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古朴的小型阁楼改建成的指挥中心内,通讯兵们在一旁接收来自各处的情报,用来书写战报和通信的纸张堆成了一摞摞小山;而几名军官则围在地图前操作着兵牌。地图上,整个维特根区域的两军部队、乃至每一座有战略价值的建筑物,都被标注出来。
不过,这种指挥部里透露着的军队中特有的处于秩序下的紊乱没有影响到克劳维塞茨和其他的几位军官讨论战略上的问题。
卡尔·阿克曼副官伸出手,把四个深灰色的兵牌拖到中间,然后用笔在地图上画了两个拖着弧线的箭头,开口道:“敌第6集团军已经开始沿维特根河西岸部署,准备协助下维特根城内的第39师突围。”
第6集团军,克劳塞维茨在两星期前的战报上见过这个名字。不同于爱德兰武装部队其他那些编有九个或十个师的战略单位,整整二十一个师被塞进了这个集团军的编制里。而从地图上的兵牌上看,目前只有大约十个步兵师填充着河对岸的战线,这说明还有将近二十多万人在战略转移的路上。
这二十万多人会是什么部队,就算这位中将不说,围在地图前的每一个军官们也都心知肚明:只有装甲部队才会在转移时被步兵甩在后头。
值得一提的是,几乎所有表示团级以上的爱德兰部队的兵牌都带有圆角矩形的符号——这是机械化部队特有的标识。
而反观己方,情况就显得寒酸许多:先不论部队,许多公路和铁路线都被描红,说明这些地方遭到了颇有强度的空袭,换句话说,部队在后勤补给和机动能力上就先输一着。
就算参加过所有的联合战争,遇过不少艰难的局面,克劳塞维茨也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眉头紧锁,额头上甚至结出了象征不安的汗珠。
终于,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后,他意识到自己没办法独自解决这个问题,说道:“诸位若是对当前的局势有什么看法,可以提出来。我会考虑你们的意见。”
近乎诡异的沉默气氛笼罩着地图周围的空间。包括卡尔在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一副困惑和不安的表情,仿佛一群刚刚被责骂过的孩子。
“我有意见。”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地图的一角——尼特·斯皮兹,第59亲卫步兵师的师长。
“好,说吧。”克劳塞维茨实在不指望这个暴躁的还不到一百岁的连参谋都不是的“年轻人”能提出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但既然他敢于争先,也只能给他一个机会,好起带头表率作用。
“我认为维特根没有防守的必要,应当向上级指示,向后撤退到奈伯河。”
不仅是克劳塞维茨,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发言惊起:主动放弃河流防线和歼敌机会撤退到奈伯河,无论是从军事角度还是政治角度上考虑,似乎都是下策。
卡尔正想发言反驳他时候,注意到克劳塞维茨把眼角上翘,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继续。
尼特接着说道:“敌方空军已经开始向城内大规模空投补给,因此,不具备原计划中趁其缺少补给将其消灭的条件。这是其一”
“第二,第39师有两万二千余人,机械化程度很高,而且装备了先进的武器,在火力对比上我方占劣势。”
“第三,我们不能忽视敌方空中支援以及装甲突进部队。这里是平原地形,敌军装甲部队和空军可以充分发挥作用,而我军步兵无论是防守能力还是机动能力都占劣势,即便有河流防守,只要敌人在两翼猛攻,我们便难以守住这条防线。处于战区中央的39师甚至会起到中心开花的作用。”
短暂的沉寂后,克劳塞维茨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虽然你分析的有一定道理,但从政治上考虑,我们不能让陪都甚至皇都直接面对敌锋。”
“而且,一旦敌军完全占领下维特根机场,他们的短程攻击机就能把触手伸向陪都。毫无疑问地,我们不能这么做。”卡尔补充道。
尼特默言,向后退了两步,向克劳塞维茨表示了屈服。然而,没有第二个人敢于发言,只有一盏明亮的灯直照在众人脸上,每个人都是面带煞白,毫无血色,仿佛那些灰色的带着圆框的小旗是一群凶猛的猎犬。
忽然,沉闷的炸裂声伴随着耀眼的白光传进了狭窄的指挥部,再加上犹如鬼泣一般的战机呼啸声,基地里奏响了盛大的战争奏鸣曲。
“报告!我们遭到空袭!”
事实上已经没有报告的必要了,就在这位传令兵举手行礼的时候,一串航空机炮的20mm子弹已经打碎了窗外的玻璃,坐在窗边的两个通讯兵也被子弹扫出的气浪打翻在地。
“数量呢?”
“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赶紧离开这!”卡尔一边用身体掩着年迈的中将,一边向后招手,让其他的人也跟着离开。其实,刚才那位攻击机的飞行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本有机会消灭法瑞亚的指挥系统——只需再投下一枚炸弹,充斥着纸张和机械的狭小空间就会彻底变成有机物和无机物混杂在一起的废料场。
…………
三小时后,下维特根营地外。
在维德·布劳恩视线可及之处,燃烧着的营房,工兵们忙碌的身影之间,一具具被流火侵蚀的尸体无序地躺在地上。而当他极目远眺,目光投到最远时,一轮美丽的太阳正射透淡薄的黑烟和浅浅的云霞,炙烤着这些失去灵魂的躯体。
维德呆站着,似乎忘记了拿着工兵铲的他的职责。在他心目中,没有比“炼狱”这个词语更能恰当地形容目前的场面了。
“维德?你怎么了?”乔鲁斯的五指在他面前摇了摇,他才反应过来。把头转向这个赤裸着上身,露出六块令人羡慕的腹肌的男性。
“我们快点把这些钉子拔完,就能早点回去了。”乔鲁斯一边将镶嵌在地上的三角钉拔起一边说道。
“啊……嗯!”维德也抓起了铲子,将它插进三角钉的缝隙里,再一脚踩住握把——令人满意的叮当声响起,又一块质量达到五千克的三角钉被连根拔起。对他来说,这和平时的农活没什么区别。
看着地上一颗颗恼人的钉子,维德意识到:即将面对的爱德兰军队,绝非宣传中的那样是“纸做的老虎”,更可能是一群狡猾的狐狸和凶猛猎犬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