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和他的朋友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打倒了魔王。
大抵上这就是故事的主要基调。
以伤痛的现实、回忆的故事或者友情的体现等等,以基调为骨架进行拓展,书写出不同情节和剧情——
以及阐述不同的理念。
这就是“故事”——物语,讲述给人听的,说书人用于讨来一两杯酒钱的戏言。
所以才会说不过如此,不外如是,因为坏人、恶党、魔王,他们从来不会赢。
“所以你觉得自己其实是主角?”
讴歌从手提箱里拿出下一份证据,用放大镜细细的检查签字和印章,同时向旁边无所事事等待中的麦明哲回应道。
麦明哲正在研究赝作屋里摆出来的商品,前两次因为需要和讴歌的相处不太愉快,但现在自己打算在无终城混下去还是不要树太多敌人比较好。
毕竟自己只是个能力有限寿命有限的凡人,说不定哪天自己的灵魂就变成了别人的收藏品。
“与其说是主角,倒不如说像是跌宕起伏的物语,而主人公应该是龙退冶小姐才对,我只是背景角色,就像提供帮助的那种人物,比如牺牲自己帮助主角突破困境的助手角色吧。”
回收了追猎团搜集的有关委员会滥用权力和谋私犯罪的证据,首先还是要验证这些证据究竟到什么程度,据两天一夜不眠不休核查的龙退冶表示:暂时放过以稳定无终城秩序,之后她会和追猎团接洽,一个一个亲手把那些渣滓送进死亡的领域。
其次,就是要确认这些证据确实是真货。
虽然视情报贩子的证言和在抢证据的时候追猎团的拼命程度,大概可以认为这些证据是真的,但还是要确认一下,至于说为什么要找讴歌这个卖假货的来确认真假?
就像刑警会比罪犯更能清楚犯罪心理,世界上没有比追求极致的造假师更清楚真与假界限的人了。
于是在苏醒过来之后,麦明哲主动担下来这一工作,就是为了和讴歌消除矛盾。
“你真的觉得,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像是烂俗的故事?”
“烂俗的故事啊,没有说的难听,但是确实足够让我提心吊胆,能够吹一段时间了。”
“不,我的意思是说‘只有这种程度的历险’,你也好意思称为‘物语’?”
“……”
那种宛如嘲笑的态度,明显的表达讴歌特有的居高临下的态度和存在感,像是非常标准的大人物肖像。
逐渐摸清了讴歌脾气的麦明哲也不至于生气,这样接近挑衅的说话方式,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他是真心感到不屑,但也仅此而已。
正如他的名字一般,仿佛看遍了历史长河,那些足够被讴歌的英雄所写下的传奇,再看寻常的故事,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生的一部分。
平凡到,让他没有任何想法,就算有也只是厌倦和戏谑。
“麦明哲你真的清楚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吗?”
“赝作屋?或者魔王城?”
“只有字面上的意思对了,你就像初生的牛犊一样莽撞,身处燔祭却并不能理解现状。喂,你听说过‘大人物的命令,小人物的命运’这句话吗,在这座地上魔国,王的趣味引发的余波,却是对普通人的灾厄。”
而所谓王的趣味——并不是“勇者击败了魔王”这样的故事。
或者说,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也许真的有勇者能够击败魔王,却无法击败那份浩大的,广博的,不可招惹的邪恶。“魔王在魔王城被击败”只是一个节点,象征着故事抵达中点,而他埋下的暗手与伏笔仍然在悄悄的等待时日来临。
“魔王总会拿到他想要的,难道不是吗?”
“可是我们已经拿到了这份证据,就算封王想要做些什么,没有证据就什么都做不到,就算打算报复也只能是从长计议吧。”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无终城就是这样以规则作为奉行的地方。”
“话说,这些证据是真的吧。”
“是真的,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这些都是确切的,属实的,能够递交给任何一位法官也不会被否认的,证据。”
“以及,这确实是唯一一份证据吧?”
“毕竟原典一般签订三份,签约双方各一份,公证人一份。而这种私密性质的,旨在于将用犯罪事实将双方拉成同盟,否则捅出去就是两败俱伤的契约,大概也就只会有两份。”
讴歌指指手边两位委员签订奴隶买卖的契约——很明显在无终城是不合法的,只是用这件事本身来束缚双方。
意思就是追猎团能搜集到一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要把另一份契约抢过来不亚于提升双倍的工作量却没有实际意义。
就算是追猎团也不会为了防盗做到这种程度,毕竟偷出证据然后待价而沽这本身是内部的问题,正常的组织首领应该阻止这种事发生,而不是将内部叛乱作为行动前提。
于是几乎不存在能拿出第二份证据的可能性……吧。
“就我所知是没有的,这是唯一一份证据。”
讴歌尽管态度不好,但仍然非常认真的一份一份将证据检查完毕,这应该算敬业心还是怎样的性格,而那些并不包含在本职工作里的恶言暴论还是会肆无忌惮的倾斜
“可是魔王的意志真的得到彰显了吗?地上魔国的主人,在他谱写的物语中出演怎样的角色,麦明哲,你认真思考过这些问题吗?”
“……”
“就像一个笑话,或者当成一则黑暗的童话,戏剧家会构造怎样峰回路转,诱人痴妄的剧情,来引得观众叫好?”
讴歌所说的,就好像自己只是一个演员一样,虽然她确实是在扮演着一个优秀的下属,但无论谁被人嘲讽为伪物、演员恐怕都无法保持平静。
这份不悦的心情还没有表达出来,还没来得及口出恶言就被打断。
“‘难道讴歌你就不是戏子吗?’你一定会这样说。但我并不是,你才是,故事中并没有我的位置,我不会,也无法出席任何决定性角色——这是我背负的诅咒。”
无终城的大人物都是各有传说。
大抵与当今的事态无关,他们都曾经是历史的一部分,一条主线,或者——也有一些则是自己就身为超凡,即使并没有加入故事,也在彰显着伟大的部分。
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检查完毕,但讴歌却用手扣住箱子,明显并不打算就这样放麦明哲离开。
原本慵懒的态度也变得凛冽起来。
那是宛如看着曾经失败的自己,所给予的谏言。
“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一个专注造假的家伙,擅长的也只有重写、重复、重构这些无聊的东西。”
“我所执着的并非伪物的价值,而是取代、替换、再演这样的过程。”
“将已经有过的传奇、事物、历史,再一次重现在世界上。”
“以此来证明,伪物的意义,伪物也配拥有意义。”
话头至此一转。
“于是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才会觉得——可惜。”
“虽然是个伪装出来的角色,自认是个配角,但是就算是这样的你也能做到些什么吧,试着取代真物,这样的勇气你还是有的吧。”
“你现在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通过努力和好运加入悬剑工会,现在为什么不试着去做一些真正的主角会做的事情呢?就像是阻止魔王的阴谋?”
“这并不简单。”
“所以才有资格作为传说的试炼。”
他松开了手,长呼出一口气。
随后又摇摇头,缩回到自己的沙发里——因为讴歌也很清楚,已经做到了“一个优秀的下属应该去做的事情”,并得到老板认可的麦明哲,并不打算将自己重新置于危险之中。
她并没有共鸣,也没有触动。
——说到对于“封王的复仇将会让无终城经济秩序崩溃”完全不在意,但仍然选择加入龙退冶的阵营,这也是她作为配角的证明。
“其实您完全可以把这些对龙退冶小姐说明。”
做多就是,带着稍微抱歉的心情,公事公办的处理这件事。
“龙退冶,那家伙是真货——坦诚、勤恳、真挚,所以我才没有任何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