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是具有价值的东西。”
“一般来讲钱作为‘一般等价物’这一概念，也有而作为其中最具广泛性的，一般意义上最高价值的黄金，几乎相当于‘价值’这一概念本身具现。”
“在某个时代，嘛，也许是过往，也许是未来，会有那样一个时代，万事万物皆有价可量，而黄金则可以买下一切。对，包括时间、生命、智慧、友谊、爱，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以黄金为单位进行购买贩卖。”
“当然当然，所说的‘黄金’并不是炼金术师从自然中提取的金元素，并不能将人类定义的物理法则和构成世界的基础概念意义混为一谈。至于你问哪里不同，我想想怎么解释啊……嗯对，正如对你来说，路上捡来的一枚科隆纳金币，和半个月打工挣来的一枚科隆纳金币，即使分量和成色上相当，但意义不同吧。”
“基本就是这样，‘努力的成果’、‘汗水的结晶’、‘英勇的价值’，这些都是具有意义的概念，而我们所用的科隆纳金币就是一此类概念集结。”
我将藏在手底的金币翻转，平移，时隐时现，没有用任何魔法，仅仅只是物理上的手法，看起来却像是金币在手中突兀的消失。
其实也只是魔术戏法，吸引人注意力的同时移开金币。
不过对于坐在长桌彼方的凯瑟琳·风之息来说，对于翼人族广域的视界来说，她能看到正前方二百七十度的全景，并且对于全景能够完全关注精神，只有五米的距离，不会有因为视觉聚焦而忽略某处的情况发生。
——以上是翼人族生态小百科。
所以在人族眼中忽隐忽现的金币，对于她而言则是非常无聊的拿出来又收回去拿出来又收回去。
嗯——
这样说起来，她会不会觉得我的举动有点傻？
嗯……
还好还好，“只有一张惨白的面具和一双白手套探出阴影”的造型似乎唬住凯瑟琳，眼睛瞪得很大，应该没有关注金币。
她现在忙着和我交谈那么、提问，要知道知识是具有魅力的，尤其是超越人类见识的神魔视界，与美人、美食和黄金一样，对人类充满吸引力，就算是心如死灰的人也会获得那份品尝知识而得来的感动——然后，如飞蛾扑火般追寻更多，这就是后话了。
“你也可以问，如果炼金术师提炼的金元素铸成金币，是否具有与真物同等的价值呢？虽然我很想回答你只要有打算超越真物的意志，那么伪物甚至会具有更高的价值这样听起来有够帅的说法——不过很抱歉，世界维持至今且尚未崩溃，那么就说明其必然是‘平衡’的，得与失是，善与恶是，金币的价值尚未贬值也是。”
弹指将金币抛起，有手套包裹的指甲敲在金币的边缘，微弱却清脆的回响就此响起。
准确来讲，这叫做颤音或嗡鸣。不过随意啦。
“黄金只是用来衡量‘价值’之物，虽说‘几乎代表价值本身’，也只是‘几乎’和‘代表’。真正足以定名为‘价值’之物，是其上的灵魂。”
“啊，对啊，灵魂，这就是一切。物质对于神魔来说都是‘无限’的，不值得珍惜也不值得探求，唯有璀璨的，稀有的，珍贵的灵魂，才具有价值和意义。”
“精神、意志、历史，这些好听的美妙之物，包含在这一枚小小的金币中的种种，我们可以称其为金币‘灵魂’。”
“哈哈，并不是只有人类才有灵魂，这种想法未免太傲慢了——进一步将，为什么你会认为只有原初九族算作‘人类’？这同样是很傲慢啊。”
“……我并不是为了与你为敌或诋毁人类而来。如你所见，这枚金币是创世者造物之初在米希尔火山地脉中沉淀，在两百五十二年之前由山川之国卡瓦特开采出来，作为黄金储备的一部分，直到一百六十一年前交换给科隆纳帝国铸币，一百五十九年之前离开银行，进入第一个所有者手中。”
“一百三十年前，某个老农用半年劳作的粮食，交换了这枚金币。”
“一百零六年前，冒险家从怪物的怪物的肚子里剖出一条手臂，紧紧攥着一袋金币。”
“五十七年前，旅行商人将这枚金币遗忘在马车中，导致钱不够而无法进货。”
“三十三年前，旅行者思考是否应该买一瓶圣水救急，他握紧这枚金币，最后还是转身离开，这导致他和密信和金币一起倒在森林里，而最后只剩下骨头和金币长存。”
“一年前，邪教徒在圣骑士的长剑刺穿他心脏之前四十秒，将这枚金币奉献给魔王，以求永生。”
“然后现在——”
乒——
金币的脆响始终都是这样悦耳。
拉起一道长弧，这个金灿灿的小东西坠落在这张长桌表面，向前偏左或偏右的弹跳着，很勉强，后来则是慢悠悠的滚动。
越过五米的长桌，最后在凯瑟琳面前旋转，无力地倒下。
她只是看着，没有任何举动。
“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给你。”
“不，那个……”凯瑟琳看起来越来越为难。
“你认为这枚金币很脏吗？可是金币就是金币，它代表的是价值，无论是被邪教徒献祭或者被魔王拿出来把玩，金币还是金币，这点不会改变。”
“不不，我想问，阁下为什么给我这枚金币呢？”
“这枚金币？不，不止！”
更多更多，更多更多，宛如浪涛般的金币从阴影中涌出。
这片阴影构成的时空隔绝其内，金币堆积成山，从四面八方包围这张长桌。
“这些都是你的。”
“为什么？”
“关于你的‘提问’，我希望额外支付金币，作为拒绝回答的‘代价’。”
金币第二次涌出，让金币山升高半米。
“但是……”
“没什么可是，诸神得见，这是你应得的报偿，来自于魔王完完全全的善意和奖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不需要付出更多。这些黄金会和你一起回到人世，你有那座喜欢的城市可以告诉我，然后我会取走一部分作为给你安置新身份的费用，还有房产、事业，一切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你能重新再活过一世，一个富足的，如你所愿的人生。我向她摊手，这样说道。
“我不理解，我做过什么值得阁下为我付出这么多，在我印象中——”凯瑟琳做出苦闷的表情。
“不不，不需要回忆那些痛苦的折磨，往好里想想啊，你不需要理解，这就是我会第二次支付黄金的意义——我对你不怀有恶意，只要知道这点，然后快乐的安排接下来的人生就好了。你看，比如说——”
一卷纸从半空中落下，掉在凯瑟琳面前，正砸在那枚金币上面。
“——一份人生企划书。你有梦想吗？你有愿望吗？写下来，我会帮你安排实现——以我给你的黄金为代价。毕竟因为黄金的份额过大，为了让这些黄金合情合理的出现，用于掩饰的费用不在少数，也会让我们很头疼如何处理。所以我建议你花掉一部分，嗯，一大部分。”
类似于许愿机，在一定程度上，她可以在这些黄金的范围之内许愿。
比如许愿成为一个国王——抱歉不够，但是一个大城的城主应该差不多。
比如许愿改变法律——这个视改变的合理性不同，需要的代价也不同，就像“只要有人开口说话就要被砸死”这种程度的法律，这些黄金还不够。
“怎样？有限度的许愿，做不到死者复生，但是让生者活的更好还是没问题的。”
黄金可以买下一切的那个时代尚未到来，但是，现在这些黄金依旧足够买下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在被安娜折磨过许久之后，凯瑟琳的灵魂、性格都被磨去大块，而在安娜回归，救世魔王接手之后经过调养一段时间之后，一板一眼的军队作风又浮现出来。
其实这种风格是翼人族整体共有的作风，不能单指凯瑟琳。
她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桌上的羊皮纸卷和金币，向前伸出手。
一点一点接近。没错，就是这样，很好，“为什么”的问题不需要思考，也没有必要担忧，只要接受即可！
不会再有人受伤，也不会再有人痛苦，你可以就这样带着奖品离开舞台，再来一次美好人生。这是纯粹的善意赠与，没有心机，没有算计。我可以向诸神起誓。
但是，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落下。
“我……也就是说，我需要忘记这一切吗？忘记过去，忘记这场交易，忘记疼痛？”
“只是我个人推荐这样做，如果你执意记下这些有弊无利的记忆，那就只能请魔鬼来作中介，我们来签订‘不把过往的事告诉任何人’的契约。毕竟，我是魔王，还请你能理解。”
“当然……我理解，我知道为什么。”当时凯瑟琳所说的这句话一语双关，另有所指，很快我就会知道了。
凯瑟琳舔舔嘴唇，虽然最好的补给品全都给她拿过去，在现在看起来依旧干枯。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那么，我希望能用这些黄金买下‘幸福的结局’。”
“幸福？呃……你说的幸福具体指什么呢？毕竟人类精神上的满足长久而不稳定，你总会有想要星星那一刹那的愿望，‘有限’的黄金根本不足以让我帮你杀一个神明……”
“不，并不是我的，我自己已经无所谓了，”凯瑟琳向我笑笑，也许是为了乞求而谦卑的笑容吧，和嘴唇与面颊一样干枯萎缩的笑容。
和斯蒂尼艾莉娜那样爱笑的女孩子不同，凯瑟琳实在不适合笑，适合她的，是在风暴和雷霆之中板着脸咬紧牙关，弯弓搭箭，向魔王宣战的咆哮和战吼。
那才是我印象中的凯瑟琳·风之息，与全盛的终焉灾厄鏖战三日三夜的大英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个令人心痛的少女。
“我想要的是大家的，‘幸福的结局’。”
“谁？”这时候我已经有些不妙的预感了。
“艾莉娜·海伦娜，斯蒂尼·萨亚，瑞雯·赛格里托，歌莉娅·科隆纳，阿比盖尔·碧翠斯，还有阁下你——”
“安道尔·梅菲，所有人的，‘幸福的结局’。”
谈判进展到第二回合，本以为能简单解决的事情发展，似乎有些超出常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