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侦察机提供的情报，敌军在下维特根的增援部队预计将达到五十万。城内的39师压力非常大，急需补给支援。”皮靴踩在钢铁地板上的跺脚声在促狭的走廊里回响。带着黑色船形帽的高个子男人跟在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的少女后面，手里拿着一块夹着干净的透明背板的战报。
“嗯。”少女一边向前快步走着，一边整理着身上白色的皮夹克，“攻击部队呢？”
“第78步兵师进展顺利，击溃了敌方中心防线，已经推进到了203高地，有和39师回合的可能。”
“叫他们尽可能使用炮兵火力攻击，放慢推进速度。”艾莉卡捋着淡金色的长发，一边迈开对她来说有些夸张的步子快速地行走着，毫不在意地让只有小臂长的黑色裙摆任意摇动。服装“自由”是实验部队的特点之一。倒不如说“实验部队”除了名字外都不像一只“部队”，它只是国防部下辖的一个负责科研和测试的组织而已。
而若能同时正式指挥陆军和实验部队，那拥有两套衣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这件衣服怎样都是出乎了莱因哈特的意料：一件黑色镶边的白色长衬衣，遮住一半大腿的黑色褶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装束。
艾莉卡整理好衣服后，继续说道：“同时尽量不要推进到城区，避免巷战。那么两翼的部队呢？”
走在后面的莱因哈特的脸上挂起了黑线，有些尴尬地说道：“呃……第89装甲师和舍雷尔都报告遭到了敌军步兵的攻击。虽然攻势很猛烈，但直到几小时前，他们付出了三千七百余人的生命也未能向这边前进一步。南侧部队已经就位，工兵正在准备渡河装备。”
“南翼部队在一天后按照预定计划进攻；北线敌军攻势结束后立刻反击。”艾莉卡的话冷冰冰的，就像黑暗童话里没有感情的傀儡似的，“同时，让实验部队的第223联队做好准备，破坏马林克到斯坦丁一线的基础设施。”
“好，我知道了。”莱茵哈特快速地在纸上记录着口授的命令，“而且你的衣服看起来……呃，你是来这里上班的吗？”
“我觉得这件衣服比较好看，原来的那件看起来太呆板。”艾莉卡答道，“而且这里也不是外面，这样穿比较凉快些。你知道，现在可是夏天。”
下维特根前线，203高地
“是，是。我知道了，我会给那群杂种一个做英雄的机会。”查尔斯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嘴边浮现了狡黠的笑容，“传我的命令，让炮兵对着那个山头死死地打，不要吝啬弹药！同时把411营派上去，就这样轮换着打！”
“遵命！”就连传令兵的脸上也洋溢着自信的笑容——难道这场战役的输赢还有什么变数可言吗？只要那群混蛋坚守这里，不断增援这个狭窄的地方，那等待他们的终将是死神的丧钟！想到这里，查尔斯不禁冷笑起来：“哼哼，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能耐！”
…………
炮弹呼啸着向高地砸来，宛如一场浩大的雷鸣暴雨。地动山摇，碎石和沙砾四处飞舞，遮天蔽日的灰色扬尘让维德的眼睛甚至看不见自己的五指。但就算是这样的炮击下，坑道里也没有一个战士的脸上露出了惶恐：轰炸——敌人冲锋——击退敌人。整个上午，部队都在机械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不知是由于爱德兰士兵的训练精良，还是他们的指挥官是个胆小鬼，敌人的冲锋常常只攻击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等精灵战士们冲出坑道与其接触时又跑得比兔子还快。总而言之，这是一场磨盘似的战斗，冲出坑道的部队死亡率高达70%，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殉国者。
维德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好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些——整整一个上午，他的喉咙里没有灌进过哪怕是一滴水，吃进一块肉。敌人的火力压制把这个连压制在了狭窄的坑道里，也得不到外界的补给。连运输一个苹果都要以付出好几条性命为代价。
“炮击停止了，准备战斗！”艾昂撕扯着干涸的嗓子，向这边摆了摆手。维德立刻抓起手中的PG-11，把这款可靠的手动步枪的枪栓拉上，让它发出可靠的机械咔声，走出了狭窄而干燥的坑道。之前在瓦砾堆里用PFS耀武扬威的艾昂此刻手里也换上了PG-11。毕竟在这种条件下，传统的步枪总比用手枪弹的PFS-1更可靠。
飓风一样的子弹噼里啪啦地扎进泥土里，山下穿着浅蓝灰色军服的爱德兰士兵一点一点朝山上爬下来。和岩原地形几乎融为一体的他们从坑道视野看去极难被发现，侧射机枪只是在空气中乱扫一通，就连艾昂也要定睛看几秒才能分辨出他们的位置。
“靠，为什么我们的衣服穿起来就像个活靶子一样？”乔鲁斯骂道。
“专心点，他们要打上来了。”维德提醒道。几天的作战下来，他已经大致了解了一些生存法则——专注，只有像神经质一般的专注，才能让自己时刻清醒。不然就会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流弹撂倒，或是被飞机和大炮的火力撕成碎片。
拉上枪栓——瞄准——射击。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维德甚至不知道自己射中的是石头还是人，只能祈求命运让自己的子弹能起到那么一点点作用。机枪掀起的尘土遮盖了视线，时不时传来的炮火声就像一只重锤狠狠地敲击着心灵的鼓面。
“空袭！空……”
忽然，尖锐刺耳的引擎轰鸣声从天而降。维德仰头看去，一架如蝙蝠一样的深灰色战机正呼啸着向地面俯冲。他一把抓起手中的那杆枪，拔腿便往坑道跑，“乔鲁斯，小心！”
但他似乎没有听见，又或是被攻击机的呼啸吓呆了。乔鲁斯呆呆地趴在战壕里，浑然不知周围战友已经陆续撤退的现实，只是把眼睛死死地盯着瞄准具，像一尊雕像一样趴在那儿！
维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在那个瞬间，似乎就连乔鲁斯自己都没有他的同伴那样照顾自己的性命。
霎那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几层楼高的烟尘瞬间遮蔽了维德的视听，气浪把躲得老远的维德掀翻，在地上摔了一屁股泥巴。一旁的艾昂和诺德也被气浪掀翻，无力地瘫倒在坑道的一旁喘着粗气。
“艾……艾昂，你不是一直……很可靠吗？第一次见你……这么狼狈的样子。”维德艰难地爬了起来，从地上把被甩开的枪捡起。
艾昂喘了几口气后，终于也捡起了那支被尘土染灰的PG-11，回答道：“小子，别以为我不敢，回去后我一定要狠狠地踢烂你的屁股！”
“比起这个，你们不在意乔鲁斯吗？”诺德拭去眼镜上的尘土后，轻轻地把它负在鼻梁上。这家伙在来到307营后，就因为懂爱德兰语和写字被拉去干了文职，今天在这里再见到他也算是缘分。
“乔鲁斯……乔鲁斯！”喊声几乎要撕裂维德的喉咙，他连滚带爬地把身体移出坑道，看见的却是趴在坑道上的几副躯体……还有倒在一旁的乔鲁斯。
他象牙白的皮肤已经失去了血色，头部被石块撞出了鲜血。但眼睑还在微微跳动着，以表明自己还是值得拯救的对象。
“维……德……”他试图把手举起来，但不停颤抖的手只是在空中乱抓一通，维德主动地抓住它，说道：“是……是！我在这里！”
“别废话了，快把他抬下去，敌人还在！”语毕，艾昂的枪已经射出了一枚复仇之弹，他正熟练地拉着PG-11那生硬的旋转式枪栓，发出咔嚓的机械声，“诺德，你去操作那挺机枪，不要让那些杂种上来！”
“是！”诺德利索地冲到了一挺机枪前，熟练地将弹药箱里的一排子弹插进弹夹，“机枪就位！”他死死地扣着扳机，胸口就像牛皮面一样被后坐力咚咚地敲打，炽热的子弹从火舌间喷出，无情地撕裂地表上浅灰色的碎石。
“啊啊！”一声惨叫后，一个爱德兰士兵应声倒地，狠狠地摔下了山，留下了猩红的血迹。
“干得不错，小子！”艾昂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诺德自己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只维持了几秒钟便僵住了。
或许是爱德兰军注意到了这个火力点，又或许是为了复仇。20mm机炮的子弹向海啸一般朝诺德的方向倾泻，如同死神巨镰一般将几个精灵战士的身体劈成碎片后，诺德自己也被这令人恐惧的炮火打翻在地。
“继续打！不要停下！”艾昂的语气罕见地夹杂了焦急的感情，“要是他们冲上来，一切都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