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剑，斩开天空大地。
这是人世最强等级战士的评价方式。
因为当使用剑术达到人世顶级的程度，具体的力量数值和斩击的速度就失去了意义。我们只能大概描述“用剑斩开天空大地”，这在人们眼中，已经是至上的奇迹进行评价。
斯蒂尼持剑，剑光从视线的极远端的自上至下，正面向正义神斩下。
“只有这种程度吗？”
正义神根本没有阻挡斯蒂尼的剑，任凭浩荡的斩击落在自己肩头，交错时，伟力如投入大海的石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祂抓住圣剑“英风”的剑身，前进两步，靠近斯蒂尼。
“勇者啊，你的觉悟和意志只有这种程度吗？”
我们用布蒙住眼睛，看不到神明是什么表情——甚至连祂有没有脸这种东西都不清楚。
但能听到祂重重的叹气声。
“当我死的时候，我记得世界还不是这样，那是所有幼子都有黄金般的灵魂，每个人都能和你进行哲理的讨论。但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惫懒、奢华、暴怒、憎恶、放纵，我能从每个人的灵魂中看到。每个人。每个人！”
神明着重强调。
斯蒂尼几次想要夺回圣剑，都失败了。
正义神攥得紧紧的，以这种力量，同时离斯蒂尼如此之近，如果祂真的有意攻击，恐怕战斗瞬间就结束了吧。
神明继续收紧手的力量。一些不太妙的声音从圣剑的剑身上发出来。
比如“咔嚓”、“嘎嘣”之类的断裂音。斯蒂尼绝望的想收回圣剑，但剑就像卡在石缝中一样，完全脱不开神明的手。
我有心上去帮忙，不过斯蒂尼创造的这个小世界很麻烦。
规则只有两条，第一条就是：一对一。
本来我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我是用神性强行闯入这个世界的，原本传奇魔法“英雄葬仪”就是一对一的死斗，容不得他人插手。
之前没想过斯蒂尼会开启这一传奇魔法，而这个世界“一对一”的规则，更是让我无法参战，甚至场外帮助都不行。为了抑制神明准备的一大堆手段完全失效，除非斯蒂尼战败，否则我是插不上手了。
不过斯蒂尼会自认为战败吗？恐怕就算死掉也不会吧。
“你是勇者，哼，诸神和群魔共同加护的勇者，那么这柄剑就是圣剑——可是，象征此世的希望，正义，未来的这柄剑，太烂了。”
碎裂声传来，神明徒手捏碎了圣剑“英风”！
这就是神明的强度，和魔王之子这样仍属于常世的存在，有天壤之别。
“我看到了偏激，傲慢，嗜杀，魔族所有的一切恶面都能在这柄剑上找到！这也能叫圣剑？混沌不清的垃圾，就像现在的幼子一样，应该被净化。”
碎片掉落在地上，发出钢铁在地面弹跳的响声。
神明对斯蒂尼失去了兴趣，祂转身离去。
“你也是，就和这柄剑一样混沌，不过，相比于其他幼子，你会思考自己的对错，已经算很不错了，我依稀看到了昔日那个时代。嗯，我赦免你对神明刀剑相向的罪过。”
“站住……”
斯蒂尼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软很多。
长年的爱剑被轻易捏碎，就算是斯蒂尼的心理素质也承受不了吧。
但她总是会起身，只要她身后还有想要守护的人，那么无论多少次被打倒，她都会重新站起来，摆出战斗的架势。
她是个笨蛋呢，而笨蛋是不会悔改的。
“我经常会想，如果当时安道尔在，他一定能救下凯丽；如果当时安道尔在，他一定能让事情和解；如果当时安道尔在，一定能找到最优秀的解决办法。所以当他不在的时候，我就会怨他，埋怨他为什么不在，为什么没有帮我的忙。”
“所以呢？这丑陋的‘迁怒’，你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
“现在我知道了，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愿承担这份错误，才会扔到他身上。不过神明大人，我也知道，这份改正的决意，确实是值得炫耀的，正因为能不断改错，人类才会不断进步嘛。”
“愚蠢……”
“另外呢，神明大人不会理解的，当有个心上人在旁边，总会想欺负他，总想找他的麻烦，让他关注自己。这种心态是女孩子的专利啊，有点小脾气，小缺点，会让女孩子更加的可爱，不是吗？”
“愚蠢，错误毕竟是错误，你不可掩盖，世上毕竟有绝对的正义……”
“不，没有，绝对正义已死！”
“有，因为，我（正义）回来了。”
斯蒂尼用力摇头，马尾辫都甩出呼呼的响声。
“没有，因为我们（人类）已经不需要了。”
“……”
“这是我们所选择的，每个人有自己定义的理与义，也许我们会互相争执，互相谩骂，互相妥协。但这些正义是我们凭借自己的意志决定，也许正如您所说，偏颇而傲慢，但这些东西不是谁告诉我们什么事对的，使属于我们自己的正义。”
“勇者啊，我是否应该理解为，你在否定‘绝对正义（我）’？”
神明的语气认真了，完全没有之前浮躁的感觉。
“是。”斯蒂尼直言不讳，百无禁忌，“神明大人，我们（人类）已经不需要一个写定答案的正义了。”
“是吗？这是你的独断，还是你看到的人世？”
“都是，神明大人。就算没有绝对正义，人世依旧延续至今，您……已经被这个世界淘汰了。”
“是啊。我知道，对于现在的世界而言，你说的没错。”
神明平缓的语气陡然一顿，变得暴烈、冲动。
“我曾向创世者的遗骸起誓！我会守护祂的幼子，祂的世界！可是我看到了什么？没有灵魂的剑，没有觉悟的刀，没有意志的人！甚至与魔族签订合约，这就是祂的身死换来的世界？如此愚蠢，丑陋，可怖，如我们的敌人一般——”
“——我曾起誓，我会守护祂的幼子，祂的世界。就算对幼子们失望透顶，我还是会拯救幼子，净化这份肮脏。一次，再次，无数次，直到幼子的灵魂如黄金般纯净，足够自己夸耀为止，我不会停下行动。”
再度绽裂的辉光比最初的那次更加强烈，透过布袋和眼皮直透入眼睛，还有，灵魂。
那些在黑暗中咆哮的东西被统统赶走，只剩下初生当时的美丽与纯洁——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
那些世界最本质的规则被更改，变乱，定名“绝对正义”的概念，回归曾经的秩序与严谨。
——如果不是在这个小世界，而是人世的话。
“安道尔，摘下眼罩吧。刚刚不熟悉对神明使用‘豁免权’，现在已经可以了。”
我扯下布袋，看斯蒂尼站在正义神的对面，手持断剑，声音有些低沉，平时元气的样子也不见了。
但她就算是受到心理打击，精神恍惚，有些根本的事情还是不会变的。
比如，为了守护人们，毫不胆怯的，对敌人刀剑相向——
——哪怕是对神明也是如此。
断剑上的光芒晦明不定，原本非常漂亮的圣剑就这样被毁了。
斯蒂尼举剑，下斩，动作与之前无二，但挥出的剑光远远没有之前通天彻地的强度。
“只有这种程度，我都说了……”
神血是什么颜色的？
比白金更璀璨，比宝石更晶莹，比水银更沉重。
从左肩到右侧腹，一道深可见骨的剑创出现在神明的身上。美丽的血液井喷一样四散于地。
祂完全变了脸色。
“为什么？幼子也能伤到神明……”
“当然可以，将灵魂、意志、觉悟放入斩击，这不是您教我的吗？”
“为什么……”神明还是呆滞的重复着这一句。
“神明大人，我知道了，您并不爱这个世界吧。”
“不，我没有……”
“您所爱的是上个世界，创世者尚在，原初九族纯洁无垢——但那不是我们，我们会怀念我们的父亲、祖辈，但我们就是我们，是另一个时代的人。与曾经的他们不同，也不会变成他们。”
“……”
“您所说的正义，在上个时代是绝对的正义，但在此世便是恶义，是反义。如果您无法接受此世的恶，此世的人，那么便请离去吧。或者……”
斯蒂尼架起断剑，又一次摆好战斗的架势。
“……或者，在这里，共同赌上自己的性命、尊严、思想，一对一战斗，最后站着的人胜出。”
不能说话，不能帮忙战斗，我只是在一旁观战——我可没有偷懒到这种程度。
解析世界的规则，是神魔的特权，嘛，如果有超凡的位格，并达到一定程度，就会有与常人不同的视角。
世界不再是物理的构成，或者说，物理是一种低位格观测方式的体现。我们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本质、神魔写下的规则，还有，真实，以及少许未来。
刚才说过斯蒂尼为这片小世界添加规则第一条：一对一战斗。
现在又解析出第二条：对等的战斗。
一切对等，而拉开差距分出胜负的方法，唯有“意志的强弱”。
也许斯蒂尼都没弄明白自己的传奇魔法到底是什么，但她毕竟是直觉超强的家伙，凭借本能，就能感觉到最优秀的行动方式。
我双手抱胸，看着那个挥舞着断剑，和神明打的有来有回的勇者小姐。
传奇魔法的事情超出计划范围，但也许……会让剧本更完美也说不定。我在脑中思考怎样把偏离原轨道的戏剧接回原本剧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