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片漆黑的海面上行走着,没有理由,没有目标,仅仅是走着。
黑暗如同浪涛一般沉降,扬起。
也许这并非是海,它无可名状,恶毒又丑陋,与人世南方美丽的无尽之海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但它没有名字,也无人可以定名。我只能以“黑暗之海”代称,这并非是它的名字,只是提到这个名字,便知是它了。
无论是何等的神迹都无法分开这片沉沦之海,这是被善所抛弃之处,光芒照射的背面,永无止境的恶渊。
构成世界的概念缺少一半,所以这里无法称为“世界”,时间、空间、速度、生死皆是残缺的,不完整的。于是黑暗之海因为纯粹纯洁,什么都成不了,只是根源而已。
我就这样行走着,不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会沉入海中”的理由。
没有“为什么不可名状”的理由。
没有“这里的空间坐标是什么”的理由。
仅仅是在漫步而已。
这里,我称其为“黑暗之海”,世界一切能以“负面”称谓的根源所在。
一切由此而始,一切由此而终。
憎恶、无魇、杀戮、阶级、崩坏、疫病、色欲,还有更多的恶毒面具在海中翻滚,缭绕,嘶吼,永无安息之时。
永远重复的,疯狂又歇斯底里的单调噪音。仿佛世上最尖锐,最刺耳,最亵渎的声音都汇聚于此。
我静静地看着海上伸出千只手臂,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将自己拉上去,却又被万只手掌抓住,重新拉下海中。
更多更多诡异、恐怖、丑陋的事物在海中不断上演——
——但它们都不会伤害我,我很确定。
偶尔海会产生震动,也许说“感动”或者“触动”更到位,海掀起的浪涛就会更加剧烈与狂暴。
自相矛盾的,如同吞噬着自我的衔尾蛇,一边生一边死,一边赞美又一边诅咒。
我真心厌恶着这份震动,讨厌它带给我的麻烦,但同时又发自灵魂的沉醉其中。
想要去破坏——你没有吗?
想要去杀戮——你没有吗?
想要夺走一切想要的,想要守护一切所爱的——你没有吗?
想要颠覆这一切繁杂而浑浊的世界,想要变得干净而纯粹,无垢的去行恶,无垢的去战斗,无垢的去败北,无垢的去死——你没有吗?
我对自己发出疑问,随即自我肯定,
对恶的肯定。
正是,正是。
我从未自诩善人,我为恶党,却希望更加长远,更加久远的恶(幸福)。
此时又一个声音传来:
太长了太长了,太久了,对毁灭与血的渴望等不了那么久!禁锢自己的欲望,阻拦内心的杀意,这怎么可能是恶!
这必然是我对自己的质疑,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
于是我对自己说:
“我依旧好慕着恶,只是用我认为正确的方式为恶。漫长而悠久的恶,还是狂乱而暴虐的恶,究竟哪种是真正的恶?我认为,我选择的才是。”
“所以安静吧,于安静中等待着吧,我(安道尔)会给我(安德烈斯)一个满意的结局。”
话说到这里,震动便停息了。
海依旧狂乱的翻滚着,咆哮着,却似乎怠惰了不少。
并非是说服了谁,只是让自己认可了自己。
我是安道尔,也是安德烈斯,也是黑暗之海,本为一体,三位一体。
分别对应着来自黑暗根源的思考、肖像、以及本质。
我是这片海的意志,思想,穷极一切黑暗的人形,生而为王的怪物。没有其他魔王会有资格竞争这一地位,他们只是遵循旧约的私生子,比不过黑暗中来的灵魂。
从某种意义上讲,凶灵是安道尔的试验品,黑暗之海残缺的亲生子,而我是完成的产物,万王之王,魔中之魔。
我放开感受黑暗之海的精神,逐渐隔断与根源的链接,将精神从“这里”剥离。位格也渐渐滑落,重新变为人形,变为凡人。
我从小酒馆醒来,重新见到了光亮,冰激凌的甜度刚刚从舌根消退,滑腻的感觉从食道下降到胃部。
揉一揉被狂乱思想感染的头脑,将冰激凌杯贴在额头降温。
呼,很舒服。
“……瑞雯又弄出什么鬼东西来了?真是的,黑暗之海太活跃了,精神状态也比前几次差了好多,估计再来几次,安德烈斯就该出来灭世……果然还是要尽早把费瑞尔弄出来啊……”
眺望着最东方的那颗星辰,钢琴曲悠扬的旋律不断在耳中回荡,让我渐渐淡忘在黑暗之海呕哑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