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已经很疲劳了,那么也不在乎继续劳苦一段时间,然后把拼命拿来的情报传递给龙退冶小姐。
麦明哲拒绝了“休息一下”这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换下被范达西戳破的衣物,发现已经被汗水浸透,粘稠且冰冷的触感,以及和这座角斗场同调的腐臭与血腥味让她立刻扔掉这些衣物。洗一个愉快的热水澡,换上范达西一方提供的,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小裙子,跟随侍者前往会客厅。
再次与范达西会面,这个戮尽魔显然平静了很多。
四条刀臂全部变为拿笔的手,戴着金丝眼镜,黑色的长发紧紧扎成一束,面部似是美人的甲壳也处于闭合状态,如果不去触摸,完全就是充满知性气息的美女。
麦明哲来到的时候,她正在指挥下属工作。
“‘杀戮’冕下的领域也出现叛乱了?这可真是……冕下的意思是怎么说?不知道?不知道你来汇报有什么用?不知道你觉得我依靠什么做出判断?去查,去问,我们的人脉去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给我。”
仅仅是翻了翻,就将文件塞回给报上来的下属,范达西叹了口气,示意对方离开,并对麦明哲说:
“……让你见笑了,这帮蠢货完全不理解,我想要看得不是叛乱发生的有多么严重,受灾情况有多么糟糕,我想要知道的是冕下们的想法,他们的决定才会是魔界的未来。”
“呃,魔界发生叛乱了?”一半是本着迎合对方的心思,另一半是阴谋家本能的摄取情报,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理由会去魔界那种鬼地方,但麦明哲仍然这样回应道。
“嗯哼,大规模叛乱,有人认为魔族完全由魔王掌控,死生只由魔王的乐趣,于是大范围的掀起反旗。这事差不多等同于你们人类向神明掀起反旗。”
“听上去很严重。”很遗憾,麦明哲并没有点有关魔界风土方面知识的技能点,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这种事情有多么严重。
范达西忙着在几张文件上写下处理措施,同时给远方的的某个下属写相关行动的信,同时在几张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中途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客人,从麦明哲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表情中,明白对方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你不理解。毕竟人类已经没有神明……口误,愿我们尊贵的女王不会记恨。我是说,诸神,众神,祂们已然远去,所以你们已经习惯了没有伟大者支配的世界,将自由意志和活下去视为理所当然。”
“啊哈哈……”
“但是我们魔族不一样——准确来说是在魔界生活的那些,我们想要活下去只能期待天灾的平息,什么是天灾?就是那些伟大的冕下,无论是一时兴起或勃然大怒,都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嘛,虽说有一半的魔族是朝着死亡一路狂奔的那种,但怎么说还有另一半,像你们人类一样,渴望着‘活着’这件事的魔族。”
范达西用钢笔敲了敲自己的下巴,思考片刻,随即继续落笔。
“稍微再等我一下,马上就好……哦,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对,有一半想要活着的,有些像是人类的魔族。虽然我不是历史学家,但我总觉得从这些层面上来看,人类和魔族很有可能在古老的时代是同源,只不过魔界那种地方天然的会激发狂乱,所以……变异?还是叫变种?我也不是历史学家,只是我瞎猜的。”
“然后呢,在封王冕下建立无终城之后,在‘杀戮’冕下的领域作为锚点,将人世和魔界联通,我们这些魔族也能来到一片新的世界,享受这铁律构成的乌托邦的秩序,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我每个星期都会去女王的募捐箱里塞一两个金币,即使她是神明,但确实给予我们希望,仍然应该报以感谢。”
“嗯……问题是,时间一长,有些来过无终城的家伙又因为各种原因回到了魔界,然后就无法忍受那个压抑的世界,随即将无终城的秩序与思想传播开来,这也让魔王冕下们对封王冕下有些许怨言……”
“然后有怨言的冕下,就被‘杀戮’冕下打了……”
“那也是一位与封王关系密切的冕下啊,基本上有一半时间在无终城滞留,是无终城唯一正式建交的势力,在无终城享有魔界的治外法权——魔界的法也就是魔王至高无上——虽然和封王冕下的关系很好,但对于我们这些平民,天灾依旧是天灾……”
“反叛势力也是几十年间一点点冒出来的,至于说为什么没有被剿灭?你觉得呢?”
签署完最后一份契约,范达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身上的甲壳之间摩擦发出咔咔的声响,她摘下自己的金丝眼镜,递给旁边的侍从,然后又拿出一支香烟,悠然点燃,向后倒在沙发里。
“门萨……麦明哲,你觉得呢?”
看来范达西有意与自己交好,已经不动声色的直呼自己的名字了。但是所求的不是用于交换资源的友谊,而是瞄上了自己的命。这种好意麦明哲自认应付不来。
“也许是,这种思想已经在魔界形成了一个潮流?众多重要的人物已经被其俘获?”
“错误。”
两条刀臂交叉,形成笔直的X。
“别被人类的常识束缚住思想嘛,用魔界的。”
“很抱歉,那我就不知道了。”
“是因为,冕下们觉得‘很有趣’,所以放任不管,甚至为了防止某位中途厌烦,共同签订了对反叛者保护契约。冕下们不会用伟大的力量围剿,也不允许下属去做些什么,类似于……自己的领地里冒出了稀有的植物,虽说有害但不在乎,反而每天去看看长成什么样子。”
你不知道人心的力量——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如果考虑到神明与魔王处于对等的位置,麦明哲不觉得有什么人对于神明来说是特殊的,无法被替代的。
那么想必拥有将一切毁灭之后再重塑的权能的魔王,应该不在乎自己的庭院里突然冒出来的毒草,只会抱着新奇的态度观赏吧。
“好像说了太多无关紧要的东西,那么麦明哲,还是让我们来切入主题吧,我再重复一遍,你是为龙退冶小姐工作,想要知道‘偷走追猎团唯一一份有关委员会的罪证,并逃走的那个男人’的消息,没错吧。”
总觉得有某些强调的点不太对,但是也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太对,麦明哲最后只能点点头。
“那么我的回答,‘会卖给你有关这一份情报的人,作为店长在无终城中心区的一家店里,这家店被人们称为赝作屋’。”
“……讴歌?”
“对,就是他。”
有时候感觉世界真是小。
那个情报贩子……虽然他自称自己只是个造假货的,但是他身边那种不可思议的氛围,着实让人感到不快。
不是他犯了什么错……感觉就像是,仿佛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能从他那里得到认同感,自己和他之间存在共性——但是却比自己的性能更加优秀,这就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总是,总是他的见识更加广博,手段更加巧妙,态度更加优雅,理念更加深入先进。
无论谈些什么,做些什么,都是那个自称为“讴歌”的家伙更加优秀。
仿佛旧型号的魔导具看着最新版本的魔导具,不由自主的仰望引来莫名的不安。
范达西吐出一口烟气,这样说道。
“你认识他?这就好说了,你差不多也明白这世界上总有些超越常识的家伙,神明与魔王是这样,而人类当中也有超越种族局限的个体。讴歌就是那样的家伙,我能感觉到,如果和他开始无限制的厮杀,死的一定是我。”
“我倒是没有这么多的感想,只是——”麦明哲斟酌着语言:“感觉像是被看透了一样。”
“那是你的感知很差劲。”范达西的吐槽毫不留情。
范达西确实有过关于盗走情报的间谍的消息,但是这种间接掀翻整个无终城,会引火烧身的消息,黑帮选择早早的就卖出去。
甚至并不打算亲自去抓人。
角斗场、青楼、还有走私物资的行当赚钱不少,干嘛非要惹人怨的钱?
“那么这个时候,还敢贩卖情报的人就很可疑了。”
“我对于讴歌买断这份消息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并不感兴趣,也没过问。但他反而表示不需要避讳是他购买的这份消息。”
“估计是有后台,打算拿这个消息倒卖赚一笔?”
“不太可能,因为争夺这份情报的,就是无终城最顶级的两方。”
“——如果他的后面是委员会或封王,那么就该第一时间把证据传回去,啊,或者是迷惑对手?”
“不会,无终城不存在卖假货的现象,虽然价高价低,品质不一,但是只要卖出来的,都是实物,情报也是这样,敢卖就必须是真实可靠的。”
范达西对准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
“因为女仆长在警备团的高效率工作,大部分的恶行都被阻止,可以将未遂当做外界的已经成型的恶行,因此无终城的法律量刑很重。而且出于盈利目的的恶行,会在判罪的时候有加值惩罚,幅度很高。”
虽然麦明哲对于“讴歌并不介意自己手里有情报这件事被人知道,但范达西还是差点借助这件小事杀了自己”这件事有所怨言,但也慢慢没那么生气了。
范达西似乎是出于补偿和交好的心态各一半,给麦明哲讲解了不少黑帮收拢的无终城和魔界的情报,算是补偿。
麦明哲将对于讴歌的疑惑暂时延后,打算等见到自己的老板再说。
她向黑帮的头目告辞,范达西热情的表示有什么需要可以再来。
麦明哲打定主意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绝对不会再来到这里。
大概……
希望这份用命赌来的情报能让自己达到理想中的地位,要不然怕不是要继续拿只有一条的命来赌……
嗯,回去再好好练练枪法吧……
当她叩开悬剑工会属于龙退冶的房间,发现里面有个尚未见过的金发姑娘,正在和龙退冶进行激烈的争吵。
后来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那个金发姑娘只是声调又高又尖,加上说话速度快,所以像是在吵架。脸颊习惯性的鼓起来,让她看上去无论什么时候都在生气。
她是龙退冶最好的朋友之一,每年都会对龙退冶的甲胄武具进行一番详尽的检修,同时毫不客气的念叨。
瑞雯·赛格里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