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过去一周，任何一个人都不用付门票旁观十年铁律制定大会，虽然老板龙退冶对争执不怎么感兴趣，但作为一个野心家，麦明哲必须知道每一条法律诞生的缘由，阐释的方向，以便于她找到曲解的漏洞。
她在治好了维嘉造成的伤势之后，一个人跑去会场看到底。
至于说会场那里人会不会太多？不，并不会。两位王重构了会场了规则与概念，观众们和手里的爆米花将在会场中一同转化成特殊的，可叠加的量子态，前排的一个座位可以坐下无数个人，中途换座也并无不可。
“你竟然活着回来了？真有你的麦明哲。”麦明哲明白讴歌指的大约是当街开枪之后，能从警备团里健全的回来。
这个灰色头发的男人像往常一样窝在他的沙发椅中，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是啊，多亏老板大气，我才能活着从维嘉小姐手下逃出来。”
现在提到维嘉，麦明哲会本能的像调教好的狗一样立刻摆正姿势，随即又用理性将怪异的举动压下去。
她轻咳了几声压下尴尬，然后也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那是有七百年左右的历史文物，前代精灵女皇的御座。”
“哦天哪，说的你好像很在意一样。”
麦明哲翻了翻白眼，并且从他的长桌上拿走两个干果当零食。
讴歌反而笑出来，他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
“唔……说的也是，那就送你了。”
“我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都很大气，但是这是不是太不拿文物当回事了一点？这不是很伟大的东西吗！”
麦明哲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她自然不会拒绝不要钱的礼物，只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万一被自己裤子上的金属拉链划坏了，岂不是要减损价值。
明明所有权在讴歌那里的时候，还没这么在意。
运回去的时候，委托哪个搬运公司……不，还是自己扛回去比较安心。
“远远，称不上‘伟大’这种概念。就算是‘伟大’，伟大的也是奈尔薇，而不是这张椅子。”
“我懂我懂，讴歌先生也是认识精灵女皇的大人物嘛，有资格从历史的角度批判人性的光辉、英雄的气量或者诸如此类的什么。但我认识不少自诩收藏家的暴发户不懂啊，只要听到‘七百年’、‘精灵女皇’这几个词，他们就快高潮了。”
“俗人。”讴歌笑道。
虽然听上去是在笑话她，却并没有恶意。
充其量只能算作调侃，只是想要看看她会怎么回应的娱乐。
因为——对于彼此的性情，都知根知底。
“人生苦短，想要高雅，却也由不得本心。”
麦明哲用她自认为相对帅气的话回应。虽然还有“深陷泥潭之时，眺望远空是美好的愿景，但重要的还是从泥潭里爬出来”这种比喻形式的回应。但这里还是简单显得比较高深，麦明哲这样想着。
“记得之后要去给菲特赔礼道歉，除了对维克多，她是个坦率的好孩子，会对这种事耿耿于怀很久。但如果你诚恳的去赔礼道歉，送些礼物，请她吃几顿饭，她即使不情愿也会的原谅，于公于私都不再刁难你。”
“虽然不情愿，也会原谅——我记得她也是出身贫民窟，但这不是贫民窟能养出来的性子吧。”
“无终城孤儿院，在她十岁到成年一直呆在那里。”
“可是孤儿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那所孤儿院是女王开的。”
“哦，那就没事了。”
麦明哲恶意的揣测菲特这种性格的养成和神性浸染有关，就像铁块被磁铁同化，人类也会被女王所代表的善面影响。当然也只是想想，恶意诽谤在无终城是要罚款的，她拿不出证据，也不想得罪女王。
就像是菲特这样，还有些天真。
至少自己这种黑透了的混蛋是难以接受这些理念。
“对了，麦明哲，我这里有几张‘百年庆典·歌莉娅与妮维法尔联合演唱会’的门票，你想要吗？”
“能卖钱吗？我对无终城两位歌姬的了解并不是很多。”
“全世界范围最知名，最具影响力的两位歌姬联合演唱会，有价无市。”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有几张？”
“三张，拿去吧。”
讲道理，麦明哲和讴歌的友好关系建立在双方相互理解的基础上。
就像麦明哲知道讴歌是个怪人，能拿捏应对怪人的尺度，不去触碰敏感点；讴歌则是对麦明哲这样一个不会预言，没有超凡见识的小人物，却依靠自己的思考和力量，表现出各种态度在众多势力之间游走感到有趣。
双方都乐意维持这种程度的交往，却不会再进一步，形成上下、供求、索取、庇护的关系。
麦明哲从来不会凭人情向讴歌委托什么，接受赠与却不贪求，而讴歌也乐意把一些占地方的无所谓杂物送给她当做礼物。
摸着手边的精灵女皇御座，感受着口袋里三张门票，麦明哲感到自己的钱包即将充盈起来，而自己的心情则提前充盈起来。
“不过嘛，有了钱我还要还债。”
心情又在这里干瘪了下来。
“老板给我设立了一百年的分期付款，基本上就是扣光了每个月四分之三的工资，再加上魔弹射手还要购置魔弹，保养魔枪，瑞雯小姐的炼金工房又出新货了，还是抽奖机制，可不能不买，这是我在无终城保命的底牌。如果再考虑到给菲特的礼物，几天的应酬饭局……”
好像剩不下太多。
“老板平常还要去做巡回演唱会的保安工作，我要留在无终城帮忙打好人脉，探听消息，就不能有什么在闲暇时间来钱快的工作吗……”
“让我想想啊，对了，说到瑞雯小姐，她那边长期招募测试人员，薪资也很高。”
“我刚来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这条路，但是看到条约上有‘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将乙方的身体调整回签署该契约时的状态’，也就是说我大概遭遇到让精神回不去的事情。”
“其实以你的才华，应该去做个会计什么的，比如偷税漏税，你一定很擅长吧。在那加什离开之后，瑞雯继任无终城研发部的部长，在这一百年里她每天毫无变化的，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和维嘉扯皮要经费，也许你能帮上什么忙。”
“说真的，从警备团的刑讯室出来之后，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维嘉了——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悬剑工会的几个前勇者小队成员都很有钱，也舍得花钱，除了担忧研究经费的瑞雯……歌莉娅公主最近经常会兴致来了就发布一些莫名其妙的任务，比如想要想要抓两只金狒狒做宠物之类的。她在学习着成为一个人类，只是好像学习的方向的有些不对，我们的封王每天都在口胡‘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任性一点的说我要天上的星星’，随即被女王施以铁拳制裁。那边算是冒险者工会的悬赏任务，只要完成就能领到赏金。”
“不是我说，金狒狒是极北冰原魔物霸主的地位吧，也就是歌莉娅公主殿下这种前勇者小队成员有本事当宠物养，我只能去当口粮！”
“好吧，好吧，别激动，但是你的要求真的很高啊。”
讴歌推了下眼镜，对麦明哲耸耸肩。
“你看，你要闲暇的零散时间的工作，海伦娜殿下作为无终城的新闻发布官，目前需要一个有本事统筹行程和内务的侍女长，其实这才是最适合你的工作，但麦明哲你又不打算离开龙退冶的下属行列。”
“凯瑟琳骑士，她作为一个翼人冒险者仍然在四处游历、探险，每隔几年会回到无终城举办拍卖会，卖掉她的冒险成果。我相信你有从破烂中找到宝物的眼光和运气，但是几天前她刚刚为十年铁律制定大会回来，作为悬剑工会成员出席，估计下一次回来又要好几年。”
“要不然你干脆去范达西的角斗场下注压自己好了，在角斗中活下来，就能拿到钱。”
麦明哲长叹一口气。
“范达西想要我的命，可我还不想死啊。”
“又没有时间，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又不能转投另一个老板，又怕死，你凭什么能赚钱？”
“……其实在我的预想中，我能从经济的流动中捞一把，只要我有足够的地位，一定的本钱，可以保证我不被封杀的后台，或者律法也行。”
“我相信，你来无终城之前就是干这行的，而且干的很出色，甚至因为过于出色而威胁到了自己的上一任老板的地位，马伦图翁的大王子。”
“但是这个过程需要几年，我得培养一些能够使唤的下属，结交一些有新情报的人脉，然后分析律法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并且对未来局势预判投资哪方面……这种事还是要时间的积累才行。”
正在麦明哲苦恼地抓挠头发并碎碎念，陷入自己的困扰当中的时候，一个陶罐被扔进她的怀里。
“嗯？”她惊讶的看着讴歌。
“赛力玛布罗德，精灵族层林之国的国宝级全才匠师，据说他的青金石雕塑能够将人物的时间永远留在这一刻，他的陶瓷制品是每一个王国国宴的追求之物，他的双手是被杀戮魔王认为是值得加护的珍品。”
“这是……最开始的那个陶罐？！”
“嗯，他在成名之后回购自己所有认为是失败作的作品，他为这个陶罐悬赏三百万科隆纳金币。”
“送我的？！”
“是投资。”
“那也是……太贵重了。”
贵重到能够买下一座城市，她有了这么大一笔钱之后，就会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其上。会颠覆自己的生活，改变自己的态度，这就已经无法用礼物来形容了。
麦明哲深知自己是无法抵抗诱惑的凡夫俗子，才必须在一开始决绝的说不。
“我不能收。金钱这东西有多诱人，就有多危险，我是麦明哲·门萨，不愿意变成金钱的奴隶——我会贪婪的去赚钱，但如果真的收下，我就没办法高傲的活下去了。”
“我说了，这是投资。”
“难道我要分你百分之九十九？”
“不，是我想看看你能用这些钱做到什么……比如，另一个委员会会长？”
“……”
沉默。
双方对彼此的性情有着相当的了解。
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踩在底线的边缘。
“你看，那些家伙的尸体还吊在无终城的外墙上，灵魂在灯塔上熊熊燃烧，不断哀嚎——可是你，麦明哲，你想到的不是他们悲惨的末路，而是在他们末路之前的穷奢极欲，大权在握。”
“……”
“你会去想，这些人究竟是走错了哪一步，哪一条路才变成这样，然后你会踩着他们的尸体，避开那些陷阱和绝途，接着，成为他们——并且你已经在这样在心底暗暗的谋划了，难道不是吗。”
“……所以呢？”
“所以你需要资金，需要人脉，需要支持，需要时间——但现在最缺的还是资金，所以，我给你了。”
“可是……”
“我想看看，你，能不能把封王从他那张俯瞰无终城的御座上，再次扯下来。我想看看你能驾驭自己的野心膨胀到什么地步，我想看看最终你会不会自寻死路，自讨灭亡。我想看看，你在即将觐见死亡的时候，究竟会哭泣，还是会欢笑。”
“……”
“这是永生者的，一点小乐趣而已。”
“……我明白了，可是结局大概是非常无趣的，恶党与主角相互理解，彼此妥协的大团圆，大和谐。”
“在下一个一百年里，你能混的风生水起，还是死的无声无息。我一样期待着你的表演，麦明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