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尝试过第七次，最远的一次冲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之后，斯蒂尼很明智的放弃了再试一次。
肚子越来越饿，身体的素质也在缓慢下降，使用勇者家秘传的调息术能缓解饥饿对身体造成的影响，但再高深的魔法也无法让空空如也的肚子饱起来——凭空造物可是神明的权限领域。
挑战的次数越多，自己的体力下降的越多，目前的状况很明显不适合重复挑战寻找弱点。
斯蒂尼怒气冲冲的走回幽蓝的火堆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宫殿中央的金甲守门人，重重坐在地上。
“打不赢啊……”
“没有人说过你需要打赢啊。”
“你给我闭嘴！”
破碎的铠甲在少女的思想之中重构，变得焕然一新。
在这里依靠思想本身具现出自己想要的武具，是不消耗魔力或体力的，这是斯蒂尼摸索出来的规律。于是她召唤了全身甲胄配合巨剑“勇武”突击、多重附魔的魔弓远射、钢铁构装体大军冲击，甚至是阿比盖尔那柄斩开天空大地的弑神剑。
斯蒂尼尝试过自己所见过的最强的武具，并配合战术尝试冲破金甲守门人的阻拦。
结果是，无一例外的败北。
钢铁的大军被金色的盾牌敲成铁饼，全身甲胄被金色的长剑一挥两段，斩开天空大地的剑光被守门人正面击破，而多重附魔，常规意义上能够使用的最强远程魔弓根本无法穿透那金色的甲胄。
守门人的强大，甚至让斯蒂尼联想到了之前与正义神的大战。
虽然比正义神手持权杖之时，那种全面压制，没有任何反胜可能的情况有所区别。守门人的战斗方式穷尽了一个战士的全部，狂暴的寻求一切进攻的可能。
那是蛮荒、狂野、古老而悠久的搏命方式，没有闲暇展示招式的精妙，每一次扑打、斩击，都是对肉体自然美的阐释。
虽然速度有所不足，招式有些许空隙，但守门人的力量弥补了所有缺点。
是的，力量，斗剑和厮杀时，最绝对最本质的碰撞，力量。
那是毁灭性的力量。
少女能够凭借速度的优势左右突进，逼迫守门人撤步回防，慢慢靠近对面的门扉。
前三分之一的路程，斯蒂尼还能勉强和金甲守门人进行一定程度的角力，而再过三分之一，少女就只能躲闪，就连铠甲卸力都会让她受伤。
那么最后三分之一呢？
“力量按照几何倍数上升，虽然你不懂几何也没关系，只要知道在最后三分之一路程的力量，剑风擦到你的脚，半个身子就没有了，知道这些就好。”
“你闭嘴！”
“我当然会按照你的意愿闭嘴，但是你真的能解出真正的答案吗？”
理意味深长的坐在火堆边，这个目光让少女想起了一些……不怎么想要回忆的东西。
比如说，杀戮魔王的巨镰。
比如说，救世魔王的长戟。
比如说，虚无湮灭魔导炮。
守门人虽强，仍旧在“人”的范畴，那么能不能使用一些，超凡的武具击败他呢？
斯蒂尼随着回忆，在手边慢慢具现出一只炮口，上面铭刻着代表“虚无”的魔法文字……
不对！
她猛地摇头，手中的炮口消散至虚无。而理在旁边依旧笑而不语。
对付一个强者，就用更强的力量击败——这是试炼的意义吗？
将思想贯彻到底——矮人大师和理同时提到了这一点，又怎么贯彻贯彻思想？
斯蒂尼若有所悟，站起来走到守门人的面前。
没有跨过中间的那一条线，守门人就不会做任何事。
少女凝视着面甲下的眼睛，那双眸中有流淌的黄金，燃烧的烈焰，赴死的觉悟。
她感觉理解了一些东西，于是对理伸出一只手臂，立起手掌表示拒绝。
“下面我自问自答，别多话，让我自己来。”
“当然，你才是试炼的人。嗯，不过……好吧，我会看着你的。”理还是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决定闭上嘴巴，尊重斯蒂尼的意志。
“下面是我，勇者，斯蒂尼·萨亚，自问自答的过程。”斯蒂尼看着对面的眼睛太久，理解对方的本质过多，这让她的眼睛开始灼痛，类似于目睹神魔真身的精神污染，不得不赶快移开视线。
“‘你’是什么？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她苦恼地揉着眼睛说道。
“我一直在想，‘这里’到底是哪里，我的手臂为什么又重新长出来，为什么能够凭空具现武具，自称为‘理’的家伙是谁，等等等等很多疑点。”
“我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试炼所在的场地，那么换一种想法：一直在重复的关键词，思想，在这里究竟代表着什么？这样一想问题就会好解很多。”
“我在和你战斗的时候，经常能听见一些杂音……既然能明白了就不该叫杂音了。当我踏足最后三分之一的路程，听清楚了那是一首战歌，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在讴歌着什么，以及——很多我能听懂的语言，英雄最后的遗言。”
“他们说：‘带着所有人的意志，活下去’‘我身后有我爱的人和土地，所以我不能退去’‘人会因为爱而变弱，但我不后悔’‘看看人类的意志吧’——我看过很多，我知道这是什么。”
那柄剑，正义神遗留下的那柄剑，她与神明对剑无数次，更亲手拿过，所以她能够共鸣，并理解超凡的部分。斯蒂尼来回走动，不断回忆。
“大概这就是你的本质吧，英雄？伟大？或者是，正义。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让我联想到了正义神。”
“所以‘理论’只是存在于那里，阐释或倾听，本身却没有力量；所以‘正义’象征着绝对的强大，毁灭性的力量。正因为这里是思想的世界，思想决定一切的世界，思想会转化为物质的世界。”
“用物理的方式，践行自己的思想，或死或生，直到最后。这就是试炼的正解吧。”
“我猜的，猜对了吗，理？”
少女深吸一口气，等待另一人的回应，掌声从她的身后传来。
“精彩，斯蒂尼，我不得不对你，还有一个我不喜欢却造就了现在的你的家伙，表示敬意。你是历史上第一个独自猜透了试炼的勇者。”
对于理的话，斯蒂尼普遍只能听懂一半，故作高深且装神弄鬼，领会他的意思，大概知道他是在表示佩服就好。
所以少女也没有追问理话里另一个人是谁。
“本来你应该更现实一点，更冷酷一点，不愿意去思考，安安稳稳度过试炼……好吧，真正的历史和真实的历史有差距是必然的，我们不要再看偏离的世界线了，没有意义的。虽说你的理解有不少偏颇的地方，但对于一个没有听任何攻略本的人来说，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于是这就算试炼通过了？”斯蒂尼挑起一边的眉毛，询问道。
“嘛，如果我是主考官的话，当然……可惜我只是‘理’，我的佩服无法加分，规则依旧没变，你还是要穿过对面的门才行。不过，既然你已经解出了答案，剩下填写试卷就很容易了吧。”
理坏笑着，这是安道尔那个面瘫脸从来不会做出来的表情，不得不说，这种笑容看起来很恶心。
斯蒂尼后退几步，看着金甲守门人，沉默不语。
正义从来都是勇者最好的伙伴，最锋利的枪剑，最坚固的盔甲。
勇者在正义的旗帜之下战斗，拼杀。“为了正义”，这句口号与“为了世界”、“为了人类”一样，他们喊的时候，死的时候，都无怨无悔。
是正义的号角在驱使勇者前进，还是勇者选定正义之剑的方向，说不清楚，正义与勇者从开始就绑定在一起。
可是，
可是。
如果有一天——就如今天一样，不得不与正义背道而驰，自己所持有的意志与公义相反，那怎么办呢？
“正义不会伸张自己，所以就由我（理论）来替他说：你有自己的坚持，正义有人心所向的方向，你的猜想很对，这里确实是思想的世界，这里是过去、现在、未来的缩影，也是你的命运，诸神不会插手你的意志，你必须自己来选择。”
自由这个词同时具有残酷与美丽的双重特质。
现在必须开始选择，为了自己的执迷，如何面对正义，如何与正义为敌。
就算是勇者，也无法永远站在纯粹美丽的立场。
斯蒂尼看着自己手中的圣枪千驰再次具现而出，她轻轻抚摸上面硬朗的雕刻花纹。
“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知道的。”理催促道。
斯蒂尼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见金甲守门人将长剑背回背上，向她伸出手。
把武器、盔甲，以及全部的全部都交给“正义”。同时放低姿态，回到“正义”的旗下，然后走过对面的门。
这是正解，最正确的答案没错。
但是少女并不想要放弃自己的坚持，不想放下手中的武器、铠甲，不愿脱下衣服，赤身裸体的，悲伤又惭愧的走过去。
因为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做错，所以她不愿认错——这是她和某个离经叛道的影术士学的。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正义是严苛的，你所见过那些偏离的正义，他们的结局好吗？”
“不好。”
“所以你应该做什么，你也清楚。”
“我知道。”斯蒂尼犹如叹息般说道：“我全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