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太快了吧。”
“唔。”
“吃的太急了吧。”
“唔唔。”
“哎哎哎，没这个必要吧。”
“唔唔唔。”
慢慢切开烧到恰到好处的芬格狂牛牛排，在铁木森林作为“新人杀手”的魔物，其强韧的肌肉在小火慢慢烹调之后，酱汁慢慢沉降到肉块中，用刀切开的汁液细腻绵绸。
我叉起一块，优雅地放进口中，用的是最标准的科隆纳贵族礼仪——虽然本人设定上应该属于旷野之国维内里的开拓骑士。
茱莉亚低垂着眼帘，站在歌莉娅身后，吞咽了一口口水。
哈哈，明明不是女仆还要硬装出来，看着少女“想要吃看上去好好吃但是我现在是女仆不能吃”的纠结样子真好玩。
我知道你想吃，但我就是在你面前装模作样的吃。
“对了，公主殿下也说说话嘛，这一次宴会带来的价值可不仅仅是烤肉、面包和甜点。”
我指着空旷的大厅，还有台上的钢琴家——不是和我很熟的那个。
“这些都是包括费用之中的，如果不享受一下，是不是太浪费了呢？”
“唔唔唔。”
“……好吧，别急别急，你可以吃完再说。”
“咕唔……啊，这个，味道，很不错。”
“慢点吃吧，这次是公主殿下老家出钱，肯定能吃饱。”
“——歌莉娅公主，请您注意您的举止，请用符合公主的举止。”如果茱莉亚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吞口水会更有说服力。
换言之，就是不能吃到饱喽。
“那么我请你出去吃……”
“……咳咳，不过，这次是临行宴会，我就当做没看见吧。”
“哈哈，女仆小姐真幽默。”
啊呀，真是滴水不漏，一点机会都不给我留呢。
我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的牛排，对面的歌莉娅的动作……应该说是在礼仪教师挑不出毛病的程度之内，最快的进食方式。
“有那么喜欢吗？”
“你说，什么？”
我是反派，但对于他人的意志，依旧会献上尊重。
出于个人的价值观，对于他人，我会让他人怀抱理想死去，或者啃食良心活着——选择皆出于他人自己的选择。
我放下刀叉，叫来侍者，要求追加一份冰激凌，然后继续阐释：
“喜欢活着，喜欢这烤肉的味道，喜欢瑞雯，喜欢斯蒂尼，喜欢凯瑟琳，喜欢艾莉娜，喜欢斯蒂尼——”
“——喜欢我吗？”
我要和机器人谈恋爱！
——当然是开玩笑的。
没有超凡的见识就不可见的神术锁链，细密的一层一层缠绕在我身上，一旦我真有什么动作，恐怕会瞬间把我捆成木乃伊。
科隆纳第一剑豪的杀意一闪而逝，围绕我和歌莉娅的警戒者们的精神紧绷到极限，如果不是他们需要大义的名分，可能现在我已经被分尸几块了。
一切都不可视，一切都藏在幕后，所有人都在等我先出手。
此时魔王安道尔，依旧不动如山！
“喜欢？”
“不是作为科隆纳帝国的第三公主殿下，战争兵器屠魔剑，而是作为勇者小队的前卫，我们的朋友，歌莉娅，你喜欢我——以及我们吗？”
歌莉娅停止进食，也放下餐具，灰色的眸子其中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相比平时却几位暗淡。
“你们，很优秀，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伙伴……”
“我想问的是，你喜欢吗？出于个人的喜好，个人的爱恨，无关外物的青睐。”
“我，不知道。”
没有黯然神伤，没有伤心断肠，她平铺直叙的说道。
“我，喜欢，烤肉，因为，父亲说，我喜欢。我，应该，去战斗，因为，父亲说，去战斗。我，不知道，没想过——”
“爱人？”
“没有。”
“啊，这样啊。”
这就够了。
她没有执着。
那么就按照我的意思来就够了。
出于形式上，出于仪式性，我进行最后的提问。
“歌莉娅，你说不知道是否喜欢，那么，你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想。”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应该，去认知，那些，不知道的。”
“这样啊，那么我不会让科隆纳将你消除的，你在未来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自己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如我对瑞雯和斯蒂尼所说的：“下面就交给我吧，”
嗯，这就够了。
真正锁住我的不是异端审问官这些孱弱的锁链，也不是面对科隆纳帝国无所谓的压力。
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或者，一个请求。
我的弟弟，“争执”魔王戴维亚曾经嘲笑我，这被称为“伪恶”倾向，如果不扮演恶人就无法前行。
但其实不是……因为我太强了，我的愿望都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实现，如果不对我的力量与能力自主加以约束，我很怕自己会分不清什么样的行为能够被世人认可，而什么不行。
我想进食，想要杀，渴求着毁灭与血，我从未否认。但按照现实的情况，如果做得过火，做的越界，估计最后又是安德烈斯与费瑞尔同葬终焉之地的结局。
我很清楚，不，我并不清楚自己应该做到什么程度为止，因为过强而忘记弱小为何物，大概就是说的我现在的状态。
所以我才需要铁律来约束自己的行动。
而现在，枷锁已解。
名为善的人啊，你们可曾见过，以恶为名之物，真正的獠牙？
“啊，歌莉娅，你袖口的蕾丝边好像有点问题。”
我装模作样的说道，以此为起始，起身，向桌子对面的歌莉娅走去。
慢慢起身，为了不刺激到异端审问官，一步一步缓缓走过去。
本应该不可见的锁链几乎变成了实质化的精神压力，拖住我的身体。剑豪的杀意笼罩在周围，一旦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就会就地斩杀我。
呜哇，真是……太有趣了。
我在歌莉娅侧边站定，帮她整理因为胡乱用餐压乱的蕾丝边。
“安，安道尔先生，请你回去吧！不要站在这里！”
茱莉亚异常的慌乱，走到我身边来想要将我推回去。
“可是作为公主殿下，袖口都妆点不好，可是有损皇家的威仪啊。”
“请，请您别闹了，不是说只是最后再进行一次宴会。”她看起来满头大汗，声音都紧张的颤抖起来。
“话说啊，我的冰激凌应该到了吧……”
我则是毫无紧张感。
茱莉亚有限度的推搡对我来说完全没有作用，我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声音。
上方六点钟方向三米，四点钟方向十五米，以及对面餐馆的三位异端审问官默诵神术的声音。
正后方厨房中翻炒的声音，长剑拔出剑鞘的清脆声响。
“冰激凌，应该到了吧……”
我仰着头，睁开眼睛。
脚步声传来，那是一个刚刚从部落里出来历练的猫人族少年，因为缺少旅费在这家餐厅打工。
他的脚步很沉稳，几乎没有声响——对自身动作精妙的掌控，这是兽人族与生俱来的天赋。
——于是，所有人都猜不到这样的人会平地摔吧。
他的脚下突然一阵趔趄，向我倒过来，撞在我身上。
游戏自此开始！
虽然异端审问会盯梢我的人不少，但就算异端审问官又不是每个都像马基那样有单挑魔王的本事，就算有少数几个好手也要轮班，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异端，只是救了瑞雯让异端审问会的人看我非常不顺眼罢了。
——我本来以为是这样，不过派来的异端审问官的强度比我预期的高出一截。
只要我动手，他们就会立刻将神术锁链固化，届时我就真的完全动不了了。
换言之，只要异端审问官发动神术之前，我还是可以自由动弹的。还好，魔法师、神术师对神速领域一般都很没辙。
他和我几乎同时踏入神速领域。
我只有一次机会，而他太老了，神速领域对他的负担过大，也只能出一剑。
于是他——科隆纳帝国第一剑豪，
科诺森·肯特
缓缓拔剑，挥剑。
整个餐厅都在他的斩击范围之内，他最强的剑术就是第一剑。
没错，这老头擅长的就是一击必杀，他一剑砍断我的头绝对没问题——在凡人的领域，如果不适用权柄，我没有任何把握挡住挡住他的一剑。
横挡、卸力、魔法，全都没用，科诺森有本事将其全部一剑两断。
曾经科诺森与奥古斯都对战，就连那个大勇者也是用最小的代价让过科诺森的第一剑，才抓紧攻势击败对方的。
这么说来，我也逃不过吃上一剑的命运。
——前提是，他必须先砍死端上冰激凌的猫人少年和茱莉亚。
剑是不会拐弯的，而这两人就在我左右，非常微妙的挡住了科诺森的出剑方向。没错，我可以自豪的对所有人说这是我安排的状况。
不过攻城还要围三面放一面，万一逼得科诺森一剑把我们都砍死就太糟糕了，所以给科诺森的视角留出缝隙，比如，我的右手。
同时我还用右手伸进口袋，拿出人魂组件，露出圆柱体水晶的一角。
后面熟悉的感觉传来，那是我不理解的，此世无存的，由凡人生造的东西，其名为武技架势。
根据维嘉给我的有关科诺森的情报汇总，他的成名剑技叫做——
“袖手两段”
就在我掏出人魂组件，即将插在歌莉娅心口的时候，竖劈的一剑如同劈碎了空间，跨越过数十米的距离，剑光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斩落了茱莉亚前额的一缕碎发。
从我的肩头斩入，微斜向下，再斩断我的小臂。
真是漂亮的斩击！
无论是时机还是角度都无可挑剔，就连见识过诸多英雄伟人的我也比不得不称赞其绝妙。
我仿佛看见老剑客在我的后方露出快意的微笑。
不过，他唯一算漏的一件事，就是——
砍断我的右手又能怎样？
我还有左手能活动诶。
如果左手也被砍断了，我还有牙呢。
就算搅碎我的心脏，我也有自信保持三秒以上的活力。
所以说，只要对方心存怜悯，没有一击必杀的话，我就赢定了。
现在只要忍着剧痛，用左手抓住断掉的手腕，将人魂组件连同右手一并拍在歌莉娅的后心位置，就还是我的胜利。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我还有些余力，能承受神速领域带来的压力，接住因为猫人少年摔倒而飞起的冰激凌，将其稳稳放在桌子上。
呼，血似乎流的有点多，就到这里吧。
当退出神速领域的瞬间，剧痛、眩晕、圆柱形水晶变成碎片融入歌莉娅体内的画面、喧嚣的叫喊声、惊恐的尖叫声，各种剧烈的感官刺激向我袭来。
我似乎被谁打翻在地，失血过多让感官也变得迟钝了，还是能分辨出面前就是我被切断的手肘和右手，血在看上去很豪华的高级地毯上溅的到处都是。
啊，还有刚刚接住的冰激凌也被打翻了，也倒在我面前，白色的冰激凌粘上血迹，已经完全不能吃嘛。
所以我才不想在餐厅做这种事嘛，真浪费。
——如果不是你们选了一个，我麾下的中级眷属，也就是兽人少年刚刚潜入的餐厅，我本来是不打算在这里动手的。
失血，加上有人给我的头狠狠来了一下，再加上异端审问官在我身上赋予了很多限制用神术，让我的意识渐渐消散。
加油吧，歌莉娅，现在的你，已经能够通过自己思考得出答案了。
——本来打算说这句话耍帅，但是异端审问官下手太快了，我到底说出来没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