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未能理解，我颠三倒四的主人，您到底是否希望与救圣先生合作？”
维嘉一头雾水的问道。当然，就算她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在救圣面前的表面功夫依旧完美无缺。
她帮忙整理我这件晚礼服的皱褶，同时将发现的所有破损之处进行“概念”层面的重组。
这件充满阴郁黑暗气息的晚礼服最开始是和斯蒂尼一起购买的，紧接着我以“救世魔王”的身份穿着与安娜决斗，破损严重来着。
斯蒂尼都看在眼里。
包括并没有让维嘉帮忙出演“影术士安道尔”参加安娜的堵截作战，有一半以上是故意的。再加上影术士和救世魔王使用的都是来自阴影的力量，已经足够斯蒂尼引起重视了。
“当然是——不打算，如果人世时不时冒出来一个英雄，我就去和对方合作，这岂不是显得反派非常掉价？”
首先表示善意，如果不接受我所谓的正确，坚持自己愚蠢的正义，那就杀一波。
很遗憾到现在为止，遇见的英雄基本都很识相……想杀也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不知道这次这些未来的英雄，能不能给我阐明自身作为恶党立场的机会呢……
总之现在先要把斯蒂尼怀疑我的事情，暂时，暂且，得过且过的，糊弄过去。
揭穿身份已经不远了，不过高潮前的铺垫还要等一段时间，至少，不是现在。
“英雄这种玩意很麻烦的……我觉得左肩的线是不是松了一点，当初被阿比盖尔砍中的那里，对对就是那里……我说的并不仅仅是杀起来麻烦，他们的理念、信仰、依旧背后的加护者都很麻烦。”
“您给我的《猴子都能看得懂的极度简化救世魔王军计划书（合作人版）》，其中有一半是假的计划，不，应该说主体正确，但配上全部虚假的细节，真的可以当成剧本卖给歌剧厅了。”
维嘉的小脑袋扭成一个怪异的弧度，用明显质疑的眼光看着我。
“真亏你能把我随口胡说的名字背下来，嘛，无所谓啦，那个只是用来打消对方战意的玩意，我们目前依旧要将救圣视作敌人。”
我堂堂正正明说准备背叛的事情。
“可是我出尔反尔的主人不是说，人类无法认可，无法原谅背叛吗？”
“别说我出尔反尔啦，不过背叛这种事情嘛……等对方先动手的话，然后我们好好防备并还击，就能以受害者这样好听的身份，得到与背叛等同的成果。世人得到了能够说服自己的道理，而我得到了相当的效率，嗯，共赢共赢。”
鼓掌鼓掌。然后又被抗议不要乱动。
这就是我经常说，被人背叛普遍来源于自身的愚蠢。
你背刺我，没问题，因为我就是计划你背刺我然后还击痛打落井下石毁尸灭迹，最后世人还说不出什么不对。
毕竟是复仇（笑）嘛。
维嘉用她上百线程的脑袋想了想，“被背叛并反杀”这件事整合到我们的计划中似乎没什么差错，随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一切的前提，来源于‘救圣会背叛’这件事，但是，可是，救圣，大英雄，行走人间的圣者，这样的人物真的会……”
“会！而且是必然。”
《猴子都……》，算了，我记不住自己曾经用来嘲讽的戏言，就直接说《假计划书》吧，副本留在救圣那边，手头的是原版。
在维嘉抱怨我的动作扰乱皱褶的嘈杂中，翻到第三百零三页。
第六行中央重点标明的，
四千六百六十二万六千零九。这个数字。
会因我的救世计划而死的人数。
这一点上我没有说谎。
救圣这样的“人间圣者”，已经触及了部分神明的彼岸，于是他能够知道一些……本来人类无法获取的见识。
虽然他无法看到我计划的全貌，但他能够感觉到笼罩在人世的巨大黑暗阴影。
虽然他无法得知我心里在想什么，但他能够在众多假话中挑出少数几句真话。
虽然他无法获知自己的行动有什么效用，但他能够大概知晓，什么样又如何去行动能最好的拯救世界。
全知全能或者一无所知，处在两个极端的家伙都很难用语言误导，反而一知半解的家伙就很好利用。
“救圣知道，我的计划虽然并不是为了什么好事，但确实会间接拯救世界，这句话并没有说谎。这样的话，他最大的动力‘拯救世界’就无法继续作为他行动的理由。”
曾经，神给人世布下黑幕，遮蔽太阳，而救圣燃烧自己的灵魂，连续三天三夜，终于击碎了黑幕。
曾经，魔鬼的大军入侵人世，他几乎被削成骷髅，却还是在大军中将魔鬼的头颅打成粉碎。
曾经啊……他是费瑞尔最欣赏的英雄之一啊，最伟大的英雄之一，最被那些不可名状的存在关注的之一。
也是我相当喜爱的戏子之一。
活得久了总是有好处，看过了一场又一场英雄用血与魂谱写的歌剧，知道他们顽固的性格，活着的意义，以及，致命的弱点。
理由、信仰、觉悟，这是他们最强的武器，也是最软弱的死穴。
现在在和我的交流中，救圣已经失去了“拯救世界本身”这个根植于心的理由，成功无力化。
“于是呢，我说话颠三倒四的主人？聪明伶俐的我依旧未能理解您小家子气的阴谋。”
“有时候真的想要把你恶毒的说话方式回炉重造一下，不过考虑到这是你的本质……算了，这样和你说吧，英雄大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就是理由，你不能用白银时代的眼光看待这次召唤来的家伙。”
依照维嘉要求举手的动作，她将那些被安娜切开的破口修补完善。
“英雄……我戏谑的主人，我们所说的英雄似乎不是一样的存在呢。”
“白银时代的魔王入侵，对主角来说是‘困难’难度，会死人，有程度相当的战斗，不过换言之，这也是最简洁方便的对抗魔王的方式，只要能完成打倒四大天王之类的试炼，就能得到挑战魔王的机会。接下来，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赌上自己的灵魂，灌注顽强的意志，使用锤炼至今的技艺，要么生，要么死，剑下定胜负。简单直白对吧。”
低位格的凡人挑战魔王或者神明这样的伟大存在，都是需要依照这样的方式，可以理解为一种“仪式性”的决斗方式。
首先进行试炼，以凡人之身挑战人上的功绩，至少让那些伟大存在将目光投向此处，紧接着，向伟大者发出挑战。
递上冠冕堂皇的决斗帖也好，挡在去路上用剑敲打盾牌也好，都一样，让伟大存在出于“欣赏”这样的观念下，降低自己的位格，同以人身，公平一战。
……这个过程虽说并不公平，不过要向那些伟大的存在挑战这件事本身就像是玩笑一样，向上天发出狂妄的呓语，能得到响应本身就该先献上感谢。神明和魔王都有自己的骄傲，人类能与伟大者决斗的条件也只能利用这点了。
整个白银时代都是这样。
——不过，后世就不太一样了。
——人们不喜欢每次都赌上命，从锤炼自身，转而开始钻研如何“利用”。这点暂且不提。
“贪婪、低劣、狡诈、欺瞒，而那些未来的救世者扔掉了一切能够称为荣耀的品格，只是为了——哪怕能多救下来一个人也好，他们会蜷起身子，卑微的强颜欢笑和讨好。”
救圣会为了拯救世界而亲手杀死世界上所有知性生物——他真的做过！
织圣会为了拯救一亿零一个人而亲手杀死一亿人——她真的做过！
卫圣会为了拯救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种族而屠灭另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种族——他真的做过！
灭圣会为了阻止邪魔撕碎人世，将自己及一座城市作为祭品献祭，杀光所有变成怪物的市民后，单杀邪神——他真的做过！
救世英雄，他们手上沾染了多少血，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将一时偶发的好恶抹杀，把自身作为守护世界的法则与规矩，遵循自己订下的铁律而行动。
贪婪地去拯救任何一个可能拯救的人，保持傲慢的态度无论是当权者抑或神魔，向毁灭者倾泻炽燃的怒火。七罪必得其三。
实在无法将其与常人等同，他们宛如无辜的怪物，宛如无情的灾厄。
就这样，拯救世界，并拼尽全心全力。
但是无可否认，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他们为了“拯救”，不遗余力，无论所行何事，皆有资格自诩“大义”与“正确”。
他们是无人可以质疑的大英雄，救世者。然而救世者未必与卑鄙毫无瓜葛。
如果只是因为巧合，那么也许会有那种伟光正的英雄，不过至于白银之后那些光与暗善与恶交织的时代，并且无数次成功拯救了世界的英雄，不可能有纯白的灵魂。
……所谓“只有邪恶能击败邪恶”，虽然说的有些偏激，不过大概的道理就是这样。
“他们能为了救人救世而流血落命，那么说谎骗人，背刺一刀这样难度更低的事情，自然是做的更顺手。”
四千六百六十二万六千零九。就为了这四千六百六十二万六千零九条人命，救圣必然会站在我的对立面。
虽说最大的理由“拯救世界”已经达成，不过人命，当然是能多救下一个算一个。救圣会毫不犹豫的取走人命，即使如此，他也是个好人，想要让更多人活下来的，好人。
同步做好“被背叛”和“被认同”的两种走向，既然传统的魔王用强迫的方式让事情发展会引起意料之外的反弹，那么我吸取教训，只进行引导向自己相对而言比较希望的方向。
无论是什么样的发展，无论是什么样的意志，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
——结局都是我赢。
我弹指打在书页上的这一行，冷笑。
“只是您自我感觉，事实上您还是面无表情。”
这里不需要吐槽也行啊维嘉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