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何笙终于停下了她进攻的脚步。
洪荒没有没有用来防御的功法,只有淬炼修士肉体和灵魂的心法,但心法再怎么修,也不可能以练气之境来挡住筑基期的进攻,想要化解燕何笙的攻势,只有同样的“进攻”。
李无归不得已,使用的是雷系绝技,他也只有放出这种程度的攻击才有可能挡下燕何笙,最坏的情况是挡不下对方,燕师姐硬吃下自己一击也要出招,但就算是那样也可以拖住对方的步伐,自己闪躲起来会受到的伤也更小。
而现在则是最好的情况,燕何笙停在了前进的路上。
自己没有完全暴露,燕师姐的姿势也不像是会再打下去的样子,似乎这场切磋已经圆满结束,只是令李无归不解的是,自己的雷蛇显然是奏效了——但这偏偏是最奇怪的一点,那就是燕何笙的攻击得弱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一个练气初期的人使出来的绝技完全奏效?
还是说,燕何笙根本就没有出招。
地砖的碎片落下,风卷起的落叶也再次归根,保持着冲刺姿势的燕何笙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李无归,虽然,她的道袍已经被雷蛇炸开了几道洞口,虽然她的脸上仍旧挂着那云淡风轻的表情,但她灵动的眼波已经在宣告着自己的成功。
【你用出来了。】燕何笙的眼睛如此说道。
李无归被骗了,她确实没有出招。
他早该想到的,筑基境修士跑出结晶期的脚力,就算体内灵气不乱,出招的动作也难以协调,届时就算燕何笙贴到李无归的面前来,也不可能使出像那一剑般有威胁的攻击,自己只需要迎面冲上去,无论使出什么招式进攻都可以瓦解此次危机,他早该想到的。
看着收剑而立的师姐,李无归不禁摇着头笑了出来。
“燕师姐承让。”他拱手行礼,这是他下山之后的第一次行礼,一路上哪怕是做样子,都没有对连俊如或者其他苍星世山的门人这样做过,现在的他对燕何笙是发自真心的佩服。
其实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这种低水平的战斗了,进入金丹之后,肉体其实已经隐约变成了修士的累赘,修士们的战斗手法也从拳拳到肉变成了虚空对轰,哪怕是体修也有法天象地一说,更别说器修的剑气刀气之类,与其说更加华丽,不如说更加简单,正因找不出弱点,境界的高低就是最大的差别。
李无归总结过金丹以上的战斗经验,不出两个字就是“拉扯”。
当然,筑基期的人不用考虑这些,但正因为是筑基期,久居阁楼之上的李无归反而被狠狠地套路了,说不定从燕何笙拔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陷入她的节奏之中,走到这一步,也都是在按她的计划行事。
“李师弟虽然无甚修为,但一手雷法确实使得炉火纯青,”燕何笙淡淡地评价道,“果然是天才。”
这句话表面是夸赞,但实际上却是在埋怨李无归隐瞒实力,一个人不可能在没有修为的情况下先学会灵力招式,要么李无归是散尽了功力,要么李无归压制了境界,二者择一没有其他的可能。
显然燕师姐的言外之意是在质问李无归他为什么有这么多底牌,但如果李无归真的为此再编辑一套谎言出来,那反而会加重师姐的疑心,燕何笙虽然眼界不足,但她的悟性并不差,李无归现场编一段谎话,几分真假她仔细琢磨便有数。
所以李无归并不准备撒谎。
“这不是才弄破师姐的衣角么,”李无归深呼吸两口,对燕何笙挤出一个异常虚伪但是颇为灿烂的假笑,“师姐过誉了。”
说完,他再也没看燕何笙的脸,沉默着朝练功房内部走去。
猜吧,猜吧,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吗?人最愿意相信的答案,往往是在自己苦思冥想后得出的自以为最符合逻辑的那一个,只要燕何笙站不到与瑶倾梦等高的位置,以她的眼界就永远看不到正确的答案,自己不多说,就是最好的误导。
切磋虽然暴露了底牌,但就过程来看自己根本没有打赢燕何笙的可能,难道她会因为自己有所隐瞒而跟宗门说“此子可能会为我等招来祸患”,让苍星世山把自己赶走吗?
她做不到,她的正义感会阻止她的。
燕何笙看着李无归的背影,欲言又止。
待到燕何笙看不见自己后,李无归的嘴角终于是扬起带有些微得意的弧度,优秀的谋士不会以自己一些无关键要的失误为耻,因为这往往象征着其真正的计划正在稳步进行。
房间关闭,汲取灵气的阵法也在同时展开,李无归并没有像初来时那样正经打坐,而是挑了一块房间角落箕坐下来,与此同时,一块被李无归佩戴在脖子上的玉佩开始颤动,处于非人非灵状态下的宁春盈从中飘了出来。
既然是要伪装,那除开隐姓埋名、改头换面之外,身边的人也得有安排,李无归让宁春盈寄宿在一块玉石玩物中间,为的就是给她塑造一个背后灵老爷爷的设定,也亏得是宁春盈,换成活人来还真不好做这件事,至于精卫,只要她不主动和别人搭话,又有多少人会去在意一只青鸟呢?
宁春盈并不介意住在一个玉佩里面,更何况是李无归贴身佩戴的玉佩,再加上自己已经不用再拘泥于肉体凡胎的束缚,没有时不时窜出来透气的需求,此次在练功房内现身,并不是憋得慌,而是与李无归有话要说。
“你为什么不对那个女人解释?”宁春盈从玉佩中出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质问李无归对刚才之事的处理方式,“你这么说,根本不能打消她的疑虑,如果她再主动接近你,我们暴露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我不能冒这个风险,因为她很聪明,我撒越多的谎,越是在给她排除错误答案的机会,”李无归摆摆手,“而且她是个守礼节的人,不会为了调查我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比起撒谎,我们故布疑阵,让她多想乱想,反而更能隐瞒自己的身份。”
宁春盈没有反驳,姑且算是同意了李无归的说法,她没有问题,李无归却是有话要问她:“你这边有找到我那两名弟子的踪迹吗?”
“大概在东北方向,也就是关仪城那边,”宁春盈回答,“但那个位置同样有羽化境及以上的强者,我再测算下去只会暴露自己的方位,那样蠢货都知道你李无归的位置了。”
这三天的李无归虽然在摸鱼玩乐,但也不算完全闲着,宁春盈的堪舆与卜卦之术冠绝天下,也是李无归在这两个方面的启蒙导师,自己虽然能通过一些小手段与她比肩,但不能说稳胜于她。
在自己居于苍星世山的这段时间,他和宁春盈两人,一个屏蔽天机,一个测算天机,为的就是在隐藏自己的同时找到江洛易和安知月的位置,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无归不敢保证自己的计划一定能成功。
上山之初,他便得知绫罗仙宗已在永宁州各大宗门布下眼线,绫罗仙宗的弟子全是羽化境不说,谁也不知道瑶倾梦会在哪里,狐族已有涂念亲自坐镇,瑶倾梦出现也不是不可能,如果自己的伪装被识破,他还需要退路。
而得到退路的前提就是先确定两名徒弟的位置,以保证在自己强闯这个包围圈的时候,能带上两人。
“羽化登仙,不出意外应该是涂念和她的亲卫们,”李无归沉吟,“你能算出来数量大概有多少吗?”
“我要敢算这些,也不至于只知道你小徒弟所在的方位了,”宁春盈回答,“但是我在算这些东西的时候,有感觉到天机复杂。”
天机这种东西,听上去似乎很高大上,但它的本质是悟道境及以上的强者与天道产生的一种联系,就好比天道是一栋香气充盈的房间,悟道境就是天道邀请来参观的门课,身上自然会附着一丝房间内的香气,而这种联系就被称为“天机”。
也正因为身上携带天机,这时的修士在被窥探的时候往往都能感应到不适,悟道境还好,若是登仙的强者,几乎要与天道融为一体的存在,谁看自己一眼当然能第一时间察觉。
所以宁春盈说“天机复杂”,意思就是那边聚集着不止狐族强者。
李无归沉默了。
算无遗策的他,看这种事肯定看得很清楚,涂念是来抓自己的,但她不可能在一座城内聚集那么多强者,狐族老家不要么?其他城市的封锁不要么?如果不是她的人,那就只能是为金乌而来的角色,可是宁春盈只有一句天机复杂,谁知道那里到底有多少人?
涂念把自己徒弟带到那种地方,就不怕出事吗?
不能坐以待毙。
李无归从地上站起,对宁春盈说:“我们下山。”
“下山?”宁春盈被吓了一跳,“你这么急着下山,真的不怕被怀疑吗?”
“比起被怀疑,搞清楚关仪城的现状更加重要,这事交给精卫去办我不放心,毕竟她容易失手栽在涂念手里,我得亲自出马,”李无归严肃道,“想要不被怀疑也很简单,多接几个任务就行,有燕何笙在,没人会质疑我的实力。”
说完,他急切地打开练功房的门。
快步走出小房间,来到练功房大门前,本想着一头冲向宗门的任务大厅,可是门口的景象却令李无归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自己刚才还提过一嘴的燕何笙,此刻正怀揣长剑,倚靠在门栏上闭目养神,别的弟子在此地走动时她连头也不抬,唯有等李无归靠近,她才挣开自己的双眼。
李无归停下脚步,与师姐对视起来,为了延续自己刚才的人设,他面无表情地问道:“师姐在等人吗?”
燕何笙没有丝毫避讳地回答:“在等李师弟,有事相商。”
“我想大概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吧?”李无归开玩笑地问。
“如果要说那件事情,我就不会在这里等师弟了,”燕何笙离开门栏,朝李无归走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师弟应该准备下山做宗门任务了吧?”
猜得还挺准。
李无归没什么好多说的,只能干巴巴地赞美着:“师姐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燕何笙似乎没有想和他说场面话的意思,只是来到李无归的身前,不急不缓地说了四个字。
“算我一个。”