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同盟国的领袖，亲自安排一个偶像的演出等等事宜，亲自和经纪人公司交涉，本国会不会感觉特别头大？
这样对等的交谈非常不合适，毕竟是同盟国的领袖，稍微有点不对就可能酿成外交事故。
所以我叫来维嘉的一个分身帮忙，与准备和剑圣剑斗的那些英雄们安排事宜。
绝对不是为了偷懒哦。
虽然也有我换张脸分担维嘉的工作压力这种方法，不过嘛，你看嘛，在人类的文化中，习惯确定一个人的形象并留下各种印象，如果我向剑圣他们表明我有换脸的本事，那么人类习惯的各种相处方式就会受到冲击。
换言之，会产生不信任感。
我是来赚好感度的，不能为了让我亲爱的女仆轻松一点，就误了最重要的事情吧。
不过不管我怎么解释，维嘉最后退出房间的时候，脸上的黑眼圈还是没下去。
凶灵怎么可能会有眼部色素沉积呢，毕竟连血肉都是凭空构造出来的，她只是用这种方式向我表达抗议。
我挠挠头，看了看手里酿造在西方开拓园，雨露最好的葡萄园酿造四十年的红酒，属于喝一瓶少一瓶的那种。心想可能是浴袍加红酒加我腿上的维嘉分身二号，让我的说服力下降。
我确实不是为了偷懒嘛，只不过恰好碰上能偷懒的时机了。
维嘉也没有真生气，要不然我腿上的分身二号也应该对我发飙才对。
闲话休提，工作啦工作啦，我拍拍她的小脑袋，放下红酒，准备和剑圣聊天去。
“晚上再聊，我也忙得很啊。”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点事。
“那个我说……维嘉，我问你个问题哦，好好回答，凶灵会过劳死吗？”
“……”
维嘉分身二号采用的是陪酒小姐模式，不过恶毒的倾向无论分身还是本体都一样。她脑袋上崩出十字的标记——当初制作她的物理外形的时候，为了视觉特效加上去的，只要生气就会额头上崩出青筋，不过现在看起来有点傻。
陪酒小姐揽客性质的笑容很快崩裂啦！
“我愚蠢的主人亲手制造的我，还不清楚我的极限在哪里吗？”
“呃……因为想做一个助理型的上级眷属嘛，细节上有很多糊弄过去的地方……这就是你新生的一百年间性格非常不稳定的缘故。”
“原来是你的缘故！”
维嘉竟然连尊称都忘了说，她礼仪一向是满分的，上一次惊讶到忘记敬语还要追溯到发现贝伦兹有百合倾向的时候。
“我还以为我施虐狂主人是个喜欢看着我受难的恶劣人士呢，原来是真不知道。”
“就像我总是说，不相互交流的话，人与人之间不可能理解的。”
发动技能，甩锅。
“是您自己的策划失误，请不要把问题扔在您无辜的眷属身上。”
甩锅大失败。
又是一番口头上耍宝的纠缠——身体上的纠缠有点来不及了。
“要不然定期休假吧，不要累活了身体，魔王军可是全靠你的沟通来运转啊。”最后临走前表达下关心。
“……您心里在想‘糟糕，复活的话，魔力又该不够用了’吧。”维嘉礼仪满分的微笑。
又忘了和自己眷属在一定距离内能够直接用思想沟通的事情。
非常尴尬的从房间里出来，在小旅馆的走廊上，正好遇见伊尔从对面门出来，是和剑圣同行的魔界监视队的黑色重甲战士。
“晚上好。”我冲他打招呼。
他也冲我点点头，漆黑的面罩遮挡住他的表情，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晚上也出去散步？”
“换药。”言简意赅。
要说魔界监视队这个组织的定位其实很微妙，两百年前，人世与魔界的传送门刚刚建立，他们原本是驻扎在魔界的人类，希望能够从魔界那边守住通往人世的门。
不过在魔界的魔族，和在人世的魔族，从力量上来看完全不同一种生物。
在人世使用魔力被限制，使用来自于黑暗的异能被限制，根据魔族品种的不同，入侵人世的魔族会有百分之八十到五十的弱化。
少量精锐就算建成堡垒也会被魔族的大军一瞬间冲垮，正面驻守一个要塞完全没有可能。不过还是有不少精锐组成魔界监视队，能潜伏在魔界，向人世回报各种魔界的动向。
投入大量精锐战士和高阶武器甲胄，得到的回报往往就像伊尔这样，只能说“有几个魔王下属有大型的军队调动，又出现了粮食问题”这样含糊。
情报的价值实在堪忧，不过他们确实通过这些回报，让人世预警了多次魔王入侵，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所以才说这个组织很微妙，明明在魔界是被狼狈追杀的一方，通常保命都很困难，但莫名其妙的经常能探听到魔王的关键情报。所以各国对魔界监视队依旧保持少量的投入。
……现在想想看，有没有可能是老爸悄悄传达的情报？感觉非常有可能。
“你是要去哪里，重建监视队为什么要和剑圣一起行动？”
因为走廊太长，我走神很久也没到尽头，因为双方之间的气氛实在尴尬，就开始和他闲聊。
“重建监视队，需要人，需要钱。”
“这和剑圣有什么关系呢？”
“剑圣是活着的传说，被他认可，就会被王认可，然后我会得到想要的人和钱。”
伊尔目不斜视，他身上始终套着这身黑色重甲，背着散发岩浆质感的大剑，并且在重伤之下，身手的灵活度能和我相仿。
“就算没有剑圣的认可，你应该也是一骑当千的英雄吧，靠自己的身手就能得到各位王的认可吧。”
“很难，太久。”依旧言简意赅。
聊了一会，伊尔似乎对我没什么偏见，嗯，应该说是很坦然的和我聊天。
普通人都很怕我，英雄们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是按在剑柄上，就连贤人都会对我皱眉头。可是伊尔对我的态度，和对同行的剑圣，对茱莉安没什么不同。
我很好奇。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重建魔界监视队，留在人世不一样可以防御魔族吗？”
试着通过提问的方式了解他态度的问题。
“因为只有我知道魔族的习俗，会在什么情况下警惕，哪些地方可以交易，什么样的魔族不会再第一次见面把我当成食物，而是可以敲诈的对象——只有我，所以我必须回去。”
“这样啊。”
我点点头，他回答的倒是详细。
魔王也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一个原因是很难抓到，另一个原因……人肉在魔族眼里是相当高档的美食。
虽然魔王那边都有圈养的低智商人类，不过，怎么说呢，后世明明市场上有新鲜的食材，但就是有人喜欢野生的。魔王的想法类似。
所以定期对魔界监视队追杀一番，其余的时候甚至不允许下属的魔族主动猎杀魔界监视队，有好好的划分保护区。
当然，我不算在内。为了和人类打好关系，我从魔界出来之后就没吃过人肉。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怕我。
聊了一会，都是我在提问，他来回答，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也没有表现出兴致高昂。
嗯，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氛……像是亲子之间，不想要说什么，但是关系却依旧很融洽。
但我没有孩子啊。真是莫名其妙！
“你不怕我吗？嗯，我是说，我是屠杀监视队的魔王的同类。不害怕我杀了你吗？”
“魔王啊，并不是所有人在面对恐怖之后都会留下心理阴影，你们是能够战胜的，我深信这一点。”
“呃，我的意思是，明明我应该是你的敌人，你和我聊天真的好吗？”
“是魔王你先来搭话的。”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你会回答。”
“……”
伊尔背过头去，终于感觉有些尴尬。其实完全没必要，反正有面罩，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是不同的，你是人啊。”
“请说人类通用语，另外我是魔王。”
“我在魔界见过很多人，指的是，真正的人类。他们都被恶渊污染了，身心变得丑陋，我的同胞，丑陋如我的敌人。我不齿他们的堕落，杀过很多很多，比我杀死的魔族还多。”
大概指的是圈养的人类奴隶吧。
“——但最后我发现，其实他们和我没什么不同，因为魔界求生艰难，我也开始学会欺骗，背叛，逃避，但我始终坚信，自己是为了把魔界的情报传回人世才行的恶事。直到我杀了一对母女。”
虽然走到尽头了，我想要聊天的无名剑圣就在视野范围之内，正在和他的学生茱莉安交谈，随时可以过去和剑圣聊天。
但我想把伊尔的故事听完，所以我坐在宾馆的台阶上，也招呼伊尔坐下，让他慢慢讲这个故事。
“——我想买一袋粮食，但她们出卖了我的监视队，所以很多人死了。只有我活着逃出来，返回去，杀了那对母女。可笑的是，背叛我的代价只有三袋粮食。”
他什么表示都没有，无喜无悲，无血无泪。
“她们冲我喊，‘我只是想活下来’，当时我就在想，我又和她们有什么区别呢？其实我们都是在以某件事情为理由，然后作恶，只不过我的理由听起来比她更漂亮——你也一样，魔王，只不过你更贴近恶的那一面。”
伊尔把大剑搭在自己腿上擦拭，出乎意料，发着赤红光芒，看起来像是岩浆一样的大剑竟然不烫。
正相反，剑锋非常冰冷。
“所有人都是一样，只是站在立场不同，在善恶之间徘徊的距离也不同，你和完全属于恶的魔族不同，魔王啊，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人类，最恶的人类？”
“……最后杀了那对母女没有？”我喜欢探听别人的秘密，可是不想说我自己的。
“杀了，另外几个人想要抢那几袋粮食，提着刀冲上来，我先于他们杀了那对母女。”
“复仇？”
“啊，是啊，在魔王的眼里很无聊的故事吧。”
“确实没什么意思。”
无名剑圣只喝粮食酒，我准备的高档红酒如果今天不喝完会浪费掉。
所幸拿出来，给这位伊尔倒上一杯。
“不介意就喝吧，给魔界监视队的英雄，以及英雄们敬上一杯。”
“死人不会喝酒。”
“那就活人喝喽。感谢你让我今天听了个有趣的故事。”
他接过酒杯，打开面罩的下端，慢慢喝这杯四十年的红酒。什么话也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