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的意志贯彻到底。
这是诸神的试炼的正确解法,只有这样才能通过对面的门扉。
虽然把衣服、铠甲和武器,以及矜持、抱负和觉悟,统统交给金甲守门人也是一种解法,或者说这才是历代勇者的正解。但是像这样背叛了自己的意志和理想,得到的结果无疑是令人感到后悔而惭愧的。
于是,少女决定反抗。
她不会讥讽对方说暴政、残酷、苛烈,这样诋毁的话语。因为对面的是正义,她曾经以生命捍卫的大义,否定对面的正义就等同于否定自身一般。
所以她只会说,自身是另一种正义,与原有的不同,与世人认可的不同,与诸神指明的不同。
勇者小姐知道与世界为敌的代价是什么,知道世人会如何谩骂她。
她真的很在乎,在乎到想哭,然而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否认。
因为这是她,斯蒂尼·萨亚,坚持的另一种正义,被称为“恶义”也无妨。
少女高举如同被腐蚀的黑色双手大剑,右手、左腿、右眼以及心脏都换成灌注了她的意志的传奇材料黑金。
没有诸神的加护,没有大义的名号,没有任何人的祝福。为了愚蠢的小小任性,孤身一人,对抗世界。
恶义骑士,于此地新生!
是斯蒂尼自己使用“豁免权”的应用,“御座崩碎”,撕开了这个她无法理解的思想世界,从巡天都市召唤来了这柄大剑。
这次的大剑不再是思想的具现,是真真正正的,神明的遗物。
只有做到这种程度,她才能与此世的正义一决胜负。
当然她也大概猜到自己的伤势其实根本没好,也做好了召唤大剑失败,重伤而死的心理准备。这是应有的觉悟。
“这是……神明的遗物!”
“对哦,这就是我的选择啦。”
理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在斯蒂尼眼里相当有趣,因为安道尔一直都是死人脸的形象,看不出表情变化。
“你亲手杀了他,却又在地上扬他的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啦,这两件事情又没有冲突。”
“怎么可能没有冲突!”
“世上应有这一种的正义,却不需要只有一种的统合正义。”斯蒂尼的语调也慢慢严肃起来,黑金的右眼中蓄满雷霆与火焰,“神明的见解与我不同,于是我们便开始战斗,尽管我本身确实是认同神明所说的正义的。”
“争一言而相杀吗……”理苦笑。
“我没听过这句话,不过我想,神明刚刚复活,知道这个时代还有人认同他,想必是非常开心的事情吧——虽然不得不与我战斗。”
“……”
“相互理解,相互认同,相谈甚欢,然后……行礼,举剑,为了纷争而战斗,为了理念而厮杀。想想看,是不是很蠢?哈哈,感觉就像是会被时代淘汰的古董思想诶,令人瞠目结舌的死法诶。”
“……很可笑啊。”但理的口气中只有重重的无奈,没有笑意。
“嗯,我觉得也是呢。”但斯蒂尼却很欢快的承认,笑着应允。
“……诸神因为他的死而收回了给予你的加护,而当你与正义为敌的时候,却只有他站在你身后。真是可笑的故事!可笑的理论!可笑的正义!”
斯蒂尼耸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无可奈何,毕竟我们已经失去了绝对正义。
于是绝对正义回归的时候,那对人们来说只是偏颇而严苛的恶义罢了。
举剑的架势已经蓄势待发,属于神明的辉光从斯蒂尼身上覆盖着黑金的地方放射,眼中的雷光与烈焰也在不断向外溢出,并且越来越强烈。
并不渴求战斗,但是当语言无法达成共识,也许真的只能通过比较力量得到正误之分。
“要来了哦!”
将此身冠以“恶义”之名,向人世的正义掀起反旗。
斯蒂尼开始缓缓向前移动,适应黑金的重量之后,开始加速奔跑。
带着加速度冲击,将大剑举过头顶,用尽全身的气力,下劈!
正义永远都是堂堂正正的,堂堂正正的胜利,或堂堂正正的败北——尽管已经击败了历代的勇者,一直赢到了现在。斯蒂尼当然知道,所以她也很清楚,那个代表正义本身的守门人不会躲开她的这一剑。
金甲守门人已经主动退到了最后三分之一的路程,得到最强的力量。可是面对斯蒂尼的重斩,也不得不将剑与盾架起格挡。
就算如此,也被强大的冲击力压倒,不得不后退两步。
很好!斯蒂尼小声嘀咕。
毁灭性的力量不再,现在守门人的强大程度与斯蒂尼对等,一方面是人世公认的正义,一方式上个时代绝对的正义,两方的力度不分上下。
至少在这个思想构成的世界中彼此对等。
斯蒂尼后跳小一步,准备拉开些许距离再次进行攻击。但守门人之悍勇出乎她的意料,对方并没有按照她预想中调整体势,反而勇猛的冲上前来,恰好抓住了斯蒂尼不适应身体重量的空档!
金色的长剑横扫,对准斯蒂尼的脖子。
因为距离太近,斯蒂尼的双手大剑比较难施展开,她一咬牙,用金属的右臂直接挡下长剑,然后沿着长剑发力,身体向后滑动,准备用大剑的长度优势砍下守门人的脑袋。
可是守门人比她更快。
另一只手中的盾狠狠拍中斯蒂尼的右臂,接着剩余的力道砸在她的胸口上,力度堪比魔导炮的轰击,让她当场吐了一大口血。
而斯蒂尼也发狠,注入黑金的左腿如大锤般抡起,在被打飞出去的刹那猛踢在守门人的侧腰,让守门人的体势看起来也有些变形。
在得到神明遗物之后的初次交锋,两败俱伤。
斯蒂尼倒飞之后翻了两圈,稳稳落在地上,然后继续冲锋。
“哦哦哦啊啊啊啊!”
这种大吼实在是难听,金甲守门人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也冲上来,并且同样发出战吼。
那是悠远而嘹亮的战吼,如同从旧日的蛮荒中而来。
这才是真正的战吼!
两架一旦运转,就不会停下的战斗机械悍然碰撞在一起,发出剑与剑交错的巨响。
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神明的遗物给斯蒂尼带来的仅仅是“对等战斗的机会”,只有这样,她已经很满足了。
双手大剑比长剑攻击范围更长一些,而身上仅有几个部位替换成黑金的斯蒂尼动作也比全身重甲的守门人更灵活一点。
然而守门人超乎想象的勇猛却让斯蒂尼陷入劣势。
明明守门人是一手剑一手盾的标准战斗架势,但进攻的频率与力度,比使用双手大剑的斯蒂尼更高!
大型兵器怎么使用?少女在被剑与盾的风暴绞碎之前,开始尽可能努力回想安道尔的战斗方式。
安道尔用的是可以当门板用,两米长,半米宽的巨剑,和手中双手大剑的形状相差很多,不过这柄神明的遗物疑似是黑金打造的,重量上反而近似。
她开始模仿安道尔的战斗方式,虽然她平时不会去用那柄巨剑“勇武”,但武技课上的时候,她与那柄巨剑战斗过不知多少次了。
使用旋转的力度,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灵活一些,踏前,扭腰,挥斩,再借助回旋的力道后跳。
动作一口气下来,斯蒂尼越来越熟悉大剑的战斗方式。
“虽说是大剑,不过重量上更像是铁锤呢,哈哈哈。”她在进展顺利的时候,有闲暇调侃两句。
她灵活的在守门人周围来回奔走,斩击、刺击,大部分情况下,金甲守门人会用剑或盾牌格挡,不过当斯蒂尼熟练大剑的使用方式后,这些防御就不太够用了。
黄金的甲胄上多出几道崩裂的痕迹,剑与盾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多。
终于,在守门人不断的狂暴猛突中,斯蒂尼捉到一个破绽,挑开长剑后,直接撞入守门人的怀中,黑金打造的肩膀正面撞在对方的胸甲上,再加上之前几次的重击,造成三十公分长的大凹陷。
然后后跳,这时候她已经掌握调整重心和身体重量平衡的诀窍了。
接着就该是守门人勇猛的反扑,举起长剑,架起盾牌,向她冲过来。
不过斯蒂尼借助后跳的动作向上撩斩,让守门人不得不暂时停止冲锋——因为斯蒂尼瞄准了胸甲上已经严重受损的位置。
当剑锋沉重的手感从盾牌上滑落,守门人稍微放下盾牌,又一次准备冲锋,剑尖却刺进了胸甲之中。
“喝啊啊啊啊啊啊!就知道你会冲上来!”
斯蒂尼刚刚撩斩之后并没有进入收势的窘迫,反而反手握住剑柄,用尽全力向守门人插过去!
就是瞄准守门人用尽一切机会猛攻的战斗方式,斯蒂尼在赌对方肯定会立即移开盾牌然后反击!如果失败,她将没有收剑的余力,面临守门人的反扑!
还好,她赌对了。
金甲的守门人如同预料中一般,在剑锋刚刚划过的时候下盾,前倾身体猛冲,正好抵在剑尖上。
强行停止大剑的挥动,然后同时前倾,用力将大剑往前扔出去。从少女的喉咙深处发出闷雷般的吼声,她的脸直接撞在守门人的面甲上,用剑尖顶着这具沉重的金甲,就这样向前冲锋!
漆黑的大剑裹挟着巨力,贯穿已经凹陷的金色甲胄胸口,将守门人钉在门上。
长剑和盾牌无力的掉落在地上,一起掉落的,还有守门人的头盔。
“恭喜你,勇者,你赢了。”
理走上前,拍拍剧烈喘息的斯蒂尼的背。
但斯蒂尼没有反应。
她惊诧地望着守门人面甲之下,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