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嘉,奏乐。”
黑色齐耳短发的女仆提起裙子,优雅的一鞠躬。现在所使用的人类外形在阴影的迷蒙中瓦解,化为她的本质——
——歌剧院的凶灵!
管风琴扭曲的音管像干枯的树枝一样朝向天空肆意延伸,面部只有一团阴影的绅士们操纵着诸多乐器,小提琴发出齿轮卡壳的咯吱声;手风琴发出指甲抓挠玻璃的尖锐声;小号吼叫着垂死的嗓音。
欢迎来到群魔的歌剧院,这是白日极盛的欢呼与赞美过后,夜晚极衰的嘶吼与诅咒。
“贝伦兹,给我让气氛热起来。”
赤发赤眼,双马尾的女仆狞笑着,手在喉咙间用力划过。现在所使用的人类外形在阴影的迷蒙中瓦解,化为她的本质——
——游乐园的凶灵!
孩童的尖叫与疯狂的大笑从一座座阴影遮蔽的帐篷中传出,只能看见下面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仰望都无法看到顶端的摩天轮像车轮一样在地上来回滚动;海盗船的前端裂开巨大的口,追猎着旋转茶杯并将其嚼碎;木马一圈又一圈的来回奔跑,将地上的肉糜践踏到像地毯一样蓬松柔软。
欢迎来到群魔的游乐园,请享受这些由刑具演变而来的游乐设施,或者……是由游乐设施演变而来的刑具也说不定呢。
“杜兰,把观众放出来吧。”
青蓝色长发的女仆刚刚醒来,脖子好像折断一样向后摆过去。现在所使用的人类外形在阴影的迷蒙中瓦解,化为她的本质——
——无名冢的凶灵!
无数漆黑的墓碑破土而出,从地上升起,一直连接到视线所及的地平线。
也许是在未来,也许是曾经,有魔王向诸神发起挑战,焚毁无数世界,并以灰烬铸就御座。
而最终,他被诸神击败,作为战败的代价,他被责令为每一位战死的英雄制造墓碑,而魔王并不甘心于失败,他雕刻了墓碑,但却没有刻写那些逝者的名字。
在最终一战的战场上,那片荒芜腐朽,连时光都将其遗忘的大地上,安置了无数漆黑的无名冢。
而现在,有人在呼唤他们,呼唤这些失名之人从虚无中归来,作为观众,欣赏已经与他们无缘的决斗。
头上长有巨大鹿角的人,依靠在他身后的无名碑上。
右手明显比左手更粗的人,将长矛插在地面。
全身重型甲胄,比自身轮廓还要大两圈的人,伫立在冢前。
观赏,欣赏,见证。
这一场穷尽光荣与鲜血的决斗。
“如果我们两个全力全开的战斗,人世会毁灭的。”
“有诸神回来修复,更何况,勇者也在,她的能力‘神魔一身’会抑制我们的出力。”
“嘛,这就是我邀请勇者小姐来这边的原因,不过诸神那边,还是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那么,哥哥,你的意思是……”
“不用权能,不用魔法,不改变武具的形态,不沟通权限领域,不化身为概念,不使用位格,不互相侵蚀,不使用不死性。”
在这个魔族的乐园之中,我抬起爱戟——使用凡人的身体素质,运用这种大型武具还是相当累的。
“一人一命,真剑胜负,就用凡人的方式,凡人的力量,凡人的技巧战斗。”
“怎样?”
“如果你同意的话……”
“那么——”
戟尖直指安娜的眉心,作为代替单膝跪下亲吻她手背的礼节。
“安娜,我可爱的妹妹,一起来跳舞(厮杀)吧”
“自然,我亲爱的哥哥,一支舞曲,一首诗歌,一个潇洒又浪漫的舞伴,还有什么葬仪呢?”
她左脚后退,右脚向前伸,向我躬身,右手置于胸前,一个再标准不过的淑女礼。
“那么,开始了——”
“以壶中天地——”
“以画中仙境——”
“以镜中日月——”
“提议。”
“认同。复议。”
“认同。”
从虚无中生造的境界展开,我和安娜联手构造了一个架空的世界,共同定义了此世的物理规则。
比不过之前力量神蓓尔唤来的不沉之月景的华美,但是仅仅是战场,是决斗场,硬件上已经足够了。
开始,对抗地心引力,举起武具,向对方奔跑。
然后,可以笑了,无所谓最放肆最畅快的大笑,将不快与阴郁,离别与不甘,全都发泄在挥舞武具的手中。
钢铁的悲鸣,以及冲击顺着手柄传来,给血肉之躯的身体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第二次挥起巨镰和长戟,再次瞄准对方的身体,用尽全力挥舞过去。
硬碰硬,王对王。
忍耐疼痛,驱动着不断受损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前踏,挥斩,实际上却都开心地大笑出声。
刀剑交错之声,宛如排山喝彩,不绝于耳。
辗转跳跃之间,恰似绚烂舞踏,未曾停歇。
“哥哥,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的巨镰撕碎了我黑礼服前襟,还好我及时后跳,没有见血。
“又在看着何方?现在能够解释给我听了吧。”
“恩仇的彼方……当然是,”我回转身体,长戟顺着腰间借势回斩,将安娜的长裙切到大腿根部,“不可能的。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有足够的能力达到我想要的成果,我是说,一切。
而我的愿望呢?
我没有愿望。
没错,我喜欢吃,喜欢毁灭与杀戮,这些轻易就能做到,只是最基础的欲求,只要放手,我随时能够回归前世阴影魔王的旧路。
欲求算不上愿望,愿望必然是需要付出长久努力,最后终于能得到爽快成果的东西。
长戟的威势终于积攒到一定程度,一戟压一戟,暂时压制了安娜,让她不得不回防。
交锋的尽头,我对准她的脑袋挥下最重的一击,而她的巨镰也挑起不可思议的弧度,直奔我的喉咙。
双方留下第一滴血,这是纷纷选择退让的结果。也许是这支舞曲仍旧诱人,所有人都不愿太快结束吧。
默契的退后两步,让近乎衰竭的肺部稍稍喘息,真是不习惯呼吸啊。调整架势,然后再次几乎同时攻过去。
“如果说有所愿望,那应该是‘好结局’,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可能’吧。我需要时间,需要场地,需要认可,需要支援,需要人手,然后,试着去——做到些什么。至于达成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去尝试,我有机会,有余力去探索些新东西。”
“我不明白……”
“如果说人生是一部小说,我的传奇应该在打造好魔器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结束,剩下的,从那时到现在,只是已经完成型的主人公,在寻找还有什么能做的。我看中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就像是通关游戏之后,慢慢探索支线任务。
就像是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婚后的悠哉日常。
就像是打败了异界龙王的高中生,毕业后的社畜生活。
没有人会再催促什么紧急的事情,没有人打算毁灭世界——或者说就算有也不应该由我来阻止。世界已经不会因我而变革,游戏结束了,GAMEOVER,我成为了世界上最强之一,甚至没有之一,日后我还可以继续寻找,继续探索,只是,我没有多少时间——我现在就是为了这件事而不断努力。
包括费瑞尔、斯蒂尼、瑞雯、维嘉以及更多更多的,我想要干涉的事情,我想要相处的人,我想要得到的地位与待遇,我无情多情的付出——
都可以归纳在“可能”、“未来”等等词汇中。
“夺回我应有的未来。应该是这样说吧……”
我舔舔侧脸伤口留下的血迹,认真地眯起眼睛,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