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食魔……不,应该叫她凯丽,她顺利地熟悉着战斗与厮杀上路了。
与此同时我返回地下室,处理现场。
让现场看起来更自然一点。我希望前来勘察现场的异端审问官们能够得到“克斯玛折磨魔族,但出于巧合魔族逃脱并杀了他”这样的结论。
原则上我不给她物质帮助,就是不想让人恶意猜测“可能有人在幕后操纵凯丽”。
如果只是教会她知识,这就好解释的多,比如可以说“这些知识都是从魔族血统中觉醒”,反正人们又不清楚魔族的血统能觉醒什么样的能力。
就像后世的定罪方式一样,如果在无人的室内发生杀人案件,警察并不能在没有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质询嫌疑犯。
就算是有嫌疑,有杀人的时间,有作案的理由——如果没有证据,我就能够否认自己做过什么。
所以说无罪推定真是好用啊。而且白银时代的探案效率比后世并不高多少,我们知道神明始终在看着人世,但是有关“未来”、“因果”、“正解”这些问题,就算献上再多的祭礼,诸神也不会得到解答。
嗯,诸神对人世的干涉是有限度的。这是原处协定所写,诸神会赐予凡人神术,但那并非为了战斗或对抗魔王,主要是为了对抗“天灾”。比如说飓风,比如说海啸,诸神在这些因偶然而产生的悲剧中给予人希望。
而魔王之子也必须由勇者来杀,诸神在这种“仪式性”的战争中不会轻易插手……你看萨恩攻击安娜的那次,不是被重罚了嘛。
这也是一种“平衡”吧。正与邪的平衡,诸神与群魔都不会轻易动摇。
况且我确实也没做什么出格到人神共愤的事情,顶多算是教唆,比起那些动不动屠城的弟弟妹妹好很多,应该不会有神明气到违背誓约暗示凡人。
下面只需要糊弄过异端审问官的检查就够了。
首先是这个手铐,为了让凯丽脱困,我用权限领域摧毁掉。
这样看起来很不自然对吧?所以才需要人工做旧,做成金属疲劳或因为强大的力量挣脱才行。
我从少年手中接过钳子、锤子等工具,对断裂的手铐边缘进行处理。
……好,现在看起来差不多了。看起来差不多就够了。
然后是克斯玛残缺的尸体,双眼空洞的向上翻着,左侧的肋骨完全被拔掉,右侧只有零星的几根碎裂的肋骨不自然的向上伸展,内脏几乎被掏空,能看见森白的脊椎和盆骨。
问题在于,我抓过他的手臂。
异端审问官虽然不能直接询问神明这场杀人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魔法,查出来在死前什么部位被掐住,用力方向是哪里,大概是什么形状。
其实能做到的事情和后世差不多。
不过白银时代还是有不少狠人,如果他们肯付出些代价,就能从我碰过的地方,大概看到我是谁。
或者说,在我投注意志的动作上,反向推演,窥探到我的存在。
如果我和克斯玛打一架,战斗的余波破坏了周围的环境,投注意志的痕迹太多就很难隐藏我的存在。
不过我只碰过他的手,这就很好解决了。
我从身旁的少年手中接过橡胶手套,戴上,凭蛮力将克斯玛的手臂齐根撕下来。
扔进我身后的影子,那里有不少我的眷属期待着一顿美餐。
好,这一项算是完成。
还有凯丽刚见我的时候因为害怕,在地上蹭了半天。异端审问会总部不会缺一个侧写师来分辨她当时的举动……
那个穿无袖病号服的少年正在清扫着角落的灰尘,然后小心地避开血点,重新铺一层土灰。
再用手小心拨弄,几经操作之后,地面遗留的痕迹就像是凯丽和克斯玛一番恶战,然后逃离的场景。
很完美的场景。
比预想中好很多。我本来就打算随便弄弄,大概看起来像是那样就够了。
我鼓掌:
“真不愧是是智慧神,做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简直一绝,和我合伙怎样。啊,抱歉,你是想吓我一跳对吧,现在补上……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在的!”
我用与死人脸非常搭配的无感情腔调说道。
“说笑了,安道尔,我没事也不想找你。”
“那么你可以说了。啊啊,反正无非就说我不能杀掉神明,因为从白银时代开始,就没有神明被杀,也没有魔王被杀,所以不能由我开先河……没问题,我也不打算做这种会惹上仇恨的事情,我还想和诸神友好相处呢。”
我特意强调“友好相处”这几个字。
会惹上麻烦的事情都推给斯蒂尼去做就好啦。
反正她是勇者。这句可以用在斯蒂尼任何出人意料或不出意料的行动上。
“是嘛。”
海顿学我的口气,学我装傻,学我摊手的动作,随即转身继续进行现场的整理。
啧!
我用力咂嘴。
原来我的习惯动作这么气人啊!
我忍住想要揍他的想法,收拾墙上因为的站位而不正常溅射的血点。
将现场所有能证明“有个额外的人”存在的证明全都除去,这是个细致的工作。我不信任海顿,但我觉得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和我翻脸……以他的,应该说以我们的价值观,背叛是一把冰刀,锋利、致命,却异常脆弱,只能在别人背上捅一刀。
现在就算他出卖我也伤不到根本,顶多就是会让贤人议会对我是否真心想要签订和平契约产生质疑。
现在就用出来这把刀,未免太浪费了。
当所有事情基本处理完成,海顿好像偶然想起来,如同随口提起的样子,说:
“啊,对了,和平会议期间你要做的事情很多啊。”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呢?”
“所以你没时间和女朋友约会了?”
“斯蒂尼她们那边,我拜托阿比盖尔抓好缰绳……口误,我是说陪她们一起玩。”
“哦,这样啊,我是说你女朋友。真正的女朋友。”
“她们不就是……等等,你什么意思!”
我停下手中的工作,瞪着海顿。
他畅快的笑出来。
使用人形之后,这家伙好像也沾染了不少人类的恶习,比如说喜欢卖关子,喜欢耍帅之类的。
“就是你的女朋友啊。原本,也本应和你同坠终焉之地的永恒之神,创世者权柄的继承者,纯粹纯洁的处子。”
“……费瑞尔(forever)。”
“哈哈,正解。”
“她怎么了!她不是在最东方的那颗星星上吗!”
“她见到你之后,觉得很孤单,就来找你玩了。现在应该就在巡天都市的某处吧,记得别冷落她哦,我是偷偷带她下来的,没有告诉其他神明……”
我把抹布摔在海顿脸上,立刻沉入阴影,用尽所有精力搜索我熟悉的那个女孩子。
我和她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日夜,被钉在一起,化为文明生长的基石,双方即是狱卒又是囚徒。
我们永恒的停留在终焉之地,旁观着凡人的历史,进行着永无止境的争论,我嘲笑她的幼稚,她抱怨我的冷酷。
我是世界上最熟悉她的人,知晓她是怎样的大笨蛋。
她是世界上最纯粹纯洁的善,聪明,能够理解我所说的恶为何物。
但费瑞尔永远无法将恶容纳为自己的部分,无法用恶的方式思考,如果无人给事物定名就无法认知恶的存在。。
换言之,就是天真,圣母,愚蠢又聪明的大笨蛋。
如果……如果她知道我要催化出一个残缺的“神明”,会毁灭世界的“神明”,费瑞尔一定会立即动手,抹杀我制作的除凯丽之外的第一个“反派”。
费瑞尔只是无法认知恶,但不代表她不会思考。她的抉择对世界,对善的一面是绝对无误的选择,但对于善恶交织的人来说,对白银时代,已经沾染上黑暗的诸神来说——
她的绝对正确,才是无法接受的谬误。费瑞尔因太过纯白,无法让属于灰色的人们认可。
于是这样的结局在诸神眼中就有“神明杀掉了神明”这样的定论。
从白银时代开始,没有神明被魔王所杀,也没有魔王被神明所杀。
神明中也没有自相残杀。
不能让这样的“事实”被认知!
必须要尽快找到费瑞尔!否则就不只是和平会议被破坏的坏结局了!
神、魔、人本来已经稳固的势力阵营,可能会因为“永恒之神费瑞尔击杀正义神杰斯提斯”重新洗牌。
我有混沌的倾向,不代表我喜欢胜券在握的赌局重新变成五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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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顿摘下脸上的抹布,微微一笑,笑容恬淡安静。
他早已预见了安道尔会慌张离开的“未来”,于是他才会留下来,处理尚未完成的现场。
“于是,我不插手和平会议,现在加上帮你收拾现场,这是我付出的代价。费瑞尔入局,则是你需要付出的代价。”
“安道尔,加油吧,别让世界毁灭啊。”
他轻声哼着歌,踮起脚尖擦拭位于墙壁上的血点,悠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