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问题,奴性与服从性的区别在哪里?如果对他人说‘你这人骨子里有奴性’,这毫无疑问是贬低,但是从本质上,这个词语的词根来分析,这个词真的能够定义为贬义词吗?”
虽然忙的不可开交,不过还是抽空去了一趟巡天都市亚特兰德,当我降临道格拉斯学园的时候,正好看到道格拉斯走出课堂。
这位魁梧的老人在面对一位魔王,突如其来甚至包括些许恶趣味的来访的时候,并没有表现的很惊讶,只是挑了挑眉毛,然后安静的微笑。
“如果您再早一些,我恐怕就不得不中断我一百六十三年间,从未缺席早退的讲授记录了。”
“嗯哼~~所以我才在这个时候来啊。”
晴也从讲授课的教室里走出来,拿着书本正准备向道格拉斯询问,不过在看到我的一刹那,表情立刻晴转多云,甚至想要往道格拉斯身后躲。
我可是在和平会议上为了保你花了很大的力气诶,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还是说在魔界的时候我揍过他?所以才怕我?
呃……不好说。
晴和我基本没什么交流,不过我并不能肯定在胖揍那些找我麻烦的弟弟妹妹的同时,有没有顺手把路过的晴也打一顿。
在魔界那种狂乱血腥的地域,所有的生灵都在追求着血腥与破坏,魔族更是好战到自我毁灭的程度。最初只有两个人的决斗,到最后,可能导致需要放倒几十个不怕死的才能全身而退。晴有没有过因为我的波及而受伤……这种情况太多了,反而不好说。
贤人对于晴的退缩什么表示都没有,如果要做出一个巧妙的比喻,我想应该是山脉,不动不移,不前进也不后退,不表态本身就是隔断冲突的态度。
他向我微微欠身。
“冕下,希望您能够解释您所说的‘奴性’与‘服从性’的定义,没有细致定义的词语从来都是魔鬼最喜欢的陷阱。”
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让道格拉斯先行一步,毕竟我也有忙里偷闲,离焦虑暴躁的维嘉远一点的意思,这样就不好太打搅同样繁忙的贤人学院院长道格拉斯。
“问题就出在这里,道格拉斯院长,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两个词——都没有能够写在纸上明确的定义,实际应用的时候夹杂了太多个人成见。词根的来源不同,但随着时间的发展,文化的前进,两个词汇却慢慢重叠,我们无法公平公正的明确定义。夹杂着语言使用者的心态和感想,即使是同样的行为举动,却用于差异过大的场合,才会令人费解。”
巡天都市亚特兰德之上的建筑风格千奇百怪,贤人学院更是因为几个系任长不同的主张而造型奇诡,我们目前就走在一条长廊,长廊上的立柱雕刻大量使用非水平的无规则曲线,窗户用彩色玻璃以蒙太奇的方式拼出人脸,蒙太奇风格特有的粗犷和变形,再加上彩色玻璃的驳杂透光……嗯,有一种夜间鬼片片场的感觉。
道格拉斯好像接下来没有新的讲授课,不太忙,他在行走中捻着自己密实的络腮胡子,饶有兴趣的思考我提出的问题。
“约定俗成。正是这样啊,冕下,这是曲解与发展的根源——伊始。我们并不能控制文化发展的方向,失去了自由的文化就不叫文化了,于是,之所以,曲解与发展乃一体两面,若是完全的混沌,不去对比,没有错误也就不会有正确。您所说的‘奴性’与‘服从性’也是同理,没有对比的道理,词根不同,强行比较则没有意义。”
“那么这样来说,这两个词语并列的时候,如果给一个中肯的评价的话——”
“谬误。词根不同,使用场合的源头相近却不相同,故而无法类比,不应当混淆使用。”
“嗯……”我敲着自己的脑袋想了想:“那么我觉得可以在自己诡辩术的字典里添加新条目了。”
“那么贤人议会将会尽快将这两个词语分门别类,定义并划分出界限。”道格拉斯也笑着回应,而没有对我意图曲解表达什么不满。
说到底,贤人议会的本职工作在于“阐释”,要问阐释什么,那么回答必然是“阐释一切”,我能提出质疑反而应该得到褒奖才对。
至于道格拉斯自身出于特定立场所以并没有表示评价,这点无关紧要,毕竟我来到巡天都市也不是为了讨论什么哲学问题。
不过礼貌的开场罢了。
“冕下来到巡天都市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事情吗?作为院长,我多少还是能够帮上忙的。”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有一些囚犯需要交接过来,因为人数比较多,我又和领主们没什么交往,不如找你来处理这件事。”
“囚犯?”
“嗯,我们在具备完全证据的前提下抓到了一些间谍,基本上都很硬气的没开口,不过我也不需要知道那些,反正无外乎科隆纳的骑士,维内里的勋爵。现在打算把这些人交还给人类。”
“嗯……多少位?”
“我想想啊,大概一百二十六个吧。”
我回给道格拉斯一个恶意的笑容,尽管隐藏在面具之下他看不见,也应该能领会到这份恶意。
“那么,我们(人类),需要向冕下支付多少赎金呢?”
“不需要,间谍又不需要给予基本之上的尊重,本来你们(人类)支付赎金也不会交还。但有某位和我对赌,结果嘛,就是现在将他们作为支付给胜利者的赌注交还给你们。”
“……”
道格拉斯沉默了片刻,情绪明显的有些低落。
也是啦,贤人也会有伤感,他们将情绪克制在理智之外,但同样也会被悲恨苦困扰。
“……能告诉我那位英雄的名讳吗?”
“当然可以,我正等着你的发问呢。他叫伊尔,魔界监视队队长,伊尔。你且记下他的武绩吧。”
“……我会记住的。”
“好,那么找个地方吧,一会维嘉会带人来的。对,还有一件事——”
我瞥了眼还躲在道格拉斯身旁,警惕我的晴。
“我希望晴在巡天都市的贤人学院留学。”
“我已经在了!所以快回去啦!”晴这样冲我叫嚣,叫嚣完之后又缩回道格拉斯身后。
得找机会揍这小兔崽子一顿,我暗暗下定决心。
“不太一样,晴现在有学籍吗?”
“没有,他现在只是我的学生……”
“哦哦,稍等,道格拉斯院长,我对贤人学院的内部编制情况完全不感兴趣,如果他现在还没有学籍,帮他办一个吧,作为交流生。”
“那么冕下您在此间事的身份是?”
“作为‘和平协议魔族一方的发起者’,‘委派晴前往巡天都市亚特兰德留学交流’。有什么问题吗?”
道格拉斯再一次陷入沉默,而旁边的晴明显没懂发生了什么事。
“……晴,你应该向你的兄长道谢。”
“为什么,我不想向这种家伙道谢!”
“没关系啦,我也只不过是把那些潜在的,看不惯有魔王和人类交好的弟弟妹妹的仇恨拉到自己身上,反正也是挺无所谓的事情。当然你要是说‘安道尔是为了让自己更能得到人类的认可而设下的阴谋诡计’也无所谓,都一样。”
阳谋。
我总会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恶党”和“善类”最主要的区别呢,和“奴性”与“服从性”的区别类似。
本质上不同——但是,可能,能够,处于相似相当的立场。
我行了善,便是善类吗?不,这也仅仅是安道尔式的诡辩。
不过在大势的裹挟之下,可不会有贤人精彩的辩驳一样能够否定我的发言,因为涉及到政治这种事,我就不会再像对待贤人一样礼貌尊敬公平公正了。
“需要交待的事情就是这些啦,打扰到你了吗,道格拉斯先生?”
“冕下的委派,当然会认真办理。”
“那行啦,这边轻松啦,能不能找个人带我去观光景点玩当然是开玩笑的啦,呼哈——我这边最近也相当麻烦,不过,嗯,努力总是会有有回报的。”这种正能量的话从我一个魔王嘴里说出来总觉得相当有讽刺意味:“有兴趣可以看看三天之后的天空哦,会有非常漂亮的烟花,救世魔王军倾力奉献。”
我叹了口气,终于开始回应阴影领域从十分钟前就开始不间断的震动。
维嘉,我在,好,一会回去。
明明我只要等着火箭升空就好了嘛,维嘉你就这么看不惯我休闲吗?
不是,啊……等等,你说伊尔和茱莉安那边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