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斯丁返回地面后,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穿过人群,乱七八糟的人流让不少人撞在他身上,伤口又渗血了。
当穿过这一片拥挤的人群,才发现是一群女仆围在异端审问会总部大门口静坐示威,女仆们老老实实坐在人行道中,超过百人的规模没有堵塞主干道。但却有大量的行人滞留在这一片,甚至站在主干道上,挡住了过往的魔导车辆,造成严重的交通混乱。
贤人会议审核通过了此次静坐示威,毕竟女仆们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异端审问会的质疑”,并且“并没有使用暴力”、“没有传播歪理邪说”。只是示威而已,在贤人们订立的法律上是应该被许可的,没有理由否决。
可麻烦的是,在这个时间点,和平会议的举办期间。异端审问会被批判性的大势非议如潮,马基不得不命令所有审问官都回到总部,连派出参加和平会议人员的答复都没有给贤人会议。
异端审问会看来是不打算出席和平会议了,马基打定主意,静静等非议的浪潮过去。
正处于妙龄,在女仆咖啡馆工作的非传统女仆,穿着靓丽的裙子和发饰,在大太阳下汗如雨下,有部分女仆张罗着给大家买水,并分发传单。确实对平常生活缺少娱乐的人们有很大吸引力。
“梅菲”旗下的女仆咖啡馆是目前最有名的连锁店,作为老板的安道尔无罪名却被异端审问会严酷拷问,下面的员工来示威可以理解。不过贾斯丁没想到竟然竞争对手“卡杜拉”财团下属的女仆也来助阵。
贾斯丁摇摇头,他不懂经济,也不懂大英雄为什么会被异端审问会抓起来。但他想到导师马基的行事风格——也许是异端审问会一贯的偏激做法,却伤了英雄。
“……从今天始,直至永远,但凡向光之剑的血,不会再平白而流。”
他默默怀里的水晶球和水晶碎片,低语起誓。继续寻找那个翠绿色头发的勇者小姐。
直到一柄剑搭在他肩膀上。
那是一把白金色的剑,上面篆刻有简洁华丽的花纹,剑柄镶嵌一颗赤红的宝石,剑首则是一朵半开半闭的花朵。
圣剑,英风。在人世很少有人不知道这柄剑。
这柄剑做为英雄的武器,被做成模型玩具贩卖,非常受小孩子们欢迎。
“此剑之下,不可回头!”
勇者在他面前说道,她低着头,头发帘遮住燃烧着怒火的双眸。
“恶党呦,是你杀了凯丽,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你本来是异端审问会,杀掉魔族是理所当然的对吧,很好,善恶皆杀的必要之恶,我能理解。我全都理解。”
“勇者,我想……”
“那么现在你是恶人!那我杀了你,也正是理所当然对吧!拿上你的刀,你的弓,你的手爪!像个恶人一样,像个伟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死去吧!”
少女收回剑,却是为了更强的蓄力。饱满的杀意充斥着她的眼睛、她的手、她的剑。
圣剑被漆黑的情绪浸染,发出悲鸣。
“自从那天起,我找了你很久啊……终于找到了!”
“勇者!我想请你帮忙!关于凯丽的事情我后来才听说,我承认是我的错,但我当时只是想要救下贤人大人!但是现在我们应该相互理解,你听我说,我要复活神明,让绝对正义重生,但我无法保证神明一定是……”
“我不想听了!我不想理解!我现在只想为那个女孩,那个我向她承诺过会拯救她的女孩!但她还是死了,一边咳着血,一边倒在我怀里,向我说‘不想死’、‘不想死’,不甘心的大睁着眼睛,不肯闭上!你体会过吗!这份万箭穿心的绝望!”
斯蒂尼用尽全力咆哮。翠绿色的双眸被赤红染透,就像滴落的血,就像她剑柄上,那颗眼球大的红宝石。
贾斯丁沉默。
他知道,这个被情绪吞噬的勇者,不可能理解他的正义,他的牺牲。
化名为“复仇”的怪物,只会狂暴的乱舞,肆虐着,毁掉周围的一切。
“你不是,勇者吗?”这是一个走到理想终结,距离目标只剩一步的黑暗英雄,最后的挣扎。
“是。”斯蒂尼掐住剑柄,骨节上用力到掐出白印,“但勇者也会愤怒,也会憎恨。”
贾斯丁放弃了,他计算到了战斗的结果,无论用什么方式、向什么方向躲闪,圣剑“英风”总会贯穿自己的心脏。
而当代勇者集生平所学的一击,太快,快到连将水晶碎片和水晶球组合的时间都没有。
他也想过用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作掩护,反正,为了大义,他早已牺牲过无数的无辜者。
但是,不行。贾斯丁正面对斯蒂尼的剑尖,听闻周围吵吵闹闹的人声越来越小,似乎世界的色素也越来越薄,逐渐化为一个纯白的空间。
如果安道尔在这里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并惊讶于“为什么传奇魔法和自己记忆中的不同!”
传奇魔法,英雄葬仪。
斯蒂尼使用这个传奇魔法,能够将自己“确认”的人强行拉进这个纯白的世界。在这里,没有遮蔽物,没有伪装处,一无所有的空间中,两人相互敬礼。之后便是毫无花俏,纯凭剑技和力量,进行的一对一决斗,最后留下其中之一。
这便是给英雄的葬礼,献上敬意、尊重,然后毫不留情,干脆利落的给予他人死亡。
集合了斯蒂尼过往人生所有的思想和理念,用灵魂启动的传奇魔法。
贾斯丁失去了隐藏的优势,又没有了妖刀和手弩,重伤之下,他知道自己躲不过第一剑。
只好正如她所说,堂堂正正的死去……才怪!
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拼尽全力,贾斯丁抓住前刺的剑身,然而,
太慢了。
无论是眼睛还是动作,他都没跟上斯蒂尼,先感受到肋骨上的刺痛,才抓住圣剑的剑身。钢铁手爪擦出一路火星,也没能阻止圣剑坚定的刺穿他的胸膛。
肋骨折断,心脏能明显感受到压迫,疯狂地进行最后的搏动。
要死了。充满遗憾的死去了。
果然不该信任那些魔族,勇者完全没能理解自己啊。
“这算什么……”
贾斯丁苦笑。
女仆样子的女仆,做了一连串莫名其妙却异常浩大的事情,最后却要以这种虎头蛇尾的结局告终?
她有什么必要骗自己啊,贾斯丁凭空有这种想法,细细想想,实际上毫无道理。感觉事情的发展风格,与之前完全掌握在魔族手中,自己只能在网中挣扎的感觉不同。
如同诅咒一般始终伴随自己的行事,如同歌剧般的美感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合理,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空落落的。这算什么!
“你在期待吗?你又能期待谁?恶人的救世主?实在是笑话,留在那里,试着期待英雄吧。”
黑发黑眼,穿黑色风衣的少年从上方跃下,反握长剑,瞄准斯蒂尼的手。斯蒂尼此时必须要退,否则她的手就会被剑刺穿,无论退与进,这一剑肯定是杀不了贾斯丁了。
“响应他人的期待才能算是英雄,嘛,虽然我本来就打算入学,当个冒险者就够了,是大家给我安上了英雄的名头。不过呢,被情敌拜托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安心吧贾斯丁,我会帮你的。”
“安道尔!别阻止我!”
“如果你还是正常的斯蒂尼,我会放你过去,和你一起理解那些悲伤的东西,和你一起选择错误的决定。可是你不是,斯蒂尼,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一切吗——我不打算再说了,反正你也不打算听。”
少年正手拿剑,正方于身侧,邪气的笑容与对面扭曲的脸庞交相辉映。
“贾斯丁,我会让斯蒂尼理解你的,安心等一会。”
说完,弑神剑与圣剑,两柄人世最高等级的武器开始碰撞。本来关系好到随时有一人告白成为男女朋友的二人,刀剑相向,他们吐露的并非纯粹的恶意或爱意。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趋于两者中间吧。正因为相互喜欢,所以才无法忍受对方愚蠢的一面。
“追上斯蒂尼!一定,一定要让她去理解贾斯丁!”
“杀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做这种麻烦事?”
“因为斯蒂尼会后悔的,未来的她会因为‘背弃自己所说的理解’而悔恨终生。”
“……”
“请去消减她的怒火、憎恨以及悲伤吧。我见过,那魔族的女子在她怀中倒下,那份绝望丝毫不弱于见到友人的尸体。”
“……我没有剑,而且重伤未愈,手脚都发不出力量。你叫我怎么消减她的怒火?全凭语言吗?语言有其极限,做不到让狂暴的复仇者扭转心意。”
“哈哈,对啊,所以你只剩下对斯蒂尼的关切了,这位没用的大英雄呦。”
“……”
“我的剑借你,在说服斯蒂尼去理解贾斯丁之后,用这柄剑杀了恶神吧。只有这柄剑才能杀掉祂。”
“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如果你是勇者小队的副队长,安道尔·梅菲的话,确实没有了。”
我走出广域神殿,打个响指,召唤维嘉。
阿比盖尔肯把这柄随身携带的弑神剑借给我也是意外之喜,我一直很好奇老爸那些最古老的魔王和诸神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神魔对战的七日战争又发生了什么。
我觉得这些是我必须知道的事情,定位好登场人物的阵营,决定着和平会议之后的剧本。
还有人记得吗,我的兴趣之一是考古。
为了能直接观测到“历史”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专门开发了一系列魔法,其中有一项是能够观看“物品”在历史进程中的意义。
借助“物品”的视角,观看这段历史。
拜托维嘉构成这个魔法,并将弑神剑投入其中。
——我所看到的一切,完全颠覆我从最古魔王那里听到的历史,甚至连人世流传的《创世纪》也必须要重写。
结论是:
“……一群骗子……”
我低声咒骂着那些伟大的存在,震惊的发现让我差点没赶上从斯蒂尼剑下救贾斯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