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好安全带。”
“系好啦。”
“带上行李。”
“带上啦。”
“还记得下飞空艇之后该怎么办吗?”
“记得,先回家,等你!”
我舒了口气,费瑞尔无法理解恶是真的,还好,这并不代表她笨。
冲旁边作为上的有一头赤色头发的少年打手势。
“维克多,剩下的交给你了。如果我回去的太晚,你就带费瑞尔四处逛逛吧,至于去哪里……让费瑞尔开心就行,你应该知道哪能去哪不能去。”
维克多点点头,把坐在自己大腿上的海蒂抱起来:
“我们要走啦,现在应该和老板说什么呢,海蒂?”
“再见,安道尔哥哥。”海蒂傻笑,冲我挥手,维克多则紧张的给她一个暴栗,“笨,要叫老板。”
不再管那对父女或是情侣的二人相互逗着玩,我回到原本的位置,用力揉搓费瑞尔银丝一般漂亮柔软的头发。
手感非常棒。
“呜哇,安道尔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也许……我现在的表情,就是所谓“温柔的笑”吧。
不知为何,我在她面前就能无拘无束的笑出来,曾经常年戴上的铁面具说扔掉就能扔掉。如果没有费瑞尔,我还以为我自己本来就长一张死人脸呢。
飞空艇发出呜呜的汽笛声,这是第一次示意,下一次,飞空艇就该开船了。
我也该下去了。
我从座位上起身,最后拍拍费瑞尔的小脑袋。
“不许自己乱跑,不许随便找麻烦,有什么想要的,和维克多说,或者和维嘉说,他们会帮你解决。所以——”
我用力戳她的脑门,让她向后仰。
“——不要好心办坏事啊,让有常识的人来解决。”
“知道啦!”
费瑞尔象征性的冲我挥舞拳头。
我挥手告别,向飞空艇外走去。
没什么依依不舍,没什么肝肠寸断——一切都很自然,只是单纯的让她先离开而已。
时间——抛开时间神提姆不提,单作为一种属性对于神魔来说,时间从来都是我们的朋友。
站在飞空艇舱门口的守卫很惊讶的瞪着我:
“这位先生,船就要开了,您去哪里?”
“我有行李忘在旅馆了,必须去拿!”
“可是先生,船就要开了!”
“那就当我已经上船,不用管我啦,无论如何行李都不能丢啊!”
我侧过一点身体,走到拐角的内侧,谎话张口就来。不过我不想让费瑞尔看到,嘛,虽然她并不理解何为恶,甚至不知道谎言的存在。
我就是不想让她看见这些。
守卫叹了口气,收起护栏,让我过去。
“先生可是要重新买票了。”
“当然,当然。”
“飞空艇,可是不便宜啊。”
“可还是行李更贵重。”
我摘下太阳镜,走到空中港口里面,向即将起航的飞空艇挥舞告别。
我看不见飞空艇窗户的内侧,但费瑞尔肯定能看到我。
因为是我给她买的票,就在靠窗户的上等座,向外的两张邻座也一起买下来,我不打算和她一起走,所以如果她需要可以在这一排座位上躺平。
嘛,虽然我估计半路她就会把邻座给“没买到邻座票的情侣”或“孩子因下等座太狭窄而闹腾,为此感到困扰的母亲”之类。费瑞尔的助人精神可是堪比许愿机。
不过反正我的关心已经做到位,剩下的就是她的自由了。
转身,向着巡天都市的方向往回走,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把太阳镜塞进去。
戴上我的面具,从角落里拉出维嘉给我准备好的一台小推车。
外部又一圈平台,而下面试密密麻麻的酒瓶。整个小推车就是为了模仿酒吧制作,顶级魔导技师马基亲自打造。
想想,安娜喜欢喝什么酒来着……
费瑞尔乘坐的飞空艇离开不久,第二班飞空艇就抵达空中港口,原本淅淅沥沥的人流立刻飙升增多,我推着小推车走在大陆的正中央,对正面具。
擢升自己的位格,让他们看不见我。
现在凡人必须要得到我的许可才能靠近我的位置。每当他们路过小推车的位置的时候,都会自动走开到两侧,避让出一个圆形的空间。
当然同为超凡的存在,就没必要有这么多条条框框了。
头戴沙滩帽的少女在小推车前面停留了一会,然后抽出一张小凳子,在平台前坐下。
“想要来点什么,安娜……不,萘切小姐?”
脸上有少许可爱雀斑,却没能遮盖她靓丽的外表,少女甩开亚麻色的头发,扣紧沙滩帽,说:
“水。”
水?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秉持客人最大的原则,我还是给她一杯水,加少许冰块,非常适合现在太阳高照的天气。
她一口饮尽,嘎吱嘎吱的咬碎冰块,甚至咬下玻璃杯的一块碎片,苦大仇深地咀嚼,吞咽,然后将杯子的残骸扔还给我。
“所以呢,安道尔你又跳出来是什么意思?你想阻止我破坏和平会议?看在这杯水的份上,试着说服我吧,我在听。”
少女张开手,不屑的对我喷气。
“萘切小姐,你这样让我也很难办啊。你看我策划了好久的和平会议,不能放任你毁灭掉啊。”
“可是你阻止不了我。你也许能赢,但在此之前我们的战斗会毁灭这个城市。你输定了,当‘想要保护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输了不止一手,这是你教我的。”
看来酒水摊没能博得安娜的好感,我耸耸肩。反正也没打算靠酒水让她住手。
“所以我从不打算‘保护什么’,我只提出交易,双赢的交易。”
“内容呢?”
“凡人、魔王、神明共同的敌人。”
“哦~”
安娜饶有趣味的抬头。
“具体的东西,我会等到和平会议当天上再讲,能不能等到那时候听我说完,再决定是否破坏和平会议?”
谦逊的态度总是求人办事的好态度。
“你不会亏损什么,主动权始终掌握在你手里,我只是想让所有人一起知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至少别打出双输的局面就行。”
世界上又有些自认为聪明的家伙,给她选择权,让她没有鱼死网破的魄力,反而更容易规划她的行动。
于是,正如我所预料,安娜装模作样的修指甲——用的是小镰刀形状的魔器“死苦”,这家伙极端防备我,却觉得我的话确实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也好……”
如果安娜想掀翻牌局,随时都能做到。
——所以给她选择的权力,稍微给她几张好牌,安娜就会老老实实用我所谓的规则玩耍,不会轻易掀桌子了。
“我带你去贤人议会……”
“刚才那女人是谁?”
魔王之子是尚未得到晋升的魔王,所以他们也稍微能够做到“窥探视线所及之外”这种事。
我一点都不惊讶,我妹妹是个天才,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是我女朋友。”
“哦。”
真正令我惊讶的是安娜竟然反应平淡,我还以为她第一反应是追前面那艘飞空艇干掉费瑞尔呢。
安娜只是有些沮丧的趴在小平台上。
我问她:最近怎么转性了?
她闷闷的讲给我听,最近几个想要干掉我的魔王越来越不服她的事情。
“唔,‘力量并不代表一切’这句话我说给你听过吗?”
“说过……”
“这句话是一个喜欢无袖病号服的神明,一个满口戏言的音乐家,一个不知恶为何物的女生共同告诉我的,然后我用了无数的日月验证。”
“所以呢?”
“所以这句话是对的哦。你看,我已经很强了吧,但是依旧为了某些目标或者是印象,经常被打的鼻青脸肿,动不动养一两个月的伤。”我摇摇头,“力量毫无疑问是具有价值的,但是除去力量,有价值的东西依旧有很多。”
“哈,开玩笑的吧,给人印象是经常被打的很凄惨?”
“别插话,听我说啊,嗯……这么来说吧,你看我喜欢骗人,也不算太喜欢,我真正喜欢的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让对方上当的爽**,所以无论是出于个人兴趣爱好还是办事效率,我经常骗人。”
我拿起一瓶酒自己开始喝。
“但是有个女生,对,就是那个不知恶为何物的女孩子,我就不喜欢骗她。因为她总是会相信我,无论骗局多么拙劣,她被骗了一次又一次,还是会相信我。”
“也许这并不是她选择——她只能进行‘相信’,而做不到‘质疑’这件事。但多少,我感到无趣了。”
我觉得安娜和曾经一味追求前进,追求力量的狂暴姿态有些不同了,她也开始思考。那么,她应该也会学着理解了吧?
“——或者是内疚了?!就像凡人一样!”安娜没意识到自己提高了音量。收回前言,看来她本质上还是没什么变化,依旧追求着阴影魔王安道尔力量的影子。
“随你怎么想吧,我想说的是,包括这件事在内,大多数真正出现的问题都无法依靠力量解决,倒不如说,没有力量反而轻松些,没有就不会奢望使用力量。魔王的大屠杀不是每天都会有,勇者的进攻也不是每天都会有,小说里只是把用一生来完成的传奇整合在一起,看上去,有力量就够了。”
“只是看上去,而已。”
“力量会使人陶醉,确实很方便,但你不能有事情第一时间就打算依靠力量解决,这就算是中毒了。就像就像酒一样,能喝来治病,也能喝死人。”
我把酒瓶中剩下的半瓶倒在她面前。
安娜舔舔嘴唇,还想要说什么,我伸手制止她:
“想说什么,去和贤人们讨论,当你所有的坚信都被驳倒,或者你能驳倒他们所有的坚信,到时候才轮到我呢。”
安娜看上去依旧想反驳些什么,所以趁她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带她去贤人议会,这样她就不好意思反悔啦!
我把小推车沉入阴影,和安娜并排行走在巡天都市的大街上,就像普通的旅客,普通的情侣。
我又是在用话术骗安娜,我说的语言皆是理论的正确,是歪理,谬论,却无法反驳,已经这样骗了她上百年。
大谈无关紧要的细节,忽略最重要的点。
我真的在后世还见过全靠力量活着的人。
他说:“大部分问题都能靠杀人解决,如果杀人都解决不了问题,那么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别的好方法。”
我不会把这种思想讲给安娜听,因为这不是我诱导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