的话。
这里帕罗蒂反而放弃了运转魔导组件,平息魔力的波动,看起来像个普通人一样,张开双手,面带微笑。
这不对。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帕罗蒂,你不应该……”
“你本不该死在这里。”
有人替我说完了话。
那是我最讨厌,最忌惮的家伙。
“冕下。”帕罗蒂姿态标准的深深鞠躬。
智慧神,海顿,从墙壁中走出来,如同走出水面,或走在空气里一般。以纤瘦孩童的身躯,穿着乍一看似乎身穿祭祀净身时穿的单薄衣物,其实仔细看是无袖型的长袍病号服。
魔法与神术的炸裂声也停息下来,有一瞬间忘记自己身处战场,甚至想要打趣的问问海顿病号服从哪里偷来的。
但现实很快将我拉回现实,猛地回头看斯蒂尼,却看见她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始终保持着噘嘴的样子不变。
这才安心下来。看来海顿还没有在斯蒂尼面前揭穿我身份的打算。
那么祂……不,现在应该说“他”了,他来干什么?
以为海顿又会来给我找点麻烦,谁知道他根本不看我,只是皱着眉头对帕罗蒂说:
“你本不该死于此处。”
“神啊,你曾说的,‘我不必死于此’。但我也是那加什的弟子,死在这里不是合乎道理吗?”
“不需,不必,那加什的弟子已然离世,这与你无关。你可以活下去。”
“活下去吗……神啊,我的爱人死于此,我的亲人死于此,我的友人死于此,我的老师也已经回归死域。我想……追随他们的脚步,就如曾经一样。”
海顿皱眉。
面色阴沉,说:
“我不会说‘你只是一时激动’,帕罗蒂,你很清醒,很理智,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海顿的声音却不像以前一样确信自己是正确的,他很明显在迟疑。
“神啊,谢谢你的眷顾与垂怜,但我意已决。我希望死去,在这里死去。”
“也许,你可以……”
“也许吧,也许冕下您的建议是正确的,最优的,但老师曾经说过,您也曾经说过——”
“——凡人也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命运。”
“……”
这里,他沉默了,不再言语。
以全知而闻名的神明表明自己的意志,此时却无法证明自己的主张正确。
这比鱼人族在水中淹死,翼人从天上掉下来摔死更加离奇啊。
实在是……可笑,可叹。
这时我才看到,他的眼睛没有曾经灼日般的光彩,反而是灰蒙蒙的,如同盲人一般。
“海顿,你为何而来?”我于此时开口,轻声说道。
自然,是怀抱着恶意。
“安道尔,与你无关。”
沟通阴影的国度,从中取出我自己费心费力雕刻的面具,贴紧自己的脸。
不好看,但这代表我作为“救世魔王”的身份。表明形式上与神明敌对的态度。
另一个原因,是如果不戴上面具,我可能控制不住我荒狂的表情。
“可惜了?感叹了?不说话了?你的能言善辩呢?说服帕罗蒂啊,哈哈哈哈哈,海顿,使用人的躯体,连心灵也变得像人了吗?”
作为广博的“智慧”集合体的神明,海顿,看透万千因果,那是我永远无法看破的存在,但是现在的海顿不一样——
“为何犹豫?海顿,你既然已经全部知晓,明知是无用功,为何还要来到这里?”
“安道尔,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我很失望。”
“……”
“我的大敌竟然允许自己变得弱小而痴愚,放手力量与智慧!”
凡人的爱恨情仇,轻慢的绝望希望。我就是以此为食而生长的,这味道太熟悉了。
所以当海顿犹豫,被情绪的带动来到这里,显现自己的形体,我立刻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然后,随之而来的是暴怒。
我不在乎他人的谩骂,但如果我当成大敌的海顿如此不堪,那么岂不是证明我也是同等的愚蠢吗?
“可惜吗?可惜一个本来能够成为英雄之人在这里陨落?所以出于冲动,而来。伟大的神明也染上了人世的爱恨吗?滚!我不承认你是海顿!给我拿出你那张自信的笑脸再来见我!”
黑暗之海在躁动,低声咆哮,掀起滔天的巨浪。
我的声音在污染的世界中,就如同惊恐的孩童,绝望的新娘,干枯的老妪,濒死的战士一同发出嘶哑的尖叫声,听起来空泛而诡异。
黑暗从我的脚边扩散,污染世界,将我们所在的房间染成一片漆黑。
我的影子拉长,延伸,变为遮天盖地的怪物。
那怪物,有千条臂膀,万支骨翼。
“现在,滚!不然就杀了你!”
“安德烈斯,退去吧。你不会杀我,也杀不了我。”
黑暗纠缠上海顿的脚,随即便被足以将群山烧成玻璃的烈光驱散。
海顿眼中绽放出人世不可能存在的光芒,所有目睹的人都能得到这世上所有的知识,然后被“智慧”吞噬掉存在本身,化为海顿的一部分。
病号服上出现了钻石的点缀,鲜花直接在其上绽放,普普通通的棉布化为锦绣,丝绸,超过人类想象能力的绝美图画浮现其上。
他……现在还是应该称之为祂,祂脑后生着大光,将黑暗赶回深渊,重新给予人世以色彩、光芒、希望。
但黑暗并未走远,那个有着千条臂膀,万支骨翼的影子依旧在我身后,空洞地吼叫着,怨怼着,忿怒着。喷吐着毒雾与怨咒。
“他本不该死的!他本不该死在这里!”
“你明明全都知道!是他自己选择死在这里!”
海顿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是我输了。但并没有什么,你并没有赢得什么。”
本来还以为会为理论产生一场争执,甚至战斗,没想到海顿干脆的认输。感觉就像重重的一拳打在空气中,却完全没有收力,这样空洞的感觉。
不,我们本来就没有争执什么,只是我单纯的暴怒,然后海顿用语言让我冷静下来。
咆哮的影子尽管不甘,还是乖乖的缩小,变形,回到我脚下,回归因光线而改变的样子。
“那么,现在安德烈斯冕下,不,还是叫安道尔先生吧。”
帕罗蒂刻意做出一个尴尬的笑,对我张开双手,露出胸口——心脏的位置。
“我是普通的人类,刺穿心脏就死定了,很简单的问题不值得两位如此争执。阁下现在可以动手了。”
“如你所愿。”我摘下面具,扔回阴影中。
虽然还是死人脸,但现在肯定比平时更臭了。
提着圣剑“英风”,刺穿他的心脏,圣剑之锋利让我几乎没感到阻力,直到剑柄卡到他的胸口。
转身,随着旋转抽出圣剑,动作流畅到连一滴血都不会流出来。但圣剑上传来如同烈焰烧灼一般的滚烫,让我的手不断抖动,溅出来不少血。
不,我有自信在手被烤成焦炭之前都不会有半分颤抖,被是圣剑自己在颤抖。
看来圣剑还是无法承认我的“合理”为“正义”。
“非常感谢,安道尔先生。”
帕罗蒂似乎很惊奇并没有多疼痛,没有流出多少血。急忙使用魔导组件给自己止血,勉强吊命的程度。
“没什么,只是你想死,但不想现在就死吧?”
毕竟我们身后的尸体还没有收敛呢。我也只是让帕罗蒂自己选择。
那个伤势是死定了,但是如果及时治疗,还能让自己保持一段时间的活力。当然,如果帕罗蒂就想死在这里,他不给自己治疗很快就死了。
“我只是选择了最高效的选择而已。”
“哈哈,就这点,阁下与智慧神冕下,真的很像啊。”
“哼。”
我冷笑一声。等待着世界回归人世的维度。
刚刚使用了部分安德烈斯的权能,我的位格暂时性的擢升,看到了海顿对“此处的世界”所做的改变。
现在海顿正在让这里回归正常,帕罗蒂没有超凡的位格,也僵在那里,像斯蒂尼一样,一动不动。
“虽然我不愿承认,但你的行为必然是合理的,是智慧的,否定这些,就等于否定你自己。就算降低到凡人的位格,神明也必然保留那些伟大之处。”
“所以呢?”
“所以,海顿,你为何而来?”我又问了一次最初的问题,但和最初嘲讽的态度不同,这次是确实想得到答案。
“这次确实是冲动所致,但硬要说的话……”
海顿凝望着帕罗蒂的位置,双眼回归灰色,看不出情绪的变化。
“也许是为了见证吧,见证人类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