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很少说‘幸福’这个词，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因为太甜了，甜到牙疼，天真到头疼。魔族懒得对这种抽象到无法付诸实现的词汇进行思考……不，我在说谎，其实只是单纯的在讨厌美好、善意、优秀这样满满正能量的东西。”
阴影慢慢凝实，在面具后面填充物质构造，构成恍惚的人体。
血肉、筋脉、骨骼，将阴影代替物理概念，置换在这一小片空间中。
化为人类的形体。
“我们为杀戮会笑，是因为我们开心才会笑，并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笑而笑。我们因死亡而感动，是因为我们内心存在悸动而感动，并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得到感动而感动。”
“所以魔族不会说‘美好’‘幸福’这样的词汇，会开心就是会开心，会满足就是会满足，不需要付诸以语言形容，不需要空洞乏味的共鸣。”
“所有人面上生着光，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在至善的大光中感受永恒的平安喜乐——人类的天国对魔族来说无疑是最可怕的牢狱。我们所有的语言与情感都出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被鼓舞’、‘被欢乐’，于是，对于魔族的语言唯有尚未完成的恶与更恶，用以阐释与谋划，仅此而已，语言只有这种程度的意义。”
——和现在的你，截然相反。
我摘下脸上的丑陋面具，按在长桌上，平滑到一边。现在已经不需要这张面具了。
“——于是，我们不会说‘幸福’这个词，换一个，比如说，就像是‘满意的结局’这样，如何？”
“满意的结局……”
“啊对，还有一件事，”我打了个响指，阴影涌出，吞没了半米金币堆积的高度：“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没错，这些金币是你救我的回馈。那么现在也就没有必要浪费这些黄金，事先说好，你找我抱怨也是没有用的哦，金币不会再给你了，谁让你死心眼的探究到底。”
“不必，不需要了，只要能够让大家都幸福……”
“‘满意’，是‘满意’。”
“是，正如阁下所说，是满意的结局。”
“啧……”
这就是麻烦的地方了。
我忍不住咂了咂嘴，不耐烦的样子丝毫没能让她退让，她一本正经的端正坐在雕花木椅上，皱着眉头，似乎是在苦恼，又像是在恳求。
不，应该说就是恳求。
“喂喂，你不知道你想要的所谓‘令所有人满意的结局’是多么困难，多么麻烦，耗资多么巨大，代价甚至超越黄金价值的局限——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参加了勇者小队，就应该有不得善终的心理准备。”
“战死，自然，所有人都不会畏惧死亡，但仍旧会期待美好——那令人满意的结局。我不知道代价有多大，又如何实现这样规模庞大的愿望，但阁下知道需要多少，所以——只能拜托阁下。”
“能不能换个愿望？”
“这是我仅有的愿望。”
“不够，这些金币不够，再加上一倍也不够。”
“那么，请允许我出售凯瑟琳·风之息此人最后，仅有的价值——”
“……”我猜到了。
“——我自己，杀戮魔王想要的我，应该有这个价值。”
啧——
这样就够了——
上级眷属的价值甚至远远超出六人份的结局——
但是——
这个价码我不敢收——
不是高价与低价协调的问题——
而是——
“‘恩义’，这个词并不能简单的用黄金来衡量，所以我希望能以数倍的黄金，让你能够开心愉快的接受，只要你能开心愉快的收下，这份恩义就算了结，你我就算不曾结缘，这样的结局让彼此都开心。”
“但你本身的价值，对魔王来说是‘力量强大到数一数二的武器’或者说，‘工具’——我不可能这样对你采取抹杀人格与精神的方式——以类似于安娜的方式将你锻造成‘属于魔王的东西’。”
“无论出让什么价格，这在诸神的眼中依旧是‘背弃恩义’，无法原谅的恶行。”
“抱歉，不行。”
我向少女摊手道歉。
“但是——如果我能认可阁下的黑暗呢？成为阁下布局的棋子，却不需要以阁下之手折磨，也没有被逼迫，完完全全归咎于凯瑟琳·风之息此人的堕落，背弃了信仰与诸神，以自己的意志，投入救世魔王麾下的黑暗之中。”
“……”
“至此，我不再是一厢情愿的悲情人物，丑恶的是我，堕落的是我，应被唾骂的是我，阁下没有任何需要被指摘之处——以此，换取我想要的结局呢？”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在我印象中你和斯蒂尼只是初见，关系最深的艾莉娜也不过只是旅行半个月的同伴，为什么你会为她们牺牲到这种程度？
——好不容易可以许愿美好的一生，为什么要舍弃而换成另一个愿望？
——你是什么时候认可了我所谓的黑暗？
我很好奇，但是没必要问。
理论上这笔交易是赚的，是可行的，那么趁着什么都没有改变之前，先促使交易成立。
长桌化为塌陷的阴影，连同上面的金币和羊皮纸卷一起，坠入这个时空下方的阴影长河之中。凯瑟琳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这是最后反悔的机会了，如果你的回答是‘否’，你依旧可以向我许愿，条件不变。但如果你的回答是‘是’，那么，从那一刻起，我会取走你的灵魂，你的肉体，你的精神，你的意志。你的一切都将属于救世魔王安道尔，而不是你自己。”
“是。”
“那么，你来，亲吻我的右手。”
少女从雕花木椅上起身，回头看了看周围：只有漆黑一片的阴影和黑暗。
随即，凯瑟琳回头，不偏不倚的向我走来，跪在我面前，捧起我的手。
她的手没有颤抖。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嘛反正应该是我用‘安道尔·梅菲’的身份鼓励你的时候吧。”
“事实上，真正确认阁下确实是我所认识的‘安道尔·梅菲’，是在和茜茜交谈的时候，我知道，阁下很温柔。”
“温柔？”
“对人严苛，不容许任何差错，不认可任何异议，却很温柔，为他人考虑很多很多。凯瑟琳·风之息，所认可的，正是这份不论高贵或卑贱，强大或弱小的，温柔。”
她吻上我的手背。
同时黑暗从至深的恶渊探出，包裹上她细嫩的肌肤，并渗入骨骼。
折断的羽翼处，骨骼再次生长，羽毛再现，只不过，这次是漆黑的颜色。
挖空骨髓，抽干血脉，然后混入完全的黑暗与恶意，再重新灌入。
“代价我收到了，如你所愿，我会给所有人以思考的余地，给所有人一个公平公正抉择的机会。”
阐明爱恨，让勇者小队所有人理解现状与未来，决定想要何去何从。
简单来说就是抹除所有剧情杀和巧合构成的误会。
不允许其中混杂任何困惑与不解的余地，所有人的所有未来，都由自己决定，即使在将来后悔也无从埋怨他人埋怨不幸。这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尽头了。
“而这正是我所希冀，唯愿的结局，我的主人。”
她站起身向我颔首行礼。
现在她不再卑微的笑，与最初见到她的时候相似，刻板而僵硬，体现出这张脸主人固执却顺服的个性。
看起来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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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就是这样的一场交易，凯瑟琳并没有“我才不要魔王的臭钱”这样强烈拒绝真是万幸，虽说有些超出策划，不过能够和和气气的将这边的故事告一段落也不算最差的预期啦。
至于将阴影的时空撤掉，把一直在旁观的茜茜公主丢给凯瑟琳，等女孩子的悄悄话说完之后，我请客大家一起去勇者学园开荤，事情就完成——
——刚刚开始而已。
后面怎么安排勇者小队去无尽之海的旅行，重要的凯瑟琳出场时间和地点，重新规划策反斯蒂尼和瑞雯的流程，艾莉娜恋爱的小心思，导游梵吉比亚小姐的规划——
那个，维嘉小姐，拜托重新写一份企划书，两天之内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