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赢了，那么，我可以说话（阐释）了。”
理叹了口气，从远处走近猛兽的竞技场中。正义与正义的酷烈厮杀，比善恶的对立纷争还要残酷，只是一小会的战斗，亘古不变的殿堂基石上就布满了剑创与踏痕。
自从黄金的终焉到白银的繁荣，无数个勇者一次又一次败在那金色的剑与盾之下，这还是理第一次见到那张面甲下的容貌。
不过，所见到的，都在预料之内，都在自己（理论）之内。
斯蒂尼并没有看错。
“这是预言？预言我会是战胜她的人？”斯蒂尼疑惑的问道。
“并不是。这个理解很有问题啊。”
理走上前，和被钉在大门上的守门人对视，却并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打算。
“她是一种广域的概念，你是她（义）的一部分，她（义）也是你的一部分。所以你看到她的脸的时候，会见到与你一样的面容。”
“唔……就像最初见到你的时候……”
斯蒂尼偏着脑袋回忆最初见到理的时候，那时他用的确实是自己的容貌。
“她与我一般，非人之人，非圣之圣，一段无名无姓的思想，仅仅能做到聆听到神明的授意而已。只不过我是‘理’，人之理，而她是‘义’，人之义。只有这点不同。”
神明的遗物穿胸而过，但看起来名为义的守门人并没有死，睁着大大的眼睛，依旧一言不发。似乎是知道“正义已经败北”这样的结局，放弃了抵抗和挣扎，老老实实的像壁画一样挂在门上。
“这样说来，是不是我接下来还会遇到‘人之恶’、‘人之欲’、‘人之悟’之类的守门人？试炼也太难了吧！我能不能投诉一下，第一关就开门杀诶！”
斯蒂尼也站在义的面前，各种抱怨。并没有庄严或认真的态度……感觉更像是在玩游戏一样！抱怨总策划有什么用，那是神明啊！
理有点无语，不想搭理这一届的勇者了。
性子也太跳脱了一点吧！虽然有魔王在旁边煽动的原因影响，但其实并不算过火，完全是她自己在自由成长的过程中长歪了！
“我认为你有点轻视试炼，不仅仅是试炼，还有魔王、正义……好吧，我知道这是你主观上用这种戏谑的态度让自己放松，不过别和那家伙学啊，他是无法死去才敢肆无忌惮的嘲讽，你只是普通的幼子啊，脖子断了心脏没了都会死的很干脆。”
“诶诶，既然我都赢了，别说那么多不识趣的话啦，这样第一关就算我通过了吧。但是我为什么打不开门？”
“因为这里还有一个选择。”
“好麻烦！选择真多！”
“拜托听下吧，事关你的未来诶！”
“有这个必要吗？”
“你就不打算不想在未来，让自己和爱人、朋友，都活得好一点？”
“战士不会去预测自己的死期，因为无论知道自己将于何时死去，都不会努力战斗了。所以现在对于未来，不闻，不问，也许我终究会面临抉择，但由‘现在’决定‘现在’，在‘未来’决定‘未来’。这是我的选择。”
这次斯蒂尼是非常正经的语调。
“……看起来你还是用脑子思考过的。”
理一脸纠结的说道，而斯蒂尼也有闲暇欣赏安道尔那个死人脸绝对不会出现的丰富表情。
“说的真难听啊！什么叫用脑子思考过！是人都会用脑子好吧！”
“我是人之理，我的印象就是大多数人的印象不会错。”
“唔……我竟然无法反驳！好吧好吧，随你便吧，我饿得受不了了，继续走吧。”
这样说着斯蒂尼就打算推开门继续前进。
理也不阻止她，只是发问。
那声音与闲聊是不同，能听的出来是讲解规则的时候，如同神明宣告般庄严的声音。
或者，就是神明本尊借理论之口的发问：
“你可以杀死守门人，穿上她的盔甲，让你能更远的前行，你不去做吗？”
“击败正义，杀了正义，然后成为正义吗？我不想去挑战世界原有的规则，太累了，不干。诶呀，这门好重，不会是锈住了吧！”
斯蒂尼连头都不愿意转回来，并不是因为懒或者因为神明撤回加护而生气，这恰好是她在认真思考的表现。用自己的想法思考，用自己的意志决定，而不是目睹神明的威严与意志，进而被神明的想法诱导。
这与神明的本意无关，他们本身就是无与伦比的思想化身，如果普通人直视，甚至用余光瞥见投影，都会被那神明的思索冲淡原本的坚持。与意志坚定与否没关系，人类的位格还是太低。
她于是不去看那伟光，只是用力去推紧闭的大门，渐渐推开一小条缝，接着慢慢扩大。
“你可以拿走守门人的剑与盾，以此战斗，让你能更快的前行，你不去做吗？”
“若是假以正义之名，伪面在大义的旗下，以谎言、欺骗、恶意前行，我所坚持的，又能坚定此心到何时？斯蒂尼·萨亚不是什么伟大的家伙，我承认自己禁不住诱惑，看到蛋糕就想吃，看到恶徒就想杀。于是，倒不如在被诱惑至堕落之前，彻底否定诱惑的路。”
斯蒂尼摇摇头，继续用力推门。
“你可以将剑与铠甲交给守门人，得到守门人的加护，让你更轻松的前行，你不去做吗？”
“好不容易击败她，怎么可能投降？就算对面是我自己也不行！理想与执着是我的负担，也是我的骄傲，都是我的！不会舍弃，也不会送给别人。”
推开了门，但门后的景色依旧被浓雾笼罩，模糊不清。
并不像理所说，只要推开门就算通过。
斯蒂尼坏笑起来，转身看似乖巧的面向理。
“抉择”已经结束，现在已经不用担心被神明的思想影响了。
“还有什么呢？这一关试炼果然还没结束，看来试炼并不是写定的，是诸神对我的观察吧。”
“毕竟我只是‘理论’，非人之人，非圣之圣，一段无名无姓的思想而已，向我抱怨也没有意义嘛。”
在斯蒂尼眼中，理模仿安道尔无奈的摊手动作可以打九分。
“快啦快啦，最后一个问题哦，只是提问，出于神明的好奇。”理轻咳两声，声音又变回庄严的宣告：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不打算成为义，不打算以正义为名，不打算屈从正义，你否定了神明给予的所有答案。那么，如果你和正义对立，最后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斯蒂尼想了想……想了想怎么表达更容易让人理解，而不是选择的问题。
选择，在她向守门人举剑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
她攥住将守门人钉在门上的剑柄，发力，用蛮力抽出来。
正义不会说话，她摔落并跪倒在地上，还是一声不吭，但能看得出是一脸懵懂。斯蒂尼欣赏了一会自己惊愕的表情，给了一个“很可爱”的评价，随即收回大剑，背在背上。
然后再次转身，向门的彼方，浓雾中走去。
“答案是，就这么办。”
“这，又是什么答案？”
“也就是安道尔所说的‘不选择’、‘拒绝’这样吧，嘛，你说‘逃开’也行。”
“这可算不上答案。”
“算哦。看过这场决斗，我的理解是，我可能站在正邪的任意一方。也许所坚持的事物千差万别，我唯有‘自身所谓的义’能够保证，也许是恶义，也许是正义。然后我会试着交流，如果无法交流或无法相互认同……”
“……”
“那就厮杀吧，还能站起来的人走到最后。”
“也许结局让人笑不出来。不，这本身就是悲剧式的生存方法吧，何其惨烈，又何其壮阔，此类坚持不会有善终的。我如此断言。”
斯蒂尼歪着头轻笑，她并不在意理所说的“我”是谁，又是谁的语言。
“无论如何，那是我选的方向，哪怕是丑陋、狼狈也无所谓，只要是我坚持的义，能够坚持到底，这就够了。我都会坦然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