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很多啊。”
“说说看，就比如……成为世界的中心感觉如何？闻名的勇者小队、各个王家的王子公主、贤人议会，甚至魔王都对你有兴趣。”
“魔王？啊，你说的是那个打算与原初九族签订和平条约的魔王吧，他也对我这边的倒胃事感兴趣？”
我已经用救世魔王的身份和贤人议会的一众贤人们见过面了，和晴也打好招呼，现在还要假装没听说过，这种经历挺有意思的。
人生中起码应该体验一次装傻的快感。
“细节的话……在审判之后，如果你被判无罪，可以自己去参加和平会议，现在说说你的想法吧。”
“有关元老争论？”
“对。”
“重点是没你不行，至于他们烂到什么程度我都不想说了。”
“……”
“喂，我说，你们不会就凭这些人一直在抓异端吧。我看着好寒心啊，估计我得不到公平的审判诶，别说‘正义’，你们讨论的范围甚至达不到了‘公理’。”
我戏谑的调侃道。
马基则正色对我说：
“无须忧虑，你会得到公平的审判——必然如此，所有人都是站在为了让世界更和平稳定的‘秩序’立场。我保证异端审问会的元老都是由足够思想的智者，只是他们的争论……”
“无法协调，是吗？”
“……”
马基再一次陷入沉默。
“啊哈，那么让我猜猜，你说所有元老都有足够的智慧与思想，但个人的理与义总是片面的，所以异端审问会需要集合众人的思想。”
我稍微观察了下，不包括守卫，一共九个异端审问官——和普通异端审问官穿着一样，不过很好区分，他们的有思想家独有的气质。
所有人各有各的特色，年龄段也不同。
异端审问官为了公正真的是煞费苦心，培养一个思想家比培养战士难上百倍，应该给予赞美。
“——但还是不够，差太多。这几个人也许学识足以覆盖一切能以正义定义的理论，但他们终归不是贤人，无法相互协调，无法进行有价值的争论——语言终归是有其极限，就算贤人之间也可能无法相互理解。于是需要作为旁观者、调停者、反驳者的异端审问会会长，马基始终立于旁侧。对吧？”
我大约阐释这个过程。
经常使用语言作为武器的我自然是知道语言的力量，同时也很清楚它的极限。
既然异端审问官自诩公正，自认能够驳斥一切歪理杂说，那么在得到最终定义之前，元老与元老的争论是必不可少的——
——贤人，就算是贤人也要组成议会才能够阐释世界，做到“述说此世的一切理论”这件事。
况且这些元老还达不到贤人的水准呢，贤人可没工夫去裁判异端的是非。
“于是，你现在需要找一个继承者？是守戒誓约出毛病了？还是你身体出毛病了？紧急到一定要我这个连异端审问官都不是的家伙，你们异端审问会里就没有人才了吗。”
马基满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走到走廊外侧，钢铁手爪按在护栏上，传来钢铁碰撞的响声。
我们现在在位于巡天都市的真理探求会总部，十三层楼的位置，视野开阔，比地面上的人早看到晨曦的太阳升起一两分钟。
马基就凝望着那光辉的日轮，像一个仰望太阳，受太阳恩惠而活的人一样，不起眼的脸上说不出的郑重。
在巡天都市目睹刚刚升起的太阳是巡天都市最好的景色之一，我眼前这一幕就和寻常游客所做的一样，让人根本想不到，他有将这轮太阳击落的伟力。
“我的守戒誓约效力越来越大了，我也越来越强……存在也越来越淡泊，在不久的未来无法继续作为领袖。至于你说其他人才，有啊，有很多，在你之前我看中了五个年轻人，都很合适继承我。”
“那么为什么非我不可？”
“因为你是最优秀的。”
“……”
“我需要花五年时间，教会一个年轻人如何战斗、追捕、猎杀；再花五年，教他如何思考、定义、裁断；再花五年，教他如何作为会长，调和元老，调动审问官。这样他才能接替我的位置。”
“啊，啊，听起来好麻烦。”我用事不关己的口气，随便答复。
“我需要十五年培养出来一个继承者，但如果是你的话，只需要一年。你有足够的战斗技巧，也有足够的自我，只要矫正过你扭曲的思维，告诉你如何行使会长的权力就够了。一年足够，我相信你有这样的天赋。”
“抱歉抱歉，我没这种本事，我就是一个跟着勇者大人四处乱跑的冒险者，挺有钱也没到富可敌国的程度。我不打算为了正义投身于必要之恶，奔波一生。”
“那么你就当听我说自言自语也好——如果你加入异端审问会，所有罪过，所有错误，都会被赦免，瑞雯的事情也可以既往不咎——就算是诸神的压力我也能替你担下，这是我使用会长权限的独断专行，许你的承诺。”
很诱人的条件，马基是奥古斯都那个等级的狠人，他的担保有信任的价值。
但是如果出任异端审问官，会特别麻烦。
今天元老们的争论挺有意思的，但听一遍就够了，想到每天都要接触这些无聊的争论，我可受不了。
除此之外，另一个问题……
“容我拒绝，听你说的，好像我一定会被砍头似的。”
如果成为异端审问会会长，我必然会知道很多有关神明的最高机密、王室的丑闻、英雄们的恶面。
这种渗透程度太高了，如果只是转职需要，一个普通异端审问官的等级无所谓，可是要成为会长，渗透到这种程度恐怕日后揭露身份，诸神无法原谅我。
我和神明那边就像后世两个对峙的国家，我们互相派点探子，这都无所谓，但如果我的探子找到对方的核武器发射密码，性质就变了。
这是个毁灭对方的好机会，可是如果我打算与对方和平相处，我反而必须亲手杀了这个探子，证明自己没有发动全面战争的打算。
而且为了保证安道尔不死，我也是煞费苦心的安排了许久啊，不需要马基插手。
异端审问会本身能从我身上摘出来的罪名只有暗害歌莉娅公主一项。当然还有阻碍神明杀瑞雯的计划，不过这点异端审问官不会明白的指出来，否则就会达成那加什的希望，让人世对诸神产生怀疑。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下，只要我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他们没办法拿我怎样。
“你可以现在向外走，之后你会被送到异端审问会最黑暗的牢房，安道尔，你真能说自己是一身无垢的？那里的审问官会有方法让你开口的，将所有你埋在心底的秘密全都挖出来。”
“这样说来我肯定是去不了舒服的思考囚牢，启光囚牢也没我的份，哈哈，说到拷问的话，一定是恶渊囚牢了吧。”
我活动下刚刚接上没多久的右臂，趁着它还在多动动吧。
说不定它还能长在我肩膀上多久呢。
向等在远处的两个异端审问官招手，自觉并起双手，让他们扣上枷锁。
“对啦，马基，用不用我嘴硬一点，帮你钓出几个正义的偏执狂？哈哈，不说你也会这么向异端审问官这样宣传的吧，没关系，你欠我个人情哦。”
我被戴上眼罩，看不见马基的举动，只听见一声深呼吸。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安道尔·梅菲这个人太聪明了？”
“有，但阿比盖尔是我情敌，我没理他。”
我似乎能想象到马基欲言又止的样子。
马基说他和我很像，姑且不提正义，至少“效率至上”这点是一致的。
尽可能利用手牌，打出最大的用处。我们都是高效而冷酷的混账啊。
如果这里有一个“所有异端审问官都憎恨”，并且“罪名高到可能处决”，以及“嘴很硬需要拷问”，我站在马基的角度，也会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鼓动异端审问官去拷问。大概也有希望我受不住拷问而选择加入异端审问会的原因吧。
他说过，异端审问官中也有偏激的，从拷问我的异端审问官的行为中，能看出到底是为了拷问而拷问，还是掺杂着个人偏见。马基就能趁这个机会将偏激的家伙踢出异端审问会，太棒了，一石三鸟。
我也会做类似的事情，所以我理解你，原谅你啦。
真的，真的不怪你。
希望在这次审判之后我们还能保持良好的关系，良好的交流，如果有闲暇时间，麻烦来帮忙救助下勇者小队啦。
“说的这么豁达，你以为自己活了多久。”
“看着文明兴起到衰落……大概三次半吧。”
前世的白银、青铜、黑铁，加上这一世的时光，如果你像我一样旁观了整个人类历史，相信你也一样豁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