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力量神观测未来,她所见过的,她所留恋的,最美丽的绝景。她将这一美景送给了剑圣,无论是哀荣、尊重、认可以及剑圣想要的一切,神明都赠与了他,正如剑圣所说,没有遗憾的事情。”
前世蓓尔与无尽魔王安德烈斯死斗的时候也曾经召唤过那片有白雪和红梅的月下绝景,作为自己的墓场,让我印象很深刻。
“可是……我忘了老师的名字,我曾经记得,我在小时候明明那样叫过他……我没能留下任何怀念的东西……”
“因为他不想被人记住,他不想留下任何怀念。”
“但是我想啊……”
麻烦……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这么想。
我实在是觉得人心纠缠与不舍毫无价值。
不过预备和安娜决斗的我最近几天正在调整心态,平息黑暗之海的波涛。嗯,本质上就是进入一种贤者状态,大约保持一种细腻的认可吧。
我会尽力思考对方的思想,心平气和的对话、理解,与对方达成共识,不论是谁。
就像刚才和力量神菲斯交谈,如果是原本狂躁的我根本没兴趣说教或提出建议,谁在乎他打算干什么,又有什么恶劣后果。
为了和安娜告别,一定程度放低自己的位格,与对方共鸣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最近也和费瑞尔吵了一架……至于结果怎么说呢,只能用“感慨良多”这句话来表达。
于是我现在也会试着安慰失去老师的茱莉安。
我从阴影中掏出那个她曾经看了两百年的东西,轻放在茱莉安腿边。
“这是……香炉!老师的香炉!怎么会在你这里?!不应该是留在那边了吗?”
“两柄剑都是他熟悉的剑,不好换,不过香炉相对来说就无所谓了。剑圣有的东西不多,只有两柄剑,一只香炉,一身白衣,能留下些什么给你已经很不错了。”
“谢谢……谢谢……”
其实我只花了三个碧翠斯银币,买了一只商店里最好的香炉和剑圣交换,就能得到美好的结局。
杀人能解决大多数问题,而杀人也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么其他方式也很困难。这话不假,但是解决问题不代表得到好结局,恐怕也只有对世界,对拥有的一切毫无留恋的旅者、游子,或者以毁灭一切作为自己的一切的魔王,才能做出这样干脆利落的决断。
反正我现在认为“相互理解”的处事方式,达成的效果与效率很让自己满意。
茱莉安将香炉狠狠抱在胸口,小脸皱成一团,然后小声啜泣,然后眼泪越来越多,呜咽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下雨了啊……”
我张开手心,望着晴朗的天空说道。
行使权能并不能招来大雨,严格来讲,权能只能操控自己持有的权限领域。不过嘛,如果权限领域够大,玩法很多。
阴影无处不在,那么我便无处不有。
“雨很大啊……”
露天的演武场上雷声轰鸣,暴雨瓢泼而下。
我陪着茱莉安坐在雨中,直到她停止哭泣。
“可以了,魔王,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茱莉安擦过红彤彤的眼角,抿一下鼻子,很快振作起来。
“我欣赏你的坚强。”制止这场本不应该出现的雨,让其回归自然秩序的掌控,我掏出来第二件礼物,也放在茱莉安腿边,演武场的石凳上。“这是救世魔王军临时大本营的位置图,你可以去这里找一个叫维嘉的家伙,她会教给你你想学的一切。”
“也是老师留给我的?”她大睁眼睛,泛起惊喜的笑容。
“我觉得你应该理解他是个笨……并不擅长教学,他只是拜托我教你些什么。”
“也就是说……老师希望我去学习魔族的武技?”
“武技来源于人体构造的应用,是凝聚了前人执迷和精神的架势缩减版,请不要以种族来划分,这是对曾经英雄的污蔑。”
“呃,这个……抱歉。”
“我,不,我没时间,维嘉可以教你世界上所有的魔法,炼金术、魔导魔法、血魔法,甚至是禁忌魔法;可以教你所有武技,勇者家传秘剑、科隆纳皇家制式格斗术、血战斗争派系。你想学的一切都可以教给你,这是我曾承诺给剑圣的。”
“那么……”
“先说好,武技架势教不了你。”
“我没有想学的了。”
“……”
现在应该说“我就知道”还是“早有预感”比较好?
暂时平息黑暗之海之后,心中狂乱的冲动、暴虐的杀意、以及毁灭的欲望都同步停息,没有平常需要努力克制的冲动,现在反而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这种闲暇的时候,内心安静,甚至还想要读本书。
如果我不是生而为王,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诗人呢。
把没什么所谓的走神抛在脑后,我用平时难以想象的耐心继续解释:
“武技架势,这是个人用自己的灵魂和意志生造的境界,模仿创世者的手法,创造此世无存的新概念。魔王能做到类似的事情,不过凭借的是手中的权柄和位格,单纯依靠意志做到这种事情可是让魔王都为之惊叹。”
“你能有什么作用?”
“别急,听我说完。目前最优秀的武道家,奥古斯都,他有封神的资质,也用了一生来精研武技架势。这是一条回报率极低,徒然消耗有限生命的路,只要是稍微有资质的都不会选择这样在全黑中探索。你看不见前面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意义,别说摸着石头过河,根本没有石头供你借力,也没有河水供你感知,你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又抵达了何处。这是,伴随着绝望的前行方向,非常残忍的一条路啊。”
“……”
“我们通常称武技架势为‘弱者的决意’,因为这些没有天赋,没有力量,没有权力的弱者,最后剩下的东西,也只有决意了。剑圣也是这样,他一路走来,所以不希望你和他走上一样的死路。”
“如果我想要呢,我希望能选择这样浪费自我的价值与天赋,我想让自己能够得到满意,不只是变强,力量的来源与形式,也是自我认可的一部分。魔王,你能教我的吧。”
“还是那句话,没有任何人能教导你,不过,我们可以给予一些……指导。对你习得武技架势没有帮助,但至少,不会让你与目标背道而驰。”
“这就够了。”她猛地站起身,腰间的长剑打在石凳上,发出慷锵有力的响声。
“谢了,魔王。”这句说的很小声。
“对了,你不担心我把你的大本营告诉其他人吗?”
准备离开,不过残存的禁魔结界会对权限领域应用有影响,我暂时和茱莉安同行离开剑门关,她准备坐飞空艇前往我在勇者学园附近的大本营,而我打算离剑门关远一点,离开禁魔结界之后通过阴影去找安娜那边。
她临时起意问道。
这个问题不是很简单嘛。
总有人喜欢问我,为什么把信息告诉他们,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太多,为什么会随口说出严肃的事情。
这不是很简单嘛,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对别人的信任,这种信任在人心的矜持,在大义的理由、庞大的利益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我不在乎,就算你告诉别人,也无所谓,什么都不会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