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会有这么顺利吗，兄长大人？”
卡杜拉还在质疑这件事的可行性。
能理解有关土地这种重大事情，各国的国王都会非常谨慎，当然啦，我也有我的方法。
“我不怎么可爱的妹妹啊，你知道政治家经常会读各种各样的史书，进行各种各样的计划、谋略。嘛，尽管我们这些主和派现在应该也算是政治家的范围，不过记住我们首先是魔王，然后才是政治家。”
卡杜拉摊摊手，大概是“既然这样就随你便吧”的意思。
“不不，我不准备开战，只是不打算介入人类的政治圈，我希望我们的形象能够是‘可以交流，可以理解，但不应该认作同类’这样。我们强大却有理智，知善恶亦不僭越，希望平等交易但并不急需，而且，我也不打算空手入账……”
我凭空召唤出爱戟——的缩小版，如果是完整的权柄，在小酒馆里放不下。放在桌子上，然后，收回手。
伊尔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有点紧张的抱着自己的酒杯，缩得更紧了。而戴维亚和卡杜拉则异常震惊于一个魔王竟然放开了自己的权柄，他们看起来想要摸摸是不是真的，最后还是没敢动手。
“这是我会给出的聘礼，我相信科隆纳的皇帝看在这件魔器的份上应该会认下我这个女婿的。”
“如果你不打算用假货，别说一个公主，一块领地，价值足够你买下半个王国……呃，我是说，兄长大人，我能摸摸看吗？”
“可以啊，既然敢拿出来就不怕你抢——这是在我明知道你们在思考‘如果安道尔没有魔器能不能打赢’的情况下。”
戴维亚想要说点什么辩解，被卡杜拉一把推到一边，她讪笑着，抓起魔器开始研究起来。
看上去相当兴奋。
“是真的诶……这么多年，我除了自己的钥匙之外就没碰过其他魔器……”
“我记得有一次被挑战的家伙惹到烦了，收缴了一堆魔器让他们赎回去，好像就是寄放在你那边了吧。”
也许是年纪大了？我发现自己对不感兴趣的事情的记忆，很难超过六十年，只有模糊的印象。
“哈，哈，我怎么敢动那些魔器，那些哥哥和姐姐打不过兄长大人，但打我非常容易……”她一副头痛的样子。
“但是后来你还是把赎金给我了……哦懂了，要不然回来还给你吧。”
“没必要……我希望兄长大人，这也是我自愿的，希望你能将我当成一个对等的合作者而非下属。不过这魔器真是漂亮啊，漂亮又强大，真是好……”
“我倒是想知道安道尔你把魔器送出去，怎么处理安娜那边？”就算是魔王，局限于人类的形体的时候，也要遵守万有引力，于是戴维亚从地上爬起来，摆正凳子，重新坐下。“徒手？根据我的眷属传来的消息，安娜一路走一路杀，正在力量的巅峰状态，就算是你也很难稳赢吧，更别提没有魔器。”
“事情分先后顺序，首先处理无名剑圣的巡礼，然后是安娜，再之后……还有一些事情才会去求婚，离现在不短的时间呢。”
我冲卡杜拉索要魔器，她没什么迟疑，只是有些依依不舍。
“你倒是坦然。”她说。
“肯定的，如果你有本事打翻在场的所有人，如果对方不打算归还宝物也有本事打爆他的头然后抢回来，你也会一样坦然。”
“也就是说你的自信来源于自己的力量……只是随口一说，我不该问，也没什么兴趣。”
卡杜拉对价值感兴趣，于是不喜欢无法产生价值哲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事实上卡杜拉恰好说中了要点，我猜即使我不说她也会理解——毕竟司掌“价值”的魔王，对得失的感知异常敏锐。
为什么一定要向“歌莉娅·科隆纳”求婚，非她不可？
“自信源于力量”，不过不是对我，是人类的一种普遍心里观念。
我必须给出我的交易对象“能够在魔王违约的时候予以制裁”的能力，即使在使用之前无法测试，即使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否有效，这一把“能够杀死魔王安道尔”的刀必须交给人们，才能让人世的诸王安心。
在勇者小队中，不，应该说在人世范围之内，能够确实击杀魔王的东西或人，谁也说不准有没有。但目前人世的最高战力，甚至超越“勇者”，抵达神之彼岸的“神器”，屠魔剑，科隆纳第三公主，歌莉娅，那些忌惮我的王只能期待她了。
事实上全面暴走的歌莉娅，如果决意融毁黄金时代到目前为止的所有力量积累，我没把握能够活下来。
于是，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给人类一个妥协的理由——无论是心理还是物质上，这样，我们，人类与魔族的相互认可才能得到必要的基础。
求婚计划已经提上日程，不过大多数细节尚未敲定，具体要实施还要和科隆纳帝国那边斗智斗勇一番啊好麻烦……不过这些事情与戴维亚和卡杜拉这两位合作者无关，是救世魔王军自己的问题，就不拿出来难为大家，另外这一段尚且不打算让伊尔去传播。
两个弟弟妹妹又问了一些有关自己得利的细节，具体在哪方面能够得利之类的。
鉴于他们两个最希望达成的事情是“散播思想”这件事，我和维嘉之前也考虑过，能不能将勇者学园的课程和我们这边对接。
我们这边能教给人类的东西很多，当然思想也是。完全可以开设选修课，有自信自己的价值观不会被破坏的人可以来报名魔族教授的选修课。然后我会安排他们两个或他们的眷属当老师。
当然这些细节的事情还要和勇者学园的校长奥古斯都商量，实在不行的话就给他们安排人类方面的接待工作。
魔王不挑这点非常好，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能够与人类交流就好，当大量的实证，无数的论证摆在与我们接触的人面前，他们会知道什么样的决定效率更高。
在未来会有一位智者说“当凝视怪物太久，自身也会变成怪物”，就是这样的道理——也许魔王所说的并非唯一的正解，但是思想这种问题本来就很难辩论出一个是非所以然，一旦无法否定我们，就会有些人相信我们。
戴维亚和卡杜拉希望让世人变成认可他们的“怪物”，思想上的怪物。
正确不代表正义，错误不代表邪恶，有时候甚至是相反的，我觉得自己代表的“正确的邪恶”始终非常搞笑。
有关未来自由都市的话题说到最后，卡杜拉和戴维亚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们也准备离开了。
“对了，安道尔，你认为我们是什么？”戴维亚把酒杯还给侍者，站起来整理好衣服。
“是不可爱的弟弟妹妹，怎么了，有问题吗。”
“我是说……呃，我们在你的计划中的地位。”
“合作者，除了合作者还能有什么。”
“不是下属？”
“才不是。我才没心情给你们弥补过错，一旦你们搞砸了什么，我就会把你们踢出合作者的序列。”
他看出来了我的厌烦，苦笑着说：
“虽然你对合作者的态度有点傲慢，不过从魔王的角度来讲，没有把所有人当成下属，就已经很谦逊了……”
这时候卡杜拉抓住我的袖子，也紧随其后发问：
“等等我还有问题，我觉得凡人这边问题不大，国王应该会支持兄长大人的，那么神明那边怎么处理？”
“我来处理。”
“我想知道兄长大人怎么处理？”
“……很重要吗？”
卡杜拉盯紧我的眼睛，双方就这样对峙了一小会。
“好吧，如果你坚持。”是她先眨了眨眼睛，整理好自己的领口，起身离开。
卡杜拉在小酒馆的门口最后一次向我行礼，然后和戴维亚一起离开。
“那么剩下的就交给你喽，兄长大人。”
直到最后，她一次都没有将视线投向伊尔，仿佛在那里的是一团空气。
“安心，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也向她点头示意。
当魔族与人类接触之后，光与暗，正与邪就会混合。
简单来讲，人类变得更像魔族，而魔族变得更像人类。对人世来说，这是好事情，不会出现终焉灾厄，时代能够平稳过渡。
海顿绝对不会拒绝一个让时代前进的可能性，倒不如说，对我计划最上心的就是海顿了。我已经和祂谈过，诸神那边会由海顿来调和，我只要不干大肆屠杀、大肆掳人这样的事情，让诸神挑不出错误就可以。
下面还有伊尔的事情啊……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卡杜拉和戴维亚走之后，他的样子显得自然多了。
“他们一直在跟着我们旅行？”
“你说的是卡杜拉和戴维亚？”
“嗯，”他卸下下半张面罩，能看见他紧张的抿着嘴，用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是‘价值’殿下和‘争执’殿下吧。”
“嗯，我不怎么可爱的弟弟妹妹——以及其他更不可爱的弟弟妹妹们。”
“难道还有？”
“在看着我们的目光不少于两位数，无名剑圣最后的巡礼，让群魔异常紧张，如果你关注最近的战报会发现，‘忠诚’魔王对苍风之国的入侵战，‘缺陷’魔王对层林之国的歼灭战，烈度大幅下降，你以为是怎么回事？所有的眼睛都投向我们的位置，我们处在风暴的正中央啊。”
“嗯……”伊尔不算多话，现在更加沉默，他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酒杯。
“喂。”
“怎么了？”
“我说伊尔，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
“不问吗？”
“我想，你不一定会回答，而且，你现在心情不好。”
“……”
“所以我不会多问了，我要活下去，重建魔界监视队。”
“……好吧，你不问，那么我说。把我们的谈话传给你希望传给的人吧，皇帝、国王、贤人，谁都可以，去说吧。”
“阴谋？”
“不，是阳谋，堂堂正正的算计。你说也好，不说也罢，选择权交给你——尽管只是些细节问题，影响不到大局。”
他没有再问，默默喝光了酒，向我行礼后离开。
只剩我一个了。
嘛，也不算。
我向侍者要了两杯酒，静静欣赏音乐，等这一曲终了，邀请那位音乐家下台，喝上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