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晴提出第三种人类与魔族和平相处的方式的时候,道格拉斯用尽可能平缓,不会刺激到对方的声音说:
“晴阁下,你至今仍然不明白,你的同类和你不同,他们……并不认同人与魔族是平等的存在。”
“所以我们才需要倡导,才要告诉安道尔、安娜他们不应该杀人,如果用和平契约的方式,告诉他们和平比战争能得到更多……”
晴摊开手,尽管笨拙,还是竭尽全力地诉说着自己的思想。
道格拉斯揉揉额头。
他已经连续和晴交谈两天,尽管他的血脉能给予他不眠不休连续厮杀数年的能力,可以继续谈,但不会得出有意义的结果。
晴是个很有才华的思想家,也许晴思考过百年,他持有的观点在魔界应该备受歧视,坚持到现在的意志力不容小觑。
但贤人的智慧包罗人世所有的思想成果,他们看过无数人的争论,执迷,并借此不断修正自我的见识和思想。
道格拉斯能反驳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观点都有确切的反驳理由。
老者通晓所有语言的表达,了解语言代表的力量,他尽可能委婉的表达对对方理论的看法,同时也说出自己真正的感觉:
“……如果阁下能够来学园学习,对我,对你都是一件令人满意的事情。”
“我的想法,还是太浅薄了吗?”
晴神色黯然。
“作为即将签订和平契约的盟友,贤人议会的议长,我应该说‘没有’,肯定您的言论;但如果作为一个认可阁下坚持的教授,我应该说‘是的’,指明阁下的不足之处。”
“我不知道……很多东西我没有见过,也没有调查过,理与义、对与错,魔界什么都没有。”
道格拉斯叹了口气。
他是贤人议会的议长,是政治家,但在此之前,他是定义世界的大贤人,教导世人理与义的老师。
他说:
“……签订和平契约之后,我会开放图书馆给阁下,并为阁下安排学园的课程。”
“真的吗!我也能和普通人一样学习!”
“是啊,我会说服那些顽固的家伙。”道格拉斯从怀中抽出怀表,看一眼时间,还没到下节课的时间:“巡天都市本来是龙族的栖息地,后来贤人们来了,不同种族的人也来这里定居,为什么这个都市容不下一个魔王呢?”
不过。道格拉斯心想,如果是另一个在面具下有漆黑眼睛的魔王,他读不出有所执着、狂乱,没有可以利用的弱点,无法理解他所谓的邪恶。
那种怪物,永远不会是人的朋友。
晴站起来,激动的握住道格拉斯的手。
“谢谢你!谢谢你道格拉斯先生!”
道格拉斯大概摸清晴的性格,如果事先安排好,他会做的很好。而一旦超出预期,晴的表现会非常糟糕,恢复成小孩子一样的本性。
现在道格拉斯看待晴,有点像看待自己有天赋的学生了。
“道格拉斯先生,你有没有觉得房间有点不对?”
感觉到了,影子在躁动。
道格拉斯血脉中的战斗本能让他站起来,摆出战斗架势,是另一个魔王回来了。
“我觉得呢,最好不要立旗比较好,不要说什么‘这场仗打完我就回老家结婚’、‘和平契约签订完之后就能安静生活’这样的死旗。”
阴影将其内的物体喷吐出来,戴面具的魔王所穿的黑色风衣看不出材质,没有针脚和边缝,如果硬要说的话,只能称为漆黑的“影子”的样式。
出乎意料的是,在安道尔身后还有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
“你看,万一有魔王潜入亚特兰德,杀了几个首脑人物,大家本来就不看好和魔族和平相处,这下更是会有人提出‘这是魔王将首脑人物聚集在一起杀戮的阴谋’,你会怎么办呢,我亲爱的弟弟?”
救世魔王优雅的站在那里,这样说道。
但道格拉斯贤人的视界中,仿佛看到有他影子中衍化的恶龙,头上生着扭曲的尖角,吐着分叉的舌头,口中滴落着毒液。
他讨厌这个魔王,安道尔藏起来的东西太多,知道的太多,说的谎也太多。
但道格拉斯却没有理由,无法对他的语言进行反驳。
“你会自己跳出来,以死谢罪证明着并非阴谋,由道格拉斯亲手杀掉。哈,我猜的,不过最好不要立这种旗子哦。”
“安道尔阁下,这位是谁?”
“戴维亚,你们可以直呼其名‘争执’,一起来听和平会议的魔王哦。”
年轻人也走上前,和晴与道格拉斯打招呼。
“晴,好久不见。道格拉斯先生,久仰大名。”
“莱森特、佩赛特都已经安排过房间了……以后应该还有几个魔王,道格拉斯先生,麻烦贤人议会安排房间啦。”
这也在之前的商定中,据安道尔自己说,他会在和平会议当天说服那些魔王。
可是道格拉斯不知道,安道尔究竟打算用什么理由说服那些准备在会场上大杀特杀的魔王,能不能说服,能说服几个,都不知道。
可是只有信任他了。
毕竟现在所有潜入的魔王都是安道尔抓出来的,将总部停留在巡天都市的各个组织的警戒根本没起到预想的作用。
对人类持有恶意的魔王只是因为安道尔的劝说才停留在这里,如果没有安道尔的协助,和那些魔王正面战斗……道格拉斯不愿思考可能造成的人员损失。
安道尔看了看怀表,把戴维亚推给晴。
“我还有约会,先走啦,你们先忙。”
说完就回到阴影中,只留下在场的三人有些尴尬的站在这里。
“安道尔最近似乎有新女朋友,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搅他比较好,”
戴维亚非常有礼貌的向道格拉斯鞠躬,这个有哲人气质的魔王,那潇洒的态度比晴更符合人们对魔王的印象:
“我叫戴维亚,安道尔的盟友,接下来的几天请多多指教。”
“盟友!戴维亚你也来啦!”
晴兴奋地大叫,抓住戴维亚的衣角询问他的近况。戴维亚也一一应答。
不过道格拉斯不认为事情的发展就像说的那样简单。
他知道这世上大多数人的定位,都划分在“盟友”或“敌人”的立场上。但他们的行为未必就能以“盟友”和“敌人”一概而论。
背叛、犹豫、说服、胆怯、让步。有些人作为朋友,比作为敌人更令人头疼。
安道尔说“猪一般的队友比神一样的敌人更可怕”,话语浅薄,但道理正是如此。
道格拉斯,热情相迎,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