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族会在三十岁或四十岁左右,就会产生“回顾过去”这种想法,究其原因大约是衰老的逼近,腿脚迟钝,腰背酸肿,以及更后一点,明显感觉到死亡的逼近,进而,想要确认自己是否在世界上留下些什么痕迹。
当然我是魔族,就像你可以说“冒进的性格”、“谨慎的性格”,但不能用“冒进的年纪”、“谨慎的年纪”来评价永生种,将生涯浓缩到一两百年之中才有人族反反复复的有趣表现,但是魔族呢……就没那么有趣了。
狂乱根植于每一个魔族的灵魂深处,毁灭是魔族的本性之一,即使也有魔族的贤者希望能够与人类相互理解,但是仅仅是“并没有那么恐惧死亡”这一点就足以让双方产生隔阂了。
我也只是非常偶然的,在(下属)忙碌许久,得到胜利之后,想要回顾一下过去。
闲话休提~~
现在那些想要偷走我权柄的贼,一个一个都在等待清算,虽然工作量不小,但事关“使仇者痛”的环节也令人心情愉快。
难得在我的大办公室里一边哼着歌,一边签署维嘉拿来的文件。
“我愚昧的主人,您手中下一份可以直接递给我,不需要签署。”
“我看看,比韦尔奇家的安吉拉,她怎么了?”
“龙退冶小姐花钱把她的估价买走了。”
“喂喂,我只是想要把委员会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砍掉脑袋,透骨做成工艺品卖掉,灵魂拿去灯塔烧,或者做成卖给魔王的零食。这件事就这么难吗——话说龙退冶还真付得起‘恢复无终城政权威信力所需资金’,这种一看就是要杀人的意思的钱啊。”
基本上无终城不存在死刑,有的只是各种高额罚款。
“杀人者死”这种观念并不适用,你要是能够将死者的亲人爱人友人,以及死者本人全部给予让他们满足的补偿,那么就可以视作无罪。
当然这种法度无法在一般国度普行,因为要计算代偿的工作量极大,同样需要考虑“痛哭流涕的家伙到底是真的仍然在悲伤还是想要骗钱”诸如此类的问题。
人心难测,如果维嘉没有我和费瑞尔共同认可之下得到“真言”的权柄,就算是她也无法精准的对情感和伤痛进行准确估价——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抱怨一天天工作量太大。
“安吉拉小姐目前只有十一岁,她不曾参与任何委员会的恶行,于是只要把她的小裙子、玩具、去钢铁之国科隆纳游玩花费的公款、这么多年吃过的饭——将她父母以恶行榨取的价值还回来,就仍然是无罪的公民。这相对来说代偿并没有那么高昂。”
“哦,那就没事了。”
在无终城说到公款,就可以视为双王的私产,我并没有把和歌莉娅公主联姻得来的土地免费发放给生活的人的打算。而那些欠了无终城一大笔钱,被贬为奴隶的家伙,所有权同样属于我和费瑞尔,无论是杀掉还是卖掉——一人一半分掉,随意处理。
坏蛋是没有人权的哦。
虽然很想在她有罪的父母面前,把她撕成碎片再熬一锅汤,“使仇者痛”得来的愉悦大概能让我晚上加一瓶酒。我是魔族,又不会产生人类“共感”“同情”之类情绪,没有人有资格指责我应得的下酒菜,可是既然是无罪的公民就应该加以保护,愉快的事情想想就得了。
我继续一份份签署文件,偶尔和维嘉聊聊有罪之人的灵魂压成兔子形状的饼干比较好,还是压成小熊形状的饼干比较好。
“不过主母在铁律制定大会上认输的真是坦率,我还以为她会为了安吉拉这样没有恶意也没有恶行的孩子,而拼命反驳您的观点呢。”
“有一说一,费瑞尔是正确的,是善良的,但这些美好的概念并不是基于人类的视点,而是纵观时间的视角。所以即使我们现在并不观测未来,而是期待发展,但永恒之神从来不会为特定某一个人,某一个种族,某一个王国而驻足不前。”
如果我能证明我是正确的,她就不会碍于面子反驳。
魔族和神族都不存在“碍于面子”这种毫无道理,来自于无谓的自尊心的微妙感情,这也是我们少有的趋同之处。
龙退冶以为我要拿那一箱证据用于扳倒委员会,错了,区区一个委员会不值一提。
甚至我特意指使追猎团的一个死士背叛,让讴歌伪造一份假货,而真货丢出去,无论是谁拿到都无所谓,让那些闹腾的家伙在虚假的安心中突然迎来审判,反倒是假货才具有意义。
我特别想看看那群家伙崩溃的蠢脸。
当然中间出了些无伤大雅的突发事件,麦明哲·门萨,她出乎我意料的敏锐,而且果断,狠厉,为了龙退冶肯自己一个人承受死亡的压力,尝试去毁掉那份证据。
嗯,我挺欣赏麦明哲凶狠的个性和相当的身手,还有纤细匀称,同时富有力量的腰肢,还有那盈盈一握,突出整体美感却不显臃肿的欧派,还有紧致饱满的大腿,还有……说起来就没完了,打住。
所以我临时起意,把收货人从维克多换成菲特。
菲特本质上还是个挺天真的孩子,除了异能暴走的那段时间之外,她不会轻易杀人;但维克多……白银时代的豪杰和冷翠时代的豪杰有着根本性质的差距,虽然他确实会对“杀死人类”产生犹豫,但那一瞬间的犹豫也不是麦明哲能抓住的。
如果面对维克多,麦明哲恐怕还没摸到枪,就已经被斩下首级。
冷翠时代,诸神远行,神术“返魂祈祷”已经无法使用,砍掉脑袋基本上就没得救,那样的话应该准备焚化炉而非急救车。
“原来如此——可我仍然无法理解这种广博的善意,看起来和您的恶意如此相似。”
“善与恶纠缠在一起,到最后其实并没什么不同;善人与恶人,在社会发展到最后同样没什么不同,本质上都是在追求着正解——对了,你刚才污蔑了无终城的女王徇私枉法,记得明天去交罚款。”
“明白——虽然我给我自己交罚款这种行为听上去有点可笑。”
其实委员会倒是准备了相当多的材料准备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
但当我在铁律制定大会上,公然拿出那份假货证据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就已经不受他们控制。
凭借讴歌的技术,任何规则内的检测都只能证明“这是真货”,委托这个工作,他花费了好几年的心血。除非行使权能,回溯历史,眺望过往,才能看到是他一点一点将纸张做旧,一点一点模仿签名的场景——
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回溯历史,查看委员会的恶行。
同样届时我们将居于神明,全知全能,这将是对那些花费努力,掩盖痕迹的人们成果的践踏——早就说过了,恶人的努力也是努力。
就这样,无论是否揭穿我所拥有的证据为假货,委员会的混蛋都死定了。
由此证明,委员会是错误的。
他们并没有善用我们在十年前赋予他们的权力,没有践行他们曾经的承诺。
于是权力也该交还回来了。
——而让维嘉感到不解的是,费瑞尔没有和我争辩“是这一批委员会成员有问题”还是“是委员会的制度有问题”,干脆的认同我支持的后者,将统治的权力收回来。
“维嘉你知道吗,无论是什么样的政权,本质上,都是由小部分人统治大部分人。而皇权专制和议会内阁制最大的差别,在于‘如果统治者出现了明显错误,是否有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进行反驳’。”
“不明白。”
嗯,别看维嘉会勤勤恳恳的工作,她仍然是个倾向于狂乱的魔族,不太懂人类的小心思。
所以她最多只能走霸道总裁路线,或者坦率小妹路线。
“皇权专制的利益来源只有唯一统治者,最多还有统治者的潜在继承者,所以人们会顺从这唯一王,也只需要顺从就好。而议会内阁制的利益来源于他们每个人自身,每个人都是王的部分,所以他们会在能够的时候,尽可能伸张自己,用正义或恶名都好。”
“这样我就理解了,我喜欢显摆的主人,您的意思是说无终城也是这样?”
说到这里,其实我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有理解自己说的“这样”,到底是什么样。
“恰恰相反,无终城不是这样,我和费瑞尔是永恒的,是对这些土地具备所有权的,我们没有继承者,我们永远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但是——公民不会这么想,人们总是在思考更多对于自己有利的方向,所以这次虽然我干掉了委员会,却也让人们看到了委员会的风光,于是他们会想着成为另一个‘委员会’,想着‘如果我没有委员会做的那么明显是不是就不会被封王抓到了’,然后他们会说‘错的是这一届委员会,而不是委员会制度’。”
我用钢笔在额头上敲了敲,思忖着接下来的语言,同时吐槽维嘉“别说我喜欢显摆”。
“这一次,费瑞尔松口是为了把像安吉拉那样,虽然对无终城有欠债,但本身并没有罪行的人拉到她的名下,然后希望他们能够赎还代偿之后重获自由。但是下一次又会有什么刁民借故向费瑞尔宣传,自己能成为更优秀的‘委员会’。”
“我懂了,您是希望我在那些刁民有能力引起思潮之前,将他们全都逮捕?”
“不,当然不!无终城是个言论自由,思考自由的国度,你怎么会产生言论恐怖统治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说——”
和刁民,和勇者小队的各位,和费瑞尔斗智斗勇,多有意思啊。
我还是挺期待的,下次能够杀几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