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从来都很容易,想要混口饭吃在哪都能活得下来。冷翠的时代就是这样自由自在,讴歌天性的时代,只要种田就能得到粮食,只要狩猎就能得到肉,只要肯工作就会有睡觉的地方。
物质是足够丰富的,就算旷野之国维内里之前一直在说饥荒饥荒,也只是因为互相破坏粮食,给土地下毒的缘故。大量的难民迁徙到其他国度仍然能好好的活下来。
种族歧视和地域歧视也许稍有苗头,但是并不严重,人们大多还是热忱的,慷慨的,和刚刚过去的白银时代似乎也差异不大。
只是,仅仅只是这样,并不会甘心吧。
种植水稻却想要调味料,狩猎到兔子却想要吃鹿肉,睡在公寓楼里却想要田园别墅——不止如此,基础的教育无法满足无穷无尽的好奇心,粗浅的画作无法诠释对美的向往。
不满——
——所以用折断骨头的气势去努力吧,歇斯底里的奔跑吧,以仅有一次的生命和仅有一个的梦想起誓,于这冷翠的时代,前进。
魔王似是感慨,又似是哀叹,或似是戏谑的,在无终城建起的那日向人世诉说。
追逐理想是正确的,抛弃稳定是正确的,似乎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随着魔王的言语而削弱崩断,不再为“群体”和“秩序”所阻挠的理想,变成了唯一耀眼的东西。
有着如同煌煌烈日般的目标、方向,人生也会变得浅显易懂。
“人”从社会中拆分出来,变成独自思考独自前行的个体,追逐着理想——又或者是胆怯的驻足不前,这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伟大者一概应允。
冷翠时代并没有写定,只是魔王与诸神立约,写下了新的风土,新的秩序,新的篇章。
诗人与贤人所阐释的冷翠,已经与旧日的白银大相径庭,但是像麦明哲这样没读过多少书的家伙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根本性质的改变有什么意义。
她只是像成千上万的同胞一样,平凡的活着,平凡的为了自己的理想努力,不过如是,仅此而已——她的挣扎,她的觉悟,对于魔王来说还算是不错的消遣娱乐。
“他妈的就不能放我一马吗!等我以后进驻管理层有你们这帮混蛋好看的!嘶——我记住你的脸了!”
闪避或用剑拨开子弹也不是困难的事情,但是劈出一剑的同时从三个方向斩出剑光这种违背时间规律的事情还是做不到的——自家老大能不能做到就不知道了。
所以在一颗龙息弹即将炸开之前出剑将其劈成两半,所以就代表任由另一颗特化射速的追击弹射穿自己的膝盖。关节处传来的剧痛让麦明哲一阵意识模糊,无法发力的怪异感差点让她脸朝下的摔在地上。
勉强……大概还不到会死的程度。
咬紧牙关,麦明哲不敢停下,受伤的左膝作为辅助的,她试着像一匹初生的小鹿一样一蹦一蹦的继续逃窜。
然后好像小腿断掉的剧痛再次加重,完全失去知觉,这次彻底的脸朝下摔在地上。
大概鼻梁骨断了,这反而是目前最不重要的消息了。
总会有仍然保持机动性的追兵追上来,并且对于一个一条腿报废的女士没有一点仁慈之心,比如用开枪打出龙息弹什么的。
——尽可能不杀人,但是有必要的话都杀了也无所谓。追猎团大抵都是这样的心态。
——尽可能不杀人,最多只允许为了毁掉证据而使用龙息弹。相比之下执法队的动作就要谨慎不少。
从这方面也看出来追猎团的自由度显然比执法队高得多。
目前的窘境让麦明哲想起了最初那个盗走证据并打算出卖的追猎团的人,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用兔死狐悲这样的说法未免有些假惺惺的感觉,但面对无终城两大势力共同追击造成的压力可谓是感同身受。
不过,说真的。
如果只会尖叫和哭泣,那就和用于推动剧情感情发展,每次都要靠人来救的女主角没什么区别了。
麦明哲自认没有女主人公的好命,只能忍住剧痛拖着没感觉的左腿继续逃窜,利用旁边房屋作为掩体,打穿木质化的地板和墙壁进行穿梭。
左手始终在抓着手提箱,右手则在剑与枪之间来回切换,偶尔在拐角或实现的盲区制造一两个陷阱或偷袭放倒一两个追兵。
一路狼狈不堪,废了一条腿无论如何也说不上优雅,执法队的素质在高强度小空间的范围内,立刻体现出来与追猎团的差别。
毕竟一边是魔王统御的复仇者,另一边是委员会募集的私兵,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到最后,麦明哲一瘸一拐的路过那位魔药系教师的办公桌,对方友好和善的递过来一张湿巾,示意她可以擦擦脸上的血迹。
麦明哲回过头,看到追上来的人已经基本上只剩下追猎团的人了,对这些将来可能会成为自己同事的人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挺厉害的嘛,竟然真能抢到箱子。”魔药系教师伸了个懒腰,向她搭话。
“我自认平日锻炼还是很努力的。”
“有天赋又肯努力的人确实不多,不过要是去挑还是能找到一些的,所以你距离自己的目标还有一定距离啊……”
“既然有天赋又肯努力,剩下的,就是被大人物垂青啦,现在就是赌一把我有没有被选中的机会。”
麦明哲大致上整理了一下沾染血迹和灰尘的头发,并擦干净自己的脸,整理好仪容,推门离开这片魔药系的内空间。
连打带跑已经用去了相当长的时间,差不多勇者学园的教授也该合围过来了,不过正如希望龙退冶能够相信自己的能力,麦明哲先试着相信龙退冶会前来支援。
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不是吗,那么不如由我先来相信好了,实现单方面相信作为第一步,才会更快达到相信彼此的未来。
“龙退冶小姐,您已经到了吗?”
传送造成的耀眼的幻光消散之前,还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就满怀着期待这样问道。
“啊,我到了,反倒是你看上去很不妙。”
“只是膝盖坏了,还有鼻梁骨断了,以及一些小伤。”
这样说着,麦明哲向龙退冶打开那只盛放证据的手提箱——还好没有出什么“虽然箱子抢到了但内容已经被换掉”的糟心事,一份份契约和合同,看起来大概都是真货。
而背景是被熔融的马路坑洞,和相当多身上带血的,昏迷的教授,给出了不太友好,而且越加向恶意的方向倾斜的氛围。
“呼……理论上来说,悬剑工会成员都可以给自己配助理,但我该拿出多少工资来酬劳你拼命的工作呢?”
“有您这句话,我就已经相信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了。”
虽然很想立刻把手提箱这个任务道具交给自己的老板,然后立刻昏迷过去休息。
但是面前的龙退冶很明显和往常不太一样,似乎人体内部有一个耀眼的光源透过皮肉向外散射微光,同时脖子上像是诅咒纹路般蔓延的血管,也散发着不详的赤红色。
不是血红,更类似于岩浆甚至太阳般烧灼的赤红。
即使与自家老板相隔十米,也能感受到迎面扑来的热浪,麦明哲意识到,手提箱和纸质的证据都无法承受龙退冶身上的高温。
龙退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只是对她,也对着周围呈包围态势的众多勇者学园教授说道:
“走了,我们回悬剑工会。”
缓缓的,一点一点在敌意视线的海洋当中前进,龙退冶的高温状态也许就是临战状态,麦明哲这样猜测,她在老板后面落下几步,剑也收起来,紧紧抱着手提箱跟紧。
就这样,不会刺激到谁,也不会引发暴力冲突,麦明哲和龙退冶顺利离开勇者学园。自始至终学园长,半神奥古斯都·萨亚也没有出现,麦明哲也不会有“奥古斯都和龙退冶谁强?打一架打一架”这种小孩子的想法,只是感谢没人来找麻烦真是太棒了。
直到总算回到悬剑工会总部,踏入龙退冶房间的哪一步,麦明哲才松了一口气。
伤势也自此一口气爆发出来,陷入眼前一黑战斗不能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